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怎么辦�。拷惴��!绷_勏的聲音響起來。
“兩個方案:一是僅拿出一小張底片來,萬一曝光也只毀掉這一小張;二是立即去找紅色玻璃燈罩,將房間設(shè)置為暗房的效果,對照片曝光的危害最小。”牧懌然給出了兩個方案。
“我這里有紅色燈罩�!蓖蝗挥幸粋纖細(xì)的聲音響起,是杜靈雨。
大家一怔,看來畫這是把沖洗膠卷的家伙事兒給大家準(zhǔn)備齊全了。
杜靈雨喃喃自語:“難怪我包裹里會有個紅色的燈罩,用布裹著,我剛才覺得太過詭異都沒敢說,原來是暗房的紅燈啊�!�
麥芃的聲音:“我已經(jīng)把暗袋封好了,大家現(xiàn)在可以點燈了�!�
一盞燈很快亮了起來,是朱浩文身邊的紗罩燈,杜靈雨走過去,將一個圓圓的紅色玻璃罩遞過去……
紅燈亮起來,令房間里的每一個人都有一張紅色的臉,格外詭異。
麥芃這次從暗袋里拿出了一張小小的底片,先是沖著紅燈的地方照了照:“是已經(jīng)洗好了的,技術(shù)真不錯,這里的室內(nèi)溫度只有10度左右,在這么冷的條件下能夠手工洗出這種等級的膠卷,應(yīng)該是一個經(jīng)驗非常老道的師傅。”
柯尋和衛(wèi)東已經(jīng)湊在了麥芃的身邊,現(xiàn)在誰也不關(guān)心這個膠卷的技術(shù)怎樣,大家更關(guān)心的是,膠卷上面拍的是什么內(nèi)容。
衛(wèi)東瞇縫著眼睛沖著紅燈看了半天:“我看這就是白底上面有幾個大黑點兒�。∵@都是什么東西�。俊�
朱浩文離紅燈最近,也瞇著眼睛看了半天:“我認(rèn)為這上面應(yīng)該是白點,而不是黑點�!�
“浩文兒你眼壞了?”衛(wèi)東還沒說完,就聽麥芃說:“他說的沒錯,膠卷底片就是這樣的,顏色和真正照片的顏色是相反的,如果是黑白膠卷的話,那膠卷上的黑色就是現(xiàn)實中的白色,膠卷上的白色則是黑色——因為是完全相反的,所以,顯影加工后的膠卷又被稱為負(fù)片�!�
“哦,對對,”衛(wèi)東點了點頭,“這有點兒像處理圖片時的反色效果�!�
柯尋一直盯著膠卷上的那些黑色的點:“麥芃,你確定這張照片照得很清楚,并且沖洗的效果也很好嗎?”
麥芃點頭:“我認(rèn)為是這樣,可惜底片太小,但我們又沒有專業(yè)的儀器來洗印照片,把它放大�!�
“這四個黑點上,有一些灰蒙蒙的東西,實在看不清楚是什么,”柯尋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膠卷,“但我覺得這四個黑點,其實都是魚的形狀,是一種形狀類似平魚的魚�!�
或許是柯尋的提醒,令麥芃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將底片反復(fù)看著,又把另外幾個攝影師叫過來一起看:“陸恒,你覺不覺得這些灰色的東西像是水?”
陸恒看了半天,聲音有些發(fā)沉:“看紋理形態(tài),應(yīng)該就是水,但如果這些是水的話,那底片的白色底色應(yīng)該也是水,這就意味著……”
杜靈雨的聲音有些顫抖:“這幅畫好可怕啊。”
其他成員雖然沒有攝影專業(yè)知識,但是通過剛才麥芃關(guān)于負(fù)片的講解,多少也腦補出了這張照片原本的樣子。
黑色的水里,游著四條雪白的菱形的魚。
這個世界的攝影條件有限,應(yīng)該不可能去水下完成攝影,更不可能拍出四條魚完整的側(cè)面身形。
也就是說,這四條魚是平鋪在水面上的。
這是四條雪白的死魚。
第225章
逆旅10┃集思廣益。
黑色水上漂浮著死魚,雪白的四條死魚。
整張底片散發(fā)出一種令人懵懂的不知其所以然的恐怖感。
“其他底片呢?都拿出來看一看。”牧懌然已經(jīng)接過了麥芃手中的鑷子,鑷子上就夾著這張拍攝了死魚的底片。
在微弱的紅燈下,麥芃打開了信封,從里面倒出了幾張小小的底片,小心地用手捏著底片的齒狀邊緣,避免將指紋粘在上面。
所有的底片都大同小異,全都是白底色上面分布著大小不一黑色的點。
秦賜盯著其中的一張底片:“這些魚的形狀,和之前的都不一樣,有些像柳葉�!�
“是有那種像柳葉一樣的魚的�!倍澎`雨說著,也皺著眉頭看了看這張底片,只覺得這些魚特別僵硬,直愣愣地豎在那里,看久了讓人心里發(fā)麻。
秦賜瞇著眼睛看了許久:“像是魚,又不像,太小了看不清楚,必須得放大了才行�!�
“所有的底片都在這里了?”牧懌然問。
麥芃拿著空信封:“對,都在這里了。”
“那就重新點亮燈吧,看得更清楚�!蹦翍徽f。
房間里的幾盞紗罩燈全部被點亮了,剛才那深紅色的詭異氣氛一下子被溫馨暖意所代替,羅勏緊繃的心這時候才放松了一些,便也湊過去看那些底片。
“哥,你都看出啥來了?”羅勏伸著脖子看柯尋手里的底片。
柯尋嚴(yán)格按照麥芃的要求,用食指和拇指輕輕卡著底片上下的鋸齒花紋,這樣可以最大限度保持畫面的整潔:“蘿卜你看,這張照片上只有一條魚�!�
這也是一張白色的底片,上面的一條菱形的片狀大黑魚幾乎占了整個畫面,因為圖像大,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那魚的眼睛,是灰色的一個圓點。
“這條魚不是完全漂在水面上的,它的身上有灰色水波紋,我總覺得它是活著的�!绷_勏怎么也想象不出這張照片是怎么拍出來的,“它好像在貼近水面的地方游著,而且是側(cè)身朝上那樣游,奇怪,魚不是用鰓呼吸嗎?那它的鰓豈不是暴露在水面上了?我天我是不是也學(xué)會分析了,而且還運用了生物知識,哥你快夸我�!�
“這好像不符合魚游泳的原理吧,”柯尋也覺得這張圖片反映了一些問題,“我也覺得這些魚身上有玄機,可惜這些底片太小了,顏色也是反色,要是能放大就好了�!�
羅勏也看向旁邊的麥芃:“你們能用一個罐子沖洗出膠卷兒來,能不能再用一個罐子洗出照片兒來��?”
曹友寧先說話了:“洗照片可沒那么簡單,首先需要放大機,那是個機器,可不是純靠手工就能做出來的!就算咱們有麥神也不成啊。”
原來麥芃在這群攝影師里是有著神一般的稱號的,此時他陷入苦想狀態(tài),過了半天才說:“這個世界好像沒有電,如果手工制作放大機的話,起碼得需要一個用電燈組成的光室,還需要專業(yè)廠家生產(chǎn)的照相放大鏡頭,有了這兩件東西,其他的我都可以想辦法組裝——用正反兩塊凸透鏡,可以組成個簡易透鏡組,至于皮腔和底片夾應(yīng)該也沒問題�!�
羅勏目瞪口呆地聽著,這次確信自己真的遇到大神了,但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僅僅是用電這一點就能把人難�。骸霸蹅兊氖謾C里都有電,你們的照相機里是不是也有電池?”
麥芃苦笑著搖頭,還吸了吸不太通氣的鼻子:“不是你想的這么簡單,我需要的是真正的電燈泡,哪怕不是奶白色放大專用燈泡,只用普通LED燈也可以的——在這個燈旅,如果他們有電燈的話,何苦還要點這么多燈籠呢�!�
“那些成像之類的東西太復(fù)雜了,我們現(xiàn)在只是想放大底片,哪怕是反色狀態(tài)的放大也行,”朱浩文突然說,“用放大鏡行不行?”
“你那里有放大鏡嗎?”麥芃急忙問道。
朱浩文:“沒�!�
麥芃:“哦……阿阿阿嚏阿嚏!不好意思�!�
朱浩文:“……”
柯尋說:“放大鏡算不上很高科技的東西,說不定能在這里的店鋪買到,剛才我們在樓下看到了集市,也可以去那里碰碰運氣�!�
“正巧,我這里也需要放大鏡�!闭f話的是秦賜,“我的包裹里有一本醫(yī)書,上面的字很小,這里的光線又比較暗,辨認(rèn)起來很吃力�!�
醫(yī)書這兩個字,仿佛給大家?guī)砹诵┫Mf一在這里生了病,起碼身邊有現(xiàn)成的醫(yī)生能按照醫(yī)書來給自己醫(yī)治。
陸恒說道:“不知道這個世界的醫(yī)術(shù)是不是和外面一樣,我祖父就是開中醫(yī)診所的,我小時候也學(xué)過一些簡單的中醫(yī)知識�!�
“難怪我這本醫(yī)書里會有你的借書簽名。”秦賜說。
“借書簽名?”陸恒乍一聽說簽名這兩個字,不免有些敏感——大家想要出畫不就是找簽名嗎。
說到這里,秦賜也有些不可思議:“這是我一向的用書習(xí)慣,我的書往往會在扉頁夾上一枚大書簽,我會要求每一位借閱這本書的人在書簽上簽名,這也算是一種強迫癥吧�!獩]想到這一點居然被畫捕捉到了。”
衛(wèi)東:秦哥,你小時候的綽號一定是圖書管理員之類的吧?不好意思啊,歪樓了。
陸恒繼續(xù)問秦賜:“你的意思是說,你那本醫(yī)書的書簽上有我的借閱記錄是嗎?”
“對,有你的借閱簽名,可惜沒有日期。”這一點秦賜也有些遺憾,如果有日期的話,就能明白這個世界所屬的年代了。
牧懌然聽到兩個人的對話,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略略有些沉重。
柯尋和羅勏此時已經(jīng)走到門口:“我們想辦法去找放大鏡,咱們不能都在這兒干等著�!�
很快又有幾個成員加入了找放大鏡的隊伍,房間門打開又關(guān)上,屋子里又恢復(fù)了安靜。
牧懌然親手將那些底片裝回了信封,然后把信封放回了黑色顯影罐里,同時又看了看顯影罐里那些沖洗膠卷專用的顯影粉之類的東西,最終目光停留在這些東西的主人——奚盛楠的身上。
“我的話并無冒犯之意,畢竟每個人包裹里的東西都會有一些個人痕跡在上面,”牧懌然望著奚盛楠說,“在以前的生活里,你有沒有拍過類似的照片?或者有沒有看到過照片上的這些東西?”
奚盛楠此時正在打理一只首飾木盒,里面似乎有一些簪子手鐲之類的東西,她沒有細(xì)看就將盒子關(guān)上了:“我從來沒有見到過那樣奇怪的魚,也從來沒有拍過類似的照片,那些東西就像這個首飾盒子,對我來說很陌生�!�
牧懌然垂眸,再次睜開時,眸子里閃爍出一片朦朧燭光:“目前,我們并沒有找到一條明晰的線索,但問題已經(jīng)接踵而來,我們現(xiàn)在不妨集思廣益,每個人都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哪怕很離譜,也無所謂。”
麥芃揉了揉完全堵住的鼻子,重感冒令他有些痛苦:“我目前最大的疑問是——明明大家入畫之前都健健康康的,為什么我就突然得了重感冒呢,這不符合常理�!�
牧懌然聞言,點了點頭,用筆在一個本子上記了下來:“這一點的確不符合常理�!�
“我也有個疑問,”杜靈雨舉起了手,“這其實是件小小不言的事,但我覺得特別奇怪,為什么我身上的香水味完全消失了,那款‘小偷玫瑰’的味道非常持久,不可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好,大家繼續(xù)說�!蹦翍荒霉P又記了下來。
“我的疑問是,”朱浩文依然站在一盞紗燈的旁邊,此時也開口發(fā)言,“為什么這幅畫對我們每個人都如此了解,先是知道了我們的姓氏,之后又按照我們在原本世界的回憶和習(xí)慣給我們安排了道具,即使這幅畫走的是角色扮演的路線,也不可能摸清每個玩家本身的喜好�!�
玩家?邵陵不覺看了看朱浩文,突然有些明白為什么這個人能一路活過九幅畫,這個人似乎把所有的畫世界都視為了單純的游戲通關(guān)。
邵陵說:“這也是我心里最大的謎題,因為把握不準(zhǔn)這個世界的中心,所以覺得很迷茫,而這幅畫如此‘了解’我們每個人,這讓人感覺恐怖�!�
牧懌然始終面不改色,低頭用筆記錄著一切。
奚盛楠已經(jīng)收拾好了自己的包裹,如今那個顯影罐已經(jīng)充了公,就放在公用的柜子里。
奚盛楠仿佛失掉了之前的那種精氣神,此時聲音低沉著說:“這幅畫的確很可怕,它不僅捕捉到了我們的內(nèi)心,還將我作品里的人物還原在了這個世界里,但這個世界本身又和我的世界完全不同,我很迷茫,而且很悲觀,總覺得我會是最倒霉的那個�!�
杜靈雨安慰地說道:“奚姐,你別亂想,也許只是時間的問題,瑕玉可能是我們發(fā)現(xiàn)的第一個作品人物,后面說不定還會發(fā)現(xiàn)其他東西�!�
奚盛楠一陣苦笑,感覺身邊的陸恒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似乎在試圖給自己力量。
輪到秦賜說的時候,他只是搖了搖頭:“我已經(jīng)亂了,這個世界超乎了我的想象。我認(rèn)為最可怕的是,我們要繼續(xù)扮演商隊里的角色,很多事情不能說破,也不敢向NPC過多打聽什么,只能自己攥著拳頭猜。比如底片上的這些詭異的魚,我們無法拿出去問別人,越重要的線索越不敢問,生怕被這里的人識破了我們畫外人的身份遭到反噬。”
幾個新人聽著秦賜的話,愈發(fā)覺得難。
“小牧,你想到什么了?”秦賜問。
牧懌然記錄完之后就停下了筆:“目前最困擾我的是時間的記錄,你的借書單里沒有借閱日期,我手里掌握的這些商旅記錄,也沒有明確的日期,比如商隊來到螢石旅,我只能通過買賣交換的貨物的季節(jié)性來粗略推算,我們大概在螢石旅耽擱了半年之久;而我們這次來到燈旅,畫了七條豎線,或許是代表七天時間,又或許是代表時間以外的其他東西。”
秦賜蹙著眉頭:“我的借書單上是這么寫的:陸恒借書于燈旅,陸恒還書于燈旅,完全沒有關(guān)于日期的描述。”
麥芃似乎想起了什么,吸了吸因感冒而顯得通紅的鼻子:“咱們剛來到這里的時候,我在走廊的墻上摸到了一些刻劃的豎線,恰恰也是七條�!�
第226章
逆旅11┃犯忌。
柯尋、衛(wèi)東、曹友寧、方菲、羅勏和心春,五人一狗結(jié)伴兒來到了樓下的店鋪和集市。
柯尋給大家簡單分成兩組:“方菲、東子、曹友寧,你們就在這邊的集市轉(zhuǎn),我和蘿卜去那邊的店鋪,大概一小時后在這個地方集合�!�
曹友寧:“手機上沒有時間,怎么判斷一小時啊,”說著還四處觀望,“這個大廣場怎么連個鐘表都沒有啊�!�
時間的確是個問題,方菲說:“每一組都盡快打聽,先完成任務(wù)的組就在這里等待�!�
“行吧�!毙l(wèi)東看了看四周,“也只能這樣了,對了,咱們順便把午飯也買了吧,應(yīng)該到中午了�!�
周圍都是燈光,窗外又是灰蒙蒙的霧,根本無法判斷太陽的方向,也就無法獲知大概的時間。
曹友寧立即點頭:“快買午飯吧,我早就餓了!”
大家都有點餓了,現(xiàn)在只能靠腸胃消化的程度來判斷時間,比原始人還原始人。
分組之后,柯尋和羅勏就向那一排店鋪走去。
“哥,你帶錢了嗎?”羅勏跟在柯尋身后,心春像個小尾巴一樣也跟在后面。
“我從包裹里拿了些錢,”柯尋摸了摸自己的錢袋子,“這里的貨幣應(yīng)該是通用的,賬單上顯示,我在燈旅花過一些錢。”
“賬單?!哥,你還有記賬的習(xí)慣?”羅勏很吃驚,感覺這個習(xí)慣和柯尋的人設(shè)完全不符。
“我從不記賬,但我的錢袋里有一份簡單記錄的賬單,而且是我的筆跡�!笨聦な冀K想不明白這一點,打算回去了再和牧懌然說,“回去了你也好好研究一下你包裹里的東西,我感覺畫并沒有完全摸清咱們每個人的習(xí)慣�!�
兩個人邊說邊走,前面是一家裁縫店,應(yīng)該沒有兩人想買的東西,但柯尋還是進(jìn)去打聽:老板,哪里有賣放大鏡的?
“光明旅的商隊才會賣那些稀奇貨物�!崩喜每p低頭縫制衣服,半天才抬頭看了柯尋一眼,把自己的眼鏡摘下來,“這個就是從那些商隊的商人手里買到的。”
柯尋自己就是光明旅商隊的,可惜自己的這支商隊只販賣香料:“老師傅,那些賣放大鏡的商隊什么時候還來?咱們這兒的店鋪有沒有可能從他們手里進(jìn)貨?”
老裁縫摘掉眼鏡之后,眼睛有些深陷,而且有著很明顯的深棕色黑眼圈,此時這雙眼睛就死死盯著柯尋,一眨不眨,聲音格外陰沉:“什么時候。你說什么時候。你是要犯忌嗎。你犯忌。你犯忌了�!�
柯尋也不知道自己的哪句話‘犯了忌’,此時被步步逼近的老裁縫弄得連退了兩步。
羅勏早在旁邊嚇傻了,心春卻做出護主的樣子,“嗚嗚嗚……”了幾聲。
老裁縫似乎被狗聲喚醒了似的,喘了口氣,使勁兒揉了揉眼睛,重新戴上了眼鏡:“哦,小伙子,你剛才說什么?”
柯尋:我也不敢說了,不知道哪一句犯忌了……
老裁縫定神想了想:“哦哦,看我這記性,你是說放大鏡是吧,咱們燈旅有的店鋪是會從商旅手里進(jìn)貨的,前面有家玩具店好像就有放大鏡望遠(yuǎn)鏡什么的,你去碰碰運氣吧。”
“好好,謝謝。”柯尋和羅勏連連道著謝,趕緊出門了。
“我天啊,哥,剛才嚇?biāo)牢伊��!绷_勏的腿都軟了。
柯尋剛才也嚇了一跳,但很快就鎮(zhèn)定下來:“你說,我剛才到底哪句話犯忌了?是光明旅嗎?可是,光明旅這幾個字明明是他自己先說的啊�!�
羅勏畢竟只經(jīng)歷過一幅畫,此時還是心有余悸:“我想起東哥給我講過的幾個老頭NPC了,有一個復(fù)讀機老頭,據(jù)說差點兒吞了你們,還有一個穿紅背心兒的收發(fā)室老頭,還有一個廣播老頭,一直沒露面兒,只有一個蒼老的聲音:不要污染顏色!我靠我覺得這個最怕了。”
柯尋:那好像不是個老頭兒吧……
羅勏:“我也算是經(jīng)歷過老頭NPC的人了……”
柯尋反倒有些釋然了,NPC的突然機械化令人覺得這幅畫并非想象中的無懈可擊,起碼讓大家明白了這個世界的禁忌,這就離掌握規(guī)則不遠(yuǎn)了。
往前走過幾家店鋪,果然看到了一家玩具店,可偏偏緊緊關(guān)著店門。
兩人只好去問鄰居——一家賣羊肉餅的:“老板,旁邊的玩具店關(guān)門了?”
羊肉餅老板:“剛閉店,回去睡覺去了�!�
羅勏看了看周圍亮閃閃的燭光:“回去睡覺?”
羊肉店老板不以為然:“困了就睡唄�!�
柯尋突然發(fā)現(xiàn)旁邊的一家店鋪也正準(zhǔn)備關(guān)門,心里覺得有些不對:“怎么都要關(guān)門?”
“想睡覺了就關(guān)門唄,咱們這兒又沒規(guī)定必須一直開著門�!毖蛉獾昀习灏l(fā)現(xiàn)兩人并沒有買羊肉餅的意思,就有些不悅。
柯尋看了看老板正在烙的大張羊肉餅,分很多層,炙烤的碎羊肉很新鮮,又鋪上胡椒豆豉,味道十分誘人。
“要不咱們中午就來這個?”柯尋說。
羅勏早就餓了,羊肉餅的香味太有誘惑力了:“行啊,就這個吧!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大張的羊肉餅!”
“我們古樓子是四旅名吃!來燈旅的人都要嘗嘗的!”老板很快又熱情起來,“這一大張夠三個漢子吃的,你們倆要多少,我給你們切!”
柯尋算了算賬:“先來四張吧�!�
“好嘞!!”老板的聲音那叫一個響亮,沒想到碰到了這么大的主顧。
柯尋進(jìn)一步笑道:“咱們這兒開店都挺隨意的,說困就困,說打烊就打烊,我們下頓還來您這兒買的話,能買上嗎?”
柯尋經(jīng)過一路琢磨,似乎隱約明白了那個‘禁忌’究竟是什么。
羅勏也急忙道:“是啊老板,要是好吃的話,我們晚飯……”
柯尋使勁兒一拍羅勏,讓他立即閉口,此時笑著說:“好吃的話,我們頓頓都吃您這兒的餅!”
老板聽了這話,很是高興:“這個您放心,我們店就只有滅燈才打烊,只要一點燈,立馬就開始張羅開店了!我和我兄弟伙開的店,輪班兒做餅也不那么累�!�
老板非常利索,已經(jīng)用刀把四大張羊肉餅切出來了,色澤金黃,透著肉餡兒,看起來十分美味。
柯尋想了想,字斟句酌地又問一句:“我們初來乍到,這會兒是不是快滅燈了?”
老板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右手舉著刀,左手扶著案上的餅,臉上寫滿了茫然,仿佛一下子失憶了似的。
羅勏膽兒一顫,拽著柯尋后退幾步,很怕NPC突然暴走。
大約半分鐘后,老板仿佛才回過神兒來:“看我這人,愣什么神兒呢,古樓子涼了就不好吃了!趕緊給你裝!”
柯尋也沒再多說,接過老板遞過來的一大紙包羊肉餅,付了錢,又問一句:“對了,哪里有賣放大鏡的?”
老板想了想:“旁邊的玩具店就有,集市上要是有光明旅的販子,說不定也能買著!”老板說著就看了看柯尋身上的棉袍,“你就是光明旅來的吧,你們手里從不缺那些稀奇玩意兒的。”
柯尋笑道:“可能是丟到哪里找不到了,等我回去再找找�!�
羅勏緊跟著柯尋走出了這家店:“我天啊,咱們剛才哪句又犯忌了,那老板差點兒也……”
“是時間�!笨聦さ吐曊f,此時周圍比較安靜,人不太多。
“時間?”
“對,我第一次犯忌是因為問了‘賣放大鏡的商隊什么時候還來’,這是一個比較明確的時間點,老裁縫后來還重點重復(fù)了‘什么時候’這四個字;第二次險些犯忌,是因為問了‘這會兒是不是快滅燈了’,這又是一個時間點,但也許我問得比較隨意,所以并沒有引起NPC的強烈反應(yīng)�!笨聦ぐ炎约旱姆治稣f出來。
羅勏仔細(xì)想想,也覺得有道理:“但是,人們在日常說話的時候總免不了會說到時間吧,比如‘現(xiàn)在幾點了’,‘你什么時候來’,‘是不是快滅燈了,’,‘你怎么說睡就睡,你這是睡的什么時候的Jio’……”
“所以,咱們最好避免和NPC說話,遇到非說不可的時候,也一定要注意禁忌用語�!笨聦ひ矝]想到這個世界這么復(fù)雜,和NPC交流居然有這么多的禁忌。
兩人回到集合地點的時候,衛(wèi)東幾人已經(jīng)等在那兒了。
曹友寧一臉欣喜地跑過來:“你們是不是買到好吃的了?!”
羅勏:“你比我還饞呢,一蹦三跳的我剛才還以為你們買到放大鏡了。”
曹友寧看到羊肉餅就興奮地搓搓手,還跟羅勏訴苦:“集市上沒啥東西可買,全是些針頭線腦,豬羊狗兔�!�
“咋還豬羊狗兔?”
“是,有賣活物兒的,”曹友寧點點頭,“那些羊咩咩叫得可煩了!”說著又看看柯尋手里的羊肉餅,似乎吃羊肉餅是為了報仇。
等在那里的衛(wèi)東把話頭接過來:“除了豬羊之外,別的動物都不叫�!�
“別的?還有啥?”羅勏問。
“兔子�!�
“兔子本來就不叫好嗎。”
“狗,和心春一樣都是啞巴�!毙l(wèi)東說。
方菲也說道:“還有雞,那些公雞好像不會打鳴�!�
羅勏:難道是傳說中的下蛋公雞公雞中的戰(zhàn)斗雞歐耶?
衛(wèi)東攤了攤手:“我們覺得稀罕就問了問,那老板說雞就是這么叫的,咕咕咕,公雞也這么叫,問多了老板就急了,差點兒當(dāng)場暴走。”
第227章
逆旅12┃滅燈。
暫時沒有放大鏡的收獲,幾個人就提著午飯準(zhǔn)備回去。
“公雞和狗不會叫,肯定是有原因的。”羅勏似乎由此想到了什么,眼睛看著柯尋,“哥,這個,是不是也和時間有關(guān)系啊�!�
柯尋正抬頭望著天井上方的樓城,這里的建筑可謂巧奪天工,每一層各有其造型,或探出一個平臺,或搭出一個躍層樓梯,角度刁鉆,設(shè)計巧妙。
柯尋盯著樓頂?shù)淖钌厦�,那里是完全遮蓋起來,此時沿著屋頂亮了一圈燈,將整個樓城照得恍如白晝。
“難怪我的心春不會汪汪叫!這是不想讓它發(fā)揮狗的職責(zé)!”羅勏突然想通了,“狗的原始職責(zé)就是守夜��!三字經(jīng)里面都說了:雞司晨,犬守夜!”
大家也不覺恍然:“這里的雞犬忘記了自己本來的職責(zé),難道昭示著這個世界沒有時間概念!”
衛(wèi)東拍了拍羅勏的肩膀:“蘿卜真有你的,居然把三字經(jīng)都整出來了!也就是說,這個世界沒有早晨沒有夜晚,也沒有時間�!�
曹友寧環(huán)顧四周,突然感覺怕怕的:“是不是因為外面灰蒙蒙一片見不到陽光啊,沒有太陽也就沒有晝夜了。”
一個沒有晝夜交替沒有時間流轉(zhuǎn)的世界,就像一艘在太空里失去了軌跡的飛船,永遠(yuǎn)漂浮在那里,永遠(yuǎn)也不會逝去——這種時候,“永恒”就不再是什么褒義詞了。
柯尋:“但是,時間這個東西永遠(yuǎn)都在,不會因為有意的忽視就消失�!�
即使用厚重的黑窗簾遮住房間,即使烏云永遠(yuǎn)遮住太陽,可時間還是會一分一秒地流逝啊。
“如果人真的可以逃避時間,那蘇軾也就不會寫出‘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這樣的詞句了。”方菲點出了《逆旅》的標(biāo)題。
大概正是因為這里的人對時間概念的淡漠,才會產(chǎn)生這個逆旅即為永恒住所的奇怪社會群組吧。
幾個人一路分析著,不知不覺就回到了所住的九樓。
房間里的成員們似乎也在集中聊著什么,看到大家提著的午飯,才一時住了口。
“我們在說畢笛的事�!鼻刭n急忙接過來柯尋手里熱騰騰的大紙包,“這是買了什么好吃的?”
“我是覺得這地方挺冷,就買了羊肉餅,也不知道大家有沒有忌口的。”柯尋說。
衛(wèi)東把在集市上買的東西也放桌上:“這里還有一些菜團子和幾個干蘿卜,這里的菜好像都不怎么新鮮�!�
羊肉餅的香味兒已經(jīng)成功俘獲了所有人的嗅覺,肚子咕咕叫的聲音此起彼伏,大家簡單洗手之后就準(zhǔn)備大快朵頤。
面對這頓“美味大餐”,幾個新成員除了曹友寧之外都有些遲疑,秦賜說:“這個世界如果要用飯毒死我們,就不必大費周章了�!�
幾人深覺有理,準(zhǔn)備吃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羊肉餅已經(jīng)下去一小半兒了。
“你吃得慣羊肉嗎?”陸恒問奚盛楠。
奚盛楠拿了一小角餅嘗了一口:“這種烤過的羊肉還可以,沒什么膻味兒,我不太習(xí)慣吃羊肉餃子�!鞭墒㈤坪跸肫鹆耸裁�,從公用柜子里拿出了一小罐調(diào)味品,“剛才我就看到了這個,你們誰要吃?”
這是一個小瓷罐,上面貼著的紙上寫著“特辣辣醬”,大家都笑了笑,沒人打算嘗試,曹友寧把羊肉餅吃得一臉陶醉:“奚姐,這個古樓子已經(jīng)很有風(fēng)味了,根本不用再配任何調(diào)料了!”
“古樓子?”邵陵打斷了曹友寧,“你是說,這種羊肉餅叫古樓子?”
羅勏替答道:“是啊,那個老板就是這么介紹的,他的店鋪招牌也是寫的‘古樓子’,有什么問題嗎邵哥,臥槽不會古樓子是什么毒藥代號吧?!”
“不不,放心吃�!鄙哿晗冉忉屢痪�,才繼續(xù)說道,“剛才咱們說到畢笛有一組非常著名的敦煌攝影照片,而且還說到他對唐朝很感興趣,我認(rèn)為這座燈旅就有些唐朝遺風(fēng),比如我們衣服上的花紋,再比如這些燭臺,還有就是古樓子羊肉餅,這是出自唐代的美食,《唐語林》里記載:時豪家食次,起羊肉一斤,層布于巨胡餅,隔中以椒、豉,潤以酥,入爐迫之,候肉半熟而食之,稱為‘古樓子’�!�
大家認(rèn)真聽著,結(jié)合正在吃著的羊肉餅,無論形狀用料都和唐代古樓子的描述很相似,眾人都不免佩服邵陵的知識淵博,杜靈雨忍不住問:“唐朝會是線索嗎?可我們這個世界已經(jīng)有照相機和顯影罐了啊�!�
邵陵說:“這個世界顯然是受到了畢笛這個人的各種影響,目前唐朝是否能作為線索還有待追查�!�
奚盛楠停止了咀嚼,手上那塊涂滿了鮮紅辣醬的古樓子格外醒目:“我那本就是唐朝的,是發(fā)生在盛唐時期的故事�!�
原來瑕玉的故事也和唐朝有關(guān),或許正是因為這個湊巧的相同點,才會被“選進(jìn)”這個世界?
麥芃因為重感冒沒什么食欲,只吃了一點就不再吃了,此時也說道:“我記得小時候的一本攝影雜志曾經(jīng)登載過畢笛的一些事,他好像有個愿望就是想用攝影的方式來追尋大唐遺跡,但只實現(xiàn)了一小部分就離開人世了�!�
“畢笛是什么時候去世的?有具體時間嗎?”牧懌然也早早結(jié)束了午餐。
幾個新成員都把目光投向了麥芃,麥芃仔細(xì)想了想:“那本攝影雜志刊登了他的專訪之后,沒到一年吧,好像是得了什么疾病去世的。我那時候年紀(jì)小,那本來就是我家的一本舊攝影雜志,九十年代的雜志,我看到的時候就已經(jīng)是舊聞了。在知道攝影師已死的情況下,再去看關(guān)于他當(dāng)時風(fēng)光的采訪記錄和一些豪言壯語,真是覺得很可惜。雜志不是95年就是96年,我真記不清了�!�
大家聽了也不免唏噓,但更多是在心里分析這些信息與這幅畫的聯(lián)系。
晚飯吃過之后,心春在屋子里待不住,就鬧著要出去。
羅勏只得在九樓走廊遛狗,心里還告誡自己,遇到NPC少說話,盡量不說話,實在不行就裝啞巴得了。
一人一狗沿著走廊轉(zhuǎn)了兩圈兒之后,就遇到了一個同樣散步的NPC。
這是一個矮胖微禿的男子,愛笑,那笑聲曖昧而粘滯,就好像是用腹語在笑。
“多好的狗啊。”男子笑著說。
換做平時,羅勏再不喜歡這人也會禮貌說一句‘謝謝’,但此刻卻不想惹麻煩,只是點了個頭,就打算帶狗離開。
男子一路跟著,用私密的口吻說:“這狗真白,不是在燈旅長大的吧,哪兒長得都好�!�
心春仿佛能看懂主人心思,見主人步子加快,便也跟著跑起來。
男子雖然腿短,但走得也不慢:“這狗的腿也好,眼睛好嗎?”
羅勏眼見著男子要低下身子去捉心春,急忙把心春抱起來,張著嘴“啊啊巴巴”地一路比劃著,還不停搖頭,心春也趕緊跟著搖頭,還“嗚嗚啊啊”配合著主人。
男子一直笑著,感覺肚子里有大珠小珠落玉盤,一晃腦袋就能從耳朵里彈出彩虹糖似的:“這眼多好啊!兄弟,你這狗是靈犬吧!多少錢買的?能讓給我嗎?我要去趟寒夜旅�!�
“啊吧啊吧啊霸!”羅勏嚇得抱著心春飛速跑起來,直到看見不遠(yuǎn)處站在門口的柯尋牧懌然,才把心安下來。
男子黏膩地笑著,個子矮腿短,便又要踮著腳尖兒過來摸狗頭看狗眼:“多錢買的我買了,真的問你呢沒開玩笑。”
羅勏運足了氣,爆吼出四個字:“雨女無瓜�。。 �
矮胖男子顯然被嚇住了,之前大概真以為羅勏是個聾啞人。
羅勏撒歡兒帶狗跑了回去,氣喘吁吁地打報告:“哥,姐夫,那邊有個猥瑣的男人……”羅勏邊說邊指,這才突然發(fā)現(xiàn),那個男子不知什么時候不見了,“不,猥瑣的男鬼……”
柯尋:“剛才那個胖大叔和你說什么呢?”
“嗚嗚嗚……”心春先委屈地叫了兩聲。
羅勏把剛才的情形添油加醋講了一遍,牧懌然聽得格外認(rèn)真,過濾掉諸多形容詞和助詞之后,才慢慢說道:“和我們之前的猜測差不多,這里的狗也許真的是交通工具�!�
“我天啊,姐夫你忍心騎心春?!”羅勏急了。
牧懌然:“……,畫中世界往往有出其不意之處,剛才那個男人提到了寒夜旅,我想那個地方應(yīng)該比這邊還要冷,或許真的需要用狗去拉雪橇�!�
心春特別認(rèn)真地聽著牧懌然的話,此刻恨不得大叫兩聲,可惜只能發(fā)出幾聲“嗚嗚嗚”。
柯尋歪頭看著牧懌然:“懌然,咱是一支13人的商隊,而且還有大宗的貨物,這些重量不可能是狗能承受的,何況咱們只有一只小小的心春。”
牧懌然一時也想不通,望著眼前二人一狗的目光,感覺自己像個企圖虐待狗狗的BT,牧懌然想伸手摸一下狗頭,又不大習(xí)慣,便抱起手臂淡笑了一下,這笑透著難得一見的無辜呆萌。
柯尋感覺自己心里的某一處似乎變得軟而透明,笑著清清嗓子轉(zhuǎn)移話題:“對了,咱們的放大鏡說不定有著落了�!�
“嗚?!”羅勏還沒說話,心春就搶問了。
“剛才那個男人的衣服花紋和我們的一樣,都是來自光明旅的,說不定也是商人,咱們或許可以從他們手里買放大鏡,甚至借用也可以�!笨聦ふf。
“哪個男人?哥,你嘴里說出男人兩個字來顯得特別沙雕……”羅勏說完就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實在受不了柯尋和牧懌然一起看著自己的神情,此刻便“阿吧阿霸”幾句敷衍了過去。
柯尋:“就是剛才那個胖大叔,他應(yīng)該是光明旅的,咱們得想個好的理由去找他,因為這家伙很可能提出用心春來交換。”
柯尋的話音還沒落,忽然從頂層傳來一個聲音:“滅燈——”
第228章
逆旅13┃膠卷。
“滅燈——”
這個聲音并不大,卻格外清晰地傳進(jìn)了燈旅里每個人的耳朵。
和起初需要點燈人來點燈不同,滅燈要省事得多,所有的燈籠就好像接收到了“滅燈”兩個字的指令,從整座樓的底層向上層一圈一圈地次第滅掉了。
這種儀式般的神圣感,令所有人都靜默下來,眼睜睜看著光明從腳下至頭頂漸次消失,實實在在感受著被黑暗籠罩的全過程。
也不知過了多久,羅勏才磕磕巴巴地說:“哥,姐夫,你們還在嗎?”
柯尋還沒來及答應(yīng),一只熱乎乎的手就迅速抓住了自己:“你們還在,真好�。 笨梢韵胂�,這家伙的另一只手已經(jīng)抓住了“姐夫”。
奇怪的是,周圍雖然黑暗,卻并不是伸手不見五指,仿佛有微弱的光給照明。
“心春……哇哈哈哈啊啊啊啊……”羅勏失控走音地叫了出來。
心春不明真相,可憐巴巴地趴在主人的肩頭,隨時都有可能掉下來,一雙眼睛此時像兩只寶石一樣閃閃發(fā)光。
柯尋將心春抱起來,仔細(xì)看它的眼睛:“狗的眼睛到了夜里都這么亮嗎?”
“這不正常。”牧懌然也過來看,一只手還被羅勏死死抓著,微弱的聲音傳過來,“我還以為心春秒變怪獸了……”
“先回房�!蹦翍话l(fā)現(xiàn)整個燈旅都陷入了黑暗,只有心春這里有兩點光源,極為醒目。
三個人借助狗眼照明,回了房間。
柯尋進(jìn)屋的時候捂住了心春的眼睛:“大家做好心理準(zhǔn)備,心春的眼睛在夜里是發(fā)亮的�!�
即便提前通知了,但當(dāng)心春的雙眼再次亮起來的時候,房間里的眾人還是發(fā)出低低的驚呼聲。
心春被放在了桌子上,充當(dāng)狗形小夜燈。
狗的眼睛雖然亮,但畢竟無法與真正的燈光相比,目前也只是比大家的手機稍微強一些。
“真奇怪,為什么我們剛到這里的時候,這只狗的眼睛并沒有這么亮,明明那時候也很黑�!鄙哿昃妥谧肋�,研究著心春的目光,“難道,就像是某種石頭,只有吸收了足夠的光,才會在夜里釋放光亮?”
這個解釋大家比較信服,緊接著朱浩文毫不拐彎抹角地轉(zhuǎn)移了話題:“現(xiàn)在的問題有兩個,第一,這里的滅燈時間究竟是幾點,為什么亮燈的時間格外短暫;第二,燈是怎么滅的,為什么能自行熄滅�!�
這也正是大家最疑惑的地方,朱浩文繼續(xù)問:“你們覺得現(xiàn)在是幾點鐘?請大家按照直覺說。每個人的體內(nèi)都有生物鐘,我們來到這里的時間還不長,應(yīng)該不會被太快同化�!�
同化——這兩個字令眾人不免心驚,衛(wèi)東借著微光看了看四周,又摸了摸自己的胃:“我覺得剛才吃飯的時候大概是中午一點左右,現(xiàn)在大概兩點多。”
秦賜點點頭:“我覺得也差不多,我們進(jìn)入美術(shù)館的時間是九點十分,我當(dāng)時看了手表的,入畫時間大概在九點半到九點五十,如果按照那個時間來算,現(xiàn)在差不多是下午兩點左右�!�
“可是,畫外的時間和畫內(nèi)是相通的嗎?”杜靈雨發(fā)出疑問,“你們之前的經(jīng)歷是怎樣的�!�
秦賜:“并不一定相通,我們通常是上午入畫,但在畫里有可能是下午,甚至黃昏。
“我們弄清楚時間是很有必要的,尤其是時間段的問題,按照外面的時間來切算,假如我們到畫里的時間是十點,按照人體腸胃消化時間,我們十二點多幾乎都感到了饑餓,午飯時間大概在一點,飯后頂多過了一個多小時就滅燈,也就是剛才推測的兩點。
“從上午十點到下午兩點,一共四個小時,從點燈到滅燈,一共只有四個小時�!�
大家陷入一陣沉默。
心春的眼睛眨了眨,整個世界就半明半昧,忽黑忽白。
“這個世界的一天怎么這么短。”奚盛楠嘆了口氣,此時她靠著屏風(fēng)坐著,有些沒精打采,“如果一天不足24小時的話,咱們在這里的期限還是七天嗎?那豈不意味著找簽名的時間變少了?”
聽了這話,每個人的神經(jīng)都在發(fā)緊。
“按照慣例,畫里的時間流逝和外面沒有區(qū)別,一天也是24小時。”邵陵說,“只是,這里的白天如果只有4小時的話,那就意味著夜的延長,我們將經(jīng)歷20小時的慢慢長夜。更糟糕的是,畫里的兇險都是發(fā)生在夜里的�!�
“這,這也太難了�!倍澎`雨將臉扭向暗處,輕輕抹了把眼淚。
曹友寧不合時宜地打了個大哈欠:“抱歉抱歉,人吃飽了就容易犯困,再說我也有午睡的習(xí)慣,我真希望這次熄燈只是讓大家午睡的,說不定兩小時后就又點燈了�!�
牧懌然微微垂眸,不得不說出自己的發(fā)現(xiàn):“天已經(jīng)黑了�!�
“天?”曹友寧一怔。
“你不覺得窗外已經(jīng)陷入漆黑了嗎?”邵陵忍不住說,“我們剛來的時候,天在慢慢發(fā)亮,雖然最亮也就是灰蒙蒙一片,但那也是白晝存在的證據(jù),現(xiàn)在天徹底黑了。”
曹友寧雖然怕,但又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對不起,我這人就這樣,房間一黑下來,就容易困�!�
“如果你很困可以去小睡,我們會在大約一小時后叫醒你,”邵陵說,“其他的人打起精神來,我們這是在下午兩點鐘,請記住這個時間點,不要被這個世界同化�!�
柯尋:“咱們不能呆坐著,現(xiàn)在不適宜出去找簽名,放大鏡也暫時弄不到,但咱們可以干點兒別的�!�
“洗膠卷!”說話的是麥芃,他的聲音因為重感冒而顯得很特別,“我們現(xiàn)在有水,還有用暖套護著的是熱水壺,這些足夠洗膠卷用了�!�
聽了這話,大家都有些激動,說干就干,陸恒已經(jīng)從柜子里把顯影罐拿出來了:“把手機都打開,這樣亮,一會兒還得配顯影定影的溶液�!�
牧懌然在一旁問:“顯影罐洗膠卷是不是必須得是整卷的?你們目前的相機里都拍了幾張照片?”
麥芃遲疑了一下,顯然因為激動忽略了這個問題:“我的相機過卷有顯示,大概只拍了不到十張。如果現(xiàn)在就取出來,那剩下的二十多張就廢了,說不定后面幾天咱們還需要用膠卷拍照呢�!�
陸恒也去拿自己的相機:“你們幾個呢,都誰在這個世界拍照了?”
“我沒敢拍,”杜靈雨說,“我相機現(xiàn)在還是新膠卷,大概是因為昨晚我把相機里的照片都拷到了電腦上吧,清空了就成新的了�!�
“我也沒拍�!鞭墒㈤f,“相機已經(jīng)過卷了十幾張,之前大概是在美術(shù)館門口拍了些建筑和街景,還有一些作品�!�
曹友寧打了個哈欠,已經(jīng)和衣躺下:“我也沒敢拍……”
“那就洗我這卷吧,”說話的是陸恒,“我這卷已經(jīng)拍了33張,夠本兒了�!�
“33張是什么意思?”羅勏插言問道。
“膠卷一般是36張的規(guī)格,如果只拍了幾張就取出來洗卷,那剩下沒拍的膠卷的報廢了�!标懞憬忉屨f,“我這一卷36張,已經(jīng)拍完了33張,浪費三張也無所謂了。”
“那干嘛浪費啊,都拍完得了�!绷_勏承認(rèn)自己有商人的血統(tǒng),有時候很會利用資源。
衛(wèi)東聽得直點頭:“蘿卜說的對,把那三張都拍了吧�!�
陸恒的聲音略略發(fā)抖:“拍,拍哪里�。俊�
拍照這件事在深夜里顯得特別詭異,仿佛注定了會在鏡頭里出現(xiàn)人眼看不到的東西。
一向膽小的羅勏此時卻鎮(zhèn)定地說:“我小時候聽我姥姥說,貓狗都是能感知到那種東西的,如果咱們屋有什么,心春一定能感覺到,絕不會像現(xiàn)在這么安靜如雞的。”
“嗚……”心春對把自己比作雞的這件事不太滿意。
“好吧,靜如處子�!�
心春往桌上一臥,好像懶得搭理主人了。
陸恒似乎在給自己壯膽似的說:“我們老家也有關(guān)于狗的這類說法,說是狗半夜里突然叫的話,能從叫聲的快慢程度來辨別是‘誰’從家里經(jīng)過了,好像是‘緊咬人,慢咬神,不緊不慢咬鬼魂’�!�
陸恒越說越怕了。
“拍吧,咱們就是想用鏡頭捕捉到一些肉眼看不到的線索。如果拍到的僅僅是普通夜景,那根本沒意義。”麥芃比陸恒冷靜得多,“拍�!�
陸恒端起相機,手微微顫抖。
麥芃見狀,不覺說道:“你舍得把你的理光借我用用嗎?”
陸恒求之不得:“對對,麥神,還是你拍吧!”
麥芃接過陸恒的相機,先盯著取景器看了看,十分專業(yè)地調(diào)試著鏡頭,在房間里選了幾個角度,每一個被相機鏡頭“盯上”的人極不自然地扭過臉去,仿佛都不太想被拍到照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