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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姜意眠低下眼睫,徹底驗證自己的猜測,果然又是一個文字陷阱。

    季白。

    季子白。

    一字之差。

    對方身穿浪漫港高級中學(xué)的校服前來投案,而姜意眠自始至終,幾乎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意外的神色。

    老三看在眼里,問:“意眠,是你認識的人?”

    姜意眠點頭:“隔壁班男生,學(xué)校里很有名,我聽說的名字是季白,但應(yīng)該是同一個人。”

    “簡單,是不是一個人,找人查個戶口就知道。”

    小六這方面有門路,一轉(zhuǎn)身打起電話,十分鐘后收到回復(fù)。

    “本名季子白,別名季白,難怪。”

    他嘶聲:“別名是記在戶口本里的,沒上身份證,我只知道日常生活、口頭上都可以用,學(xué)校檔案那邊就不清楚了。我朋友說,他兒子跟季子白一起參加過省青少年書法大賽,那時用的名字還是季子白�!�

    “親屬關(guān)系怎么樣?”老四問。

    “媽媽叫柳凝霜,開麻將館,他爸在他出生之前去世了�!�

    柳,又是這個姓。

    老三有些疑心,生活周圍少見柳姓,難道浪漫港里很常見?

    姜意眠則想,不對。

    要說季子白沒有爸爸,媽媽僅僅是一位麻將館主。

    這并不符合學(xué)校同學(xué)們親眼所見的,他家住高檔小區(qū),永遠豪車接送,打扮氣派。

    而照犯罪集團分子所說,結(jié)合對方安插的人手質(zhì)量,足以表明,真兇的生父有錢有勢,來歷不小,并且心思縝密、手段狠辣,相較兒子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樣的人物,查不出身份才是對的。

    甚至有可能,連他們輕易查出的柳凝霜,也不一定真的媽媽。

    ——季子白。

    在他現(xiàn)身之前,姜意眠約有九成把握,是他。

    如今他真的來了,堂而皇之說出那樣的話,無異于回應(yīng)她的挑釁,用一種只有他們兩個人能夠解讀的語言,向她承認身份。

    “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我來了,你能怎么辦?你能給我的生活添加什么樂趣呢?我好期待�!�

    這是季子白真正在說的話。

    他如此自滿。

    如此不把他人放在眼里,明知陷阱,仍施施然一腳踩進來,絕對不是真心實意,準(zhǔn)備認罪伏法那回事。

    他一定預(yù)留了退路。

    可這又有什么關(guān)系?

    無論專案組能否找到證據(jù)制裁他,無論這個副本是否繼續(xù)運轉(zhuǎn),命案是否繼續(xù)發(fā)生,姜意眠想,對她而言,這次是真的快結(jié)束了。

    “現(xiàn)在幾點?”

    她驟然發(fā)問,聲音輕軟。

    “九點半�!�

    小六關(guān)切道:“眠眠,你餓不餓?今晚估計沒那么結(jié)束,說不定還有事情問你。不然我去買碗面,來個夜宵提提神?”

    九點半,離系統(tǒng)重新開啟,能夠重新作答的時間還有三個半小時。

    想到以后不一定有機會吃到這個時代的食物,姜意眠摸了摸平整的小肚子,豎起一根手指:“加一個大排?”

    小六:“還要不要別的?”

    “那,再一個雞腿?”

    “行,還要么?”

    “荷包蛋�!�

    “沒問題!”

    沉浸在好歹有人來自首的欣喜中,小六爽快得不得了。

    姜意眠當(dāng)然不會拒絕。

    不知不覺之間,這原本樸素低調(diào)的鄉(xiāng)間小面,一不小心被他們加成一碗有葷有素、頂配級別的奢華刀削面。滿滿當(dāng)當(dāng)一大袋,差點塞不下。

    好不容易找著一個裝湯的大鐵碗,放進去。

    鮮美湯汁四溢,勾人的香氣撲面而來,無疑是深夜里最好的安慰。

    一場游戲結(jié)束前完美的落幕。

    “謝謝�!�

    姜意眠接過筷子,認認真真、斯斯文文地夾起一筷子面條,咬斷。

    情緒罕見的高漲,歡喜瞇起眼眸。

    同樣吃相斯文的還有老三,不發(fā)聲,不漏湯。

    一個房間內(nèi)就小六、老四兩個不講究,滋溜滋溜大快朵頤,三兩下把面送進肚子,滿足得大打飽嗝。

    “飽了�!�

    吃飽喝足,他呈大字型攤在辦公椅上,忍不住好奇心發(fā)作。

    季子白真是虎鯨?

    他們苦苦追查大半年,快把浪漫港翻上一遍都沒能找到的連環(huán)殺人犯,居然是一個學(xué)生?

    怎么想,怎么不可思議。

    不過蔣隊審問到現(xiàn)在還不結(jié)束,說明對方確實有可疑點,確實有可能是虎鯨。

    可疑在那里?

    他是怎么做到的連殺七人?

    有沒有同伙,以什么標(biāo)準(zhǔn)抉擇受害者,為什么綁架眠眠又放她安全離開,為什么出現(xiàn)在這里?

    ……

    受太多問題困擾,小六實在坐不住,拉上老四想下樓偷聽審訊。

    反正老三天生沒有好奇心。

    他想著,讓老三留著照顧眠眠就好。

    但很意外,老三聞言,給面袋子打了個結(jié),說:“我也去�!�

    真,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向來無欲無求無情緒的老三,撞上學(xué)生殺人犯,居然也生出一探究竟的欲望?

    “你走了,誰照顧眠眠?”

    被點名的姜意眠抬頭,“沒關(guān)系,我自己可以�!�

    “你確定?”小六有些心動,又不太放心:“萬一你餓了渴了,想去洗手間怎么辦?沒個人看著你不行。”

    姜意眠回:“有事我可以喊你們�!�

    “也對!”

    不就樓上樓下么,這老房子,沒那么好的隔音。

    “那你慢慢吃,有事喊我們,打電話也行,我有短號,比他們的方便,打我的啊�!�

    小六邊說邊往外走。

    姜意眠應(yīng)聲,揮手,說上一聲:“謝謝�!�

    他回過頭,笑得陽光:“不就是一碗面,這么客氣,還帶謝兩回��?”

    “沒事�!�

    誤以為小姑娘在為結(jié)案離別而憂愁,他鄭重許諾:“我找領(lǐng)導(dǎo)說過了,這回專案組解散,我還留在浪漫港,以后天天給眠眠買好吃的。還有深哥、老二、老三、老四老五他們,一個跑不了,都得買�!�

    “好了,不說了,我去看看到底這么回事,你慢慢地,別噎著�!�

    說完,他下樓去。

    姜意眠夾起荷包蛋,慢慢咬著,無聲說了第三遍,謝謝。

    “系統(tǒng)086�!�

    吃碗面,時針與分針恰好重疊在12的數(shù)字上。

    面對空無一人的會議室,姜意眠兀然出聲:“人體藝術(shù)系列殺人案,真兇的名字是,季子白�!�

    【冷卻時間結(jié)束,系統(tǒng)已重新開放,您正在使用第二個單元時間作答機會�!�

    【回答正確。】

    *

    【恭喜您成功通過第二個副本,聽見死神的聲音�!�

    系統(tǒng)宣布結(jié)果后,姜意眠緩慢眨眼。

    連續(xù)七次。

    墻上秒鐘咔咔走動。視線范圍內(nèi)一片無邊無際的黑色,什么都沒有改變。

    她扔在副本之內(nèi)。

    姜意眠:“系統(tǒng)出錯?”

    【檢測完畢,系統(tǒng)正常運行中�!�

    “副本還沒結(jié)束?”

    系統(tǒng):【您已成功通關(guān),副本已結(jié)束。為更好的體驗后續(xù)劇情,本次采用沉浸方式觀看,請問是否需要跳過?】

    啊,后續(xù)劇情,差點把這個忘掉。

    “不需要�!�

    【不跳過后續(xù)劇情,命令執(zhí)行。

    】

    【已抽離您的個人意識,已成功創(chuàng)造您的虛擬形態(tài),已恢復(fù)視覺,您可在限定范圍內(nèi)自由移動,自由探索,自由選擇離開副本的時間點�!�

    黑暗如潮水般褪去,視覺去而復(fù)返,會議室里的景象躍然眼前,一切突然都清晰、刺眼得可怖。

    她竟然被這么多沒有生命的人類造物包圍著。

    磚頭,瓦塊,天花板,桌子,椅子,茶水杯碟。

    原來有這么多。

    大大小小,高高低低,層層疊疊,無時無刻不將她包圍,令人產(chǎn)生一種極其怪異的不適感。

    也許只是不習(xí)慣?

    姜意眠揉揉眼睛,花上許久才慢慢接受這個可視的副本世界。

    低頭,她發(fā)現(xiàn)姜同學(xué)的身體軟軟伏在桌上,微卷的長發(fā)如逐漸枯萎的枝條一般散開,墜落。

    皮膚已冰冷得不具備生存可能。

    “姜同學(xué)死了?”

    “還是,她根本沒有活過?”

    面對這類問題,系統(tǒng)一律回答:【抱歉,無法理解�!�

    沒關(guān)系。

    也許根本沒有必要深究存在性質(zhì)。

    畢竟只是一個游戲而已。

    打量自己半透明的身體,可以自由穿過桌椅、頭發(fā)、衣料,實體范圍里,只除了人的身體,稍微一沾,雙方皮膚泛起青黑色的痕跡,需要好久才褪去。

    挺好玩的。

    姜意眠下樓,經(jīng)過吵吵嚷嚷如同菜市場的一樓辦事大廳,輕松找到派出所唯一一間審訊室。

    小六他們擠在外面偷聽。

    她越過墻,直接進去,這才真正見到所謂的殺人犯,綁架犯,以及學(xué)校捧在掌心的天才�!咀影�。

    皮膚泛白,頭發(fā)深黑。

    他身形清瘦,松松套著一件校服,拉鏈懶懶懸在鎖骨下。

    破落的審訊室荒廢已久,正中垂下系繩的燈泡。

    那一點昏黃躍動的光,落在沒有溫度的金屬拉鏈上,反稱那兩根突起的骨頭,猶如兩塊長壞了的石頭。

    形狀奇特且扭曲。

    但不可否認的是,季子白的確長得好看。

    當(dāng)姜意眠踏進這方寸之地的剎那,他似有所覺般,轉(zhuǎn)頭過來。

    一張臉清俊干凈,眉目疏淡。

    身上有種湛湛青空般難以言說的韻味,大抵是未長成的少年氣。

    皮相很好。

    偏偏視線骯臟。

    當(dāng)季子白一眨不眨望著斑駁的墻,好似望著她,破開偽裝,一瞬扼住咽喉,將她拖進他的地獄里,親吻,擁抱,共同纏繞著沉進無望的深淵,再緩緩、緩緩地溺斃。

    ——這就是一個天才殺人犯的眼神。

    散發(fā)著催眠一般迷幻的東西,無色無味,深入骨髓。

    “嘿,小兔崽子,擱這兒問你話呢,你看哪?”

    不滿殺人犯的走神,老五一拳捶桌,打斷長久的注視。

    季子白轉(zhuǎn)回視線,側(cè)臉籠在虛影里,線條漂亮得接近藝術(shù),好像并沒有發(fā)覺某個無形的存在。

    意外么?

    姜意眠走近他,指尖在他光裸的后脖一點。

    不祥的黑色圓點瞬間浮現(xiàn),他沒有反應(yīng)。

    她等兩秒,又戳他的手指頭。

    季子白似乎本能地蜷起小指,沒有過多關(guān)注,指尖部分莫名漫起的青黑。

    “臭小子,前話搭不上后話的,別想糊弄警察。就前面那些問題,再問你一遍,態(tài)度給我放端正點,想好了再說話!”

    老五翻看自己的筆記本,語氣不耐:“什么名字?”

    本以為他不會回答。

    沒想到他還算配合:“季子白�!�

    “今年幾歲?”

    “16。”

    “跳級是吧,可把你給能耐的!說說,你為什么來這?”

    “我說過了。”

    “讓你說就說,廢話這么多干嘛?”

    “……”

    季子白倦倦垂下眼睫,一副無精打采、倍感乏味的模樣:“找姜意眠�!�

    老五用力嘖一聲,瞟一眼身旁的蔣深。

    “找她干什么?”

    “她想見我,我就來了�!�

    眠眠。

    他掀了掀唇,無聲,念出這個昵稱的時刻,仿佛聯(lián)想到什么蒙塵的瑰寶,一個他獨有的洋娃娃,那么精美又大膽,使他愛不釋手,不禁笑出聲來。

    蔣深眸光暗沉。

    老五臉色也有一點變化。

    數(shù)來數(shù)去,反倒姜意眠這個當(dāng)事人,過去的事已經(jīng)過去,就當(dāng)被狗咬過,沒什么好計較,省得給自己不痛快。

    “你來自首?自首什么?你干了什么?”

    老五接著問。

    “殺人�!�

    “說清楚點,你殺了誰?”

    季子白想了想,“一個小胖子,一個騎自行車的女人,一個老人,還有,眠眠的爸媽,說她壞話的同學(xué)。大概就這些�!�

    “你個龜孫兒,我可真是——”

    聽聽這說的什么話!

    饒是老五這種沒心沒肺沒心肝的家伙,也不免翻個大白眼。

    “為什么殺這些人?他們哪里招你惹你了?”

    “沒有�!�

    “行,無差別行兇,隨機殺人是吧?”

    “不是�!�

    季子白說:“我喜歡殺人,無所謂殺誰,只不過有人建議我,反正都要殺,不如殺這些,比較方便�!�

    “那個人是誰?”

    “家人�!�

    老五納悶:“你媽?”

    他漫不經(jīng)心:“一個不存在的人,你們找不到他�!�

    這說得什么破玩意兒?

    難不成指他死了十六年的爸?托夢給他指定下手對象?

    老五丈二摸不著頭腦,見蔣深做了個手勢,換一個問題:“你說你殺了這些人,怎么殺的?”

    “就那樣殺的。”

    “兇器藏哪兒了?”

    “忘了�!�

    “你一個人殺不了這么多,是不是有幫兇?”

    “可能有�!�

    又來這招?

    剛才就被這么糊弄過,老五煩不勝煩:“給我說人話,說清楚,到底有沒有?”

    季子白立刻改口:“可能沒有�!�

    擺明逗著他們玩。

    死性不改的東西!

    老五窩火地一甩本子,圓珠筆飛過上空,狠狠劃過季子白的手背,破皮了。

    他神色寡淡,好似一灘死水,不在意疼痛,只忽然開口道:“我要見她�!�

    她是誰,不言而喻。

    老五想也不想:“人家可不想見你!”

    “——她當(dāng)然想見我啊。”

    季子白施施然抬起眼。

    “我喜歡她,她也喜歡我,所以她才找我來,這是我們的游戲�!�

    “你們永遠無法理解這個游戲,我不怪你們,畢竟像你們這種人才是多數(shù)�!�

    他語氣極為冷漠,還有些高高在上、理所當(dāng)然地說出:“我,習(xí)慣了。”四個字,字字透著輕蔑。

    仿佛他是更為完美的造物,高高在上,俯瞰著他們這群渺小又愚昧的物種,不過是一個錯誤,一場笑話而已,有什么好怪罪的?

    高級動物向來不在意低劣物。

    因為他們生而優(yōu)越。

    類似這種發(fā)自內(nèi)心對他人的漠視,如同廚師面對砧板上的魚肉,理直氣壯地將它們開腸破肚,碎尸萬段的傲慢,蔣深只在一個地方見過。

    那就是虎鯨系列案里被兇手肆意擺弄的尸體。

    因此不需要其他證據(jù),無需口供,他已經(jīng)百分百確定,季子白就是兇手。

    一個未滿十八歲、高中尚未畢業(yè)的兇手。

    可笑。

    蔣深猛然起身,視線低下去凝視季子白,對老五說:“你先出去。”

    他沒頭沒尾地下命令,所幸老五不是小六。

    老五腦筋快得很,光眼珠子來回轉(zhuǎn)上兩圈,猜到接下來要發(fā)生的事,拍拍屁股,留下一句‘悠著點,別打死人哈’就走。

    姜意眠短期內(nèi)不想見血,也抬腳走。

    審訊室的門被關(guān)上,鎖上,過不到兩秒,里頭落下咣咣當(dāng)當(dāng)碰翻桌椅的聲音。

    以及拳頭打在身上,噗噗噗的一聲聲,聽得人牙酸肉疼。

    “怎么出來了?”

    小六迫不及待地圍上去問:“里面什么情況?”

    老五簡單描述一番,視線從左看到右,再從右看到左。

    “你們把意眠給整哪去了?”

    他指指門,“那小兔崽子說不準(zhǔn)腦子有點毛病,盯著小姑娘不放,一口一個要見她的,不知道打什么主意。你們別瞎湊熱鬧,快把人給看好,不然冷著熱著,待會兒老大揍完那個,再來揍你們這一個個�!�

    小六舍不得走,嘟囔:“我就想聽聽,到底什么情況。”

    “沒一個沉得住氣,切,一會我偷偷給老三打電話,你們在樓上聽著,行吧?”

    老五一臉嫌棄:“上去上去,趕緊的�!�

    小六滿足了,興高采烈往上跑。

    然而。

    沒過三五分鐘,他臉色慘白,又失魂落魄地跑了回來。

    “怎么又來個?你個說不聽的小六,我怎么就——”

    以為他死性不改,非要親耳聽審訊,老五罵罵咧咧地,被打斷。

    “老、老五,眠眠她——”

    雙眼瞪得大大,小六握緊拳頭,止不住自己身體的顫抖。

    “什么東西?”

    老五忍不住催:“眠眠怎么了,你看著我發(fā)愣干什么,說話��?”

    好像過去一個世紀(jì),小六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無力至極。

    “眠眠死了�!�

    “一點氣都沒有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兇手日記:

    【我要見你。】

    ps:不要揍我�。∥艺嬗型瑢W(xué),高中同班,大家日常都叫她xxx。直到畢業(yè)了我才知道,原來她叫xx,只是曾經(jīng)跟老師說過自己名字有錯(鄉(xiāng)下地方登錄姓名和出生日期經(jīng)常出錯),請老師喊她xxx就好。

    第29章

    聽見死神的聲音(20)

    太突然了。

    就連姜意眠本人,都覺得那具身體死得猝不及防,何況別人?

    老五聽到消息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連同小六一起破門闖進審訊室,合力摁住正在使用暴力手段的蔣深。

    “放開。”

    他語氣森冷,指骨沾著骯臟的血。

    小六焦急得要哭:“別打了哥,你快上樓,快點!”

    待他小聲說出那件事,蔣深一把甩開他們,以豹子一般的速度俯沖上數(shù)十臺階。

    會議室恰在審訊室的頭頂。

    站在這里,恍惚之間,隱約能聽著一個個驚呼,一聲聲情緒失控的叫喊,姜意眠,姜意眠。

    一聲比一聲大。

    他喊,眠眠。

    仿佛打五臟六腑里發(fā)出來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一橫一豎嘩嘩淌血。

    “草他奶奶個熊,這都什么事兒!”

    想起剛才蔣深那副要命的表情,老五一巴掌拍在自個兒腦門上,看也沒看倒在地上的季子白,直接拽著小六出來。

    他的手也有點哆嗦,摸煙的時候接連掉了兩根,直到第三根才點燃,夾進嘴里。

    呼——

    深深地吸上一口,吐出一口煙霧。

    頭腦迅速冷卻下來,老五對著小六,先是惡狠狠地說了一句:“當(dāng)初我真不該瞎起哄,我他媽腦子有坑!

    “別看我這把年紀(jì),我還是這兩年分他手底下才混出來那么一點名堂。蔣深這人,冷骨頭,甭管你用刀用槍怎么砍怎么打,他是從來不往后退的,所以隊里不說年紀(jì)資歷,沒有一個不服。我跟著他這么些年,還真沒見他這樣過�!�

    其次交代:“我看他一個人不行,我得開車陪著走一趟醫(yī)院。老三做事穩(wěn)當(dāng),他爸經(jīng)常上醫(yī)院,交什么手續(xù)費都熟門熟路,他跟我們一塊。

    “我剛才看了,莊有良的人沒走干凈,你、老二、老四得留在這,千萬可得把里面這龜孫子看好了,一點名堂都不能出�!�

    他說得頭頭是道,布局很正確,小六心里清楚。

    可他壓根聽不進去。

    “是不是我、我不該下來的,我為什么要湊熱鬧,我、我真是有病,永遠做不好事情,難怪到現(xiàn)在都沒出息。

    “姜叔是這樣,眠眠又是這樣。要不是我提議讓他們介入這個案子,說不定他們現(xiàn)在全家人都好好的,說不定根本就不會——,嗚。”

    他雙眼通紅,這么大一男人,眼淚說掉就掉。

    嘖,難怪都說世事無常。

    誰知道好好一個人說沒就這么沒了呢?

    “成了,別哭了,多難看,還沒個準(zhǔn)呢�!�

    老五受不住這套,余光瞥見蔣深抱著人往后門走。

    他身側(cè)垂下來的一條手臂,細而纖長,青白又僵硬,一看就沒得救。

    但為了哄哄小年輕,他故作淡定:“小姑娘吃好睡好,又沒什么娘胎病。就你們下來這十來分鐘的檔兒,怎么可能無緣無故就去了?有這勁哭哭嚷嚷的,還不跟我去開車,送醫(yī)院檢查,說不準(zhǔn)還來得及!”

    “好、好,我開車,我要開車。”

    小六手忙腳亂地跑過去。

    老五交代一番,審訊室鑰匙往其他組員手里一丟,跟著跑。

    姜意眠停在原地,看著他們離開。

    又看著老二、老四帶著復(fù)雜的表情走進會議室。

    到底怎么一回事?

    好像沒有外傷,房間里窗戶上鎖。

    明明他們就在一樓,離樓梯不遠,沒看見任何人上樓,也沒聽到異常動靜。

    為什么一條生命悄然而逝?

    他們一人拉一把椅子坐下,眉心緊皺,滿腦子困惑,誰都沒有心思搭理對面的季子白。

    只有一個派出所的警員推門進來,視線橫掃而過,不經(jīng)意瞧見他就坐在那兒,不大出聲,眼角一塊淤青,一下一下擦著自己沾了灰的袖口。

    慢條斯理地。

    隱隱帶笑地。

    擦著。

    一股說不上來的感受襲上心頭,警員愣愣走神,被叫了四次都沒有反應(yīng)。

    直到姜意眠推他一下,脊背生涼。

    他回頭一看,什么都沒有,才啊的一聲:“什么?”

    “我問你來干什么�!�

    老四神色肅穆:“你應(yīng)該知道,這里正在進行審訊,沒事不要隨便進來。”

    ……也沒見你們在審訊,光打人去了吧?

    警員腹誹著,還得把話傳到:“那個學(xué)生的老師家長趕過來,還有律師,在外面吵著要見他,說什么他從小到大都是三好學(xué)生來的。外面電視臺搶著播。

    “所長說老師就算了,問你們,到底要不要讓他阿姨進來。”

    老二想也不想:“直系親屬得批準(zhǔn),不是直系不能見;律師要交文件,提申請。人是來自首的,審訊還沒完,一切按流程來,過兩天再說。”

    “可是——”

    老四電話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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