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柯尋不想留給自己腦補那情形的時間,伸手就推開了門。
“吱呀”地一聲,灰蒙蒙的光應(yīng)聲漫入昏暗的堂屋。老頭像一具行尸走肉般,呆滯地,紋絲不動地站在屋子當間。
在看到柯尋的一剎那,他那張灰敗如枯硬的死尸般的臉上,驟然裂開了嘴,黝黑的牙床和口腔像無底的黑洞,越張越大直到超出了人嘴能張到的極限,隨即就這么大張著巨口向著柯尋撲了過來。
柯尋轉(zhuǎn)身就跑,耳里聽著身后的風聲和老頭的腳步聲,來判斷兩人之間的距離。
這是柯尋的拿手技能,上學時參加大大小小的賽事,聽聲辨位判斷對手的跑位,對比賽戰(zhàn)術(shù)的調(diào)整有著至關(guān)重要的影響。
柯尋控制著老頭和自己的距離,始終保持在五步左右,一前一后地跑出了院門。
牧懌然直到柯尋帶著老頭拐出了自己的視線,這才迅速地進了院門,直奔老頭所居的里間屋。
柯尋不敢往槐樹的方向去,怕遇到另外幾個人,就帶著老頭在村落間來回穿行。
想了想,這個活還就只有他能干,換了別人的話,一沒他這樣的速度,二沒他這樣的耐力。
他現(xiàn)在的速度并沒有達到他自己的最快水準,但以常人的標準來看,已經(jīng)是相當?shù)目炝�,衛(wèi)東那會兒如果不是被他拽著,早就得讓老頭撲住,更別提現(xiàn)在需要一直保持著這樣的速度不停的奔跑,并且為了給牧懌然留出充分的時間,很可能還要持續(xù)跑個幾十分鐘。
有一點柯尋其實不太明白,如果這個老頭也不是真正的人,而是那種“東西”的話,它的“競技水準”應(yīng)該不會比人差才對。
牧懌然說過,如果不按畫中的規(guī)則來,會遭到不可抗拒的反噬,而且這兩晚所發(fā)生的事也證明了,那些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的“東西”,盡管有方法可以避免遇其害,其實也都是因為趕巧了或是幸運地避過,真正要是正面遇上,他們這些人根本沒有生還的希望。
換句話說,這畫中的那種力量,就算再有規(guī)律可循,也都無法正面相抗。
可這個老頭不是。
這老頭跑不過他。
這不是很奇怪嗎?
柯尋這么想著,忍不住扭頭看了一眼。
這一看險沒嚇得絆一跤。
他已經(jīng)不知道正在追著自己的這是個什么東西了,一張黑洞似的大口遮住了整個腦袋,兩只枯瘦的手向前伸著,手指頎長,和干瘦的胳膊組在一起,就像是那三棵虬結(jié)屈張的槐樹。
要命的是老頭的腹部。
由于跑得很快,身上的衣服被風向后吹得緊緊貼在身上,腹部上一團突起的東西就被鮮明地勾勒了出來。
那是一張臉。
臉上五官齊全,表情生動。
這張臉,正在哭。
它大張著嘴,撕心裂肺,痛苦難當,隨著老頭奔跑的動作,不斷地擺動掙扎。
柯尋覺得渾身發(fā)癢,忍不住撓了撓自個兒的肚子。
忽然腦中閃過一個念頭:癢……渾身發(fā)癢……昨晚的經(jīng)歷……
當跑了不知多久,終于看到牧懌然的身影出現(xiàn)在前面的時候,柯尋揚聲叫了一嗓子:“大佬,這貨——是個畸形!”
牧懌然打了個手勢,閃身消失在了拐彎處。柯尋加快了速度,幾分鐘后甩掉了老頭。
牧懌然等在前往槐樹方向的必經(jīng)之路上,見柯尋大步地走過來,以那么快的速度跑了那么久,這人居然只有一些微喘,精神頭看上去甚至像是才剛活動開筋骨一樣。
這樣的體力,就是牧懌然也有些自嘆弗如。
“這老頭也是個畸形兒,”柯尋走上前來,“他肚子上多長了一張臉,我懷疑他肚子里還多長了個大腦,就算不能思考也能控制肚子上那張臉的表情。他屋子里有什么線索沒有?”
牧懌然:“有。柏木的木料。”
“李怪怪的棺材是他打的?”柯尋驚訝,“同是畸形兒,相煎何太急。”
“他叫李麻子,”牧懌然看他一眼,“是李怪怪的父親,也是他的……哥哥�!�
柯尋愣�。骸拔曳路鹬懒耸裁床坏昧说氖��!�
牧懌然面無表情:“這個村子因為封閉落后,遺留著許多無知和悖倫的習俗。由于許多人是近親結(jié)婚,醫(yī)療水平又低,后代成活率不高,再加上男多女少,為了繁衍大計,在村民的共識下,逐漸產(chǎn)生了一種共妻制度�!�
“……封閉落后太可怕�!笨聦ひ呀�(jīng)不知該說什么。
“其實近親結(jié)婚出現(xiàn)嬰兒缺陷的機率,只有4%,”牧懌然繼續(xù)說道,“這其中很多畸形兒甚至活不到成年就過早死亡,有的還在嬰兒時期就夭折了。像李麻子和李怪怪這樣長到大的,估計在這個村子里,算是少數(shù)�!�
“不知這算是幸運還是不幸�!笨聦ふf。
“當然不會是幸運的�!蹦翍豢聪蛩�,“你能想象他這樣一個畸形得近乎妖鬼的人,從小到大在村子里過的是一種什么樣的生活么?”
第20章
白事20┃畫者:李浩京。
柯尋頓了頓:“我小時候就因為個頭比同齡小孩兒高很多,就整天被人笑話傻大個兒,除了東子沒人肯和我一起玩兒,所以我能體會到李麻子小時候經(jīng)歷過的狀態(tài),當然,他肯定比我慘百倍�!�
“那么我們就可以想象,為什么李麻子既是李怪怪的哥哥,又是他的父親了�!蹦翍徽f。
柯尋臉色有些復(fù)雜:“因為李麻子這樣的人,根本不可能娶到老婆,所以只好就近……”
牧懌然卻是神色平靜:“結(jié)果李麻子的兒子,不巧也是個畸形兒,甚至比他的外形還要不堪,于是又可以想象,降臨到他頭上的,必然是變本加厲的痛苦處境�!�
柯尋看向他:“但李麻子卻成了這個村子活得最長久的人,原因呢?”
“原因是,”牧懌然張開手掌,見手心里托著一支畫筆,“李麻子后來成了李京浩。”
柯尋無話地看著這支沾了不知是紅是黑、顏色陳舊的畫筆。
生為畸形兒的李麻子,從小到大一直遭受著村人看待怪物般的目光和背后難聽的話語,這種可怕的精神打擊和心理壓力,在他有了一個比他還要畸形的兒子弟弟之后,達到了頂點,徹底崩斷了他長久以來竭力忍耐支撐的那根弦。
李麻子不堪忍受,在李怪怪誕生之后,終于逃離了這個可怕的村子。
“近親結(jié)婚,生出畸形兒、智障和早夭兒的可能性固然有4%,但生出在某方面極具天賦才能的、所謂天才的可能性,也不小�!蹦翍荒槠甬嫻P,在眼底看了看,“比如,世所聞名的阿道夫·希特勒,達爾文,愛因斯坦,近在眼前的例子,就是李麻子�!�
柯尋恍然:“李麻子在繪畫方面有天賦�!�
牧懌然頷首:“逃出李家村后,李麻子接觸到了外面的世界,在努力謀生的同時學習到了繪畫的技能,至于是有人教他,還是他自學成才,這一點已不可考,總歸他經(jīng)過數(shù)年的努力,終于成為了一代知名的畫家�!�
柯尋轉(zhuǎn)頭看向身后空寂疏落的村子:“既然李麻子能畫出這幅畫來,就說明他成名之后曾經(jīng)回過李家村,但他為什么要給自己的兒子打下那副純柏木的棺材?他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
“我推測是有意的。”牧懌然把手中的畫筆扔在地上,“從這幅畫上可以看出來,李麻子以前在村中居住時遭受的經(jīng)歷所產(chǎn)生的怨恨,并沒有隨著時間推移和自己的成名而有削減,反而郁積成山,不舒不快。
“畫面中的那三棵槐樹,村中本沒有種植,但李麻子把它們表現(xiàn)在了畫作中,做為一種表達主題的意象,暗喻著仇恨、怨毒和對整個村子的詛咒。
“我想,這些人中,李麻子最恨的,大約就是他的父母。如果不是他的父母近親結(jié)婚,也不會生下一個畸形的他,他童年遭受的一切嘲笑譏諷和冷遇,都給他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心理陰影,所以在畫作里,他把這三棵代表了詛咒的槐樹畫在了自家的院外。
“而他其次所恨的,就是他的兒子弟弟。因為李怪怪的存在,標志著李麻子也曾像他的祖輩一樣做下過有違倫常的、愚昧可怕的蠢事,這對于在外面的世界接受過科學與先進思想的李麻子來說,簡直不堪回首。
“他無法割離和斷絕與過去的那個愚昧的自己的關(guān)聯(lián),這將成為他一輩子的污點和夢魘。而李怪怪的存在,又讓他無法忘卻自己悲慘可憐的過去,并且還讓他那段屈辱慘痛的經(jīng)歷和回憶一直延續(xù)著,這無異于不停地拿鞭子沾著鹽水在他身上抽打,讓他一直疼,一直屈辱,一直恨。
“我想,這就是為什么他如此恨李怪怪的原因,可能出于遷怒發(fā)泄,可能為了掩埋過去,他帶著怒和恨,為李怪怪制造了這具純柏木的棺材,他要讓李怪怪被天打雷劈,灰飛煙滅,一點痕跡都不留地消失,就好像這樣才能讓他李麻子不堪回首的過去,徹底粉碎不見。
“至于這些死去的村民,顯然也是李麻子怨恨的對象,他恨這個落后愚昧的村子,恨祖上留下來的無知的祖先,在他的意識里,他可能無比希望這個村子就此斷子絕孫,再也不存在。
“不論是出于個人的怨恨,還是出于對這種封建毒瘤的抨擊譴責,李麻子畫下了這幅充滿荒涼和怨毒的畫,并且把自己也畫在了其中,做為整個村子最后一名存活者,他要親眼看著這個家族徹底的湮滅。
“以上這些,都出于我的推論,但我想事實應(yīng)該也差不了多少�!�
柯尋靜靜聽完牧懌然的闡述,輕吁了口氣:“怪不得那老頭——李麻子追不上我,不大像是那些東西擁有的力量,原來是因為他就是畫作者本人……也不對,他不是畫家本人,他是畫家畫在畫里的自己的映象,不能算是‘人’,但也不是那種東西。”
牧懌然頷首:“畫中的李麻子,只是一種心懷怨恨的心理折射罷了,他真正的詛咒與怨毒,都已經(jīng)發(fā)散給了畫中其他的東西和場景。”
柯尋眼前一亮:“既然這個老頭是李麻子自己的映象,那么你說鈐印會不會就在老頭的身上?”
牧懌然搖頭:“鈐印在畫里,對于我們這些入畫者來說,是一種救贖性質(zhì)的存在,它不可能同時兼具殺傷性,而這個老頭卻會追殺著你到處跑�!�
柯尋就問:“他的屋子里也沒有鈐印嗎?”
牧懌然:“沒有�!�
柯尋撓頭:“眼看天又要黑了,今兒晚上這老頭還會給咱們安排活嗎?”
牧懌然目光深沉:“如果不給安排,那才是極具危險的事�!�
柯尋想起昨晚,即便自己和牧懌然藏得很好,仍然抵抗不過李怪怪身上發(fā)出的那種怪聲,險些就因此丟掉了小命,不由撓了撓胳膊:“趁著還有點時間,叫上那幾個繼續(xù)找吧。”
兩人回到槐樹下,見衛(wèi)東和其他幾人都已經(jīng)等在了那兒,醫(yī)生見兩人平安歸來,就問在老頭屋里有什么發(fā)現(xiàn)。
牧懌然簡單說了一遍,眾人直聽得目瞪口呆。
“臥槽……”衛(wèi)東半天才緩過來,張嘴結(jié)舌,“回去我得問問我爸我媽上溯十幾代有沒有血緣關(guān)系�!�
柯尋:“……你是希望有還是沒有�!�
衛(wèi)東:“我懷疑有,否則我腳氣是怎么回事?一定是畸形的一種�!�
柯尋:“……信不信你問完之后你爸就能給你預(yù)訂一副純柏木的棺材板?”
醫(yī)生在旁邊問向牧懌然:“現(xiàn)在關(guān)于這幅畫的來龍去脈都已經(jīng)理清楚了,可我還是想不通鈐印能在什么地方。小牧,你還有什么建議沒有?”
牧懌然微微搖頭:“我已經(jīng)想不出什么了�!�
“這可怎么辦……”馬振華急得紅了眼珠子,“天快黑了,你們看,天快黑了……”
張懋林也急,揪扯著腰間的麻布條,看了眼衛(wèi)東,又看了眼煎餅攤的老板,忽然沖著煎餅攤老板過去:“兄弟,商量一下,咱倆換換這布條怎么樣?我給你錢,你要多少我給多少,五十萬,一百萬,我都給你,好不好?”
衛(wèi)東看不過眼,沖他道:“沒用,要能換我早換了,你要是換了恐怕要遭到反噬,不信你問牧大佬和秦醫(yī)生�!�
張懋林抽噎起來:“我不想遭什么剔骨之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你不想死別人就想了?”衛(wèi)東沒好氣,“認命吧,誰讓你被分到這個字呢。”
“為什么——為什么……”張懋林情緒崩潰,“為什么要是字,好好兒的字為什么要弄成這樣神魔鬼道的事……”
沒有人回答他。
沒有線索和頭緒的處境,讓每個人都心焦煩悶,連牧懌然也蹙起了眉頭。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天色已逐漸擦黑。
每一個人都沉默下來,有人在拼命苦思線索,有人心生絕望失魂落魄。
柯尋心不在焉地望著張懋林手上被扯得變了形的“歹”字,再看向旁邊衛(wèi)東的“辜”字,最后低頭看了看自己腰上的“央”字。
突然一道電光在腦中躥亮。
上前一把握住牧懌然的胳膊,把他拉得面向自己,望住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他:“咱們身上的布條是老頭發(fā)的對不對?老頭就是李麻子對不對?李麻子就是李京浩對不對?李京浩懂得這些字的造字本義,對不對?”
牧懌然對上面前人的黑亮的眼睛,在他身后烏云密布的夜空映襯下,這雙眼睛亮得如同璀璨星辰。
頭一次沒有甩開這人的手,牧懌然抿了抿唇,展眸看著他:“‘京’字的造字本義,是指高聳的亭臺。‘浩’字的造字本義,是指大河湍急,水聲激蕩�!�
“——高臺!”
“——大河!”
馬振華和張懋林幾乎同時出聲叫了起來。
“村南有條干涸的河灘,河灘邊上有個觀火臺,”秦醫(yī)生說,“咱們在村里搜查線索的時候曾經(jīng)去過那里。”
“還等什么,快走,天已經(jīng)黑了!”衛(wèi)東迫不及待,拔腿就往村南的方向跑。
眾人急忙跟上,這時才發(fā)覺天色不知什么時候已然全黑了下來,夜風迎面咆哮而至,在身后一記盤旋,又折回頭卷刮上來,風聲里夾著尖利的哭嚎,細聽之下竟似是從千百人的口中發(fā)出一般,這些哭嚎聲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還有一道極為熟悉的聲音,凄厲地嘶吼著:“死——你們都得死——”
是劉宇飛的聲音!
眾人都聽了出來,禁不住扭頭往回看,這一看直嚇得煎餅攤老板和馬振華腿一軟摔在地上。
第21章
白事21┃出畫!
就見被眾人拋在身后不遠處的那三棵槐樹,樹身上的鬼臉已經(jīng)完全從樹干上剝離了下來,千百顆鬼頭蜂擁著,扭曲猙獰著,爭先恐后著向著眾人追涌而來,糟亂的頭發(fā)虬結(jié)成一團,在后面拖成一片毛云麻霧,涌得慢的鬼頭在糾纏不清的頭發(fā)間時隱時現(xiàn),慘灰干裂的面孔上五官暴張,恨不能立刻追上前面的人,好活生生的啖肉飲漿。
煎餅老板和馬振華嚇軟了,爬了半天也沒能爬起身,直嚇得肝膽欲裂,屎尿失禁。
柯尋扭頭,回身過去扯住煎餅老板的衣領(lǐng)就跑。
他沒有能力幫兩個人,上學時常常做負重跑步練習,一個成年人的重量已經(jīng)是他的上限。
眼見衛(wèi)東也轉(zhuǎn)過身來想要去拽馬振華,被柯尋罵回去:“你拽得動他嗎傻逼?!量力而行,跑你的!”
衛(wèi)東連忙轉(zhuǎn)回身繼續(xù)狂奔,卻是牧懌然看了柯尋一眼,回身拽上了癱成泥的馬振華。
“能行嗎?”柯尋問他。
“看樣子你已經(jīng)忘了第一夜是被誰摁趴下的了�!蹦翍坏氐馈�
柯尋笑起來,沖他一擠眼睛:“別得意,我不過是沒防備才讓你得了手,面對面來的話,誰壓誰還不一定�!�
眼看著牧懌然冷下臉,大步地超過他往前去了。
逗他玩兒可真有意思。柯尋心想。
身后越追越近的鬼頭卻讓人覺得非常沒有意思。
伴著狂風與尖叫,鬼頭群已經(jīng)幾乎要追上了跑在最后的張懋林,張懋林哭嚎著拼命往前跑,誰料腳下一記絆蒜踉蹌了一下,被追在最前面的一顆鬼頭咬下了一只鞋。
張懋林下意識地扭頭看,見咬掉他鞋的鬼頭,正是劉宇飛,此刻一臉猙獰地笑著,露出青白細小的牙齒,嘶嚎著再一次撲上來。
“救我——救我啊——”張懋林跌撞著拼命前沖,在登上觀火臺臺階的時候死死地扯住了馬振華的褲腿。
馬振華一直被牧懌然拖著跑,直到進入觀火臺才勉強恢復(fù)了運動神經(jīng),四肢并用地玩命往上爬,卻不料被張懋林扯住,直嚇得慌忙收腿,卻被張懋林死死揪著不肯放開。
“放開!你放開!”馬振華目眥欲裂,恨極地瞪著張懋林,用力地嘗試掙脫。
“救我——求求你——救我——”張懋林的眼珠因為極度的驚恐和極力的乞求,竟有大半個凸出到了眼眶外,這讓他的臉看上去分外的扭曲可怖,他手上用足了全身的力氣,似乎想要把馬振華拽下來丟到身后的鬼頭堆里去,好讓他頂替自己先擋一擋鬼頭的追勢。
“給你錢——我給你錢——我全部的身家都給你——我有八個億——都給你——救我——救我——”張懋林哭嚎著,聲音尖利得幾乎能刺穿人的鼓膜。
“放開——你去死吧!去死吧!”馬振華急了眼,狠狠地用腳踹向張懋林的臉和喉嚨。
一腳,兩腳,十腳。
一腳比一腳更重,一腳比一腳更狠,直到最后用盡全力的一腳,蹬踹在張懋林的咽喉上,讓他產(chǎn)生了劇痛和窒息,手上不由自主地一松,整個人滾下臺階,正落進身下那片被綿密的頭發(fā)和葡萄似累疊的鬼頭堆涌出的漩渦里去。
無數(shù)的鬼頭登時撲涌上來,瞬間將張懋林包裹了起來,張懋林伸著形狀扭曲的手,似乎仍在乞求著解救。
鬼頭們?nèi)缤活w顆結(jié)生的肉瘤,牢牢地嚙綴在張懋林的身上,并且發(fā)出撕咬吞咽的聲音,此起彼伏,串連成片。
張懋林凄厲的慘叫聲像是一柄柄生滿了毛刺的糙刃,從眾人的腳底心鈍銼地刺穿上去。
馬振華小便再度失禁,跌爬著拼命攀著臺階。
并不算高的觀火臺,竟像攀爬了一個世紀才到頂端。
木屑剝落的亭柱上,落著一枚泥色暗紅、字態(tài)蕭涼的鈐�。豪罹┖朴 �
秦醫(yī)生微微嘆息,之前大家搜過這里,那時這柱子上并沒有這顆鈐印,現(xiàn)在卻顯現(xiàn)出來,想必是因為,牧懌然破解了他這痛苦悲劇的一生經(jīng)歷,讓他這數(shù)十年所積郁的怨恨苦悶,有了可借畫傾訴的人。
“然后呢?!”第一個跑上來的衛(wèi)東看著這鈐印吼著問。
“用手摁住它!”緊隨其后的秦醫(yī)生道。
衛(wèi)東正要伸手,扭頭看見柯尋還在后頭,急得沖他大吼:“柯兒,快!頭們追上來了!快!”
“你先走!我沒事!”柯尋叫道,轉(zhuǎn)頭去拽落在后面的牧懌然。
牧懌然是被馬振華拖累了,在他和張懋林撕打的時候,牧懌然就扔下他不想再管,不成想這人竟然還能重新追上來,并且現(xiàn)在又像剛才的張懋林一樣,死死抱著他的腿,不肯讓他丟下他。
鬼頭們洶涌而上,眼看就要追上馬振華,馬振華在這一刻體會到了張懋林剛才的至極恐懼,他死死抱著牧懌然的腿,他怕被他像自己對馬振華那樣踹下去,他想著,就算是死,也要拉一個墊背的。
憑什么,憑什么我就這么死了,你們卻都能活下去?馬振華不甘心,他恨,他無比的怨恨。
人之將死,力氣往往突破極限,牧懌然被他拽著,一時間竟不能脫身。
柯尋去拽他,可發(fā)現(xiàn)這樣不行,他們沒有時間了,不能再這么糾纏不休。
柯尋把煎餅攤老板一把推到前面去,拋給秦醫(yī)生一句:“帶上他走!”緊接著轉(zhuǎn)身,伸手就去脫牧懌然的褲子。
“你找死!”牧懌然怒目咬牙。
“想什么呢你,這個時候我能把你怎么著?!”柯尋邊說邊手里不停,兩下就把牧懌然身上寬肥的麻布褲子給擼了下去。
馬振華懷抱著牧懌然的褲子滑脫了出去,嘴里登時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哀嚎。
“呵�!笨聦ず薏荒馨堰@人一腳踹進鬼頭堆里去,然而還是伸手拽住了他的衣領(lǐng),把他往上拎了一把。
最后幾級臺階,柯尋和牧懌然幾乎是同時邁上來的,兩只手同時摁在了那鈐印上,柯尋只覺眼前一片白光閃過,白光里似乎浮現(xiàn)出一個畫框樣的東西。
身體下意識地向著這畫框沖過去,不過是一秒鐘的事,再定睛看時,就見頭頂燈光柔和,身周四外環(huán)壁,壁上掛著大大小小或明或暗的畫。
——回來了,那家美術(shù)館,那家古怪的,引出了這一場噩夢般的詭異之旅的美術(shù)館。
衛(wèi)東撲上來掐住柯尋的脖子一陣猛搖:“柯兒!我不是做夢吧?!咱們回來了?咱們真回來了?快讓我掐你一把,疼不疼?真不是做夢?”
柯尋一把推開他,揉著脖子咳了兩聲,剛要開口,卻被身后一股大力壓得向前一個踉蹌,扭頭看時,卻見是馬振華,一臉眼淚鼻涕五官扭曲地癱跪在了地上。
“命挺大的哈。”柯尋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不再看他第二眼,只抬頭看向身后這面墻上掛著的那幅畫。
畫作名為《白事》,畫作者:李京浩。
柯尋這才看清這幅畫的本來樣貌。
四外是深遠的群山,李家村就包裹在這群山之中,果然是夠偏遠,夠封閉。
孤伶伶的村落,破敗的房屋,灰暗的色調(diào),無不透出這個村子所籠罩著的悲劇和壓抑的色彩。
村郊,有人在掘墳。村子的北端,一戶人家設(shè)著靈堂,院子里有穿著麻衣的零星幾人在來來往往。
這戶人家的院外,三株鬼姿獸貌的老槐樹陰森靜立。
細看這三株槐樹,樹干上果然嶙峋佶屈,似有人面的形狀布滿表皮,再貼近細看,其中一株槐樹的樹根處,豁然有一張人面,酷似劉宇飛。
柯尋后退了一步,再打量村南的觀火臺和旁邊的河灘,兩處景物的外形,倒真像“京浩”兩個字。
柯尋指著那張酷似劉宇飛的樹瘤,轉(zhuǎn)頭看向牧懌然:“這是畫上本來就有的嗎?”
牧懌然陰冷著臉盯著他,卻不理他。
柯尋挑眉,正要詢問,聽見秦醫(yī)生在旁邊接口:“不,這幅畫上并沒有這張臉,只是因為……他人死在了畫里。我們所進過的前兩幅畫也是這樣,一旦有人死在畫里,那么他的影像就會被保留在畫中,成為這幅畫的一部分�!�
柯尋望向他:“那在現(xiàn)實世界中呢?這個人就這么憑空消失了嗎?不會有人懷疑?”
秦醫(yī)生垂眸:“現(xiàn)實世界中,這個人還會存活幾天,只是在這幾天時間內(nèi),他會失去在畫中的所有記憶,而后以一個看似正常的方式死去,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柯尋無言,不再看這幅畫,轉(zhuǎn)而繼續(xù)問向秦醫(yī)生:“接下來呢?我們會不會馬上再次進入又一幅畫?”
秦醫(yī)生平靜地提示:“摸摸你的兜�!�
柯尋和衛(wèi)東聽了忙各自摸兜,柯尋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經(jīng)換回了現(xiàn)實世界中穿的那一套,卻從褲兜里掏出一張從沒見過的硬紙片來。
硬紙片的正面,印著“長河美術(shù)館美術(shù)展”一行印刷體大字,硬紙片的背面,印刷體小字印刷著日期、時間、長河美術(shù)館的地址,和“三號展廳”的字樣。
“這是……”柯尋有個不好的預(yù)感。
秦醫(yī)生聲音低沉:“下一幅畫的入畫時間和地點,這是只有我們才有的門票,也是……不能推拒轉(zhuǎn)手的,入畫強制邀請函�!�
第22章
白事22┃曾是陽光少年。
“靠!”衛(wèi)東一把把這門票扔在地上,狠狠踩上幾腳,“能不能把它撕了燒了?!能不能?!”
秦醫(yī)生搖頭:“損毀的后果,就是在現(xiàn)實世界中死亡,死狀無不慘烈異�;蛲纯嚯y當。”
衛(wèi)東彎腰把票撿起來,“呵呵”地笑了一聲,透盡了絕望和無奈。
柯尋把票裝回兜里,抬眼看向牧懌然。
然后發(fā)現(xiàn)這位大佬上身穿著筆挺優(yōu)雅的西裝,下身只有一條平角內(nèi)褲。
柯尋:“……”離開畫之前他扒了人家褲子來著。
怪不得剛才用想活吞了他的目光瞪著他。
“咳,”柯尋連忙過去,“大佬我錯了。你先把外面衣服脫下來擋一擋下面,我去叫個出租停在后門,然后我和東子護送你上車。你家里是本市的嗎?”
牧大佬繼續(xù)用目光生吞活剝他。
“不是本市的��?那這樣,你先去我家,我家離這兒很近,先穿我一身衣服,行吧?”柯尋說著就給衛(wèi)東使眼色。
衛(wèi)東連忙點頭:“是啊是啊,大佬你這個樣子又不能直接去賓館,到處都是人,去我家吧也不方便,我爸媽都在呢,柯兒自己住,家里沒別人,也就不怕讓人看見了,想干點兒什么也方便……咳,我是說,洗洗澡,換換衣服什么的,都很方便,咱們在畫里待這么久,天天摸爬滾打的,身上都臟透了,大佬你一看就是個愛干凈的人,難不成還能忍著非得回家再洗換?”
這話大概是說中牧懌然的忌點了,果然緊皺起眉頭,沒有出言反對。
柯尋松了口氣,看向秦醫(yī)生:“你們是怎么打算的?要不也先去我家?”
秦醫(yī)生笑了笑,搖頭:“不了,我想先回去了,我家里也不是本市的,現(xiàn)在買票還來得及趕在晚上以前到家,就此別過吧,總歸,用不了多久咱們還會再見面,保重。”
說著就步履疲憊地率先離開了這間展廳。
煎餅攤老板和馬振華還癱在地上,兩人一人一身尿臊味兒。
“我說老板,事到如今,還是看開點兒吧,”衛(wèi)東上前拉起煎餅老板,“回去好好洗洗歇歇,千萬別干傻事,這次咱們命大,說不定下次還能安全逃出來,事在人為對不對?趕緊回去吧�!�
煎餅攤老板如同提線木偶一般,別人說什么就聽什么,失魂落魄地也離開了展廳。
剩下的馬振華沒人理會,柯尋去拉牧懌然的胳膊,被他甩開,冷冷地脫去上面的西裝外套,擋在身下。
柯尋讓衛(wèi)東去外面叫車,三個人遮遮掩掩地從美術(shù)館的后門離開。
一出門,見天上下著雨,衛(wèi)東不免覺得奇怪:“這雨咱們進畫的時候下著,怎么出了畫還下著?師傅,這幾天雨是一直沒停嗎?”
司機師傅比他還覺奇怪:“哥們兒是外地人吧?我們這兒這陣子就今天下雨了。”
“哈?”衛(wèi)東正要反駁,被柯尋伸手摁了一把,連忙閉嘴不言。
柯尋從兜里掏出手機,見消失已久的信號重新回歸,上面聯(lián)網(wǎng)的日期和時間,分明顯示的是兩人進畫前的時間。
柯尋低聲問牧懌然:“咱們進入畫里流逝的時間,是不是和現(xiàn)實不掛鉤?”
牧懌然沒有理他。
柯尋了然地點了點頭:“也就是說,無論咱們在畫里待多久,現(xiàn)實世界中的時間都停留在進畫之前。”
說著掏出兜里的那張門票,再次看向上面印著的時間。
下一次進畫的時間,就在13天后。
柯尋住的地方,是他賣掉父母留下的房子后,在市中心一處建了不過兩年的新住宅區(qū)內(nèi)買下來的新居。
柯尋住在最頂層,房子不小,家具卻不多,最大件就是臥室里那張雙人床,金屬藍色的床上三件套,被子沒疊,胡亂地團在床尾。
柯尋從入壁柜里拿出自己的一套衣服遞給牧懌然:“湊合著穿吧,我的都是休閑風和運動款,沒有正裝�!�
好在牧懌然并沒有露出什么鄙夷之色,面無表情地接過衣服,冷冷說了一句:“出去。”
“要不要先洗個澡再換衣服?”柯尋問他。
牧懌然頓了頓,果然先去了浴室。
聽見“砰”地一聲關(guān)上浴室門的聲音,柯尋撓了撓頭,仰天伸了個懶腰。
環(huán)顧自己這套空曠簡單的房子,柯尋覺得一切仍然顯得特別的不真實。
事實上,從他由一個普通但和美的家庭的小孩,變成孑然一身的孤兒之后,他就覺得自己的人生像走進了一個不真實的夢境。
這個夢里的一切,都像他現(xiàn)在所居住的這套房子,蒼白空寂,單調(diào)冰冷。
柯尋笑了笑,轉(zhuǎn)頭進了廚房。
牧懌然從浴室洗出來之后,發(fā)現(xiàn)掛在外面的自己的那半身衣服不見了,連那條平角內(nèi)褲都沒了蹤影,眉頭一蹙,額上青筋就是一陣狂跳。
強壓怒氣,勉強先把柯尋給的那身衣服穿上,上身是件白T恤,下頭一條淺灰色的衛(wèi)褲,穿起來倒是舒適寬松,長短也正好,只是一照鏡子,覺得略有不適。
牧懌然從不穿這種風格的衣服,鏡子里的自己,感覺像是別人,無端少了幾分自制和鋒銳,多了幾分柯式松散。
用手指將濕發(fā)梳理整齊,牧懌然又對著鏡子照了幾眼。
還是覺得哪里有點不對。
是因為這件白T讓自己看上去像個清純的大學生的緣故嗎?
牧懌然讓自己的目光加了幾分深沉。
不,還是不對。
皺著眉盯著鏡子里的自己。
好半天,終于找到了根由。
鏡子里的白T上,黑色霹靂體印著一串振聾發(fā)聵的英文字:HT?id
A
mA
I。
額角的小青筋發(fā)出“啪”地一聲崩裂聲。
牧懌然臉上結(jié)著厚厚一層寒霜走出衛(wèi)生間,目光掃過空蕩的客廳,見除了幾個懶人沙發(fā)風格酷似它們的主人一樣癱在白色木地板上外,別無他物。
廚房里傳出幾聲動靜,牧懌然走過去,隔著黑鈦金框的玻璃門,看見柯尋一手插兜一手執(zhí)勺地在鍋里攪和著什么。
這人還會做飯?
似是有所察覺,柯尋轉(zhuǎn)過頭來,先是愣了一愣,然后笑了:穿得這么青春配一冰山死人臉實在太萌了有木有。
眼見牧懌然神色不善,柯尋非常識時務(wù)地換上正經(jīng)臉,跑過來撥開門,人畜無害地笑笑:“餓了嗎?我做個椰汁咖喱炒飯,馬上就好,你先歇會兒,飲水機的水是昨天新?lián)Q的,放心喝。”
見牧懌然仍然一張死人臉擺給他看,柯尋想了想,補了一句:“不愛喝白水的話,飲水機下面有速溶咖啡和袋裝奶茶,冰箱里有可樂和綠茶,實在不行,等下我下樓去便利店給你買營養(yǎng)快線?”
牧懌然額上青筋又跳起來。
柯尋察言觀色,連忙伸手要關(guān)玻璃門:“廚房油煙大,你去客廳坐吧�!�
“衣服�!蹦翍谎揽p里冷冷擠出幾個字來。
“哦,你換下來的衣服我塞衣袋里了,一會兒拿干洗店去洗了吧,都在畫里穿好幾天了,洗洗去去晦氣。”柯尋關(guān)上門,走回灶臺前繼續(xù)翻炒鍋里的飯。
牧懌然不想再跟他廢話,轉(zhuǎn)身去了他的臥室。
打開白色入壁柜,里面掛著各種顏色的衣服,翻了翻款式,果然全是休閑輕松款,T恤衛(wèi)衣衛(wèi)褲占多數(shù)。
牧懌然挑了一件胸前只有一個品牌標志的白T重新?lián)Q上,把身上這件掛進去,正要關(guān)柜門,卻見柜子內(nèi)壁上歪歪斜斜地貼著十幾張照片。
掃了一眼,見照片中大多都有柯尋。
有少年時張揚不羈的他,有幼年時青澀俊美的他,有童年時懵懂可愛的他。
其他人或是他的父母家人,或是他的朋友伙伴,或是他的貓貓狗狗,每一張照片都充滿著濃濃的生活氣息,每一幅畫面都洋溢著無憂的幸福氛圍。
和他現(xiàn)在所居住的這間房子,判若兩個世界。
牧懌然在柯尋父母的照片上多看了兩眼。
柯尋的長相,算是集合了他父母所有的長處,眉眼鮮亮,輪廓分明,童年時代可愛,少年時代俊美,青年時代帥氣。
似乎為了配合這個評價,牧懌然看到一張柯尋胸前掛著獎牌傻笑的照片上,一行水筆寫著:“我就是我,帥到拿金牌的小伙——柯尋題”幾個字。
“……”牧懌然閉了閉被辣瞎的眼睛。
準備關(guān)上柜門的前一刻,又不幸瞥到另一張柯尋以騎馬蹲襠式正訓練的照片上的一行題字:世界真神奇,造出這帥逼——柯尋題。
柯大帥逼端著兩盤椰汁咖喱炒飯從廚房出來的時候,見牧懌然正站在落地窗前向外看。
城市的天空陰得很漂亮,灰色立體的云層上面,透著金色的薄光,雨還在下,遠處卻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彩虹,眼底高高低低的白樓灰廈,在細雨的濾色下,頗有幾分小清新的味道。
“視野不錯吧,”柯尋伸腳,把被擋在懶人沙發(fā)后的矮桌勾出來,飯放上去,“我就是為了站得高看得遠,當初才選了這兒的高層。來,吃飯�!庇謴囊赶绿统鰞善烤G茶放上去。
牧懌然轉(zhuǎn)臉看向他。
柯尋怕他繼續(xù)端著,一指炒飯:“粒粒皆辛苦啊,你要是不吃我只能全扔了�!�
牧懌然面無表情地走過來,屁股剛挨著沙發(fā)面,整個人就猝不及防地深陷了進去,直接從坐姿變成了仰姿,滿分北京癱。
牧懌然:“……”
眼見這位大佬臉色又開始上凍,柯尋連忙陪笑:“這不是我這兒很少來外客嗎,我那些哥們兒一進門也個個兒跟驟患高位截癱似的,一來我這兒恨不能躺著就能把廁所給上了,我就沒置辦正經(jīng)沙發(fā),您老先湊合著,這要平時就我自己,我都不坐沙發(fā),直接坐地上�!�
牧懌然一忍再忍,好容易在沙發(fā)上坐穩(wěn),陰沉著臉拿起碗里的勺子。
蝦仁,鱈魚,干貝,青椒,紅椒,配上金色的椰味咖喱汁,濃濃地拌著米飯,色香味俱全。
“怎么樣,好吃嗎?”坐在對面的柯尋笑瞇著眼睛看他。
過了好半天,牧懌然“嗯”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HT
id
A
mA
I是鏡子里的映象,原句要反過來看(^x^)
第23章
信仰01┃二逼青年VS霸道總裁
柯尋洗完澡出來的時候,牧懌然正用手機打電話,聲音很低,說的還是英文。
柯尋回避到臥室,把床上的被子抻開鋪好,然后拿上手機回到客廳,見牧懌然電話還沒有打完,就沖他比了個自己要出門一趟的手勢。
拎著裝有牧懌然西裝上衣和襯衫的衣袋,柯尋先去了干洗店,而后又去了趟附近的超市,中途接到衛(wèi)東的電話。
衛(wèi)東:“嘛呢?”
柯尋:“買套……”
衛(wèi)東:“臥槽!這么快就把人搞上手了?!”
柯尋:“……買套睡衣。能不能讓我把話說完整先,你這個反應(yīng)很危險啊�!�
衛(wèi)東:“……靠,能有你危險?把人忽悠到家里誰知道你想干什么�!�
柯尋:“有話說有屁放,哥還要買東西。”
衛(wèi)東:“你買睡衣干嘛?!”
柯尋:“給他穿,今晚估計他走不了,回他家的車票機票都買不著了。”
衛(wèi)東:“喲,連人家住哪兒你都摸清了,不愧是老司基了啊。”
柯尋:“滾蛋,我是因為在他衣兜里看著他名片了。”
衛(wèi)東:“哦?快說說,牧大佬是干嘛的?是真大佬啊還是誰家的明星愛豆小鮮肉��?”
柯尋:“反正是個‘佬’肯定沒錯了,至于這個‘佬’有多大,還得深入了解以后才能知道�!�
衛(wèi)東:“你這個所謂的‘深入’不是我想象的那個意思吧?”
柯尋:“……我就服了你,小命還在鬼門關(guān)口吊著呢,還有心思在這兒猥瑣。”
衛(wèi)東:“否則怎么著啊,我不能剩下這十三天天天抱我媽大腿哭吧,我爹話說了,人生在世快嗝兒屁,想要咋地就咋地。老衛(wèi)家上溯祖宗十八代,全都是含笑而終,我估摸著我臨終前可能笑不出來,猥瑣而終總成吧?”
柯尋:“……咱爸這話也是相當潑辣了。行吧,那你繼續(xù)猥瑣,沒事我掛了�!�
衛(wèi)東:“所以牧大佬究竟是哪方面的‘佬’?”
柯尋:“……他是個畫商,開了十六家畫廊,遍布全球八座城市,兼做藝術(shù)品鑒定和買賣�!�
衛(wèi)東:“……你等等——這些都在他名片上寫著呢?!”
柯尋:“下次見面別怪我用看智障的目光看你——他名片上只寫了公司名,我用這個名字上網(wǎng)搜,自然就全搜出來了�!�
衛(wèi)東:“……臥……你再等等,他才多大年紀啊,已經(jīng)開十六家畫廊了?!”
柯尋:“據(jù)說他在十五歲的時候,慧眼獨具相中了一位藉藉無名的畫家的畫作,五萬美元買下,倒手賣了七千三百萬美元。”
衛(wèi)東:“……我感到了一陣菊花收縮般的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