第57章
帶著寒刃的風(fēng)刮過,淡色白黃的桂花花瓣吹落一地,仍留有深秋夜里未消融的露水,掉在地上便簌簌地響起,掩蓋住了小先生輕聲說出的一切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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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了燈,坐在自己家里的小木椅上。
將近休息的時刻,他發(fā)絲披散,手中是翻了一半的書本。
或許世界上有些事就是如此奇妙。
消失了的東西還會再次出現(xiàn)。
李映池愣愣地聽著突然闖入的人說出一些堪稱戲劇性的話,這樣想道。
怎么也沒想到,時隔多日再見華亮如,竟然會是這樣的情況。
“池池你要相信我!我說的都是真的,我沒有騙你……”
華亮如握著青年單薄的肩頭,神情激動。
深秋的夜晚總是寒涼沁骨,可華亮如僅是隨意披著件外袍就跑了過來,頭上還綁著塊洇出了血的白紗布,狼狽得像是個逃難的俘虜。
“那晚我是打算跟你坦白心意的,我特地提前去定好了酒樓、想要送給你的禮物、后院會定時燃起的煙火,我想告訴你我見你的第一面就想和你永遠(yuǎn)在一起�!�
“但是我在路上出了意外……我聽他們說了你生病的事,我不是故意讓你一個人在風(fēng)里等我那么久,對不起、對不起池池,我不是故意的�!�
“之前說的考取功名不是和別人的約定,我答應(yīng)了你的,要當(dāng)大官掙大錢給你最好的生活,我一直記著我們的約定,我只是、”華亮如哽咽了一下,“我不知道我忘記了這么重要的事,忘記了你�!�
他把自己失憶前后發(fā)生的事情都詳細(xì)地解釋了一遍。
因為害怕,華亮如說話時還有些前言不搭后語。
他不知道李映池會不會相信他,會不會像之前一樣生氣,再也不理會他,他不想跟李映池形同陌路。
說完全不驚訝是假的。
李映池不知道原劇情的背后還發(fā)生過這樣的事,明明劇情里根本沒有提到過。
倘若串聯(lián)前后,那這整個世界的劇情線便可以概括為——
主角為了一句與原主的約定,為了他們此后的生活,改變了自己頑劣不堪的個性,決心奮斗一生。
但戲劇性的是。
在那個風(fēng)很大的夜晚,他們二人原本美好的結(jié)局因為一輛失控的馬車,徹底走向了不可控制的局面。
華亮如怎么會知道。
那個在府中與他擦肩而過無數(shù)次的私塾先生,是他愛慕已久,許愿要在一起一輩子的愛人。
他怎么會知道。
他溫順可憐的愛人,放在心尖尖上的愛人,就連坦白心意都要千挑萬選地選好時間地點,鄭重認(rèn)真對待的愛人,最后卻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被人欺負(fù)得那樣可憐。
怎么會不難過。
光是聽著,胸中翻涌的情緒就快要將他淹沒。
李映池垂著眼安靜地聽他講述,指尖按在書本上,目露不解。
“可你現(xiàn)在來跟我說這些有什么用呢?”
“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已經(jīng)發(fā)生了的事情無論如何也不會改變�!�
“和我說這些話是沒有意義的,你回去吧�!�
命運弄人,何苦掙扎。
“對不起……”
一遍又一遍地重復(fù)著無力的話語。
看著李映池始終不變的表情,華亮如的心像是被裝進(jìn)了天凝地閉的無盡深冬。
脫了力,華亮如松開了手。
頹廢地垂著頭,肩背挺直,就這樣跪在了李映池的腳邊。
可他生得人高馬大,就連跪著人都擋住了大半個小先生,知道的是他在難過,不知道的還以為他人要埋進(jìn)小先生的胸口了。
華銜青端著盛了半滿熱水的木盆,推門進(jìn)來就是這幅場景。
他眉心擰起,毫不客氣地呵道:“華亮如,大晚上你來我家發(fā)什么瘋?”
“讓開,別擋路�!�
說完華銜青便拽著華亮如的領(lǐng)子將他丟至一邊,極為流暢地徑直走到李映池身旁,彎下腰替對方褪去鞋襪。
天氣越來越冷,格外難熬。妍扇挺
小先生又是天生體寒,整夜都睡不暖一個被子。
因為小先生不愿意再去華府里住,華銜青發(fā)現(xiàn)后就直接搬了過來。
為了小先生的身體健康,華銜青親力親為,藥浴藥膳樣樣充足,可謂是操碎了心。
自然,睡前的熱水泡腳也是必不可少的。
膚色略深的手放入水下,小心翼翼地捧著兩只白潤泛粉的腳丫,華銜青不放心地問道,“會不會覺得燙?”
圓潤足尖微蜷,因為不太習(xí)慣別人這樣對待自己,腳背繃出了漂亮粉膩的弧度。
怎么讓別人的哥哥當(dāng)著弟弟的面給自己洗腳呀。
小先生咬著唇瓣,酒窩微現(xiàn),偷偷瞥了眼身旁的兩人,再低下頭時眼尾處的紅痣洇了水似的瀲滟。
“……不燙的,正好合適�!�
他們旁若無人的親近徹底刺痛了華亮如的雙眼。
跪了太久,華亮如起來的時候一個踉蹌差點沒當(dāng)眾出丑。
無暇顧及其他,他拿著袖子隨意擦掉了眼淚,恨恨地看向華銜青,質(zhì)問道:“你明明知道!你肯定知道我失憶的事情,你明知我有池池的畫像!為什么還要這樣!”
情緒崩潰,華亮如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就是因為太過明白,所以更加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對。
如何面對自己的親哥對自己耍心計的事實,如何面對自己已無法挽留的心上人投入別人懷抱的畫面。
沒有人告訴過他天意會如此弄人,人心會如此善變。
華銜青看著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眉眼疏離,“我能知道什么?我又能做什么?”
“我只是給你找一個嫂嫂而已,弟弟為何要這樣問我,莫不是高興瘋了?”
不算大的房間內(nèi)畫面割裂成了兩半。
站在李映池身前的人是泣不成聲的華亮如,而他身后是冷眼旁觀的華銜青,無形的硝煙以他為中心彌漫開來。
明明是兩個親兄弟之間的爭吵,卻把他一個無關(guān)人員帶了進(jìn)來。
踢了踢木盆里的溫水,李映池有些苦惱地嘆了口氣。
“池池更喜歡的人一定是我!這次只是意外我出了意外,傷了他的心……如果我沒有失憶,我這輩子都不會讓你有可乘之機!”
華亮如口吻篤定,張揚愚蠢的模樣卻帶著華銜青最為厭惡的少年氣。
他淡淡地笑了下,“自作多情是你的天賦�!�
戰(zhàn)火最終還是波及到了李映池的身上,又或者說他才是這把火的源頭。
兩個男人互相爭奪著他身邊的位置,搶個沒完,可誰也說不過誰,最后只好將希望寄托于李映池微啟的唇瓣中,可能會定出勝負(fù)的字眼。
“你憑什么說我自作多情!池池,你說,我難道在你心里會比不過我哥嗎?”華亮如握住李映池的手,眸光渴求,“我已經(jīng)現(xiàn)在完全恢復(fù)記憶了,池池,我再也不會讓你難過了,我們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我現(xiàn)在每天都在認(rèn)真讀書備考,明年春我就會去書院,池池,答應(yīng)你的事情我一定會做到,我會成為狀元,當(dāng)最大的官給你買最大的院子,我們以后會……”
華亮如的話被輕易打斷。
那聲音那么輕,那么淡,一揮手就能掩蓋過去的程度,卻讓在場二人都在他開口的那一瞬間安靜了下來。
“水有些涼了,我不想泡了。”
抽回手,李映池看向華銜青,語調(diào)嬌縱自然。
“嗯�!�
華銜青彎下身,熟練地拿起絲絹拭去了殘留于小先生肌膚上的水意。
二人好像就這樣完全地忽視了屋內(nèi)的另外一人。
華亮如呆呆地看著他們。
明明門窗緊閉,他卻好似又回到了赴約的那晚。
風(fēng)聲呼嘯,他再一次被無法預(yù)料的命運戲弄。
直到在華銜青的動作下穿好了鞋襪,李映池才重新看向仍愣怔在原地的人,“你剛剛問我,要不要重新在一起,我的回答是不要。”
“如果我有更好的選擇,那我為什么還要選擇辜負(fù)過自己一次的人�!�
“華亮如,我不蠢,更不喜歡重蹈覆轍�!�
“往后各自安好,不要再相見了。”
-
華亮如走后,華銜青的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
他今晚實在太高興了。
抱著人上了床,他將臉埋進(jìn)了小先生的脖間,嗅著他身上好聞的香氣,低低地喚道:“池池,我好開心……”
李映池推開他的頭,表情認(rèn)真:“你剛剛說的嫂嫂是什么意思?”
華銜青眼神描摹著他精致秀麗的面容,癡癡纏纏地整個人都快要陷入進(jìn)他秋水般的眼眸里。
“自然是我心悅池池,想要同池池結(jié)為夫妻的意思�!�
“我的先生,我的池池,我真的快瘋了,好想永遠(yuǎn)永遠(yuǎn)和你待在一起。”
他沒發(fā)現(xiàn)此時本該有些困倦的人眼神卻越發(fā)清明。
想到之前幾次的經(jīng)歷,李映池抿唇,想要華銜青親自證明他是真的喜歡自己,于是又問:“為什么會喜歡我?明明我什么都沒有做,也沒有什么優(yōu)點……”
但這一次,無需華銜青再做什么證明,熟悉的電子音已經(jīng)告訴了李映池答案:
【本世界主線任務(wù):按照人設(shè)完美扮演因情黑化的小先生(已完成)】
【支線任務(wù):請您刻意引誘華家大公子——華銜青。
并讓其親口承認(rèn)喜歡你,主動渴求不被這個時代所接受的愛情(已完成)】
“恭喜宿主完美完成本世界主線任務(wù)及支線任務(wù),即將開啟世界數(shù)據(jù)收集工作……”
這聲音只有李映池一人能夠聽見,所以在李映池已經(jīng)完全清醒了過來時,華銜青還沉浸在心意相通的悸動之中。
他摟著李映池,止不住地蹭他的臉頰,嗓音低沉溫柔,“你做得已經(jīng)夠多了�!�
“你只是用眼睛看著我,只是將眼神落在我的身上,只是每一次開口叫出我的名字時,就已經(jīng)給了我遠(yuǎn)比我想要的,更多更多的東西。”
“我怎么會不喜歡你�!�
“啊�!崩钣吵厮贫嵌攸c了點頭。
在燭光下近乎于妖異的紅痣隨著眼尾翹起,他紅唇微揚,語氣苦惱,“可是,我不喜歡公子你啊�!�
“這下,只怕要辜負(fù)公子的心意了�!�
第141章
病弱小先生(完)
今年鎮(zhèn)上的冬天來得有些晚,
十二月了還沒有下雪。
暖橙色的夕陽在搖晃的狗尾巴草上鍍了一層金紗,動作輕巧又靈敏轉(zhuǎn)眼就藏進(jìn)了草叢里的白色小貓,還有被人踩上一腳就會嘎吱脆響的枯黃樹葉。
這些都模糊了秋冬之間的分界線。
偶爾放下手頭忙碌的事往窗外看的時候,
華銜青便會覺得恍惚。
不長不短的幾個月像是一場反復(fù)循環(huán)的夢。
糾纏不清的感情只需要一兩句話就變成了他一個人的單相思。
他最近整夜整夜的合不上眼。
心亂如麻,一閉上眼,
他總是會忍不住拆分那晚上李映池說過的話。
華銜青至今沒能懂李映池說了什么。
其實李映池將一切都說得很清楚,這只是一場騙局,
一次捉弄。
好像失去了理智,
每一個字都是那樣的熟悉,
連在一起又是那樣陌生,普通的一個詞華銜青要反復(fù)多次地去理解。
他自欺欺人地不去想這些,可深夜總是忍不住出門。
什么也不做,就是站在李映池的院子外,靠著那一點微弱的燭光,
猜想李映池正在做什么。
隔著那一道土墻,華銜青像是又回到了那天晚上。
當(dāng)時他是怎么回答李映池的?
很冷靜,很體面,反問了一遍又一遍,
確定李映池的答案不會再變后,沒有歇斯底里,
只是問:“這是你想要的嗎?”
李映池的回答是肯定的。
有一句話沒能問出來,
華銜青想問,為什么李映池想要的東西里,
沒有自己。
他沒能問出來。
那話聽起來太卑微,太死纏爛打,
他知道李映池不想要,所以他止住話頭。
李映池說:“到此為止。”
于是華銜青變得沉默寡言。
有時候他會想這或許是另外一場騙局,
他寧愿事實是李映池膩了自己,也好過自始至終都只有他一人動心。
恢復(fù)了記憶的華亮如將一切都看得很清楚。
他將華銜青的失魂落魄看在眼里,有些落井下石地嘲諷道:“你現(xiàn)在裝成這樣有什么用?”
“你難道不知道他的目的嗎?你明明知道,但你仍放任他的接近。華銜青,你才是那個最擅長自欺欺人的人�!�
是啊。
華銜青垂下眼,接住了一片落葉。
為什么沒有死纏爛打。
因為他早就知道,因為他早就知道李映池說的都是真的。
也因為李映池是真的從未動心,所以他按照李映池的意思,停了下來。
他得到的已經(jīng)足夠多了,所以識趣地退后一步,只希望結(jié)局好看一點,不要讓他的小先生討厭他。
后來,李映池辭去了私塾的工作。
華銜青能見到他的次數(shù)更少了。
聽聞小先生不再吃藥,華銜青那天在他的窗戶下吹了一夜的風(fēng)。
他的小先生擺脫了他,也好像擺脫了咳疾的糾纏。
送過去的藥被丟到了垃圾堆里,華銜青看見了一張染了血的手帕,愣了很久,然后撿了起來。
他哭了又笑,笑了又哭,嘴里念念有詞。
第二天華銜青發(fā)了高燒,但精神好得出奇。
華亮如給他請了神婆驅(qū)邪。
再一次見到李映池是一天清晨。
華銜青通宵了幾天,這次守在門外沒忍住在凌晨睡了過去,沒料到李映池會早上出門。
他看見李映池手上拿著行李。
上任地情況有變,李映池和褚文清離開的時間提前了一些,今天他就會離開鎮(zhèn)子。
二人沉默對視,華銜青先一步站起了身,搖搖晃晃地讓開了門口的路。
“今天就走嗎?”
“……嗯�!�
華銜青點了點頭,“需要我送你一程嗎?”
“不用了,褚文清在等我�!�
“好�!�
清晨的霧很大,華銜青眼前變得模糊。
視線里,李映池單薄的身影逐漸變成了一個點。
華銜青伸出手,沒能留住要離開的小先生,只接住了一片雪花。
那天下雪了。
時間是十二月中旬的早晨,鎮(zhèn)子上下了一場大雪。
路過的婦人帶著帽子,閑聊:“今年的雪下得真早,又早又久,還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時候才�!�
“是啊,這都一個月了……”
手中的雪花很快就融成了水。
華銜青在屋檐下站了很久,呼吸似乎都結(jié)成了霜。
難怪冬日遲遲不來,原來是他留在了初遇的秋季,一遍又一遍地回看從前。
大雪紛飛,褚家門外的馬車最終沒能等到它要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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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tǒng)空間內(nèi)。
剛剛脫離任務(wù)世界的李映池還有些懵懵的,正窩在沙發(fā)里喝水,睫毛顫抖的頻率似乎都慢了一拍。
“恭喜宿主又完成了一個世界�!�
系統(tǒng)復(fù)盤著數(shù)據(jù),“現(xiàn)在主神的靈魂已經(jīng)恢復(fù)了大半,接下來只要最后完成一個任務(wù)就可以完全脫離了。恭喜你,宿主�!�
放下了水杯,他仍有些恍惚,“已經(jīng)是最后一個世界了嗎?”
“是的�!毕到y(tǒng)利用數(shù)據(jù)給自己的小宿主蓋上的小毯子,“宿主要休息幾天嗎?之前任務(wù)切換的時候您都沒有休息過,現(xiàn)在剩余了許多假期�!�
“不用了�!�
李映池漸漸閉上了眼,纖長的眼睫落在白皙臉頰上,宛若停留在此處微微顫動的黑色蝶翼。
他將自己徹底埋入了柔軟的沙發(fā)之間,“等我睡醒就直接傳送吧。”
“我有點想家了�!�
系統(tǒng)將那張沙發(fā)換成了大床,空間內(nèi)的光線逐漸被調(diào)節(jié)到黑夜的昏暗,它輕聲道:“好夢,宿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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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腦屏幕上不斷跳動的數(shù)字令人眼花繚亂。
手指在鍵盤上猶豫半晌,劉嘉木坐在宿舍的空書桌處抓耳撓腮,最終放棄。
他轉(zhuǎn)頭問一旁的男生,“秦哥,這個數(shù)據(jù)是該填在哪��?”
被喚作“秦哥”的男生聞言抬眼看來,陽臺處的光線恰好止步于他的身前。
那張露出的面容蒼白冷峻,五官是少年氣的俊逸,帶著些不符合年紀(jì)的沉穩(wěn),如今端正坐在書桌前,下頜到肩頸處的輪廓在略顯昏暗的環(huán)境下仍是分明。
冷淡的視線隨著劉嘉木的話落在電腦屏幕上。
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離開手中的筆記,紙頁翻飛,露出的封面處赫然筆鋒蒼勁地寫著三個字——秦書墨。
無需過多思考,秦書墨答他:“填在第……”
還沒說完的答案被突如其來的粗暴推門聲打斷。言單汀
二人循聲看去,一道濕漉漉的身影從半開的宿舍門外鉆了進(jìn)來。
來人約莫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推開門的手白得近乎透明,血管淡青,只有指甲尖是花苞似的嫩粉。
見了二人之后細(xì)眉便忽地垂下,唇肉半抿,只是站在那一處虛虛地抬起眼,便似西施捧心般的孱弱無依。
夏季輕薄的白色衣料濕了水,緊緊地貼合在白皙的膚肉之上,動作間將他單薄的肩背,蜿蜒下陷的腰線淋漓盡致地展示了出來。
宿舍門外人來人往,聲音嘈雜,有腳步聲不斷接近著這邊。
李映池舔了舔唇,又將門嘭的一聲關(guān)上了。
這聲音好似震醒了室內(nèi)的二人。
待看清李映池的模樣后,劉嘉木直接就從板凳上站了起來,手和腳都不知道怎么放才好了。
“你、你好,是來找人的嗎?”
身形纖弱的少年沒有說話,纖長的眼睫微微抬起。
劉嘉木這時才看清他的眸子并不是純黑。
迎著折射進(jìn)來的日色,少年碧綠的眸子里晃著盈盈水光,如同嵌了一塊珍貴的翠榴石般深邃迷人。
膚色白皙,巴掌大的臉蛋精致昳麗,唇瓣飽滿嫣紅,細(xì)碎微長的烏發(fā)落在他的后頸處,將他原本盛氣凌人的神情模糊得乖巧柔軟。
明明是個毫無信息素的beta,卻讓人在看見他的第一眼就恍若聞到了濃郁的香氣。
久久得不到回答,劉嘉木撓了撓頭,開始覺得自己這樣是不是有點傻。
被這沉默的氣氛弄得有些不上不下,他結(jié)結(jié)巴巴的,“哦……是秦哥的舍友嗎?那個,你不用在意我,我就是過來寫點材料,很快就走�!�
不過這位同學(xué)長得也太漂亮了點……
劉嘉木偷偷地打量著別人的小舍友。
比他見過的所有omega都要可愛,是那種雌雄莫辨的漂亮,要不是現(xiàn)在淋了雨模樣有點狼狽,來人告訴他眼前的男生是玻璃櫥窗里跑出來的洋娃娃他都信了。
很難不讓人猜想對方會不會是個誤入他們ab混寢的頂級omega。
秦書墨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沒作聲。
劉嘉木背后發(fā)涼,當(dāng)即眼神示意,保證他對秦書墨的小舍友沒有任何其他的意思。
雖然他的話語和行為都沒什么說服力就是了。
夏末初秋,南市的天氣總是陰晴不定。
傍晚還沒下課的時候,外面就忽然開始下起了雨。
雨勢不算很大,但足以打得眾人一個措手不及。
專業(yè)課段時間不同,李映池在回宿舍的路上臨時起意,準(zhǔn)備等朋友下課一起去校外的新店逛逛,結(jié)果還沒走多遠(yuǎn),就迎頭被淋了一身。
雨僝風(fēng)僽,嬌氣的小少爺心情也變得糟糕極了。
沒有帶傘也懶得等人送傘。
原本的計劃取消,鬧了小脾氣,他就這樣淋著小雨從三號樓走回了宿舍樓。
他身上濕透的衣服在走了一段路后半干半濕,現(xiàn)在濕熱黏糊地貼在皮膚上,別提有多難受了。
因為不開心,他回來的路上一張小臉冷得幾乎要凝出霜來,現(xiàn)在推開門后見了這兩個人,秀氣的眉頭蹙得更緊了。
理都沒理,頂著兩個人的視線拿了換洗衣服就進(jìn)了衛(wèi)生間。
“數(shù)據(jù)填在第五行后面�!�
秦書墨用筆尖敲了下桌子,劉嘉木趕緊回了神,“哦哦,好,秦哥不愧是秦哥!”
填好了數(shù)據(jù),房間內(nèi)又只剩下了鍵盤敲打的聲音,衛(wèi)生間處細(xì)細(xì)碎碎的聲響變得越發(fā)難以忽視。
劉嘉木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放低聲音:“秦哥,這小漂亮真是你舍友啊�!�
“我還以為你們宿舍就陸七一和那個在網(wǎng)上偷偷罵你的那個人,沒想到!”他說到激動的地方就忍不住想拍桌子,但又顧忌著還有人在,又停了手,“咳,秦哥,問你個事�!�
“小漂亮叫什么名字,有交往對象了嗎?”
衛(wèi)生間響起了水聲。
在宿舍待了這么久的時間,秦書墨在這時終于正眼看了次劉嘉木,黑沉的眸子里是難得的不解。
劉嘉木還以為秦書墨是覺得自己喜歡beta很奇怪,畢竟現(xiàn)在大家基本上都是ao配對,很少會有人想要選擇beta。
可是,老天爺啊,要是自己是對象長成了秦哥小舍友這模樣,不管他是AB還是CD,今天他都必須要喊一聲老婆。
秦哥還是太封建了。
劉嘉木把做好的文件給保存了下來,轉(zhuǎn)頭,語重心長道,“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取向是什么,但是我今天看見小漂亮我就懂了,我的取向不分abo,只分是不是小漂亮。以后你遇到喜歡的人就懂了,秦哥�!�
秦書墨不置可否,“我只是想告訴你,你坐的這個床位是空床位�!�
“我們宿舍只有三個人�!�
“什么?!”劉嘉木很快就反應(yīng)了過來,“小漂亮就是那個啞巴舍友?他還罵你?”
秦書墨沒說話,劉嘉木快速地瞥了一眼衛(wèi)生間的方向,把聲音放得更低了,“肯定是你哪里惹別人不開心了,把人家小啞巴都逼得罵人了,你趁早道歉吧。”
“把他聯(lián)系方式給我一個唄,秦哥,我去幫你開導(dǎo)他�!�
……
秦書墨和李映池并不熟。
他這個學(xué)期開始住校,平時因為社團(tuán)和兼職比較忙很少會回來。
開學(xué)已經(jīng)兩個月,他和兩位舍友依舊沒什么接觸,微信聊天止步于拉群。
會發(fā)現(xiàn)李映池在背后罵自己完全是個意外。
他平時不怎么關(guān)注學(xué)校的各種墻和論壇,但是專業(yè)的特性注定了他身邊的人高強度沖浪。
劉嘉木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這件事的人。
他一看自己的好兄弟被人全方位抹黑造謠,這還得了。
定位一個在關(guān)于秦書墨帖子下瘋狂亂串的學(xué)生信息,對他來說完全是手到擒來的事。
知道了位置和第二性別,很快就把目標(biāo)范圍縮小到了秦書墨的宿舍內(nèi)。
壞脾氣的小啞巴,有名的beta少爺。
說實話秦書墨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和對方有過接觸和沖突。
不過他沒空理會這樣類似于小學(xué)生的針對。
對方是個大少爺閑得沒事干做什么都行,但他還要忙著兼職學(xué)習(xí),而且李映池做的那些事對他并沒有什么影響,所以他一直對李映池的一些行為持放任態(tài)度。
看了眼時間,下午五點四十七。
因為烏云的出現(xiàn),天昏暗得只留下幾絲光線,外面還在下雨。
秦書墨合上了手中的筆記,今日他兼職的店鋪放假,晚上久違地能夠早早休息。
他準(zhǔn)備去食堂吃個飯回來繼續(xù)完成專業(yè)課的作業(yè)。
衛(wèi)生間處忽然傳來了幾聲“叩叩”聲,秦書墨的腳步停了下來,似是察覺沒人回應(yīng),里面的人敲得更急了。
就在李映池以為宿舍里已經(jīng)沒有人了,打開了一條門縫準(zhǔn)備自力更生的時候。
“怎么了?”
表情冷淡,秦書墨的視線仿佛不帶著任何感情,然后在那條不斷往外冒著白氣的縫隙里打了個轉(zhuǎn)。
“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第142章
啞巴小少爺(一)
為了通風(fēng),
室內(nèi)連接陽臺處的推拉門一直都是半開的狀態(tài)。
大晴天的時候,外頭的陽光能一路照進(jìn)室內(nèi)。
但現(xiàn)在天色昏昏沉沉,藏了雨水的烏云又沉又重,
眨眼間就吞沒了所有光線。
寢室內(nèi)沒有開燈,只有衛(wèi)生間里的白熾燈明晃晃地亮著。
站在黑暗中,
隔著不斷上升的水汽,秦書墨看見一段白得晃眼的小腿慌亂地縮了回去。
眉尾揚起,
他眸光微動。
記憶里他這位室友應(yīng)當(dāng)是極瘦的。
因為骨架比較小身形瘦弱,
模樣生得更是精致迤邐,
在大一的校園活動里戴著黑長假發(fā)、身穿短裙的照片被人誤會成了omega貼在了論壇里,當(dāng)天就被人沖到�;ò袷咨稀�
不過第二天帖子就消失了。
秦書墨會知道這件事,還是因為他們社團(tuán)有人存了那張圖做屏保。
照片里李映池只露出了小半張臉,正轉(zhuǎn)頭和別人說著話,表情不太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