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他怔了怔,亦探出手,攬住了那略顯柔弱的肩膀,指腹隔著面料,一下一下地摩挲著。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你能這么想便好�!�
阮音抿緊唇,慢慢品咂出一絲甘甜的味道,定了定神,才抬起那雙霧蒙蒙的眼看他,“綺蘿年紀(jì)也大了,香英又是祖母屋里出來的,我想再買個小丫鬟留在跟前,你說好嚒?”
他垂著眼皮看她,墨色的瞳仁里仿佛蘊(yùn)藏著清柔的春水,薄唇微勾著,似笑非笑,“院里的事你可以自己決定,一個若是不夠,多買兩個來也無妨。”
阮音點(diǎn)頭,朝他展顏一笑。
余暉下,她的身子像灑滿了碎金,盈盈的笑意牽出一排整齊的貝齒,仿佛嫻靜端莊的外表下,又住著一個簡單赤城的靈魂。
他一直猜不透,為何她偶爾會做出與氣質(zhì)大相徑庭的舉止來。
有些憨,有些傻。
可他在這一刻才發(fā)現(xiàn),他并不討厭與這樣的她相處。
甚至在這治愈般的笑容里,還能感受到那一點(diǎn)不受陳規(guī)束縛的愜意。
第30章
那個婦人與你長得一模一樣!
翌日是陰天,
鵝毛似的云遮住了熾熱的艷陽,倒也涼爽了不少。
北邊的戰(zhàn)事結(jié)束,掛帥的將軍凱旋,
也就是在這一日。
身披甲胄的將士們一個個精神抖擻,
正接受著百姓的膜拜,為首的將軍更是隔了老遠(yuǎn)都感受到他的英勇威嚴(yán)。
阮音身為已婚婦人,自是不想來湊這個熱鬧的,
奈何拗不住明雪,這才陪她過來瞻仰常勝將軍的風(fēng)采。
——上回她自降身份接近小公爺,怎知那小公爺美則美矣,
卻是冷若冰霜,因而她決定把眼光放長遠(yuǎn)點(diǎn),再給自己物色個優(yōu)秀的夫婿。
路上都是烏泱泱的人群,
姑嫂兩人都戴著帷帽跟著人群走著,薄薄的輕紗擋不住視野,
卻無法讓人窺探真容。
走到巷口,
前面便水泄不通了,
阮音扯了扯明雪的袖口,
揚(yáng)聲道,“看個熱鬧就行了,不可冒進(jìn),
不如這就回吧�!�
明雪立馬皺眉,
“那怎么行,小將軍的臉我都沒見過呢!”
“只要見到他的臉,
你就肯回去?”
“那當(dāng)然,
我也知道,凡事都要循序漸進(jìn)著來。”
阮音對她循序漸進(jìn)尚且存疑,
若她真能如此,小公爺也不至于被她嚇跑。
但知道自己若不答應(yīng),她也不會善罷甘休,于是點(diǎn)頭道好,“我們從那邊抄近路過去,在觀音橋上的那個如意亭等著,小將軍欲入宮述職,定會經(jīng)過這條路。”
明雪一聽,果真有理,于是兩人便拐入了另一條小巷,朝觀音橋走去。
如意亭位于高點(diǎn),兩岸楊柳低垂,隨風(fēng)伸展著柔軟腰肢。
忽而,在一片翠色中,多了莫獵獵飛揚(yáng)的赤色,是帶著徽記的旗幟。
馬蹄噠噠的聲音也漸行漸近,兩人趴在闌干上一瞬不瞬地注視著遠(yuǎn)方,一路上,阮音被迫聽了明雪的介紹,對他也有了一絲好奇。
前面的士兵開完道,眼簾里忽而有一匹毛色油亮的棗紅大馬慢悠悠踱進(jìn)主道,馬上的將軍一襲冷銀盔甲,身姿挺拔,神采飛揚(yáng)。
明雪緊張地掣住了她的袖口,連聲音都止不住顫抖,“他往這邊來了……”
阮音沒有接口,藏在輕紗之下的眼睛隨著馬背上的少年而動,等他走近了些,才發(fā)現(xiàn)他劍眉星目,臉上的線條冷峻,的確可以說是個翩翩美少年。
只是久戰(zhàn)沙場的人,眉宇間總掛著一絲凝肅,明明神情從容,卻仍有些懾人。
“嫂嫂,你可看到了?”明雪干脆撩開帷帽,以便看得更清楚些。
“看到了�!彼穆曇舨黄鸩�。
她對男人不大感興趣,若真要比美,她覺得……睡在她枕邊的男人雖清瘦了些,但也不見得會輸。
比起她的淡定,明雪激動得渾身發(fā)抖,心跳更是躍到了嗓子眼,“你覺得他如何?”
“英姿颯爽,意氣風(fēng)發(fā)�!�
得到她的肯定,明雪點(diǎn)頭如搗蒜,臉上也脹紅了,“嫂嫂,我確信……他才是我心儀的郎君,沒有人比他更好了,真的!”
阮音回想起她倒追小公爺?shù)臅r候,也是這般心花怒放的模樣,現(xiàn)在看著她喜上眉梢的樣子,她陷入了沉思。
就在這時,人群中傳來一陣喧嘩,兩人循聲望了過去,見隊伍停住了,百姓們爭相擠著腦袋過去看熱鬧,被前面的人吆喝住了。
“都別擠了!”
“有人暈倒了!”
馬背上的將軍似乎也見到了這一幕,豎掌讓人疏散人群,于是士卒們紛紛斥退后面還不斷往前擠的百姓們。
手中的長槍一橫,便成了臨時的屏障。
如意亭上的兩人這才看清地上躺著個年輕的婦人,雖不過荊釵布裙,可身段卻十分窈窕。
在她身旁還有一地的香包散落,一只小小的籃子還掛在她手邊。
看來是賣香包的婦人,不知怎的被人擠倒了。
幾個士兵上去攙起婦人,讓她坐挨著旁邊商鋪的柱子坐下,又幫她揀起一地的香包,一個個放回籃里。
明雪見將軍的目光落在婦人身上,眉頭皺了起來,“怎么回事,現(xiàn)在的有夫之婦,也搞這套勾人?”
阮音并不附和她的話。
下一剎,歪在柱子上的婦人幽幽轉(zhuǎn)醒,扶著鬢角朝馬背上的將軍望去,瑩白的臉龐上一雙杏眸黑如星子,蒼白的嘴唇嚅動道,“民婦多謝將軍搭救……”
說著便要下跪叩首。
年輕的將軍翻身下馬,趕在她要一頭栽進(jìn)地里之前托住她的手臂,清潤的聲線傳來,“夫人身體有恙,不必多禮�!�
婦人抬起頭,漆眸撞上將軍的視線,抿緊了唇又將頭埋下。
也就是這刻,亭上的阮音渾身的血液都凝住了,手腳也漸漸變得麻木。
明雪的瞳孔也震了一下,目光在她和婦人身上脧了幾遍,亢奮地扯著她袖口道,“嫂嫂,這個婦人長得……像是與你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阮音怎么會認(rèn)不出來,眼前的婦人長了張嬌妍清麗的臉,雖一襲素衣,卻更顯得她猶如輕顫在風(fēng)中的一支芙蓉,讓人忍不住生憐。
婦人正是她的長姐,阮妤。
明雪見她毫無反應(yīng),不禁又拿手肘蹭了她一下,“真像啊,你看那個將軍……”
阮音半晌才找回聲音,“都看完了,我們回吧。”
說著她轉(zhuǎn)過身,卻對上直愣愣地盯著遠(yuǎn)處的綺蘿,眼框已濕紅一片。
她指甲深掐進(jìn)掌心里,掐得骨節(jié)泛了白,鼻間也涌上酸澀,她輕吐出一口濁氣道,“綺蘿,我想起上回在銀樓定下的鐲子應(yīng)當(dāng)?shù)搅耍闳臀胰×税��!?br />
“好�!本_蘿稍微恢復(fù)了神志,可臉色依舊有些蒼白。
阮音不再理會她,自顧自地往回走,尋到自家的馬車便鉆了進(jìn)去。
明雪緊跟其后坐了進(jìn)來,摘下帷帽放在膝蓋上,車身開始掉頭往回走。
阮音沒有摘下帷帽,她此刻甚至不知道該作何表情,只知道渾身的皮肉都是僵硬的,連扯起嘴角都格外艱難。
有這一層輕紗籠罩住臉,倒也替她掩去失魂落魄的臉色。
她垂著眼,一下一下地撕著指尖上的倒刺,以此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
明雪并未看穿她的異樣,還喋喋不休追問,“嫂嫂方才沒見著嗎,我真覺得那婦人與你挺相似的……”
她沉吟道,“世間之大,就算有兩張臉一模一樣,也算不上出奇�!�
明雪還想問,阮音卻擺手道,“我有些乏了,你讓我休息一會吧�!�
她咽了咽口水,這才按住不提。
回了府,阮音便癱倒在床上,連暮食都提不起勁來吃。
直到濃稠的墨色徹底將天幕包圍,綺蘿也沒有回來。
她的心隨著辰光的消逝,一點(diǎn)點(diǎn)涼透了,醒過神來,又似乎漸漸地接受了這個殘酷的事實。
她根本沒在銀樓定過什么手鐲,綺蘿也應(yīng)當(dāng)清楚。
十幾年的主仆情誼,豈是她這短短幾個月便可取代的?
鶴辭忙到這會才歸家,錯過暮食的時辰,干脆讓人把飯菜用小幾端上來。
香英卻道,“世子妃也還未用暮食呢……”
“怎么了?”
香英便把午晌她們姑嫂二人出門的事說了,最后又提了一句,“世子妃說讓綺蘿去給她取手鐲,怎知那丫頭到現(xiàn)在也沒有回來,奴婢說讓人去找,世子妃卻說不用了……”
鶴辭聞言,眉心隆起。
他知道綺蘿與她已有了十幾年的主仆之誼,昨日已經(jīng)走了一個容媽媽,為何今日連綺蘿失蹤她也不打算尋回,再聯(lián)想起昨夜她說的話,似乎對她的離去也早有預(yù)料。
“我去看看,”他拔腿往里走,又轉(zhuǎn)頭吩咐香英,“你也給世子妃備一份,清淡些的�!�
香英應(yīng)了聲是,很快退下。
他踅入屋里時,她仍懨懨地倚在引枕上,一張清麗的臉冷白冷白的,尋不出一絲血色。
見到他來,她才強(qiáng)撐著身子坐起來,唇邊掛著僵硬的笑,“今日怎么回得這么晚?吃過了沒?”
“還沒,”他63*00
挨著她落坐,手背在她額上輕碰了下,“你哪里不舒服?怎么也沒吃?”
阮音見他濃墨般的瞳仁里,有深情的漣漪蕩漾,不由得心虛地低下頭,避開他的視線。
“沒事,就是從外頭回來有些累了,就先躺了一會,這會已經(jīng)好多了�!�
鶴辭見她從床上一彈而起,也不像身子不適的樣子,只是整個人仍像霜打的茄子般,連瞳孔也沒有了往日的神采。
“今日明雪又針對你了?”他隨口一問。
“沒有,如今我們關(guān)系尚可�!�
他從她放松的肩膀和表情判斷這是真話,于是又問,“我聽說綺蘿到現(xiàn)在還未歸,還是派幾個人找找,免得出什么意外吧�!�
“不必!”她情緒突然激動了些,忖了忖,眸光閃爍地解釋,“其實……她今日有跟我說過,她有個姑媽就住在建京,近來身子不好,她想留下照顧她幾日,我同意了。”
他眉心的皺褶半晌就沒松開過,聽了這話,知道她又在扯謊。
他以為他們關(guān)系已經(jīng)有所進(jìn)展,沒想到到頭來不過是他的幻覺而已。
一而再,再而三地受人欺騙,他已經(jīng)失去了耐心。
恰好這時香英端著飯菜推門而入,他也便順勢叫她坐下一道吃。
兩人在窗前的羅漢塌上一左一右落座,中間的小幾擺著幾碟熱菜,都是清淡的小炒。
于是兩人執(zhí)筷默默吃了起來。
他不開口,她便一直停下筷子偷覷他,心頭也惶惶不安的,連吃到嘴里的飯菜也嘗不出滋味。
他沉吟片刻,還是緩聲道,“妤娘還有話告訴我,不妨直說。”
“我……”她咬白了下唇,默默將頭埋進(jìn)碗里。
她在想,若是向他坦誠一切,她會不會有勝算?
可她左思右想,最后只能得出個結(jié)論——不會。
見她沉默,他也停筷朝她望了過來,見她難以啟齒的模樣,到底心頭一軟,用愈加溫軟的話鼓勵她,“我說過,我們可以緩著來,如果你實在說不出口的話,我不會逼你說,我看出你有些累了,今晚好好休息吧。”
她鼻間又漲起酸澀,細(xì)聲細(xì)語道,“好……”
“我還有公務(wù)要忙,就不打擾你了,晚上我會在書房就寢,你不用胡思亂想,好好睡一覺。”他撂下筷子,拿起一旁的手帕掖了掖嘴角。
第31章
不管不顧地纏住了他的腰。
沐浴畢,
阮音便獨(dú)自熄燈上了床,屋內(nèi)僅留著一盞夜燈,闌珊的燈火搖曳,
旁邊蓮瓣的博山爐里繚繞著清冽的沉水香,
她知道這是鶴辭離開時特地讓人熏的安神香,然而她輾轉(zhuǎn)半晌,毫無睡意。
闃寂的夜里,
一點(diǎn)動靜都像扯中了她脆弱的心弦,一點(diǎn)點(diǎn)收緊,壓得她喘息困難。
良久,
她煩躁地掀開被衾,下床倒水,暖水壺里是香英灌滿的溫?zé)崴?br />
到了這會還有蓬蓬的熱氣撲了上來,冰涼的雙手焐住了杯壁,
隔了好一會才漸次回暖。
她就靜靜坐著,
眸光不時掃向緊閉的房門,
一顆心像沸水里翻騰的餃子似的,
時沉?xí)r浮。
忽而,窸窣的聲響自腳邊傳來,酥麻麻地順著她的脊椎涌上頭頂,
她垂眸一瞧,
只見黢黑的桌底,一只綠油油的蚱蜢驕傲地?fù)P著觸須,
猛地一跳便躍上了裙擺。
她嚇得一陣哆嗦,
手忙腳亂跳上凳子,手中的杯盞咣啷一聲掉到地上,
剩下的半杯水也潑了,順著裙裾嘩啦啦淌了下來。
蚱蜢身子一抖,也掉了下去。
她盯著一地狼藉,腿上火辣辣的痛意襲來,心里繃緊的那根弦也錚的一聲斷開,孤獨(dú)的絕望淹沒頭頂,令她不知所措地大哭起來。
門很快被推開,她眼前卻是朦朧的,耳邊也只剩自己細(xì)細(xì)的抽泣聲,并未看清眼前的人影。
站在門口的鶴辭,卻將她的一舉一動聽得清清楚楚。
原本,他只是忙完經(jīng)過此處,想確認(rèn)她是否已經(jīng)熟睡。
不曾想,他聽到她煩躁地掀開被子,輕手輕腳地下了床,最后,是一聲尖銳的碎裂聲打破了靜謐。
他的心登時提到了嗓子眼,徑自推門而入。
雖然早有預(yù)料是什么樣的場景,可當(dāng)見到眼前的這幕時,還是怔忡了片刻。
只見她捉著裙擺站在圓凳上,肩膀一聳一聳地哭著,仿佛整個人都要往后厥過去。
他心頭抽動了一下,闊步走了過去,還未走近她,卻被她叫住了,“別過來,當(dāng)心腳下。”
他頓了頓,還是義無反顧地走了過去,這才看清打濕的素裙裹住雙腿,甚至微微透出肉粉色。
“怎么了,燙傷了?”
她見他眸里裂開了一道縫,惶恐和擔(dān)憂從罅隙里滿溢了出來,眼里的淚更像是斷了線的珍珠,簌簌往下直掉,那六分的疼痛委屈,也在一瞬間被拉高到極點(diǎn)。
“有……蚱蜢……”她顫聲指著地上。
他順著她所指的方向往下看,卻見地上除了打碎的杯盞和水漬,再無其他。
阮音跟著低下頭,卻尋不到那綠色的蹤跡,愈發(fā)委屈地癟起嘴,“它跑了……”
“別擔(dān)心,先把腿上的傷處理了,待會我再看看�!彼f著,將她抱下凳子,像抱小孩一樣的姿勢,步履穩(wěn)健地入了碧紗櫥,抱著她坐在床沿,接著扭頭從旁邊的螺鈿柜里翻找了一會,尋出幾樣傷藥和工具來。
這么一折騰,阮音的情緒安定不少,眼淚也止住了,她見他為自己忙前忙后,一向從容的他,卻急得連一瓶藥膏都擰不開,兩鬢的發(fā)也散開了幾縷,形容狼狽。
看到此處,她心里一陣暖流淌過,嘴角也揚(yáng)起一絲淺笑。
“害你擔(dān)憂了,其實也沒有很痛�!彼呌U著他額上的薄汗邊說。
“不可大意,”他終于將蓋子擰開,回過身掃了她一眼道,“這裙子不能再穿了……”
說著,他也不管她的回應(yīng),便拿出把剪子,對準(zhǔn)裙擺,咔嚓咔嚓地將裙子剪開,再小心翼翼揭開黏在細(xì)嫩皮膚上的布料。
這么一拉扯,那灼得微紅的皮肉也被連著帶了起來,痛得她一陣抽搐。
然而她卻抿緊了唇,一聲不吭。
他見她淚跡斑斑的臉,又重新垂眸,手中的動作放得愈加輕緩,咔嚓最后一下,把整片殘破的布料剪了下來,目不斜視道,“痛你可以出聲的�!�
雙腿驀然一涼,她的身子也不自覺繃緊了,比起疼痛,隱·秘·角落的暴露,更令她羞愧得抬不起頭來,雙手下意識便抓過了被子想去蓋,卻被他強(qiáng)悍地摁緊了手背。
“先別蓋,包扎完再說�!�
阮音聽完他的話,再不敢亂動,只暗自攥緊了那身薄衫,試圖遮住身·下的風(fēng)光。
然而煙霞紗的面料,雖是親膚透氣,卻也遮擋不住什么,反而多了層欲拒還迎的朦朧感。
阮音抿緊了唇,簡直欲哭無淚。
他的眸光始終低垂著,只牢牢鎖在被燙紅的地方,食指挖出了一點(diǎn)藥膏,輕覆在略炙熱的皮膚,一點(diǎn)點(diǎn)抹開。
沾了藥膏的指尖是冰涼的觸感,很大程度緩解了她的痛意,然而他手法太過輕柔,灼意被沖淡了,另外一股如螞蟻啃噬的癢意自傷處蔓延開來。
她咬緊下唇,身子顫了一下,忍得相當(dāng)辛苦。
他停下動作,抬眸看她,滿臉疑惑,“還很……痛?”
話未說完,他也遲疑了起來,只見她雪腮緋紅,眸泛水光,紅馥馥的唇被咬得變形,看不出多少不適,反倒……
阮音被他盯得耳根子又熱了幾分,頭也默默低了下去,聲如蚊吶道,“不痛了……就是,就是有些癢……”
他舔了舔唇,方才的曇花一現(xiàn)從腦海里一閃而過,腮角緊繃道,“忍忍,我……很快便好�!�
說完他加速將傷處涂完,再扯了棉布將傷口包扎得嚴(yán)嚴(yán)實實。
阮音盯著他的動作,覺得他還是小題大做了些,于是嘴皮子一動,打算說不用,他頭頂卻仿佛長了眼,搶在她開口前道,“雖沒有起泡,也要保護(hù)好傷口,免得衣裙蹭上,倒添新傷�!�
她只好點(diǎn)頭道好。
他這才轉(zhuǎn)身拾掇好剩下的藥物和工具,又重新取了條碧色的百迭裙來,“抬腳。”
“我能自己來……”
話音未落,猛地撞上他專注的眼神,登時羞得滿臉通紅,下半句話也梗在嗓子眼。
猶豫片刻,終于抬臂攬住他脖子,借力撐起下·身來。
他心無旁騖地替她系好了裙頭,扶著她躺下。
剛要回身時,袖口倏爾被扯動了一下。
她甕聲甕氣的,“你能留下陪我嗎?”
他凝住她那張嬌怯怯的面龐,心頭漾起春波。
她見他愣愣的,又囁嚅道,“你不在,我……睡不著……”
“好,”他揉揉她的頭,說:“我先收拾完東西就來�!�
阮音就這么側(cè)過臉,看他踅出碧紗櫥,他的身影清晰地映在窗戶紙上慢慢踱向遠(yuǎn)處。
見他又引了一盞燈來,而后拿起笤帚,將那堆支離破碎拾掇干凈,再擰了布,把水漬都擦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