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自己寒苦出身,只會沙場拼命,永遠(yuǎn)也不會討她歡心。
離開自己,靈徽會有很多選擇,更好的選擇。
趙纓篤定那是上蒼的懲罰,懲罰他背棄了晉陽,沒有與那些同袍死在一起。那時他想,也許死了也好,至少她在聽到噩耗后,會陪幾滴眼淚吧。
他沒有帶走她。數(shù)月后,洛陽城破,她杳無音訊,再相見時,她已經(jīng)不再是當(dāng)初那個嬌蠻單純的女郎了。
終究絲他不好,親手弄丟了她。
……
趙纓回過神時,靈徽已在他身下。
她仿佛天上的一輪皎月,素影皎然,清輝漫天,是可望而不可即的美好。他便是那妄圖摘下月亮的狂徒,帶著不顧一切的莽撞,迷亂無措的執(zhí)著。
他聽到她在身下細(xì)細(xì)地啜泣,感受著她柔軟的軀體微微地顫動,聽到她一聲聲叫著他“阿兄”……
他從不知,自己會有這樣失去智的時候,仿佛置身在煙波浩渺的江上,星輝滿舟,搖曳向遠(yuǎn)處。片刻后,風(fēng)急浪大,他勉力維持著平衡,控制著扁舟不被巨浪侵?jǐn)_。然而,天旋地轉(zhuǎn),小舟禁不得風(fēng)浪,還是被掀翻了。
于是他沉入江水中,一點點被裹挾,一點點窒息沉淪,越沉越下……
風(fēng)浪終于停歇,他聽到耳邊迷亂卻細(xì)弱的呼吸聲,緩緩睜開了眼睛。
晨風(fēng)拂動起青色的帳幔,繚繞著香爐中的青煙,沉郁的香氣盈滿一室,滿目皆迷離�?諝饫锓撼鲇乃{(lán)的色彩,隨著時間的推移,一點一點退色,最終清晰地暴露出屋中的一切。三兩聲鳥鳴響起,卻又讓黎明顯得比夜里還要寂靜。
本該困倦,可他偏偏清醒到了極處,再難成眠。
他終于完完全全擁有了她,可是他卻還是不知所措,仍舊患得患失,恍惚無措。
第84章
八十四、遺憾
點滴相處都在心頭,拿得……
靈徽再見到謝衍時,
時令已經(jīng)過了小滿。
那日靈徽的車馬停在官道上時,遠(yuǎn)遠(yuǎn)就看到一個身著葛衣的男子站在田壟處,正在和一個農(nóng)夫交談著什么。
大約是生得太出眾,
縱使頭戴草帽,
衣著簡素,靈徽還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一望無際的麥田綿延到了看不見的遠(yuǎn)方,陽光密密地篩落下來,
鋪滿整片金黃大地上。氣候開始炎熱,
已經(jīng)成熟的麥子似乎不堪烈日灼曬,
紛紛垂著頭,顯得無精打采。
謝衍抬頭時,
也恰好看到了靈徽。和農(nóng)夫匆匆又說了幾句后,
便抬腳走了過來,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
他比先前黑了些,
但依舊俊美秀雅,而且比在建康時更多了幾分利落從容。
“你這是要去宛城?”謝衍注意到了靈徽的馬車,
開口問道。
靈徽卻指了指他額上的汗,從袖中拿出一方帕子遞給他,
笑道:“七郎怎么放下圣賢文章,開始求田問舍了?”
謝衍接過帕子,
神色遲滯了一下,道:“以前只知道清談苦讀,
從未關(guān)心過黎民生計之事�,F(xiàn)在來了南陽,
才知道原來史書所說的‘農(nóng),天下之本,務(wù)莫大焉’誠不我欺。此番匈奴南下劫掠,宛城困守多日,
城中無糧可食,危在旦夕。那時我才明白,所謂民心安穩(wěn),江山社稷都在這田園阡陌之中,不可以不重視。”
他的神色頗為認(rèn)真,說話時眸光灼灼,閃爍著動人的華彩。靈徽便知曾經(jīng)那個吟風(fēng)弄月的世家公子,早非舊時模樣,成長和成熟便在旦夕之間,這樣虛心誠懇的郎君,讓她也贊佩不已。
謝衍拭了拭頭上的汗珠,見靈徽笑著看他,以為她不認(rèn)同,便忙轉(zhuǎn)身又去了田里,不一會兒手中拿了幾只麥穗,遞給了她:“可知這是什么?”
靈徽自然識得,流離多年,見過太多以前不知道的事務(wù)。
“這是麥子啊。”她拿過,輕輕在手中擺了擺,沉甸甸的觸感,已然成熟的標(biāo)志。
謝衍點了點頭,驚喜道:“我以前并不認(rèn)識,它未黃時,我以為是草呢。后來我才知道,髓餅,湯餅,蒸餅的原料都是它,著實驚訝了一番�!�
“靈徽,說實話,你其實一直視我為無用的紈绔吧?”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陡然暗了下來,語調(diào)也顯得低沉,“我當(dāng)初的靠近,也許在你看來只是一種糾纏,讓你不堪其擾�!�
靈徽啞然,頓了頓,搖了搖頭:“你怎么會這樣想?”
桑枝低垂,謝衍昳麗的臉落在陰影下,帶著顯而易見的失落:“經(jīng)歷了許多事情,我才慢慢明白,當(dāng)初在建康時,我們這些世家子自詡的風(fēng)流倜儻,灑脫高雅,只會讓你覺得幼稚又做作。你本不是嬌養(yǎng)在深閨中,沒有見過世面的女郎,我的那些舉止在你眼里一定是荒唐可笑的吧�!�
他看著靈徽,自嘲的笑了笑。
“我那時也不明白,趙玄鑒有什么好,你為何總對他青眼有加。現(xiàn)在倒是明白了,你們才是一種人,和建康那些虛假繁華格格不入,注定要在這樣的亂世清醒掙扎�!�
“不知道我現(xiàn)在明白這些,是否會太遲了�!�
靈徽回望著他,目光柔和,聲音亦輕緩:“你從來都與那些紈绔是不一樣的,為什么要這樣妄自菲薄。我認(rèn)識的謝家七郎,待人誠摯,心地善良,是不折不扣的謙謙君子。若非如此,我為何愿意與你相交�!�
謝衍微微牽了牽唇角,然而神色卻愈發(fā)落寞:“可是,你還是不喜歡我,對不對?”
感情之事,最易傷人。明知他是很好很好的男子,但她的心不在他身上,自然無法強(qiáng)求,也做不到騙人騙己。
她一直認(rèn)為,若是那個女郎能得謝家郎君這樣的男子為夫婿,當(dāng)是極幸運的�?赡莻女郎,不該是她。
有一種人,你一旦不喜歡他,自己心里都覺得十分愧疚。謝衍便是這樣的人。
靈徽嘆息了一聲,盡量讓自己不要顯得太過絕情,曼聲道:“七郎很好,是我沒有福氣。謝家乃是高門,我無依無靠,不敢高攀�!�
但他顯然會錯了意,也許更可能是一種自我慰藉,匆忙地說:“若是你肯嫁給我,我無論如何都會護(hù)著你,不會讓你受任何委屈。謝家人口雖然龐雜,但你總歸有我,我會待你好,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會任何人�!�
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他的真心,或許起初懷疑過,但經(jīng)歷了許多事后,才知他從不是見色起意的輕薄之人。他有赤子心腸,認(rèn)定的事,認(rèn)定的人,會毫不猶豫的傾心相待,從無保留。
可她也是這樣的人啊,她既然選擇了趙纓,便不會朝三暮四,左搖右擺。
唯有對不起他了吧。
時間是一劑良藥,天下好女如云,或許過不了太久,他便會遇到一個命定的女郎,和他相知相愛,相守永年。那時他會覺得遺憾,但絕不會再被錯情所擾,誤了良緣。
“七郎,我該把話說清楚的,也許是我說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讓你生了誤會,都是我不好。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珍視的友人,從來都是,可也僅僅如此了。我已和玄鑒阿兄有了百年之約,今后的身份會是他的夫人,有他相守,絕不敢再貪心更多�!�
一字一句,哪怕溫柔如水,在謝衍聽來也如刀斧加身,讓他疼痛萬分。
他想要去笑著祝福,把一切看成是所應(yīng)當(dāng),水到渠成。因為她找到了更值得依靠的人而替她高興,替她欣慰�?墒�,他做不到。
點滴相處都在心頭,拿得起,放不下。
終究還是紅了眼圈,連嘆息都酸楚而悲傷:“你們何時成婚?也不知我能不能……去喝杯喜酒?”
誰知靈徽卻搖頭:“我們都是孤兒,無親無友,無牽無掛的,我已經(jīng)同阿兄說過了,我們不置喜酒,不宴賓客,焚香拜月便是禮成了�!�
“那不可以……”謝衍急急道,“怎么可以這么倉促!”
她明明值得一切最好的東西,紅毯百丈,三媒六證,鳳冠霞帔……若是她嫁的人是自己,他恨不得傾盡一切,用最隆重的禮節(jié)迎她入門,讓她被萬眾艷羨。管她什么公主妃嬪,皆比不上她。
趙纓也算位高權(quán)重,如何連這些都不肯給她,而她竟然也甘之如飴。
或許是他放在的語氣太急,靈徽的面色有些尷尬。謝衍勉力平復(fù)了自己的怒氣,勸道:“除了生死,婚姻便是一生最大的事情,你不該如此兒戲。若有什么為難之處,只管告訴我,我?guī)湍阋黄鸾鉀Q,可好?”
“沒有為難之處,”靈徽淺淺地笑著,“是我不大看重這些。你也知道,我名聲不大好,我不想讓人對我的生活指摘,更不想讓他被人詬病�!�
說到底,還是為了趙纓,他究竟有多好,能讓靈徽為了他這般委曲求全。
“莫非他……介意?”謝衍盡量將話說得委婉。靈徽的經(jīng)歷,他不是猜不到。他可以做到毫不介意,更不希望有人以此輕慢她分毫。
“什么?”靈徽愣了一下,繼而果斷搖頭,“這世上大概只有我阿兄不會介意這些。”
明明還有他呀,難道在她的心中,自己也是那樣淺薄輕狂的人嗎?又或者,她從不在意他的態(tài)度,只因為那并不重要。
謝衍不知自己究竟要怎樣才能維持住良好的涵養(yǎng),讓面上毫無破綻,讓靈徽窺不到他此時的心酸難以,哀不自勝。
他瞬了瞬眸子,扯了一個勉強(qiáng)算得上得體的笑容:“我只盼著你好,就如你所言,我們依舊是好友,所以今后無論遇到什么事,你都可以找我�!�
“好!”靈徽是個通達(dá)的女郎,話說開了,她便覺得愉悅。不喜歡那種虧欠的感覺,哪怕她自認(rèn)為自己算不得什么好人,但她并不忍傷害謝衍半分。
二人又交談了一會兒,謝衍見靈徽小臉已被曬得通紅,忍不住引袖去為她遮擋太陽:“是去宛城有事嗎?趙都督為何沒有與你一道?”
靈徽方要回答,忽然聽到一陣馬嘶聲自身后響起,轉(zhuǎn)眼就看到趙纓從馬上下來,青衣玉冠,形容端雅。
“元和,許久未見了�!彼吞椎嘏c謝衍寒暄,然后狀若無意地?fù)踉诹遂`徽前面。
謝衍何等聰慧,哪里看不出他的意圖,無奈地笑了笑,往后退了半步。
“都督治下雖然安定,但讓靈徽一人上路終究不妥,若是遇上匪徒,她如何能應(yīng)付。”謝衍對趙纓道。
趙纓笑著看了眼靈徽,也不著惱,反而親昵地握了握她的肩膀,裝作斥責(zé):“元和說得對,明明說好一同前往,你卻半點耐心都沒有。我不過是和幕僚多說了幾句,你就一個人先走了。圓月,你這樣任性,我真是拿你一點辦法都沒有�!�
靈徽覺得,即使沉穩(wěn)如趙纓,此時看上去仍舊像個自大愛炫耀的公雞。男子皆是如此小氣?還是說,獨趙纓這般別扭?
她冷冷地看著他們你來我往,言語爭鋒,心里默默嘆了口氣。
第85章
八十五、做客
那十六娘的反應(yīng)有些奇怪……
謝衍隨他們一起回宛城。靈徽獨自乘坐馬車,
那兩個男人便騎馬行在前面。隊伍雖然不算浩大,但也有近百名護(hù)衛(wèi)隨行,打著玄色帥旗和玄武幡一路迤邐,
引來不少矚目。
玄色帥旗上寫著“趙”字,
為趙纓所有,而那玄武幡則是并州軍的象征,是當(dāng)年阿父麾下所有隊伍共同的標(biāo)志。
靈徽看著隨風(fēng)舞動的幡幢,
腦海中又出現(xiàn)了當(dāng)年的場景。她記得,
每次阿父回洛城,
她站在城樓上最先看到的,一定是這面旗幟。
物是人非,
時過境遷,
擁有這些的人,換成了趙纓。
她嘆息了一聲,
怏怏地靠在車壁上,闔上眼眸。
不一會兒,
車門被推開,有人坐在了她身邊,
將她輕輕攬在了懷中。熟悉的氣息,溫暖的懷抱,
她連眼睛都沒睜開,懶懶地抱怨:“你怎么不陪著謝七郎騎馬?你我都乘車,
將他獨自晾在外面,
多失禮��!”
“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你對謝元和這般好?”趙纓不滿,用手觸著她的臉,力道不大,
卻繚亂地她心煩。
靈徽不耐,終于睜開眼睛,無奈地看著趙纓:“我一直對他好,你不知道嗎?況且當(dāng)初是誰說的,我與他看著甚是相配,若是能嫁給他,自己也就放心了�!�
趙纓一時語塞,靈徽翻起舊賬來,總是一筆一筆記得清清楚楚,他當(dāng)然不敢招惹。
無奈之下只能投降。趙纓忙換了笑臉,哄道:“我怕你一個人無聊,專門來陪你,不好么?若你覺得不妥,那我便把星臺叫進(jìn)來吧�!�
“可別�!膘`徽忙擺手阻止,“她聒噪的很,好容易有結(jié)綠陪她聊天,就別引她回來吵我了。”
趙纓哈哈大笑,忍不住在靈徽頰邊吻了一下。
“陛下既然不喜歡你與南陽王多接觸,你為何要應(yīng)他的約?”靈徽眼看宛城近在眼前,忽然開口問道。
趙纓隨口答道:“這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他畢竟是王侯,又與我同在荊州,有些面子也不好不給,你莫要多思多慮。”
……
南陽王府占地不算大,修建的古樸又低調(diào),很像蕭庭的為人。
有人說蕭庭很像景帝,無論是身材長相還是性格做派。
靈徽自然是沒有見過景帝的,對于蕭家那些舊事也只是道聽途說。只聽聞景帝甚是寵愛幼子,先帝在時,也待這個幼弟多有照拂。
他起初的封地在齊,那里地域廣博,人口眾多,通工商之業(yè),便魚鹽之利,很是富庶。后來大亂起時,諸王混戰(zhàn)不休,他也因為年歲尚小且有早慧賢明的名聲,并未參與其中,所以勢力得以保留。
靈徽還聽說,匈奴南下占領(lǐng)洛城,逼死先帝后,有人曾建議蕭庭自立稱帝,以為先帝報仇的名義召集天下兵馬。但不知何故,他并未答允,反而今上在王家的支持下渡江南下,繼了帝位。
許多是非糾葛早就說不清楚了,靈徽只知道,現(xiàn)在皇帝已經(jīng)容不下南陽王了,否則不會給趙纓下密詔,想借匈奴人之手將他困死在宛城。
蕭庭為人,靈徽并不清楚,但他賢名在外,也是不爭的事實。
馬車緩緩在府門外停下時,卻只見蕭庭早就親自等在門外,絳衣高冠,容貌清俊,斂著眉目,笑得溫雅端方。
趙纓下車與他見禮,被他一手扶住,只道:“玄鑒何須如此,你我兄弟一般,哪里需要這些俗禮。”
又見謝衍下馬而來,便笑道:“元和這些日子清減了,莫不是四處奔波太過辛苦。依我說,找?guī)讉妥當(dāng)之人替你去,再帶些東西慰問,百姓自然也能明白咱們的心意�!�
總有人能將話說得周全又漂亮,蕭庭顯然有這樣的能力。
靈徽低頭莞爾,正欲跟隨趙纓進(jìn)門,卻見南陽王妃已走到了她面前,聲音溫柔,人卻依舊淡淡的:“女君一路辛苦,且隨妾身入內(nèi)吧。”
雖然只有一面之緣,但靈徽卻對這個南陽王妃很有好感。
都說她雖是瑯琊王氏,卻不過旁支小宗,破落門戶,但她不卑不亢,禮節(jié)周到。人雖然冷冷的,待誰都不大熱絡(luò),可勝在表里如一,不善矯飾。
靈徽不清楚她究竟對堂妹的心思知道多少,也不明白蕭庭在此事中究竟是何態(tài)度,所以對于南陽王妃又多了一層同情。
“圓月,切莫貪杯,不然又要喊頭疼了�!壁w纓殷殷囑咐著,又忍不住用手將她的碎發(fā)別在了耳后。
靈徽羞赧,垂下頭跟隨南陽王妃離開。剛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回頭,見趙纓仍站在原地,眼神依依。目光相撞,趙纓彎起唇角,笑得溫柔。
這一幕落到蕭庭眼中,就多了幾分玩味與好奇。他的視線逡巡在謝衍和趙纓之間,看著他們截然不同的表情和有些詭異的氣氛,心里一片了然。
“誰都知道你與宜城君情分非比尋常,但到底要顧忌著人家未婚夫婿的感受。也虧元和豁達(dá),要是我定會吃醋的�!笔捦マ揶淼�,笑意更深了些。
謝衍臉色不大好看,但君子端方,不愿說任何讓靈徽為難的話,于是沉默著徑直走了進(jìn)去,沒有接話。
趙纓神色如常,坦蕩承認(rèn):“元和與宜城君的婚事,不過是京中流言,從無憑據(jù)。當(dāng)初太尉親口將她托付于我,我因為不明白她的心意,不敢讓她為難。如今既然知道彼此兩情相悅,便不會放手。我與她婚期將近,雖不準(zhǔn)備大操大辦,但若是殿下肯賞臉前來,趙某定會覺得榮耀萬分�!�
蕭庭故作訝然:“如此……陛下可知?我可記得當(dāng)初是陛下金口玉言……玄鑒,你可莫要犯糊涂�!�
“陛下對我不滿,也不在這一件事上。”趙纓苦笑。
他聲音雖低,但到底還是把蕭庭嚇了一跳,忙道:“慎言,慎言!”
趙纓不以為意,但也再未說什么,只是隨著蕭庭一道進(jìn)了府。
“雖說……不過還是要恭喜你,你這也老大不小了,是得成個家,何況又是這樣美貌的女郎。我看你啊,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算是被人家一個小女郎徹底拿捏住了�!�
趙纓挑眉,不答反問:“那你呢?”
不過三個字,蕭庭臉上瞬間露出尷尬之色,慌亂的看了看四周,又勉力維持震驚,道:“我與拙荊感情一向不錯,斷不會有其他心思。”
這個回答就很值得玩味,趙纓也不拆穿,笑著任他搪塞而過。
女眷這邊卻是熱鬧,靈徽剛出現(xiàn),就被韓氏上前親昵地挽住了手臂:“許久不見,女君越發(fā)光彩照人了�!�
靈徽見是她,也覺親切:“夫人一向可好?”
韓氏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笑意盈盈:“四個月了,這才敢出來走動走動。”
不仔細(xì)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什么。但她既然說了,靈徽便細(xì)細(xì)打量了一番,只見春衫之下,那處微微隆起,確實不大一樣了。
四個月便有這么大了么?靈徽并不清楚。但某些不大好的回憶被陡然喚醒,讓她的心口有些發(fā)悶。
韓氏仍在絮絮地說著話:“我都成婚多少年了,總也沒個消息,心里自然也著急。若是夫君因此納妾,我連個反駁的由都找不到……”
這句話說完,南陽王妃往這邊看了一眼,雖然沒說什么,但韓氏立刻就明白自己失言了。
南陽王夫婦也成婚多年,尚無子嗣,這一點一直是王妃的心病。
不過好在韓氏機(jī)敏,立時便轉(zhuǎn)了話題:“哎呀,我倒是忘了,女君尚未成婚,我同你說這些做什么。女君如此仙姿佚貌,若是夫君想著納妾,那才是不知好歹了�!�
靈徽勉強(qiáng)笑了笑,她在外人看來一向清冷寡言,所以韓夫人也并不介意,繼續(xù)熱鬧地聊著。
落座時,靈徽看到了王令華。
靈徽以為她早就回到了建康,所以在這里又看到她,不免愣了一下。王令華見到靈徽也尷尬不已,她擔(dān)憂蕭庭而過早拆了趙纓的手書,導(dǎo)致計劃大亂,將趙纓陷入了險地。這都是她的過錯,抵賴不掉。
因著天氣炎熱,宴席便置在了水邊的小榭之中,風(fēng)送清涼,水池中風(fēng)荷待放,凝露裊裊。
南陽王府的菜式照著北地習(xí)慣而來,略顯油膩,當(dāng)紅羊枝杖端上來時,在座的荊州貴女皆面露為難。
不過靈徽倒是很喜歡,她從小就喜歡吃羊肉。趙纓曾說晉陽的羊肉比洛陽的好吃許多,但她一直苦無機(jī)會嘗試,也許,再無機(jī)會了……
有人只是吃不慣,有人的反應(yīng)卻異常劇烈。
先是韓氏皺眉,胸口悶悶的,臉色不大好看。然而就忽然見一女子,捂著唇,倉促的離席而去。
那個捂唇而逃的人,卻是王令華。
這下連韓氏都忘了難受,瞠目結(jié)舌地看著王令華的背影,喃喃道:“也沒這么夸張吧……”
王妃面不改色,連一個眼神都沒有亂,只是淡聲道:“大家不喜羊肉之味,那便端下去吧。家妹失禮,還望大家莫要介意。”
說罷又對靈徽道:“女君與家妹關(guān)系一向不錯,可否勞煩女君幫我看看她是否無恙。若實在不舒服,王府自有疾醫(yī),讓侍女去請也極方便的�!�
靈徽還未應(yīng)答,便聽身旁韓氏急急道:“妾也同去�!�
然后她就被韓氏拉扯著離席了。
“啊呀,我最近都好多了,吐得沒那么厲害了,可是今日那只羊味道可真大,”她一面走一面抱怨,挽著靈徽的手臂,親切地仿佛多年老友,“女君,我悄悄和你說啊,那十六娘的反應(yīng)有些奇怪。正常女郎就算不喜羊肉,也不該那么大的動靜,看著倒像是……”
她噤聲不再多言,但靈徽已經(jīng)聽出了意思。
所以韓氏離席,一方面是躲避氣味,還有一重意思竟是好奇這南陽王府的密辛?
第85章
八十六、丑事
我有了他的孩兒,他若不……
王令華還未撐到屋中,
就已經(jīng)吐得昏天暗地,感覺連膽汁都要嘔了出來。侍婢擔(dān)憂地拍著她的背,焦急道:“女郎,
我們還是請疾醫(yī)看看吧,
這樣下去可怎么得了�!�
王令華卻搖頭,臉色蒼白,神情慌亂:“不可……不可請疾醫(yī)……”
“這不請疾醫(yī)怎么行,
身體的事哪里有小事,
斷不可輕視的�!表n氏的聲音自身后響起。王令華猛然回頭,
卻見韓氏身邊還站著靈徽,臉色便更加難看了。
靈徽聽完韓氏方才的話,
心里早有準(zhǔn)備,
只是未表現(xiàn)在臉上。此時見王十六娘如此情狀,便更加篤定了猜測,
但仍給足了她面子:“莫不是吃壞了肚子,先回去休息休息,
若還是不好,再請疾醫(yī)吧。”
她不想生事,
更不想為難一個如此處境的女子。
若是王令華果真有孕,那孩子的阿父也定然是南陽王。
她并不同情王令華,
未婚而孕,覬覦姊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