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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省廳打來的。

    他接起,對面說話的人,居然是廳長。

    “你們的計劃跟行動,省廳已經(jīng)全部知道了,現(xiàn)在正在開會決定這個事情到底怎么處置。哦,聽說你們那邊來了一個學(xué)生自首,叫季子白是吧?

    “他媽媽身體不好,在醫(yī)院急救室躺著,他阿姨帶了不少孩子的獎杯獎狀,在外面鬧,說我們警察為了結(jié)案亂抓人,連一個孩子都不放過。

    “這些情況,省廳派去的人在外面都看見了,還有不少記者在說,在拍,估計天一亮,整個省,甚至全國都要看見,對我們的影響非常不好。

    “所以審問沒有問題的話,早點把無關(guān)人員放了。”

    “要是確實存在疑點——”

    “在掌握確切證據(jù)之前,至少讓人家親屬進(jìn)來看看。畢竟沒滿十八歲,法律上算未成年,不管犯什么案子都得跟監(jiān)護(hù)人交流一下,不然外面要說我們不近人情,辦事沒有章法,隨便栽贓誣陷一個小孩子。明白嗎?”

    這是廳長。

    擁有著省內(nèi)相關(guān)事務(wù)處理的最高話語權(quán),他的話,容不得一絲一毫的懷疑或違背。

    老四只得應(yīng)下,放人進(jìn)來。

    “阿季!”

    所謂季子白的阿姨一陣風(fēng)似的經(jīng)過姜意眠身邊,生得年輕貌美,化精致的妝,還披著貴氣的羊羔毛大衣,一臉泫然若泣。

    緊隨其后的是律師,西裝革履,打扮同樣氣派,絕非小鎮(zhèn)子能培養(yǎng)出的人才。

    “您好,這是我的名片。”

    律師稍一點頭,遞出鎏金鍍邊的名片,口氣公式化:“我是柳女士的律師,季先生的律師還在路上,由我暫代事務(wù)。有任何疑問你們可以直接找我溝通,現(xiàn)在,請讓我的兩位當(dāng)事人單獨相處,可以嗎?”

    老二上下打量他,表態(tài):“審訊還沒結(jié)束,這次是情況特殊才讓你們進(jìn)去。我們必須確保你的當(dāng)事人不會被教唆更改口供,否則你、還有你的當(dāng)事人,都得按妨害司法罪處理�!�

    “好的,我了解了。”

    律師大步走進(jìn)審訊室,視線一一掃過房間邊角,確認(rèn)鄉(xiāng)下地方?jīng)]有監(jiān)控后,帶上門離開。

    “阿季!”

    大約離姜意眠的半米處,柳女士放下鑲鉆的包,淚水盈盈蹲在他身前:“你怎么樣?眼睛怎么這樣了,誰打你?他們怎么能打你,嗚嗚嗚,怎么能打你,他們不是警察嗎?這樣做難道不違法嗎?不會坐牢的嗎?要是讓爸爸知道——”

    她欲伸手撫摸,季子白面無表情地別過臉,“別碰我�!�

    “好、好的,我不碰你,對不起�!�

    柳女士瑟縮一下,抹去眼淚,一邊控制不住地抽泣,一邊小心翼翼道:“你、你要我做的事情,我都做到了。不光是獎牌、獎狀、獎杯,你以前參加比賽的報紙報道,我都留著,做的一本厚厚的剪貼,全部交給記者看了。

    “還有學(xué)校,學(xué)校那邊不管老師還是同學(xué),他們、他們現(xiàn)在都覺得,你對那個女孩很喜歡。面子上沒有表現(xiàn)出來,可是心里很喜歡,所以聽說她被抓,才做出這種傻事,想給她頂罪�!�

    “阿季,爸爸已經(jīng)答應(yīng)不動她了,真的,她會好好的�!�

    女人雙膝碰地,猶如被逼到絕境,走投無路。

    她滿眼的驚惶與恐懼,苦苦哀求:“不要再鬧了,收手吧,好不好?這次爸爸真的很生氣,他一定會懲罰我們的,他月底就要過來了�!�

    “我們回家吧,阿季。外面的事情都處理好了,那個女孩子,我們以后再想辦法讓她喜歡你,我們以后再找她好不好?”

    “求求你,阿季,就當(dāng)我求求你,不要再惹爸爸生氣,不要讓他更生氣了。”

    女人哭得梨花帶月,面容憔悴。

    清瘦的少年卻一動不動坐著,冷眼看著,良久才開口:“你可以回去了�!�

    “媽媽�!�

    不冷不熱的語氣,清晰無比的吐字。

    女人本來還想說話,被他這么一叫,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簌簌往下掉。

    為著這一聲,她既欣慰,又畏懼,立刻默默地、乖乖地擦干凈臉龐,“那媽媽明天、明天再來看你�!�

    她摁住喉嚨,熟練而迅速地止住哽咽,走出門。

    老五、老二不知什么時候被省廳的人叫走,外頭換上兩個打扮土氣的鄉(xiāng)下警察,對她流露出驚艷的眼神。

    “你們好,我是季白的小姨,這孩子不愛說話,麻煩你們照顧他�!�

    意識到這兩個人更好說話,柳女士含著眼淚,從奢華的小包里掏出兩條金項鏈,一下塞進(jìn)他們的口袋。

    “還有樓上那個小姑娘�!�

    顧及兒子心心念念的女孩,她又摸出兩條鉆石鏈子,不要錢似的塞過去:我們家季白真的、真的很喜歡她,喜歡了好多年,才會分不清輕重,跑過來胡說八道。你們、麻煩你們也好好照顧她,好嗎?”

    兩個警察面面相覷,想法是相同的。

    人小姑娘突然沒了氣,送醫(yī)院去,死活還不知道呢,照顧誰?

    不過這真金白鉆,不拿白不拿嘛。

    他們趕忙笑嘻嘻收下,連聲保證,完全可以體諒小年輕這純純的愛戀,一定照顧倆小孩好好的。

    “謝謝、謝謝你們,謝謝�!�

    柳女士頻頻鞠躬,被律師領(lǐng)走。

    姜意眠看到倆警察相視一笑,搓著手走進(jìn)審訊室,對季子白要多客氣有多客氣。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光線逐漸明晰,天邊泛起一抹魚肚白。

    季子白坐了很久,一直沒有人回來審他。

    外面的媒體記者不知為什么而沸騰,發(fā)出嘰嘰喳喳的噪音。

    對面警員們滋溜滋溜吸著醬油色的炒面,說是早飯,滿嘴油光。

    一切都令人厭惡。

    那么無趣。

    他半抬起眼皮,興致缺缺:“什么時候讓我見她?”

    “誰?”

    “姜意眠�!�

    啊,樓上那個小姑娘。

    兩個警察不安地舔一下嘴唇,暗暗交換眼神。

    那小姑娘死了。

    凌晨送到醫(yī)院的時候,已經(jīng)死了,醫(yī)生連急救室都沒讓進(jìn),說沒必要。

    傳聞專案組那個姓蔣的組長火氣上來,當(dāng)場發(fā)瘋。

    省廳領(lǐng)導(dǎo)趕過去都攔不住,只得喊他一個組下頭的所有組員都趕過去壓場子。

    這不,一直沒回來,估摸著還沒鬧完呢。

    他們要說實話嗎?

    說吧。

    反正瞞不過去,更何況,又不是他倆干的。

    就是,沒錯。

    兩人交流完畢,點點頭,清了清嗓子,這才告訴季子白,樓上那小姑娘死了。

    “死了?”

    “突然死的?”

    季子白微微偏著頭,聲音如泉水清冽。

    “是啊,無緣無故的,一點毛病查不出來,醫(yī)生都說不出個玩意兒來。你……你也別太傷心,這人嘛,生老病死再正常不過了,是吧?”

    警察們說得很小心,生怕對面這位小財主,會承受不住這突如其來的打擊。

    可話說完了,他們才發(fā)現(xiàn),這學(xué)生一點兒表情都沒有。

    悲痛沒有。

    絕望沒有。

    他好整以暇地坐著,臉上什么都沒有。

    可能打擊太大了,一時半會還沒緩過來呢。

    他們這樣想,有些緊張地看到,他低頭握住自己的尾指,細(xì)細(xì)摩挲那片逐漸褪去、不再起眼的青黑。

    目光慢慢落到那塊墻上。

    也就是姜意眠所站的地方。

    然后他神色一松,開始笑。

    清瘦的身體一下一下顫動,心上人死了,這學(xué)生卻在他們面前悶悶笑著。

    笑呀,笑呀。

    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喉嚨在皮膚下劇烈的活動。直把一雙眼笑得水光瀲滟,尖銳的眼角泛起潮紅,他仍不停下,仍癡癡地笑,狀似癲狂。

    “……這小子,有點不對頭啊�!�

    倆警察眼角一抽,偷偷對話:“該不會又瘋一個?可別朝我們發(fā)火哦。”

    “現(xiàn)在怎么辦?”

    “要不要喊他那個小姨過來?還是送醫(yī)院?”

    言語之間,那學(xué)生越笑越不像話,都快把自己笑死了。

    這模樣,哪里是喜歡人小姑娘,恨得厲害才對吧?

    “喂。”

    季子白大約笑了七八分鐘,笑夠了,若有所思一會兒。

    隨后對年紀(jì)遠(yuǎn)比他大上一輪的兩個男人,命令道:“給我一根干凈的筷子�!�

    一點禮貌都沒有。

    要不是看在你小姨份上,誰理你。

    左邊的警察撇了撇嘴,把沒動過的一碗醬油拌面推過去:“餓了是吧?小伙子,天底下好姑娘多得是,一個沒了,再找下一個就是了唄。反正你這么年輕,長得俊,家里還有錢,填了肚子就振作點,待會你小姨來了,可別說我們不給你飯吃�!�

    鐵碗,鐵筷,銀白色,與刀一個材質(zhì),一個色澤。

    季子白伸手去接,一個不慎,筷子咣當(dāng)落地,聲音清脆。

    “怎么這么不小心?”

    警察嘖一聲,作勢彎下腰。

    季子白說:“不用你。”

    他動作一頓。

    對方再說:“我自己撿�!�

    “行吧,你自己都這么說了�!�

    他理直氣壯地坐回去。

    于是姜意眠所看到的,就是季子白獨自一人低下頭顱,上半身沒入桌下的陰影之中,如同被攔腰截斷的一具尸體。

    指梢觸到鐵筷。

    視線劃過小指。

    他側(cè)轉(zhuǎn)過角度,對著那面墻,對著她,一字,一字,無聲道:

    以,為,這,樣,就,能,甩,掉,我,了,嗎?

    不。

    他彎起唇角,現(xiàn)出一個堪稱燦爛的笑容。

    你,逃,不,掉,的。

    碎發(fā)抵著眉骨,漆黑之下,對方瞳孔放大,眼底盡是瘋狂的快意。

    姜意眠心跳微滯。

    旋即,她看著他撿起一支長筷,對準(zhǔn)自己脆弱的咽喉——

    用力扎了進(jìn)去。

    作者有話要說:  害,拿你們沒辦法,加更了。

    就這次啊,不能再喊了,真的沒有了!一點存稿都沒有很容易崩文的��!

    再次抱歉我的謎題設(shè)置可能很一般,你們得把他看做菜雞級別的社會派推理挑戰(zhàn)!案件背后的人物和故事,副本的收尾我還是很有信心的!

    尤其是被你們說得,爸爸竟也有些帶感!

    變態(tài)的爸爸

    =

    變態(tài)中的究竟大變態(tài)�。�!�。。。�

    可是他有孩子了,他不檢點,冷漠.jpg

    除非是收養(yǎng)的!突然興奮.jpg

    另外:

    【自鯊絕非正面行為,現(xiàn)實之中違法者必依法懲治,不要妄想以自鯊逃脫法律的制裁。】

    第30章

    聽見死神的聲音(21)

    姜意眠想起一句話,永遠(yuǎn)別想理解一個瘋子在想什么。

    用在此刻再適合不過。

    分明有備而來,分明即將全身而退,偏在這個當(dāng)口,季子白選擇用一根筷子自殺。

    警方不止一次提過,虎鯨對人的身體構(gòu)造了如指掌。

    沒想到有朝一日,他會把相關(guān)知識用到自己身上。

    脆骨破碎,左頸動脈被截斷。

    季子白倒在血泊里,隨之而來兩位警員震驚的吼叫。

    “所長!所長!”

    辦公室里的所長驀然一驚,抬頭,瞧見下屬沖撞進(jìn)門。

    對方背上所伏的,是昨夜前來自首的學(xué)生。脖子上多了一個血窟窿,水龍頭般大股大股涌出猩紅的血液。

    所長手一抖:“怎么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啊�!�

    警員支支吾吾:“他喊餓,我給他一碗面,然后筷子掉了,他要自己撿。就、就撿筷子的功夫,兩分鐘都不到,他就——”

    “別說了,趕緊上醫(yī)院!趕緊!”

    這可是專案組、浪漫港當(dāng)?shù)毓簿�、省廳廳長,三方同時要求務(wù)必好好照看的嫌疑人,重要性不言而喻。

    何況還是個孩子,學(xué)生。

    萬一死在他們所里,豈不是天大的罪過?

    所長匆匆往外跑,半道一拍腦袋,想起來:“外面記者還沒散,大門過不了。走,我們走后門�!�

    “好好好�!�

    三人手忙腳亂地轉(zhuǎn)向,開門,才走出去一步。

    咔嚓咔嚓的照相聲、刺目的白光,以及數(shù)不清的、爭先恐后的提問、話筒,一擁而上。

    “您好,請問審訊工作進(jìn)行的怎么樣?已知兩位嫌疑人,姜某某與季某某誰的嫌疑更大?”

    “傳聞他們是同校同學(xué),具有早戀傾向,難道他們共同涉及了虎鯨系列案?”

    “你們現(xiàn)在準(zhǔn)備去哪里?為什么負(fù)責(zé)此次案件的蔣某仍未現(xiàn)身?”

    混亂之中,有人頭一歪,瞧見躲在最后面的警員與季子白,一驚:“血,好多血!”

    記者們聞聲望去。

    所長見勢大喊:“讓讓,情況緊急,麻煩各位同志都讓讓!”

    可他們并沒有理會。

    “那是季某某嗎?”

    “季某某為什么變成這樣,難道他已經(jīng)承認(rèn)罪行,不堪良心的譴責(zé),自殺償命了嗎?”

    “請問姜某某是否知道這一情況?”

    一個接一個問題,一個接一個的人,他們非但不退,反而雙眼放光地步步逼近,將他們層層包圍。

    “讓開!都給我讓開!你們是聽不到嗎,再不上醫(yī)院就要鬧出人命了��!”

    所長,警員,拼命推搡,但寡不敵眾。

    一連數(shù)分鐘的流逝,他們?nèi)钥ㄔ谠貨]動。

    “再不讓我就開槍了!”

    所長急得臉紅脖子處,怒吼一聲,掏出的卻是一根警棍。

    沒辦法。

    誰讓他們窮鄉(xiāng)僻壤,平日十天半個月不見一個外來客,村內(nèi)捅破天也就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壓根用不著槍。

    所以他們只配了棍子,沒有槍支。

    發(fā)覺這點,記者們猶如無畏獻(xiàn)身的英雄,沒有一丁點的畏懼,繼續(xù)擁擠,報道,搶頭條搶獎金,惦記著年末一筆大收尾,自家得以過上一個好年。

    “這還是一個孩子��!你們這些沒良心的東西,遲早都得遭天譴��!”

    所長有些絕望,更為憤怒。

    他拋開顧及,揮動長棍,猶如驅(qū)趕鄉(xiāng)下聞著肉香跑來的黃鼠狼一般,一下一下打在他們身上。

    “遲了,所長�!�

    好不容易清開一條道,他大汗淋漓,聽到后面哆哆嗦嗦地喊:“沒氣了,沒得救了�!�

    腳一滑,狼狽摔地。

    季子白死了。

    徹徹底底死了。

    年輕的臉龐上一片寂白,他閉著眼,唇角微微提著,脖頸處盛開一株妖艷的血色花。

    仿佛早有預(yù)料眼前的一幕,仿佛高高在上的,對他們譏諷一笑。

    人群里默下一瞬。

    僅僅一瞬。

    下一瞬,他們卷土重來。

    “各位觀眾朋友們大家好,現(xiàn)在我們?nèi)栽赬X鄉(xiāng)鎮(zhèn)派出所,正如你們所見的,昨夜八點四十六分前來自首、就讀于浪漫港高級中學(xué)的季某某,因不明原因而死。迄今為止,這是因虎鯨系列案去世的第七人,警方目前仍不愿透露,他究竟是不是虎鯨,與該案有何種聯(lián)系,以及,他為什么死去。針對這種情況,我們——”

    “阿季?”

    遠(yuǎn)遠(yuǎn)的一聲喊,輕而恍然。

    記者們轉(zhuǎn)頭看去,兩片經(jīng)過無數(shù)訓(xùn)練的流利嘴皮子,仿佛擁有自我意識,脫口而出:“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的是季某某的小阿姨,柳女士,面對季某某的死亡,她——”

    “阿季!!”

    今日依舊打扮漂亮的柳女士,在一陣怔然之后,丟下包,推開律師、記者,猛地?fù)淞诉^來。

    “阿季,阿季,阿季,我的阿季�!�

    眼眶里盛滿淚水,她習(xí)慣性擠出一抹討好的微笑:“阿季,律師來了,爸爸找的律師來了,你看,他就在那里�!�

    “我跟爸爸道歉了,我一個人接受懲罰,他答應(yīng)了。他不會再罰你了,阿季,你高興嗎?阿季,你能不能再喊我一聲?”

    那是她的孩子。

    她懷胎十月骨血相連的孩子,一個法律名義上永遠(yuǎn)不屬于她的孩子。

    或許他是一個惡魔。

    又一個殘暴的君王,就像那個人一樣。

    可不管怎樣,他都是她的孩子。

    “阿季,你看看我。”

    淚水無法自控地滾落,她將他冰冷的尸體抱在懷里,一遍遍重復(fù):“阿季,看看我,求你了,看看我,阿季……”

    “看看媽媽……”

    “是媽媽錯了,阿季,好阿季,你不要這樣好不好?”

    “阿季!��!”

    她拼了命地哀求,認(rèn)錯,妄想以此挽回一切。

    不顧律師的阻攔,她緊緊抱著他,就像從未抱過他那樣,哭得妝容全毀,撕心裂肺。

    一位記者目露同情,而后壓低聲音,對鏡頭道:“如大家所見,這位就是季某某的小姨。季某某的突然去世讓她非常傷心,也令我們在場所有人惋惜,但我剛剛注意到,她對季某某用了媽媽這個詞。到底是傷心過度,一時口誤,還是這其中另——”

    話到一半,話筒被奪走。

    一身精英打扮的律師站在他們身側(cè),宛如一把國王精心磨過的刀,一個沒有溫度、情緒的機(jī)械,冷冷伸手一拍,將他們手里拿的、肩上抗的相機(jī)盡數(shù)拍落在地。

    而后遞出一張金光閃閃的名片,輕描淡寫:“有需要賠償,請聯(lián)系我。”

    這就是不同的世界,不同的階級。

    記者之外,離派出所百米之處,一輛私家車駛過泥濘,停在坑坑洼洼的石頭路上。

    “過不去了,得下車�!�

    男人是省廳有名的骨干,視力佳,腦子快,遠(yuǎn)遠(yuǎn)望上一眼,就把情況猜得八九不離十。

    “又死了一個,校服,估計是那個自首的學(xué)生。”

    話落,想起半個小時前,才傳達(dá)過一個壞消息。他轉(zhuǎn)頭,象征性說上一句:“節(jié)哀,傅醫(yī)生。一連兩個小孩折在這里,這派出所跟負(fù)責(zé)案件的蔣深都要負(fù)主責(zé),事后我們會追究他們責(zé)任的�!�

    在他身旁,傅斯行點上一支煙。

    他本是極潔身自好的人。

    不抽煙,不沾酒,永遠(yuǎn)干凈得一塵不染,像一首詩。

    有人這么說過他。

    但一連被扣留數(shù)日,風(fēng)塵仆仆的趕來。

    頭發(fā)亂了,眉眼黯淡。

    冷風(fēng)吹開單薄的風(fēng)衣領(lǐng),內(nèi)層毛衣不知被什么鉤破了線,難得有些狼狽。

    “傅醫(yī)生?”

    男人又喊他。

    他慢慢地‘啊’了一聲,雙眼在煙霧中瞇起,輕聲問:“她走的時候,臉上是什么表情?她在笑嗎?”

    這話令男人感到不自在。

    誰死的時候會笑呢?

    不過廳長交代過,這傅斯行來頭不比姓季的小子差多少。

    他來遲一步,已經(jīng)沒保住一個,自然不好得罪另一個,就發(fā)短信去問。

    嗡嗡。

    短信回過來,他一看,果然。

    “沒有笑�!�

    男人道:“見過的醫(yī)生說,什么表情都沒有。”

    “這樣�!�

    手背抵著下頜,煙灰紛紛揚揚地飛,傅斯行淡淡重復(fù)一遍:“她沒有笑。”

    似有深意,但又,意味不明。

    “我們要不要趕去醫(yī)院?”

    男人提議:“實在不舍得,你還能再去看兩眼。”

    “不用。”

    出乎意料地,傅斯行下了車,留下一句

    ‘等我一下’

    ,徑直朝著派出所走去。

    那里,一具尸體逐漸冷卻。

    一個傷心欲絕的母親在崩潰。

    還有一個冷靜的游戲勝利者,正準(zhǔn)備離開副本。

    傅斯行在這時候來了。面對旁人扯都扯不開、勸又勸不動的柳女士,他彎下腰,笑著問:“柳女士,您還記得我嗎?”

    “阿季,阿季,我的阿季……”

    喃喃著兒子的女人,眼珠一點、一點地轉(zhuǎn)動,望見他,干涸的眼眶再次淌下淚水。

    “您記得我�!�

    傅斯行喟嘆一聲,溫聲細(xì)語道:“這里人太多了,請你平復(fù)一下心情,放開手,跟我走好嗎?”

    女人怔怔望著他,那一雙淺灰色的眼睛。

    她囁喏著嘴唇,奇跡一般地漸漸松開手,起身要跟他走。

    “等等!”

    所長不可思議地看著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男人,板著臉問:“你是誰?你為什么帶她走?她剛剛說自己是這個學(xué)生的媽媽,怎么回事?她不是他阿姨么?”

    傅斯行起身,拂了拂衣擺沾上的煙灰,態(tài)度十分禮貌:“您好,我是一個心理醫(yī)生。我認(rèn)為,以這位女士目前的精神狀況,她所說的話,不一定是真實的�!�

    “你怎么知道?”

    所長狐疑:“難道她是你的病人?”

    傅斯行已然背過身,扶著女人的手。

    被問及這個問題,他微微側(cè)過臉,唇角一彎,笑得溫和又無害。

    “是的。”

    他承認(rèn):“她是我的病人。”

    這一刻,姜意眠想到許多事,聯(lián)系起諸多蛛絲馬跡。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想雙更,可是!

    星際副本我卡住了,愁,愁眉苦臉的愁。

    星際副本是完全沒有懸疑推理元素的,因為這個文一共兩種副本:

    1、懸疑推理好詭譎

    2、純粹嫖設(shè)定,例如萬人迷、美人魚與科學(xué)家之類的,就沒難度,偏蘇爽

    可能給劇情就相對easy,無厘頭一點,你們能接受嗎?

    我時常害怕你們高估這個文,高估我的智商,而感到卑微。

    第31章

    聽見死神的聲音(22)

    【請問是否確定離開副本?】

    系統(tǒng)一板一眼,請求確認(rèn)指令。

    姜意眠目送傅斯行的背影遠(yuǎn)去,心血來潮:“我要以第三視角重新觀看這個副本的一切劇情。”

    “包括姜愛國死去的那個晚上�!�

    【………………】

    【………………………………………】

    【收到,指令�!�

    僵硬的聲音,柔軟的語氣,它如海草般依附在耳邊,兩個字、兩個字地說:【祝您,玩得,開心……】

    而后,眼前萬物豁然一變。

    2002年12月25日,姜愛國死的那天,整座浪漫港覆著大雪。

    *

    要問為什么想殺姜愛國?

    那得從頭說起。

    得問,究竟什么才叫做猥褻?

    姜同學(xué)一直弄不清楚。

    非要說起來,她的養(yǎng)父,姜愛國,好像并沒有對她造成實質(zhì)性的傷害。

    他沒有進(jìn)入她的身體。

    沒有嚴(yán)重地破壞她的身體。

    只是喜歡她而已。

    大家都說他喜歡她。

    非常、非常的喜歡,喜歡到難以壓抑,就像家里裝滿楊梅的塑料罐,因為裝得太多了,無法承受,就會漫出來一樣。

    他總是喜歡親她,抱她,喂她,撫摸她,聞她的味道。

    他總是在她洗澡的時候,無聲無息拉開一道門縫,整個人赤條條、笑嘻嘻地鉆進(jìn)來。

    在她睡覺的時候,不知不覺掀起一角被子,龐大而笨重的軀體不經(jīng)同意,擠了進(jìn)來。

    她不止一次想過,這算不算猥褻?

    她的媽媽說,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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