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從門梁到門檻,每一個縫隙都被臉擠住,幾乎看不到他們的身體,他們就像是在爭先恐后地跌爬著過來,想要從門里逃出門外,沿著門框扒滿了枯瘦灰白的手指,因為用力過狠而使得骨頭鮮明地突出來,幾乎要崩破了皮膚。
柯尋頭皮一陣發(fā)麻。
并不僅僅是因為門框里擠得滿滿的面孔,而是這些面孔上拼命大張的嘴,就像是一個個無底的黑洞,張到常人根本做不到的極致,黑洞里看不到牙齒和舌頭,只有無盡的黑,和如有實質(zhì)的慘叫吶喊。
柯尋移開手機,深吸了口氣,忽然心中一動,將手機轉(zhuǎn)向了身后的走廊。
畫面里,剛才那些冷漠地站在各個角落,向著這邊看的灰白人影,不知什么時候竟也像門內(nèi)的人一樣,拼命地張大了他們黑洞洞的嘴,這樣的嘴嵌在他們灰白無表情的面孔上,嵌在積塵灰敗的樓道里,顯得更加鮮明,幽黑,和恐怖。
柯尋被滿眼的黑洞巨口弄得有些密恐,搓了搓胳膊上驟然生起的一層雞皮疙瘩,跟在牧懌然身后邁進了鐵門。
肉眼看到的門內(nèi),沒有任何人影,進門是一個類似前臺的柜臺,柜臺旁邊,是一條通往地下的狹窄樓梯,樓梯口處被一扇鐵柵欄門攔住,門內(nèi)的臺階漸次向下,也漸次沉入深濃的黑暗里,讓人無法看清樓梯的盡頭都有些什么。
牧懌然劃亮自己的手機照明,在鐵柵欄門上找了找,卻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手動鎖或密碼鎖,上手推拉,也無法打開分毫。
“門是機關(guān)或電子控制�!蹦翍晦D(zhuǎn)頭,在前臺的柜臺上翻找,秦賜朱浩文和柯尋上前幫忙,幾個新人里只有祁強和徐貞邁進了門來,黃皮站在門外,神色陰郁不動聲色地盯著門內(nèi)的眾人。
衛(wèi)東被女孩子們絆住腳,在門外抱團壯膽,鄧光更是瑟縮著,幾乎要把自己埋進旁邊的雜物堆里。
門內(nèi)的幾人并沒有花去多少時間,在柜臺的一角找到了一臺布滿了灰塵蛛網(wǎng)的機器,上面的菱形金屬牌上,寫著“取號機”三個字。
“號�!笨聦た聪驇兹�,大家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
“先不急著取,咱們需要安排一下�!鼻刭n說著,抬眼看著牧懌然,“小牧對這個取號機,有什么看法?”
“我們不能確定它會以什么樣的方式和規(guī)律給我們分配號碼,”牧懌然沉眸,“我們只能先拿出四個人來試一下,看一下前四個號的排號規(guī)律�!�
“那么哪四個人先來?”秦賜問。
“我不建議全由老成員來�!币恢迸月牭男熵懭滩蛔〗釉挘白詈檬切吕铣蓡T和男女都有,這樣才能試出更多的規(guī)律�!�
“我同意�!鼻刭n說,“那么,老成員誰來?”
“我吧�!笨聦ぷ哌^來,不等眾人反應(yīng),已是伸手摁下了取號機上的按鈕,聽得“咔”地一聲響,從機器上方的卡片式出口里,彈出了一張名片大小的硬紙卡,柯尋拿在手里,就著手機的光看了一眼,上面寫著:A-182。
發(fā)現(xiàn)其他幾人默然無聲地看著他,柯尋挑挑眉:“怎么?”
朱浩文望著他,語聲平靜地開口:“在不確定風(fēng)險的時候,你總是搶在前頭�!�
“……所以呢,”柯尋抬手搭在他肩上,“你這是在夸我勇敢嗎?”
朱浩文垂下眼皮沒有答話。
秦賜在旁邊忽然笑了笑:“你讓我們的謹慎猶豫,看起來膽怯又自私�!�
“別,我可沒有那么高的覺悟,”柯尋兩指夾著手里的卡片擺弄了一下,“我只是習(xí)慣了。以前參加比賽的時候,第一個出場的人壓力最大、責(zé)任最重,做為隊長的我一向被安排在這樣的位置�!�
牧懌然忽道:“抓緊時間�!�
說著伸出手去,柯尋阻止不及,眼睜睜看著那根修長的手指,摁在了取號機的按鈕上。
A-183,牧懌然的卡號與柯尋相連。
第106章
人學(xué)05┃他們都是魔鬼。
“難道會是以相連的方式取號?再試一個。”秦賜轉(zhuǎn)頭望向身后的新人們,“下一個誰來?”
新人們卻無人上前,徐貞看著牧懌然和柯尋:“既然已經(jīng)證實了號卡是按連號的順序排的,我想就不用再試了吧,不如先用這兩個號卡來看看它們有什么作用�!�
柯尋看了眼徐貞,勾了勾唇角。
這個女人的心思還挺深,剛才建議新老男女成員各拿一個號卡,怕是只為了忽悠有人先去拿號卡來做試驗,一旦有了結(jié)果,她就立刻退后不參與了。
“只有兩個號,并不足以成為驗證取號規(guī)律的樣本�!敝旌莆拿鏌o表情地道。
“但我們之所以要取號,不就是為了找到辦法打開這扇鐵柵門嗎?”徐貞振振有詞,“我覺得我們的首要目的是先打開這門,再去看看下頭到底有什么東西�!�
朱浩文似乎懶得再和她搭話,伸手就按下了取號鈕。
A-184。
“果然是相連的號�!睅讉老成員對視一眼。
“不要再摁了,”徐貞看到三名老成員的號連在一起,忍不住皺起眉,“為什么不先看看怎么打開這門?!”
沒人理會她,柯尋拿著自己的號卡轉(zhuǎn)身在鐵柵欄門上找,最終在挨著門的墻上找到了一個類似打卡機的儀器。
“下去看看?”柯尋轉(zhuǎn)頭看向牧懌然。
“嗯�!蹦翍活h首,轉(zhuǎn)臉看了眼秦賜,“你先留在這里�!�
秦賜明白他的意思,點了點頭。
柯尋把手里的號卡伸到打卡機里,聽得“卡噠”一聲響,鐵柵欄門里的機鈕似乎被開啟,柯尋伸手一推,伴隨著“吱呀”的銹鐵聲響,柵欄門開了。
“這樣的話,我們不取卡是不是也能進門?”徐貞見狀說道。
“那么你要進嗎?”柯尋似笑非笑地回頭看著她,做了個請入內(nèi)的手勢。
徐貞閉上了嘴。
盡管鐵柵門已經(jīng)打開,顯示著誰都可以隨意進入,但牧懌然仍然用自己取得的號卡在打卡機上插了一下,同樣響起了“咔噠”一聲,像是被識別確認了。
朱浩文沒有說話,卻也如法炮制地打了卡,跟在柯尋和牧懌然身后進了鐵柵門,而就在他剛一進入門后,鐵柵門像是被風(fēng)吹著一般,“啪啷”一聲重新關(guān)了上。
進了門的三人聞聲齊齊轉(zhuǎn)回頭來,見門外的眾人臉上神色復(fù)雜地望著他們,徐貞的目光甚至像是在看著三個死人。
隔著一扇柵欄門,門內(nèi)門外的兩撥人忽然就像被隔絕在了兩個世界,只是不知道,這兩撥人哪一撥人是在陽界,哪一撥是在冥間。
門內(nèi)的三人并沒有多留,動作劃一地又轉(zhuǎn)回頭去,沒有任何猶疑和退縮,平靜且堅決地沿著狹窄逼仄的樓梯,走入無窮無盡的黑暗里。
這樓梯的確狹窄得很,人高馬大如柯尋這樣的身形,只能一個人通過,因而三人只好排成一排,柯尋打頭,牧懌然居中,朱浩文走在最后。
柯尋用手機照著亮,可昏黃的光線只能照見身前不足一米的距離,光照下飛舞著無數(shù)的粉塵和微生物,像是老式的黑白電視機沒有信號時的雪花點。
這樣的能見度實則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讓身周的黑暗顯得更加的壓抑和濃重,兩邊逼仄的墻似是在不斷向著中間狹窄的樓梯擠壓過來,每向前走一步,前方和頭頂?shù)暮诎稻腿缬袑嵸|(zhì)般地迎面撲來,在身上呵出一層毛岑岑的觸感。
而腳下的樓梯臺階,又窄又陡,階面的洋灰水泥也磨得不夠平整,走起來十分艱難,而這道樓梯每走幾階就要轉(zhuǎn)一個彎,呈螺旋下降式,使得面前總有一堵磚墻擋著,讓人窒息又壓抑。
這樣狹窄逼仄的空間,對于長手長腳的柯尋來說委實相當(dāng)難受,這種邁不開腿也伸不開胳膊的感覺如果一直持續(xù),會讓人有種被鐵箍狠狠扣住了筋骨的憋屈感,沒走一會兒,柯尋就覺得全身的肌肉開始酸脹。
推此及彼,柯尋認為對于個兒頭不比他矮的牧懌然來說,在這個地方一路向下的感受一定不比他好到哪兒去,正要停下來讓三人都緩一緩,卻聽牧懌然忽然沉聲開口:“先停一下,墻上有字�!�
柯尋停住腳,和牧懌然朱浩文一起舉著手機往墻上照。
這是舊式的紅磚砌成的墻,外面只刷了一層水泥,連粉漆都沒上,由于年代久遠,大塊的水泥脫落,露出了里面褪了色的紅磚來。
在水泥沒有脫落的地方,遍布著一些深深淺淺的字跡,這些字跡筆畫很粗,起筆的顏色都很深,但每一筆的落尾處卻幾乎都不見顏色。
而字跡的顏色,在昏暗的光線下很難分辨,看上去像是土黃色或是深棕色。
三人仔細辨認墻上的字跡,來自不同的時間和不同的人。
——魔鬼!全是魔鬼!他們都是魔鬼!
——讓我死,讓我死,讓我死。
——救救我!救救我!
——不要進來,千萬不要進來,不要進來……
——殺了你們!我要殺死你們!通通殺光!殺!
三個人半晌沒說話,最終還是牧懌然開口打破了沉寂:“這些字都是用手指寫上去的,至于所蘸的顏料,我想應(yīng)該是血�!�
說著指了指字跡下方更低些的位置。
柯尋和朱浩文將手機的光移到那里,見密密麻麻,全是手印。
這些手印有大有小,有胖有瘦,小的只有嬰兒的手掌那么大,瘦的,看上去明顯是鶴發(fā)雞皮的老婦人所有。
每一個手印都濕漉漉,像是蘸過濃稠的顏料后印上來的。
“感覺像是進了囚犯的集中營�!敝旌莆撵o聲開口,“滿墻都是痛苦和怨氣。”
“我想知道這種嬰兒的手印是怎么留下的�!笨聦っ鏌o表情地垂眸盯著下方的血手印。
“我們可以繼續(xù)了�!蹦翍黄届o地道,“抓緊時間。”
柯尋繼續(xù)在前,并且加快了下臺階的速度,就這么迅速下行,走了足有半個小時的光景,腳底終于落在了一片平地上。
許是因為這一路都走在狹窄的樓梯通道里,空氣里供氧量不夠充足,三人落地后都有些耳鳴,并伴著隱隱的頭痛,朱浩文情況更慘一些,身體條件不如柯尋和牧懌然,這一長段陡峭的樓梯走下來,腿已經(jīng)軟了,不住地撐著腰喘著粗氣。
“浩文兒你這身子骨不行啊,”柯尋在他背上拍了拍,“不如你就等在這兒,我和懌然往前頭去看看。”
朱浩文抬起頭,借著手機的光看向前方。
這里又是一條狹長的走廊,走廊的兩邊,同樣是門扇相對的房間,房間門上,打印字體標(biāo)注著“A項目實驗區(qū)”、“B項目實驗區(qū)”等字樣。
“你們?nèi)ゲ榭捶块g,我在這里盯著走廊,有問題我會喊,你們聽到不要磨蹭,立刻出來�!敝旌莆睦潇o地道。
“有問題你就邊喊邊往上跑,不要等我們�!笨聦ぱa充了一句。
“會的�!敝旌莆目此谎郏拔也皇悄�,我惜命�!�
柯尋笑起來,沖他一擠眼睛,舉著手機同牧懌然沿著走廊向前走去。
實驗區(qū)的房門外也有打卡機,柯尋隨手將自己的號卡插進去,半天沒有動靜,拿出來換了個面重新插入,仍然沒有任何動靜,試著推了推門,紋絲不動。
“什么情況?”柯尋看向牧懌然。
牧懌然看了看門上的標(biāo)識牌,用下巴指向旁邊的門:“這里是B項目實驗區(qū),去試試A項目實驗區(qū)的門。”
柯尋依言過去,將號卡插入,聽得“咔噠”一聲。
朱浩文站在樓梯口平復(fù)氣息,目光望向走廊里被昏黃的光包圍住的柯尋,在如此濃重的黑暗里,這個人的臉奇怪地異常清晰,他垂著薄薄的眼皮,濃密的睫毛在身邊的墻壁上投出個月牙型的影。
絕大多數(shù)的人是禁不起光從臉的下方向上照的,臉部起伏不平的輪廓造成的陰影,會讓整張臉看上去像是個鬼面具。
但這個人不是。
手機的光從下方照上去,平滑地流過他的臉頰,只在唇、鼻和眼睛的地方勾勒出流暢的陰影。
這讓他看上去有點兒像……像哈士奇。
朱浩文點開了手機上的V信,雖然沒有信號和流量,但改個V信備注應(yīng)該還是可以的。
把好友里的“柯基”改成“哈士奇”后,朱浩文鬼使神差地隨手點開了拍照應(yīng)用。
攝像頭畫面里的柯尋和牧懌然,正打開A項目試驗區(qū)的房門邁入,而在下方的位置,一條灰白的嬰兒手臂,從門內(nèi)伸出來,一把揪住了柯尋的褲腿。
柯尋和牧懌然在A項目試驗區(qū)并沒有待得太久,兩個人走出來時,朱浩文正舉著手機在墻上尋找線索。
“有什么發(fā)現(xiàn)?”朱浩文問。
“一個古怪的房間,”柯尋示意邊走邊說,三人沿著樓梯往上走,“看上去像是嬰兒房,里頭擺著幾張嬰兒床,收納柜里放的都是嬰兒用品,但奇怪的是房間里面除了這些東西之外還有一些小型的籠子�!�
“關(guān)嬰兒用的?”朱浩文問。
“不是,”柯尋搖頭,“籠子很小,只能關(guān)倉鼠,最大也就能關(guān)只兔子了。除此之外還有哨子錐子錘子一類的工具,所有這些東西湊在一起,相當(dāng)?shù)倪`和�!�
“的確,”朱浩文思索,“小型籠子,工具,嬰兒用品,這三種東西同處一間房,十分錯亂。但房間既然名為A項目實驗區(qū),那么用這些東西能做什么實驗?zāi)�?�?br />
“完全想不出,”柯尋說,“如果不是因為沒有找到刀斧這類的工具,我甚至連肢解嬰兒這種喪盡天良的可能都想到了,以及那個房間里沒有任何血跡�!�
“我想,”牧懌然忽然開口,“要想知道這些東西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以及破解實驗的內(nèi)容,只有將所有實驗區(qū)的房間都打開,才能獲得更進一步的線索�!�
柯尋抬頭看了看上方。
這就意味著,剩下的人們,必須也要得到號卡,并且下到實驗區(qū)來,打開相應(yīng)的房門。
要命的是,號卡是按相連的序號順序排發(fā)的,也就是說,只有發(fā)完A項目實驗區(qū)的號卡,才會開發(fā)B項目實驗區(qū)的號卡。
所以誰都別想指望亂序發(fā)放能湊巧在前幾個人手里就發(fā)到所有實驗區(qū)的號卡,令后面的人免于拿號進門。
要想得到全部線索,就必須要能進入到所有實驗區(qū)的房間,要想進房間,就必須拿到所有房間的號卡。
柯尋覺得如果自己所料不錯的話,“畫”為了保證每個人都必須拿一張?zhí)柨ǎ詈笠粋實驗區(qū)的進門號卡,必然只會出現(xiàn)在最后一個拿號卡的人手里。
也就是說,最后一個拿號卡的人,只能獨自為營。
第107章
人學(xué)06┃嬰兒,獸籠,鐵器。
“如果不拿號卡會怎樣?”徐貞不動聲色地問。
“號卡是用來對我們進行分組的,而通過以前的幾幅畫得出的經(jīng)驗,”秦賜說,“違背‘畫’的設(shè)定的人,結(jié)局只有一個。”
新人們一陣沉默,眼下面臨的情況讓他們左右為難。
抽取號卡就意味著必須要下到那恐怖的地下去,那種不見天日的封閉處所本來就會讓人感到壓抑不適,充滿陰森恐怖的氣息,更別說現(xiàn)在是在這詭異的畫中世界里,誰也不敢細想在那些地下實驗區(qū)里會有什么可怕的事或“東西”在等著自己。
可如果不抽號卡,等待著他們的就是來自“畫”的、對違反規(guī)則的懲罰。
衛(wèi)東沖破了女孩子們的包圍,擠上前來,劈手按下了取號機上的按鈕,見號碼是A-185。
吁了口氣,衛(wèi)東看向秦賜,老成員里只他還沒有取號了,秦賜抬手正要去摁,卻被忽然撲上的徐貞搶在了前頭,號卡彈出,上面印的碼數(shù)卻是B-186。
徐貞一愣,轉(zhuǎn)而神色復(fù)雜地看向老成員:“字母變了……一個實驗區(qū)只允許進入四個人?”
“最后一個拿卡的人,很可能會自己一個實驗區(qū)�!笨聦ぬ嵝咽O碌娜�。
眾新人一驚,也顧不上地下室等著他們的將是什么可怕的事或東西,爭先恐后地沖上來要摁取號機,秦賜離得最近,先取了一個號卡,果然變成了B字打頭,緊挨著徐貞的號,是B-187。
新人們團擁而至,伸了手爭著去摁,卻忽然一片痛呼著向后跌倒,見是那個一直一臉陰沉的黃皮,一手一個地扯著幾個新人后腦勺的頭發(fā),狠狠丟在地上,大步走上前來,取了B-188號卡。
下一個取卡的是祁強,也是B字打頭的卡,之后是鄧光,從他開始,號卡變成了C字打頭,接下來是那三個閨蜜團,因為人多,硬是把孤單無助的蔡曉燕擠到了最后一個。
看著手里唯一一張D字打頭的號卡,蔡曉燕失聲痛哭起來。
眾人沉默地看著她,愛莫能助。
“能換卡嗎?”徐貞忽然問老成員們。
秦賜遲疑了一下:“以前也有過類似的分組規(guī)則,但是不允許交換分組標(biāo)志,會被當(dāng)做違反規(guī)則處理,每幅畫的規(guī)則都根據(jù)畫的內(nèi)容和寓意有所不同,所以我們也不能確定是否能換,但最好還是不要在第一夜就試圖挑戰(zhàn),畢竟我們對這幅畫的寓意還完全不了解。”
“那么接下來怎么辦,第一夜我們就只能坐等不好的事情發(fā)生嗎?”徐貞臉色難看。
“趁著還沒有到禁步的時間,我們下去把其他的三個實驗區(qū)打開,抓緊尋找線索�!蹦翍坏馈�
事到如今,眾人已是被趕鴨子上架,不下去也不行了。
于是柯尋仍舊舉著手機在前頭引路,其余人魚貫跟在后頭,黃皮和祁強走在最后,才剛下了兩個臺階,就聽得身后“哐”地一聲,立即轉(zhuǎn)頭看去,見是那道鐵柵門已在身后嚴嚴地合上。
祁強沖上去,用力晃了晃門身,卻見紋絲不動,把手里的號卡插入打卡機,也不見任何動靜,只好神色陰沉地回轉(zhuǎn),繼續(xù)跟著眾人向下走去。
拿著B卡的秦賜劃開了B項目實驗區(qū)的門,幾個老成員跟著進入。
B項目實驗區(qū)被分做了四個小隔間,古怪的是,房間里空空蕩蕩,什么都沒有。
眾人劃亮手機,檢查墻壁房頂和地板,卻見這四個房間的墻、頂、地的材質(zhì)并非磚石,而是一種軟綿綿的材料制成,人踩在上面沒有半點聲響,就算狠狠地捶擊墻壁,也不會發(fā)出任何聲音,哪怕連拳頭與墻表的摩擦聲都沒有。
拿著C卡的鄧光打開了C項目實驗區(qū)的門。
門內(nèi)設(shè)有兩臺相同的機器和四把椅子,椅子分別放在機器的兩旁,另還有一張辦公桌,幾把辦公椅,門后是一個用來掛衣服的衣架,和拖把掃把簸箕等雜物。
這兩臺機器像是電子設(shè)備,兩邊各伸出一條電線頭,具體是用來做什么的,眾人一時半會兒也琢磨不透。
已經(jīng)哭得發(fā)不出聲音的蔡曉燕,在秦賜的幫助下打開了D項目實驗區(qū)。
D項目實驗區(qū)里擺放著一把特制的椅子,椅子旁邊是一臺科學(xué)儀器,上面插滿了線路,線的另一端連接著一些奇怪的東西。
靠墻位置,是一張醫(yī)學(xué)用床,床的旁邊林立著各種醫(yī)學(xué)設(shè)備,在另一邊的靠墻處,擺放著一張辦公桌,桌子上有一臺小型的投影儀,另還有林林總總的辦公用品和各種文件。
所有的四個實驗區(qū),只有D項目實驗區(qū)里的設(shè)施最為復(fù)雜,這讓蔡曉燕更加的恐惶,蹲在地上不停地哆嗦嗚咽。
老成員們暫時顧不上她,抓緊時間在這個房間內(nèi)搜索一切有用的線索,秦賜去研究醫(yī)學(xué)設(shè)備,牧懌然檢查椅子旁邊的儀器,柯尋和朱浩文翻找辦公桌的抽屜,衛(wèi)東則試圖找插線板連接上那臺投影儀。
辦公桌的抽屜里物品眾多,大多是文件,柯尋就著手機的光看了幾眼,上面寫的多是醫(yī)學(xué)用語以及研究日志,正要仔細看日志,就聽見旁邊的朱浩文“啪”地一聲把剛才拉開的一個抽屜用力地推回了桌膛內(nèi)。
“怎么了?”柯尋偏頭看他。
朱浩文頓了頓,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沒什么,一些不合時宜的東西�!�
“這樣的東西應(yīng)該很可疑吧�!笨聦ぜ{悶兒地看他一眼,伸手去拉被他合上的抽屜。
朱浩文并沒有阻止,只是看了看他翹起了幾根毛的后腦勺,轉(zhuǎn)頭去檢查桌面上的東西。
“……我去�!彼犚娍聦さ吐暶摽诙隽艘痪�。
“什么?”牧懌然正走過來,看著柯尋問。
柯尋把手里的東西塞回抽屜,然后“啪”地一聲關(guān)上抽屜:“沒什么,一些不合時宜的東西�!�
朱浩文:“……”
牧懌然審視地看他一眼:“你該知道,這樣的東西更為可疑。”
朱浩文:“……”
“說得對,”柯尋重新拉開抽屜,把里面的東西拿在手上,“我再檢查一遍,你去忙吧。”
牧懌然用“你又在作什么妖”的目光盯著他,走過來伸手:“給我看。”
“信任呢?”柯尋無奈,只好把東西遞給他,“先說好,生氣了可不許遷怒我,不關(guān)我事。”
牧懌然沒理會,就著手機光看了兩眼手中東西,然后身上肉眼可見地一僵。
“咳,還看嗎?”柯尋小心翼翼地看著牧懌然沒有表情的臉,“要不放回去吧,我覺得簽名要是在這上面,這幅畫就太無厘頭了�!�
牧懌然卻仍沒有理會他,僵了片刻,重新恢復(fù)了動作,繼續(xù)面無表情地翻看下去。
“那是什么?”衛(wèi)東悄悄地用肘子撞了撞柯尋,下巴挑向牧懌然手里的東西。
“一摞照片�!笨聦ふf。
“誰的照片?”衛(wèi)東詫異。
“呃,誰的都有�!笨聦ふf。
“試驗室里為什么要放照片?”衛(wèi)東奇怪地問。
“……可能是個人愛好?”柯尋模棱兩可地說。
衛(wèi)東更加奇怪地看他一眼,不過沒有再問,繼續(xù)翻查著桌面上亂七八糟的東西。
眾人正忙活著,忽聽得一聲電子設(shè)備低細的提示音響起,忙四下尋找,最終在墻上看到了一塊扁方形的電子計時器。
計時器上顯示著熒光紅的數(shù)字,從60開始,跳動著進行倒計時。
柯尋率先想到了什么,連忙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距離畫中通常的禁步時間——晚上十一點整只剩下了不到一分鐘。
“要禁步了,趕快回自己所屬的實驗區(qū)去!”柯尋反應(yīng)過來,沖著新人們喝道,一把拉起牧懌然就往外走,“東子浩文兒跟上�!�
“不——不要——求求你們——”眼見著眾人一窩蜂地擠出門外,蔡曉燕崩潰地大哭,一把扯住鄧光,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求你們別扔下我一個,求求你,鄧光,你救救我,救救我——”
鄧光焦急不已,掙了半天沒能掙開蔡曉燕的手,直氣得一腳踹在蔡曉燕胸口,把她踹得摔趴在地,罵了一聲“滾你媽的”,就匆匆地跑出了D試驗室。
對于蔡曉燕的處境,老成員們也沒有什么辦法,畢竟畫中的力量非人力可違,也不是憑著助人為樂就能解決的事。
眾人進入各自所屬的試驗室,將門關(guān)上。
A項目試驗室雖然有幾張嬰兒床,但沒人愿坐,就只找了個還算干凈的角落,席地坐下。
屋內(nèi)一片漆黑,只有墻壁上紅光熒熒的計時器還在倒數(shù)著時間,直到數(shù)字跳到0,嘀的一聲提示音過后,徹底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柯尋、牧懌然、衛(wèi)東和朱浩文并排靠墻坐著,一時無聲,黑暗里只能聽見彼此輕微的呼吸,輕沉有力的那一道是柯尋的,綿長舒緩的那一道是牧懌然的,衛(wèi)東的短促微急,朱浩文的細淺幽深。
靜靜地待了一陣,衛(wèi)東的聲音低低響起:“你們說,這到底是研究什么的研究所啊?這四個試驗室一個跟一個不一樣,尤其是B試驗室,里面什么都沒有,研究啥?”
“既然是分項目,想必研究的是不同的東西�!苯釉挼氖侵旌莆�,“我可以肯定的是,這間A試驗室,研究的是嬰兒�!�
“你怎么知道?”衛(wèi)東忙問,“就因為放著嬰兒床,研究的就是嬰兒嗎?這里頭還放著小籠子呢,通常做實驗不都用小老鼠什么的當(dāng)試驗品嗎?說不定研究的是老鼠。”
“其實有一個方法可以知道每個試驗室研究的是什么�!敝旌莆牡馈�
“什么方法?”衛(wèi)東問。
“打開手機攝像頭�!敝旌莆牡�。
衛(wèi)東哆嗦了一下:“還是算了……”
“這個方法,”牧懌然忽然開口,“剛才在進入其他三間試驗室的時候,我已經(jīng)試過了�!�
“都看到了什么?”柯尋問。
第108章
人學(xué)07┃柯尋的潛力。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蹦翍坏暤�,“和上面的那些人沒有兩樣,就只站著不動,沒有任何提示�!�
朱浩文不再作聲。
“不過這也許證明了,這個研究所研究的東西,和人有關(guān)�!笨聦は肫疬M入研究所大門前,自己看到的窗內(nèi)不知是否是幻象的人影,那張似乎喊著“不要進來”的黑洞洞的嘴,就像這樓內(nèi)通過攝像頭看到的其他人影一樣。
“如果研究的是人,”朱浩文接口,“A試驗室和B試驗室里的儀器設(shè)備似乎太少了些,尤其B試驗室,而且我特別注意過了,試驗室里并沒有血跡或是人體內(nèi)外部組織之類的東西殘留,當(dāng)然,除了墻上似乎用血寫的字。”
說到血跡和人體組織,衛(wèi)東不由得打了個寒噤:“這么說,C和D試驗室有儀器設(shè)備,進行的很可能是什么變態(tài)人體實驗?比如把四個人身上的零件拆分了,組成一個新的人這種……”
“希望不是。”朱浩文說。
“作者畫這幅畫的目的是什么?”柯尋說,“一種暗黑向的畫風(fēng)?就像是某些暗黑漫畫一樣,以獵奇血腥和暴力為噱頭來吸引人�!�
“如果是這樣的話,”朱浩文道,“那么這幅畫顯然不會有什么主旨了�!�
“所以沒有主旨的畫,畫作者會把簽名簽在哪兒?”衛(wèi)東撓頭,“一般情況下,會在畫的左下角,右下角,或是中心景物或人物旁邊的留白處�!�
“左下角,右下角,那不就相當(dāng)于地下室的位置嗎�!笨聦ふf。
“說了半天等于沒說,”衛(wèi)東嘟噥,“左下角右下角各兩個試驗室,說來說去四個試驗室哪個也沒排除�!�
“而且這也都只是瞎猜,”柯尋說,“這幅畫想要表達的寓意咱們還不知道,簽名是不是在左右下角也都是猜的,我看這就和之前的某幾幅畫一樣,只有過了第一晚,才能得到更多的線索�!�
想到即將降臨的未知恐怖,幾個人一時都沒再出聲。
時間的流逝在黑暗中顯得既快又慢,不知過了多久,寂靜里忽然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那是皮鞋鞋掌踏在水泥地面,并引起空蕩回響的聲音,傳自實驗區(qū)外,從樓梯口徐徐下來,而后向沿著走廊,不緊不慢地向著這邊走來。
鞋底踏地的聲音不止一道,而是紛紛的,快快慢慢地好幾道。
它們走過來,然后接二連三地響起開啟試驗室大門的聲音,伴著“吱呀呀”的推門關(guān)門聲,腳步聲逐漸減少,直到最后幾道腳步,分別停在了門對門的A區(qū)試驗室和B區(qū)試驗室門外。
靠墻而坐的四人瞬間屏住了呼吸。
外面的“人”要進來?
進來后,會不會所有人都會死?
這是前幾幅畫從來沒有遇到過的情況——聽剛才的腳步聲,似乎所有的房間都進了“人”!
“畫”從來不會讓入畫者一舉覆滅,只要不是第七天,就不會出現(xiàn)一夜之間殺死所有人的情況。
那么現(xiàn)在這樣的情形又算是什么?
柯尋的左臂被身邊的衛(wèi)東緊緊箍住,力氣大得快要把他撅骨折,柯尋沒有動,如果這樣能給衛(wèi)東安全感。
聽見門口打卡機的聲音,牧懌然忽然低聲說了一句:“無論發(fā)生什么,別出聲�!�
其他三人沒有作聲,但他知道他們聽進了耳去,正在黑暗虛空里盯著門的方向,就覺手上忽然一暖,被身旁柯尋的手握了住。
牧懌然正要掙脫,卻聽見試驗室的門被人推開,兩道腳步聲“踏踏踏”地走進來,并將試驗室的門重新關(guān)上。
牧懌然沒有再動,只能任由柯尋握著手,源源不斷的熱度從他的掌心處傳過來,干燥,溫暖,并且充滿著力量。
牧懌然抿了抿唇,黑暗里微微揚起下巴,望向上方某個虛無的方向。
那幾道腳步聲進門后,并沒有開燈,在黑暗里四下走動著,泰然大方,熟門熟路,就好像在進行著日常的工作一般,以至于給墻邊的四人造成一種自己瞎了、而這些“人”其實都處在陽光充足的高層辦公室的錯覺。
腳步聲還在不停地移動,中間夾雜著幾道竊竊私語,柯尋拼命側(cè)耳細聽,可明明共處一室,這么近的距離卻仍然一個字也聽不清。
接下來,漆黑的空間里響起的聲音開始多了起來,有金屬器皿摩擦相撞聲,有鐵籠子細小的柵欄顫抖微吟聲,有翻閱紙張聲,有吱吱吱的,像是小動物的鳴叫聲。
儼然在這不見五指的黑暗里,正在展開著一場常態(tài)的,實驗活動。
靠著墻邊的四個人一動不動,盡力讓呼吸放輕到最低,并努力地辨識著黑暗里的動靜和“他們”的行為軌跡。
如此這般,也許過去了半個小時,也許過去了一個小時,就在午夜降臨的那一時刻,漆黑虛無的實驗區(qū)里,驟然響起了一聲,嬰兒的笑聲。
咯咯。
柯尋察覺衛(wèi)東哆嗦了一下。
咯咯咯。
又是一聲。
小嬰兒無邪歡快的笑聲在此情此境下,聽來卻讓人毛骨悚然。
柯尋覺得尾椎骨上升起一股子寒意,毛岑岑地順著脊梁爬上來,像是有一只嬰兒的小手在皮膚上輕輕撫過。
他想他可能也哆嗦了一下,因為牧懌然被迫與他交握的手,似有似無地微微用了些力氣。
柯尋收了收手指,把他握得更緊。
并肩出生入死這么多次,恐懼,其實已經(jīng)逐漸麻木,生與死,越來越覺平常,柯尋有時甚至覺得,與身旁這個人共同面對死亡時的那種平靜等待,反而更加雋永,和值得回味。
腳步聲踏踏地走向發(fā)出笑聲的嬰兒,細碎的各種聲音持續(xù)響動,直到有個聲音說了句什么,一切動靜才都停止下來。
這個聲音有些悶,有些含混,以至于明明壓在其他聲音之上,仍然無法分辨說的是什么,既不像方言也不像外語,非要給個定義的話,則更像是……另一個世界的語言。
沒有等墻邊四個人分析出這是一種什么語言,就聽得黑暗里驟然響起一道尖銳刺耳的金屬敲擊聲,這聲音異常難聽,沒有半點金屬該有的清脆,反而紛雜躁亂,像是用破鐃爛鑼發(fā)了瘋似的刮砸。
這刺耳的聲音瞬間充斥了整個試驗室,鋪天蓋地四面八方地刺入人的耳鼓,直震得人,心浮氣躁五內(nèi)翻騰,這聲音中間甚至從無間斷和縫隙,就這么持續(xù)地響著鬧著,讓人一秒的緩沖都得不到,整個腦袋像是馬上要四分五裂地炸碎開來。
衛(wèi)東難以忍受,松開箍著柯尋的胳膊,拼命捂住自己的雙耳,其他三人其實也是差不多的動作,朱浩文甚至捂著耳朵把頭夾進了雙膝之間。
可無濟于事。
不管是手還是膝,所有捂在耳上的東西都像不存在,完全阻擋不了一絲聲音的侵入,那高亢、單調(diào)、沒有起伏、沒有空隙的撕裂式噪音持續(xù)地刺入耳鼓,震得人幾乎想要血管崩裂發(fā)瘋發(fā)狂。
柯尋頭上的血管被震得突突地疼,眼前甚至閃出了金光,他放棄了捂耳,摸索著想要找到衛(wèi)東,衛(wèi)東卻早已滾落到了他手不可及的地方。
旁邊的牧懌然察覺了柯尋的動作,怕他沖動做出難以自控的事,正要摁住他,卻忽覺自己掩著耳朵的雙手上面,覆上了他那雙干燥的手掌。
牧懌然微怔,反應(yīng)過來后想要撥開他,他卻又繼續(xù)動作,起身跪到他面前,將他的頭和上身一帶,用力地摁進了懷中,用自己的整個懷抱,牢牢地把他的耳朵掩捂住。
牧懌然從不知道柯尋竟然有這么大的力氣,他掙了一下,竟然絲毫掙不脫他。
如果用全力,也許可以掙脫,但恐怕要驚動黑暗里的那些“東西”。
牧懌然心下嘆了一聲,只好由著他。
而這的確,能起到一些作用。
奇怪的是,在如此嘈雜噪鬧的環(huán)境里,他居然還能聽得到柯尋的心跳聲。
他的頭就被柯尋摁在胸前,明明隔著兩只手和用胳膊做成的懷抱,他仍然能聽得到他的心跳。
撲通,撲通。
沉穩(wěn)有力,平靜溫暖。
想起第一次進畫時那個毛燥激烈又懵懂的他,驟然發(fā)覺,這個家伙,比誰適應(yīng)的都好,比誰成長的都快。
就像是壁柜里照片上的那個陽光明朗的少年,一夕間就成長為了一個需要獨自擔(dān)負一切人世傷痛,卻仍舊習(xí)慣于翹著唇角,以嬉笑玩鬧的散漫表象獨立于世的男人。
刺耳的金屬裂響,仍在持續(xù)不斷地撕裂著四人的耳膜和大腦神經(jīng),這是一場恐怖并極度痛苦的聲音凌虐,衛(wèi)東和朱浩文已經(jīng)整個兒地蜷縮在了地上,拼盡全力地對抗著這讓人崩潰的聲音。
牧懌然知道這很難過,但他驚訝的是柯尋,在沒有任何東西遮擋雙耳的情況下,他依然一動不動地掩捂著他,他的心跳依然頻率如一,平靜有力。
牧懌然想起,這世上有那么極少數(shù)的人,在千鈞一發(fā)的情況下,會爆發(fā)出駭人的、巨大的潛力。這種潛力,沒有辦法培養(yǎng),沒有辦法靠后天訓(xùn)練達到,也沒有辦法以常人之軀迄及。
所以,這樣的人,是天賦異稟,是普通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天之驕子。
柯尋此時此刻所表現(xiàn)出的強大對抗力與承受力,出乎了牧懌然的意料。
這個家伙似乎每經(jīng)過一次“畫”的洗禮,就會變得更強一分,無論是勇氣,心智,意志力,承受力,還是他的……厚臉皮。
就在衛(wèi)東已經(jīng)到了忍受的極限,甚至開始禁不住發(fā)出細微的呻吟聲時,忽聽得一聲撕心裂肺的嬰啼響起在黑暗里,稚嫩的聲音和起伏的音調(diào),驟然減緩了刺耳的金屬音帶來的對神經(jīng)的摧毀性,四人只覺得全身微微一松,距離發(fā)瘋崩潰的邊緣總算遠離了一步。
嬰兒的哭聲和金屬雜鳴交織著持續(xù)了一陣,終于以金屬音先行結(jié)束而告終,衛(wèi)東和朱浩文癱軟在地上,牧懌然推了推柯尋,卻發(fā)現(xiàn)他忽然失去了全部的力氣,整個人向著地面軟倒下去,牧懌然下意識地伸出胳膊,一把兜住他的腰背,將他攬進了懷中。
第109章
人學(xué)08┃牧懌然的變化。
柯尋醒過來的時候,眼前亮著幾道微弱的手機的光,牧懌然和朱浩文低低的說話聲正從不遠的地方傳過來。
腦子里一陣一陣的抽疼,柯尋忍不住翻了個身,聽見身旁傳來衛(wèi)東虛弱的聲音:“你醒啦?”
柯尋坐起身,發(fā)覺衣服早已經(jīng)被汗?jié)裢福瑳鲣逛沟刭N在身上,頭發(fā)也溻下來,一綹一綹地粘在臉上。
用手指將頭發(fā)攏向腦后,柯尋抬眼先在衛(wèi)東臉上看了看,朦朧的黑暗里也看不清什么,見他靠墻坐著,軟塌塌的樣子,就問他:“你怎么樣,哪兒不舒服?”
“全身上下腦袋疼,別的沒毛病�!毙l(wèi)東有氣無力,“幸虧后頭幾次讓牧大佬把我掐暈了,不然我真敢一頭撞墻上先死為敬�!�
“后頭幾次?”柯尋問。
“你不知道��?”衛(wèi)東看他一眼,“真幸福啊你。第一次后來不是那嬰兒哭了嗎,哭了一會兒那聲音就停了,我本來以為從此后這就消停了呢,結(jié)果沒過一會兒那聲音又來了,敲了一陣兒嬰兒又哭了,反正反反復(fù)復(fù)的折騰,第二次我就受不了了,正要撞墻以示貞烈,就讓牧大佬一把給我掐暈了,后頭聲音一響又把我吵醒,牧大佬就又給我掐暈……反正就這么著硬給熬過來了,我琢磨著這要是再多幾次,沒給聲音弄瘋了也得因為暈的次數(shù)過多而變成智障……”
柯尋看向舉著手機正和朱浩文檢查著什么的牧懌然,見他的衣服也被汗溻濕了貼在身上,挺白的一件襯衫此時也被蹭上了灰,但絲毫不影響他那拔群的氣質(zhì),依舊淡然著白皙沉靜的面孔,一絲不茍地尋找著線索。
柯尋起身,腦子里又是一陣箍疼,眼前閃過幾道白光,原地站著緩了緩才覺得好了點,舉步走過去,站到牧懌然身邊歪頭看著他們面前的東西:“這是‘他們’用來發(fā)出聲音的東西?”
“是的�!苯釉挼氖侵旌莆�,指著桌上扔著的錘子和鐵錐,旁邊還有一些金屬制的器物,“但如果僅憑這些東西,是不可能發(fā)出那么具有穿透性和傷害性的聲音的,所以我們認為,昨晚的聲音是經(jīng)過無限夸張了的,目的是對我們造成殺傷性,但很可能實際上它們所能發(fā)出的聲音,就只是現(xiàn)實中那種,只能算是尖利刺耳讓人不舒服的程度。”
昨晚?柯尋掏出自己的手機看了一眼,見時間已是早上五點多鐘。
揉了揉余痛未消的太陽穴,柯尋一手撐著桌子以支撐有些虛脫的身體,看向牧懌然和朱浩文:“那么昨晚的嬰兒又是怎么回事?”
這個試驗室里的一切都顯得相當(dāng)違和,用以發(fā)出尖銳聲響的各種金屬器材,嬰兒,裝小獸的籠子,三種完全不搭邊的東西湊在了一起,能做出什么樣的實驗?
牧懌然看了眼柯尋用來撐桌子的手,挪開目光,關(guān)掉了手機的照明,平緩的聲音在黑暗里響起來:“單從昨晚的現(xiàn)象來看,這個聲音的目的似乎是為了讓嬰兒哭泣,當(dāng)嬰兒止住哭泣沒多久,聲音又會響起來,繼續(xù)第二輪引發(fā)嬰兒哭泣的行為。我也想不明白,這么做的意圖是什么,什么樣的研究需要以這種可以說是虐嬰的方式來進行。”
柯尋歪著頭在黑暗里看向他,雖然此時此刻什么也看不見,可他直覺著牧懌然也在看著他。
柯尋覺得牧懌然好像哪里有些變化,有些不同以往。
比如,在以前,他應(yīng)該不會語氣這么平和地對他說“我也想不明白”這樣的話。
就像是……粉碎了堅果的外殼,給你看殼里包裹著的雖然同樣堅實,但卻最真實的果瓤一樣。
牧大佬是被聲音刺激得神志略不清了吧?柯尋心想,但沒敢問出來,怕挨揍,就假裝沒反應(yīng)。
“不管是什么樣的實驗,”朱浩文冷淡地開口,“這種方式都違背人道�!�
“怪不得要把試驗室設(shè)在地下,”柯尋一挑眉,“這種實驗違反人道,實屬變態(tài),當(dāng)然要藏著遮著進行,所以不敢光明正大的擺在明面上,由此可以推知,其它三個試驗室里的實驗想必也正常不到哪兒去�!�
“我們?nèi)タ纯�。”牧懌然說著,頓了頓,才又開口,“你怎么樣?”
“��?”柯尋一愣,“問我��?我沒事啊。為什么……”要這么問?
后半句柯尋及時咽了回去,真要問出來,他覺得牧大佬可能會抬腳就走。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大佬對他的態(tài)度忽然化凍,但柯尋覺得這樣挺好,所以還是不要點醒他了,免得這位矜驕的小哥哥惱羞成怒憤而毆打他什么的。
于是“為什么”后頭柯尋及時拐了個彎兒:“為什么別的試驗室沒有什么動靜?咱們趕緊去看看吧�!�
重新劃亮手機,柯尋過去扶衛(wèi)東,衛(wèi)東也緩過來不少,拄著墻慢慢跟著往外走,事實上朱浩文也沒好到哪兒去,大家走起路來都有些腳下發(fā)飄。
從A實驗區(qū)出來,四人先去了對門的B實驗區(qū),敲了敲門,半天才見秦賜來開門,見臉色有些蒼白,在四人臉上看了看,才勉強笑了笑:“你們也成功撐過來了,還好�!�
“你們怎么樣?”柯尋用手機照著向里面看了一眼,見四間小試驗室的門都已經(jīng)打開,徐貞、黃皮和祁強東倒西歪地癱在地上,似乎也還有氣息。
“所幸沒有傷亡,”秦賜有些不堪回首地搖了搖頭,“但如果再這樣來一晚,就不敢保證了。”
“昨晚發(fā)生了什么?”牧懌然問他。
“大概剛到十二點的時候,”秦賜說,“突然之間,我們身上大部分的感官都消失了�!�
“啥意思?”衛(wèi)東其實聽得明白,但有些難以置信。
“聽覺,觸覺,嗅覺,視覺,味覺,”秦賜鼻息微微重了一下,“就連呼吸,都感覺不到在口鼻和氣管里出入,這種感覺就像是窒息——雖然其實仍然有空氣供你吸入,但你感覺不到,你只會覺得你已經(jīng)窒息了,心理上的恐懼會讓你的生理產(chǎn)生應(yīng)激反應(yīng),從而就像真的窒息一樣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