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他知道容涵之和別人一道的時候慣在上位,這樣想著,又忍不住去摸容涵之的性器,雖然帝王的尊嚴不許他屈身人下,但不妨礙他給了容涵之很高的評價,各方面來說他都可以算是一個極出色的床伴。
他又想起了曾經(jīng)見過的那個叫鳴竹的年輕人,他看著容涵之的眼神有種近乎狂熱的迷戀,而容涵之卻并沒有真的很把他放在心上。
聶鉉忽然有些氣餒,他覺得如果自己不是皇帝,容涵之也未必會把自己放在心上。
他好像天生就不會把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放在心上的樣子。
容涵之沒有體會到皇帝內(nèi)心的五味雜陳,他把皇帝的性器摸硬了便松開了手,沉下腰,用濕滑的股縫去蹭那個勃發(fā)的硬物,靠在皇帝耳邊調(diào)笑:“難得來一回周大丞相的官廳……人生得意須盡歡吶,陛下。”
聶鉉頓時就沒有再胡思亂想了,他扶著自己的性器慢慢地抵入了那個濕滑緊熱的所在,容涵之配合地向下坐了些,又抬起腰來,毫不羞澀地用濕軟的穴肉去學著他,也取悅自己。
聶鉉看著他太過削薄以至于顯得有些尖刻的嘴唇,再次啃了上去,含糊地道:“朕都要以為……”
他沒有再說下去,而后加深了這個吻。
這一次做完之后,他們又去里間榻上做了一次。
廳中那淡淡的冷香幾乎要被情欲的味道掩下去。
幾番酣戰(zhàn)激烈,抵死纏綿,君臣兩個都已倦極,裸裎相擁著躺在被他們弄得一塌糊涂的,周曦平日小憩用的榻上,懶洋洋地討論起善后事宜來。
第二百二十四章
周曦做事慣來嚴謹又有條不紊,聶鉉常說有潔癖又好講究細節(jié)的人往往都是這般的作風,全身上下都是毛病。
有人說他做事太講究而瑣碎,心神費得太多,所以身體不好,兒子都生不出來。
做丞相的燮理陰陽總掌文武大政,事無巨細只會把自己活活累死。
周曦聽到這樣的傳言也只是笑一笑。他雖然細致,但并沒有真的事無巨細樣樣操心親力親為,他也會把事情吩咐下去做,但他不能容忍有超出自己掌握的事。
要周旋于世家和皇帝之間,不能有半點疏漏,稍稍短些情報,就會萬劫不復。
是以周曦每日進宮的時辰都不差毫厘,他會到得比朝會更早半個時辰,先在政事堂東廳小坐,下屬的佐吏會將各州各府各司每日報上來的要事做一個節(jié)略,周曦會將這個節(jié)略仔細看過,這樣每日要做的事也就有了章程,不易遺漏。
今日他照舊進到宮城,徑自往政事堂的東廳去,準備一邊看節(jié)略一邊等早朝。
只是乍一過去,就見到不少內(nèi)宦在自己官廳進出。
周曦心下狐疑,信步入內(nèi),一眼就看到自己慣坐的太師椅上的紫貂絨墊換過了。
周曦覺得不對,攔下一個宦官,認出他是皇帝身邊的人,便問:“為何變動東廳陳設?”
那宦官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微妙地搖了搖頭:“是陛下吩咐的,奴才不知�!�
周曦越發(fā)覺得不對,他找了夜里值守東廳的老吏過來,那兩人猶豫了一會兒才對他說:“夜里是陛下和容相在,不許我等近前。”
周曦抿了抿唇。
他的奏疏文字凡涉機密的都收在家中,不機密的皇帝自然可以在垂拱殿左偏殿找出來,沒有道理要帶著容涵之過來他官廳找。
周曦一想到皇帝和容涵之勾搭在一起就覺得不想搭理,這兩個人沒有一個好相與的,如今敲定了容涵之領兵北上的事,更是戀奸情熱得很,誰知道整日里都做些什么傷風敗俗的事。
思及此,心里驀地咯噔了一下。
兩個老吏看丞相的臉色又青又紅又白又黑地難看起來,更不敢說話,卻見丞相猛地拂袖而去。
周曦折回東廳,徑自到內(nèi)廳小憩之處去,果然榻上錦被繡褥也都換過了,西面小窗也開了一線。
周曦走到榻邊用力地抽了抽鼻子,果然聞到了一絲濃郁厚重的御香,和他不想知道不愿分辨的氣味糾纏著,繚繞在他榻邊。
周曦漲紅了臉,低聲斥了一句荒唐,扭頭就走。
到了外間本要坐下,看著皇帝好心給他換的座墊,臉色更是難看,再把眼一掃那桌案,覺出幾件東西的擺設都與自己素日的習慣有些出入,只覺得這官廳實在是不能待了。
丞相的屬官屬吏有許多,為首的一個正拿著今日的諸事節(jié)略進來準備呈上,看見周曦抬腳就走,不由覺得納罕非常,忙問:“丞相何處去?”
周曦回頭看見是他,又看見他手上的節(jié)略,強自鎮(zhèn)定下臉色道:“隨本相去待漏院�!�
待漏院是百官,尤其是沒有自己官廳的小臣們等待早朝的地方,周曦官運亨通青云直上,少有在那里等過早朝,只看得朝臣們各個稀奇得很。
只是看丞相臉色不算好,也不敢去問。
直到有個相熟的世家晚輩斗膽上去見禮,正聽見周曦吩咐:“桌椅臥榻通通換掉……自然是用宮中的錢財,你只管報上去說,本相官廳遭了鼠患�!�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丞相主薄聽著鼠患二字,心說宮中何時竟有鼠患了,還鬧到了堂堂丞相的官廳里?再者政事堂也不只是有一個東廳,倘若當真遭了鼠患,西廳怎不見報?
但這些話都不該他問,是以只是恭敬地行了個禮,應聲而下。
周曦喝了一口茶,壓了壓心里的郁憤和些微的暈眩,翻開了手中的節(jié)略,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
卻還要分出一些心神來想別的事。
周昶回京后聲勢奪人,這樣年輕的工部侍郎,又有治水的滔天功勞在,安安穩(wěn)穩(wěn)地做上兩任,外放一任州郡,或者干脆就進中樞,或許十年內(nèi)就能成就蘭陵周氏這一輩第二個丞相。
這是好事,也不是。
周曦一開始甚至根本沒有想過讓這個弟弟走仕途,這件事家里也吵過許多次,他向來自負而堅執(zhí),深以為以自家六郎的性子,倘若仕進,一定是會出事的。無他,六郎年少時他疏于管教,叫這個長弟養(yǎng)成了一副偏激的脾性,真的浮沉宦海,只那諸多周旋輾轉(zhuǎn)他便受不住。
如今能青云直上,也不過是入了皇帝的眼。
偏偏有些人看中他家六郎如今圣眷正隆,又年輕氣盛,轉(zhuǎn)而逢迎門庭。
周曦深知世家眾人頗有些看他不慣的,只是礙于他的權位,礙于他蘭陵周氏的門楣,礙于諸多世家之間的利益糾葛,不敢出頭。如今有周昶,多少人心思活絡,他也是有數(shù)的。
張宗諒有心,但他從來不懼,陳楓他也并不放在心上,偏偏周昶是他的親弟弟,他處處受制,卻又礙于兄弟間恩怨頗深,怎么也沒法開誠布公地談一談。
他比所有人都擔心他家六郎,偏偏六郎最不肯要的就是他的關心。他便無法向自家弟弟說明:這世上最靠不住的事,便是:春寒,秋暖,老健和君寵。
君恩不可恃,倘若真的為天子所利用,周旋于世家甚至開罪了世家,只怕一朝事有不諧失了圣眷,被皇帝拋出來頂缸,屆時零落成泥,唯恐身家性命都是不得保全的。
屆時他這個做兄長的,又有何顏面可以見雙親于九泉之下?
想著就覺得頭疼,節(jié)略上的文字流水一眼漫進眼里,他一面記下緊要的,一面又忍不住想:何況皇帝好男色成癖,左右丞相都叫他睡了,翻遍史書也找不出第二個來。他家六郎生得儀容偉美,又十分孺慕皇帝的樣子,真怕他也與皇帝做出些什么說不清的事來。
周曦抬手按著太陽穴,慢慢地翻著節(jié)略,千頭萬緒紛紛涌上來,叫他一時竟覺得眼前發(fā)黑。
他連忙閉了閉眼。
近來常覺得暈眩,太醫(yī)只說是憂慮太過,勞傷神思,身體又虛羸,脾腎兩虧,要他盡量心氣和順些,又開了些藥丸子,叫他覺得暈眩時含一含。
他袖中是帶了那藥的,但今日不是在他的政事堂東廳,而是在待漏院里。周圍這么多小臣都在看著,他若是當眾服了藥,就越發(fā)會坐實自己身子骨垮了的事。
丞相周曦痼疾纏身年歲不永的傳言一直都有,風風雨雨的,他不愿叫人看出虛弱來。何況當真坐實了,只怕會成為被人所攻訐的借口——一國丞相日理萬機,倘若病病歪歪的,又要如何輔君安民,燮理陰陽?
周曦又喝了一口茶,兀自咬著牙,將那股暈眩煎熬過去。
第二百二十六章
早朝的時候按例是奏事,周曦沒想到容涵之竟還上朝了,挑了挑眼斜睨過去,容涵之笑得瀟灑,一點都不見羞赧的顏色。
周曦在心里冷嘲熱諷了兩句,面不改色地走了過去。
又想起自己被皇帝作弄后,床都下不來,沒由來地憤慨。
他年少時驕矜自負,目下無塵,自詡平生無一事不如人;也看不起那些粗人莽夫打熬筋骨,畢竟萬般下品,唯有讀書清貴,蘭陵周伯陽十二歲就是文明京城的才子,天生的讀書種子。
如今到了這樣的年紀,按說最是鼎盛,卻苦于一身病痛,虛羸難堪,倒真的羨慕起身強體健來了。
周曦強壓著因為暈眩帶來的煩惡感,站直了身子聽著臣子們奏事。
只是那煩惡不像往日一樣,稍稍泛起來,吃些藥就好了,反而加重了暈眩感。
眼前的丹墀晃了晃,周曦腳下幾乎要打晃,但他強自站定了。
這是泰安殿,是滿朝文武當前,皇帝就坐在丹墀之上。
周曦閉了閉眼,又睜開,丹墀又晃了幾下。
他伸手摸著袖中的藥瓶,不說話。
眼前的光影像是被暈染的墨一樣,漸漸地模糊開去,連聲音都像是隔了云端水色,依約地聽不分明。
周曦又眨了眨眼,丹墀已經(jīng)暈開成三座,一點點黑的白的光點飄在眼前,亂糟糟地彌散,叫他想起了幼時在蘭陵見過的漫天流螢。
耳邊的聲音紛擾又模糊,他努力分辨著,忽然有一個聲音刺破嘈雜紛擾直抵耳邊,那個聲音叫他:“這件事,丞相怎么看?”
是皇帝的聲音。
周曦驀地一怔,剛才是誰說了什么事,他一概不知,頓時就有些心煩急躁,但還是按照被皇帝問政的禮儀,向前踏出了一步。
他說:“臣……”
剎那間天旋地轉(zhuǎn),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踏出這一步,腳下是軟的,像是厚厚的褥子,輕飄飄著不得力。眼前是一片眩白,他什么都看不見。
那片眩白又轉(zhuǎn)而黑了下去,像是不會有晨曦的無邊暗夜。
滿朝文武眼睜睜地看著丞相周曦被皇帝點了名字,于是跨出一步,但他忽然就站住了,片刻之后他伸出一只手,徒勞地想要扶住什么,但是他身邊什么都沒有。
整個人徑直就摔倒下去。
容涵之離得近,眼疾手快,一把將周曦搶進了懷里。
他昨夜還和皇帝雨云成歡,腰里不似往日使得上勁,這一下被周曦帶得險些和他一道栽倒了,又被周曦那一把骨頭撞得胸懷生疼。
聶鉉霍然站起身的時候,周昶已經(jīng)沖了過去,不顧這還是朝堂之上,皇帝都沒開口,一把托住他兄長的腰把人從容涵之懷里搶過來,幾乎是厲聲喝道:“傳太醫(yī)!快傳太醫(yī)!”
容涵之被他推了一下,有些不滿,卻見周昶兩眼都是赤紅的,便默默讓開了些。
聶鉉定了定神,一面道:“對,速傳太醫(yī)來!”一面提著衣擺,匆匆下了丹墀,下到一半,頗有些遲疑地停了停,看著滿朝文武向上瞄來的眼神,長嘆了一口氣,到底沒有真的下到底下去。
周昱已經(jīng)從后面的文臣班里趕到前頭來,一時也顧不上什么規(guī)矩禮數(shù),徑自道:“大哥身上應當有藥的,六哥,你快找一找!”
第二百二十七章
溫子然今日難得沒有在宮中待到頭更。
周曦早晨才在朝上昏倒,當下誰也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但風起云涌的變動是不免的。周曦做了十幾年的丞相,實在是太久了,多得是人心思變。但皇帝險些為他下了丹墀,可見圣眷不是沒有的,先前帝相失和細思來倒似幌子——當真是帝相失和,皇帝又怎么能容他做這么久的丞相?
事態(tài),尤其是皇帝的心意尚不明朗,做事更當謹慎些,唯恐出差錯。
然而才回到府中,就被下人告知,說是親家翁張宗諒來訪。
溫家嫡出的長女嫁的是張宗諒的嫡子,小夫妻兩個情深愛篤,又得了貴子,兩家算是十分親近的姻親戚里,但先前溫子然不在京中,倒不常往來。
溫子然得報的時候正在解官服的袍帶,聞言抿了抿唇,側(cè)首問自家夫人:“我可以不見么?”
話里透出了十分頭痛的意思來。
尚書夫人眨了眨眼睛,仍舊帶著一分少女時候的嬌俏,她取過一件天青色的常服給自家夫君披上,笑問道:“夫君你覺得呢?還是見一見吧,那畢竟是璐姐兒的家翁�!�
溫子然輕輕嘆了口氣:“幸好允哥兒不肖乃父,是個有出息的好孩子,否則我真是愧對璐姐兒了。罷了,見吧。”
張宗諒正在客廳用茶,見溫子然出來,便起身與他見禮:“善之兄,別來無恙否?”
溫子然笑著與他寒暄兩句,分賓主坐下,自有下人上來換了茶,而后便老神在在地與張宗諒說起家常來。
張宗諒當然不是來同他一道說家常的。
茶不過半盞,便急急亮明了來意:“說起來近來寒暑無常,善之還是要多多注意身體。莫要像我那內(nèi)弟一般�!�
溫子然長長地嘆了口氣,十分真切地問道:“周相可還安好么?是否醒轉(zhuǎn)了,太醫(yī)怎么說的?”
張宗諒搖了搖頭。
溫子然神色一凜:“怎么,可是有什么不妥當?shù)�?�?br />
張宗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親家翁,善之兄,這正是小弟此來的緣由啊。不瞞你說,周伯陽至今未醒,好幾個太醫(yī)看了,都說……恐怕是卒中�!�
溫子然不敢置信地重復道:“卒中?怎么會呢,周相還未到不惑的年紀,哪里會得卒中?倘若真是卒中,那豈不是……”
倘若真是卒中,下半身很可能就癱在床上,不會動,話也說不清了。溫子然想,周曦這么驕傲的人,年紀又這么輕,可怎么受得了呢?
張宗諒吸了一口氣,仿佛下了什么決定,片刻后果斷地道:“現(xiàn)在人還沒有醒,太醫(yī)們眾說紛紜。哪怕不是卒中,也總會有人叫陛下相信,他確實是卒中的。到底是不是,又有什么區(qū)別?周伯陽這一倒,他就算是完了。大燕不需要一個孱弱得隨時會去追隨先帝的丞相。不論他到底是什么病,卒中也好體弱也罷,丞相的人選肯定是要換的�!�
溫子然抿了抿唇,白皙的手指輕輕敲著另一只手的手心,十分平和地問:“卻不知親家翁為何要與我說這事?”
張宗諒還要說話,溫子然抬了抬手,打斷了他:“親家翁啊,這可不是臣子該議論的事。天意,自有決斷�!�
*卒中:中風
第二百二十八章
周曦不是卒中,這是太醫(yī)們給聶鉉打了包票的。
但那又如何,一個會在朝會上公然暈倒的丞相,哪怕叫他致仕都沒人會說皇帝刻薄,身體太虛弱,是不堪燮理陰陽的。
聶鉉按著額角想,這樣事情就難辦了。他需要一個新的首相。
容涵之眨了眨眼,片刻后失笑:“陛下覺得,臣可以做首相?”
他越笑越厲害:“您可別鬧了,雖然臣容涵之自問文韜武略不輸任何人,可臣這性子,能做到一國次相,都是因為這世家坐大的政局,以及陛下和先帝的寬容厚遇了�!�
聶鉉抿了抿唇,輕輕嘆了口氣:“這個位置,平心而論,沒有比周曦更合適的了。他雖然脾氣臭了些,有私心,權欲重,性子又倔強,但無論是治事理政還是權衡斡旋燮理陰陽,都是一等一出眾的手段�!�
容涵之點了點頭,難得露出了十分欣賞的神色:“周伯陽雖然說不太潔身自好,整天自得其樂地泡在世家那個臭泥潭子里,但人品也是難得的貴重了。倨傲自矜雖然討厭,好歹做事正派。世家其他那幾個,哪里有他的傲氣和分寸。”
聶鉉苦笑了一下,往容涵之腿上一倒,嘆了口氣:“容卿現(xiàn)在在這里跟朕一人一句說伯陽的好話有什么用?他是不可能繼續(xù)做這個丞相了。朕不能,世家更不會容他繼續(xù)做這個百官之首的。”
容涵之摸了摸皇帝的鬢角,又沿著鬢發(fā)的紋理去摸他的發(fā)髻,笑道:“那陛下也不能慌不擇路就趕鴨子上架呀�!�
聶鉉眨了眨眼,說:“要不是實在沒別的鴨子拿的出手了,朕也不至于要趕容卿你上架子……還嫌你不夠會給朕惹是生非么?”
容涵之在皇帝耳后撓了撓,輕笑著說:“陛下這話臣可不愛聽�!�
頓了頓,好奇地問:“不是有人比臣合適得多么?要手腕有手腕,要才能也不差,資歷足夠,又長袖善舞,做事仔細,最要緊的是沒太大的膽量和野心,十分聽話,最合陛下用了。”
聶鉉大奇,忙問:“誰?”
容涵之捏著皇帝的耳垂說:“我那同年親家公溫善之便是。”
聶鉉怔了怔:“子然?”說著就笑了:“那怎么行……”
容涵之想了想,捧著皇帝的臉低頭端詳,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氣:“子然?看不出來啊陛下……臣還以為,您就喜歡鳳眼的呢�!�
聶鉉輕咳了一聲,推開他,坐起來說:“子然不成的,他那脾氣,也太軟弱可欺了罷?”
容涵之嘖嘖了兩聲,十分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陛下果然還是年輕啊�!�
聶鉉不明所以。
容涵之低低地笑了聲:“我們那一榜,升遷最快的是臣和周曦,挨下來就是溫善之了。陛下以為,只憑溫開水就能坐上戶部尚書么?陛下真以為,您先前不理政務的時候,周曦都不敢動他,真的只是因為臣的震懾和別的顧忌?溫善之也就是當上戶部尚書之后沒了志氣,覺得官做到了頭,一心一意想混日子……他原先的做派,陛下著實不知?”
第二百二十九章
周昶搬回了丞相府。
周曦倒了,偌大府里只有周昱,打理不過來,他是兄長,不能叫小十一個人擔當。妻子自然也隨他搬了回來,陳小蓮帶著周恪日夜守在病床前,周昱的夫人又正有孕,中饋之事也要有人操持。
他和家眷先前住的西跨院一直都被整理得很好,陳小蓮告訴他這都是他長兄特意吩咐過的。停了停,又向他說:“老爺一直想要你能回來的,院子里的擺設,連你原先的書房,一點都沒動過�!�
周昶抿了抿唇,竟也不知該說什么。
陳小蓮憔悴得緊,卻仍舊堅持守在周曦床前,床上的男人仍舊龍章鳳姿倨傲高峻,只是脆弱得像是日光底下的冰凌,一碰就要碎了。
周昶想,這好像還是他第一次看到大哥睡著的樣子。
眼眶酸得厲害,就看見周恪搬著張小杌子也坐在床前,白白的小臉上掛著兩個黑青的眼圈,便知道他是極倦了。
畢竟還小,受不得累的。
正好周昱走進來,看他在看周恪,便道:“恪哥兒一直守著兄長,不肯去休息,你是他爹,你勸一勸。”
周昶搖了搖頭:“說了要過繼給大哥了。他是個孝順兒子,我不能攔著他盡孝。讓他守著吧,熬不住了再抱去睡就是�!�
大哥這個稱呼,這般輕易地也就說出了口來。
周昱輕輕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脾氣這么執(zhí)拗,也不知到底是像大哥還是像你�!�
說完自己又笑了:“本來就是六哥你更像大哥,我就不像。都這么說的,陛下都這么說。”
周昶抿了抿唇,接不下去話,沉默了一會兒才問:“太醫(yī)是怎么講的,大哥怎么還不醒?”
周昱搖了搖頭:“太醫(yī)也沒個定論,只說不是卒中,但很虛弱,性命雖然無憂,可……這些年,大哥都太累了�!�
說著想了起了什么,伸手扯了扯周昶的衣袖:“六哥,你隨我來,我要給你看一件東西�!�
周昶眉頭一直沒展開,聞言看了幺弟一眼,問:“什么東西,這么要緊?大哥現(xiàn)在這樣,我沒有那個心思�!�
周昱拉著他往外走,說:“是大哥的東西。這幾天我?guī)痛蟾缯砹艘幌聲�,才看見的�!?br />
說著頓了頓,深深看了周昶一眼:“大哥恐怕不想叫你看見,但我覺得你應當看一看。”
周昶勉強扯了扯嘴角:“十郎大了,大哥書房里的東西都敢翻了,我記著你往日進都不敢進的。怎么,大哥藏著不叫我看的,莫不都是罵我的話么?他堂堂宰相器量,我以為他做不出這樣的事的。”
周昱也笑了,搖了搖頭,引著他進了長兄的書房,取了一個用螺鈿拼出了松鶴延年的紫檀木匣子出來,遞在他六兄眼前。
周昶警惕地打量著,總覺得里面被他長兄封印了什么洪水猛獸。
然而洪水沒有,猛獸亦無,里面收著的全是信。
是他在荊州那三年里,他長兄與溫子然往來的書信。
第二百三十章
聶鉉笑著對周昱道:“你們兄弟兩個是說好了么,昨日景陽在,你告假,今日是你來當值,景陽告了假�!鳖D了頓便順勢問道:“伯陽如何了?朕聽說昨天夜里已經(jīng)醒過來了,是嗎?”
周昱略低了低頭,應道:“承蒙陛下垂顧,家兄確已醒轉(zhuǎn),尚算安好�!�
“是么?”聶鉉抿了抿唇,片刻后道:“走,朕去看看他�!�
周昱一愣,待要說話,皇帝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不知怎么的便不敢再多言,道:“臣這便叫人回去準備……”
聶鉉擺了擺手道:“不必準備。伯陽還在病中,不要驚動了他,朕同伯陽君臣情深,也不在乎這樣的虛禮�!�
周昱聽到君臣情深的時候下意識想揚一揚眉,到底是忍住了不曾在君前失體,只是恭恭敬敬地道:“臣遵旨�!�
這般說著,一面?zhèn)淞髓庱{,又真的不許周昱使人回去。
相府匆匆開了正門,周昶迎出來的時候甚至沒來得及換上一身官服,眉目間都是憂郁的神色,看向皇帝的眼神也不若往日明亮,他十分擔心地迎道:“不知陛下大駕,未及大禮接駕,萬望陛下海涵�!�
頓了頓又說:“家兄才有起色,只是病重,豈不得身,還是臣兄弟兩個在正廳陪陛下說話吧?”
聶鉉知道他在憂心什么,笑著問道:“朕要同你們兩個說話,幾時不能說?犯得著跑到這里來么。朕就是來看你家大哥的,莫非景陽你不許么?”
周昶當然不敢說不許,只是越發(fā)憂心,陪著皇帝到了他兄長的寢堂。
周曦滿面病色,卻是當真靠在床上起不得身,聶鉉抬手制止了他想起身行禮的動作,側(cè)身坐在了床邊,定定地看著他。
一張俊秀出挑的臉白得連一絲血色也無,倒真似白玉了,聶鉉幾乎想伸出手去,試一試這玉人是否尚有余溫。
但他忍住了,他將手伸到衾被底下,握住周曦消瘦支楞的手腕,一字一句地問道:“清河溫善之可乎?”
為首相者,總攝大政,燮理陰陽,即便致仕,亦是柱國元老�;实垡菪孪�,是該來問策的。
周曦閉了閉眼。把被蒼白的臉色襯得漆黑的兩眼里最后一絲情緒盡掩去了。
周昶臉色都變了,生怕他大哥一個支撐不住又昏迷過去,恨不得扳著皇帝的肩膀質(zhì)問他這樣刺激一個病人是何居心。
卻聽他大哥的聲音輕慢緩和,十分平穩(wěn)地道:“溫善之謹慎持重,性行淑均,可以相邦�!�
聶鉉便笑了出來,他生得英俊不凡,笑起來更好看。
周曦慢慢地睜開眼,看著皇帝的笑臉,長長地嘆了口氣。
皇帝拍了拍他的手背,對他說:“朕想要改一改祖制。一個首相一個次相這般的,不好,干脆復前朝舊制,設一個丞相,三個副相,一主兵事,一主財計,一主刑獄監(jiān)察,伯陽以為如何?”
周曦搖了搖頭:“臣請致仕,軍國重事,不敢與聞�!�
皇帝仍是笑,抬手向下壓了壓,示意他先聽自己說完:“你家十郎才具出挑,不過年紀還小,將來九卿掌印總是能做得;六郎么,溫善之既然拜了相,六郎便去戶部吧,將來計相的相印,朕屬意給他�!�
周曦怔了一下,那時候皇帝曾在床上與他說,要他去給大皇子做太傅,答應他兩個弟弟一個六部正堂,一個九卿掌印。
如今卻是封許得比當時更高些。
他在朝堂上猝然昏厥,自知再做不得丞相,竟未想過皇帝仍愿這樣重用他的弟弟,一時竟連謝恩都忘了。
倒是后面站著的周昱和周昶先后跪倒了。
聶鉉看著周曦的眼睛,在衾被掩蓋下得手掌慢慢將他冰涼的手攏在了掌心里:“至于伯陽你……致仕,朕不準。你且好生修養(yǎng),回頭安心地給朕的浚兒做老師去。那是閑養(yǎng)的官,正適合你……你也好改改你那個性子�!�
周曦低下頭,看著被衾被下被握住的手,又嘆了一聲,只是輕快許多,他頷首道:“臣……謝陛下厚恩。”
【正文完】
番外卷:
第1章
周曦篇·孰謂東曦非孤光
周曦回府的時候比往常晚些,因為上回的事,陳小蓮幾乎是提心吊膽的想著,倘人再不回來,就叫上小叔去撞宮門。
正擰著帕子準備去找周昶和周昱,就聽說丞相回府了,松了一口氣,忙迎了出去。
卻見她夫君臉色不好,步履也帶了三分虛浮,趕緊扶住了,眼眶里盈盈的都是水光。
雖然是續(xù)弦,但因為周曦身份不同,故而她也是陳氏嫡女,周曦前任夫人是她嫡親的姐姐,年紀差了不少。
姐姐剛出嫁的時候她還不過五六歲,白玉團子一個,從新房的婚床底下滾出來,笑嘻嘻地向姐姐姐夫討糖吃。
那時候雖然也孺慕這姐夫風儀俊雅葳蕤挺秀,卻未曾想過有朝一日姐夫會變作夫郎。
雖然是蘭陵周氏當家的大婦,如今也不過是二十出頭的韶華女郎。
續(xù)弦的時候老夫少妻本是尋常,何況周曦也不過大她八歲,倒也不是不般配。只他是親眼看著當年的小女孩兒長得這般亭亭秀麗日漸明艷的,心里總還是要更多一分疼惜愛憐,一貫待這個小妻子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