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宸宸,怎么這么早就行了?頭會不會疼?有沒有哪里疼?肚子餓不餓,有沒有想吃的東西,媽媽給你買�!�
在不久后的將來,注定要患上憂郁癥的戚媽媽,有著一種停留在上世紀老照片里的古典婉約美,好比弱柳扶風,哭得哀哀戚戚、楚楚動人。
“對不起,宸宸,都是媽媽的錯,媽媽不該要你去少年宮,本來什么事都不會發(fā)生的,都怪我,怪我……”
戚余臣被緊緊抱著,女人眼眶下陷,滾燙的淚水里裹滿濃烈的懊惱、后悔、痛苦、難過。
他不太能感受到這些。
像石頭吸收不了水,他定定的,只會依照一種社會約定俗成的‘潛規(guī)則’,平靜地說:“沒有關系的,媽媽,我不痛,你不要哭�!�
戚媽媽仍一個勁兒懺悔。
他就不厭其煩地安慰。
在姜意眠看來,這兩個人,像是兩個物種,生活在兩個迥然的世界里,中間隔著一層膜。
一個沒發(fā)現(xiàn),沒能力打破;
一個發(fā)現(xiàn)了,無所謂打破;
戚余臣說話的時候一直看著墻角窗簾,戚媽媽有所發(fā)覺,抹著眼淚問:“你在看什么?”
這孩子老是喜歡發(fā)呆,喜歡一個人呆著什么也不做。
她對自家兒子稍稍的孤僻習以為常,但不能接受病房里,居然,出現(xiàn)一只貓!
“!這里怎么會有貓?醫(yī)生!護士!!”
一只白里泛灰的長毛貓,流浪貓。
身上肯定有細菌,貓毛吸入體內也糟糕。
牽扯到孩子,婉約□□大驚失色,眼淚掉得更兇,朝走進門的丈夫大喊:“他爸,那里有貓,快,快讓他們弄走!”
“用不著,我直接扔出去就行�!�
戚爸體格健壯,大踏步往前走。
戚余臣拉一下媽媽的袖子,鄭重其事:“不要扔她,媽媽。”
他媽一心沉浸在恐怖的細菌幻想之中,無力回應。
他爸也不聽他。
他皺了皺眉,驟然起身,踩地,往那邊跑。
就像一只輕盈的鳥。
往外面飛。
輸液架被床絆住,倒下一半。
紅色血液倒流進輸液管,針頭被拉力生生拉住。
戚余臣那只布滿淤青針孔的手背,很快滋出豆大的血珠。
戚媽媽猶如看見一幅極為驚悚險惡的畫面,登時雙目失神,嚇得原地宸宸、宸宸地尖叫。
戚爸為此大怒:“戚余臣,你在干什么?還不趕緊回到病床上,沒看到你媽擔心你嗎?!”
這時才趕到現(xiàn)場的護士們,一邊驚訝著病人怎么下了床;一邊既要安撫女人,又要合力拖拽住男人,免得他們情緒失控,不小心引起病人的情緒過激,那可是心臟病大忌。
場面一時達到極度的混亂。
戚余臣視若無睹,抿著唇跑到小貓身邊,蹲下。
“小貓�!彼囍斐鲭p手:“抱抱,小貓�!�
小貓看著他,看著他的手,清澈的藍色眼睛像湖水,淺淺倒映著他的臉,沒躲。
戚余臣總算摸到她了。
也抱起她。
好像一個半大小孩抱著另一個更小的小孩。
他小心翼翼地,動作生疏,把她輕輕抱在臂彎里。
低頭,將耳朵貼在貓小小的、微微起伏的身體上。
她很柔軟。
心臟在柔軟的身體里,更柔軟地一下、一下跳動。
“一只小貓……”
發(fā)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喟嘆,他抱著貓轉過身。
陽光下,護士們都能看見他卷起一截袖褲下擺的藍白條病服,空蕩包著瘦弱的身體。
雙腳光裸踩在地上,臉色蒼白得,仿佛身體里所有的血都被抽光。
就這樣的一個小男孩,今年九歲,至少在醫(yī)院里度過其中的三分之一。
他從來沒有哭過,有時候也笑一笑,反正不怎么愛說話。
但還是第一次這么一本正經(jīng),對著她們說:“她是一只很健康的小貓,放她出去把�!�
“小貓不用像我一樣住院�!�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我不會寫小孩怎么辦!
因為我超討厭熊孩子搶我電腦,毀我游戲機。
男孩子沒一個討人喜歡的,小女孩,也有點麻煩,不喜歡。
第62章
事件管理者(6)
一個重病纏身離不得醫(yī)院的小病人,拿小貓跟自己對比,得出健康的貓不住院的結論。
可謂童言無忌。
不過恰到好處地化解掉病房里緊繃的氛圍。
戚媽不再放聲尖叫,戚爸逐漸冷靜下來。
年長一些的護士松下一口氣,板起臉,這邊嚴厲訓斥:“孩子剛做完手術怎么能下床呢?病房進來一只貓也好,狗也好,我們會負責弄走,但你們做爸媽的應該注意一點,這樣大喊大叫的算什么?!”
那邊指使大家把貓送走、收拾場面,忙得不可開交。
一個護士接到安撫戚媽的工作,試探性拍了拍她的肩,才說一個字:“您——”
只見對方飛速收住抽噎,剩下一雙眼默默地掉眼淚,哭得梨花帶雨,語氣真摯又柔弱:“不好意思,都是我的錯,給你們添麻煩了……”
護士:“……”
不是沒有聽說過這位女士變臉飛快,但親眼所見,忍不住腹誹,這,未免也太快了吧??
小小風波過去,戚余臣回到病床上躺著,手背重新插進兩根輸液針,安安靜靜望著窗外發(fā)呆。
半個月后,出院日,戚爸開著一輛BMWE39來接。
油光锃亮的寶藍色車身,線條十分漂亮。
戚媽露出訝然的神色,欲言又止:“他爸,我們不是說好……”
“上來說�!�
上了車,戚余臣一如既往拉下車窗,雙眼一眨不眨地望著外面流逝的風景,頭發(fā)被風吹得亂七八糟。
戚媽坐在副駕駛座,小聲問:“車不賣了嗎?”
“今天來送一筆貨。我算過,自己打包跑一趟,還能順便接你們娘倆回來,減掉油錢、動車票,能省個兩百�!�
手指不自覺摩挲著方向盤,宛如孩童眷戀摸著心愛的變形金剛玩具,戚爸停頓少許,補充道:“反正車的價格已經(jīng)談好了,多一天、少一天沒什么影響。”
他從小的夢想就是買車,買豪車,非要那種讓人眼前一亮、再也不敢瞧不起他的那種,豪車。
這是他的第一輛。
盡管后來生意順遂,買過更好、更新、更高價的豪車,但都比不上這兩在他心里的重要性。
為了給孩子治病,這些年陸陸續(xù)續(xù),他們已經(jīng)賣掉四套房子,兩輛車。
從A市人見人羨的著名別墅區(qū),搬到名不見經(jīng)傳、半是城市半農(nóng)村的浪漫港,受騙上當,低價買下一套死過人的房子。
如今生意越來越不景氣,夫妻倆手下最值錢的,只剩兩間廠子、幾套價值數(shù)十萬的進口機器設備�?蓛鹤拥牟�,堪比一個無底洞,多年不見緩和……
繼續(xù)這樣下去,日子會變成什么樣?
戚爸不太愿意提起這種喪氣話。
戚媽一想到其中的落差,便悲從心來:“對不起,他爸。都怪我,要是你沒有娶我……”
戚爸不說話。
他是個典型的大男子主義,說不來甜言蜜語,抽空握一下她的手,意思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對他而言已然肉麻。
戚余臣不知什么時候趴在窗邊睡著了,臉上一道紅痕。
車靠邊停下,戚媽媽繞到后排座上,抱著兒子躺下,讓他靠在自己的腿上,才聽得丈夫提起一茬:“陳潭今早給我打電話了�!�
她猛地抬頭:“哪個談?”
“潭水的潭�!�
戚媽一秒恢復柔和:“這名字怎么有些印象?是不是你前兩年經(jīng)常提的廠里二把手,后來出去單干的那個?”
“是他�!逼莅滞噧群笠曠R,“他也是陳談他爸�!勗挼恼��!�
陳談,就是那個在少年宮推了宸宸一把的小孩。
“陳潭說他昨晚上才出差回來,知道兒子鬧的事,狠狠打了一頓。問我們今晚有沒有空,想領著兒子過來,當面給宸宸道歉�!�
戚爸說這話時,一直密切注意著妻子的臉色,心里猜她不會答應。
果不其然。戚媽低著頭,有一下沒一下拍著兒子的背。
表情看不大清楚,語調少見的冷漠:“不用了。我不想看見那個孩子好好地站在我們家宸宸面前。”
陳談比宸宸大上一歲,高了不少。
記得見面那會兒,她還在心里感嘆過這孩子生養(yǎng)得真好,哪怕成績差些,調皮些,又有什么?
她寧愿自家兒子也長得白白胖胖,調皮搗蛋,至少不必天天受打針吃藥那份苦。
不過事情發(fā)生后,戚媽根本無法想象,她的兒子的被迫經(jīng)歷一場生死歷練,大半年才養(yǎng)好的身體狀況直線向下。
身為罪魁禍首的孩子,卻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出現(xiàn)在他面前,輕飄飄地說一聲對不起。
有什么意義?
她只怕自己會忍不住,一把推倒那個孩子,讓他后腦勺也破一個洞,縫個四針,才算扯平。
戚媽原本就是多愁善感的性子。
生下病懨懨的孩子,不幸攤上那種病,漸漸演變?yōu)樯窠?jīng)衰弱,經(jīng)常吃不下飯、睡不著覺。
戚爸想著不見面也好,免得妻子受刺激。便一口答應:“行。要是他非要上門道歉,我就喊他上外頭去說�!�
戚媽可有可無地嗯了一聲,接下來一路無話。
戚家車停在住樓底下時,姜意眠在系統(tǒng)的幫助下,剛好抵達他們所居住的農(nóng)民城。
一座喜氣洋洋的充氣拱門立在入口,龍飛鳳舞七個涂金的字:歡迎來到浪漫港
此浪漫港,是否【聽見死神的聲音】里的浪漫港?
抱著疑問,姜意眠沒有第一時間去找戚余臣,而是在城里慢慢逛了一圈,找到浪漫港公安局。
一只小白貓在局外坐了良久,以至于,局里大伙兒都在打趣,說這貓指不定有什么隱情,報案來的。
午飯時間,一個長著娃娃臉的年輕人身穿制服,走出來,還真一臉嚴肅地問:“這位貓同志,你有什么事?說吧,我們給你做主�!�
貓沒反應。
光睜著一雙圓澄澄的大眼睛看他。
遠處兄弟們大聲笑嚷:“走不走了,小六?要不案子你給辦著,我們給你帶飯?”
“別別別,來了!”
小六摸摸腦袋,快步跟上去,還止不住回頭,對他們說:“你們覺不覺得那貓有點怪怪的?不怕人,看著我的眼神特復雜�!�
“貓有什么眼神�!�
“別是你眼睛不好使,出問題了吧?”
一干男人說說笑笑著離開,里面并沒有蔣深。
姜意眠轉身去下一個地點。
傅斯行的幸福咨詢室不復存在。
傅斯行曾經(jīng)住的錦繡小區(qū),那間房的主人變成和樂融融的一家六口。
【聽見死神的聲音】副本結束在2003年年初,當下時間為2007年年中。
間隔四年多,發(fā)生一些變故無可厚非。
或者蔣深、傅斯行、季子白,都是特殊npc或玩家身份,被游戲所掩蓋,被普通npc所遺忘,符合她的猜測,可以理解。
確定找不到更多線索后,姜意眠詢問戚余臣所在的位置。
系統(tǒng)報了一個地址:安康小區(qū)4棟401。
*
——安康小區(qū)。
小區(qū)建立之初,命名安康,代表住戶們都能平安健康。
之后住進一個民間英雄,在有關機構的鼓勵下,小區(qū)正式改名為榮光,連帶整個街道、社區(qū)、附近公交站點都成,榮光。
四年前,英雄不幸遇害,榮光逝去,大把住民討論來討論區(qū),終究還是改回最初的名字�!部敌^(qū)。
這一改來二改去,小區(qū)知名度上升,綠化安保越做越到位。
雖然比不得隔壁公認的、聚集著全港有錢人的錦繡,但在錦繡之外,至少還是城里排得上名次的高性價比樓房。
就連那4棟401室,當初姜愛國夫妻慘死的房子,前兩年都給一家外地人低價買走,不是最好的說明么?
環(huán)境好了,小區(qū)里來往的流浪貓貓狗狗也多。
好在小區(qū)接受提議,定期抓捕,定期打針。久而久之只剩下幾頭神出鬼沒的滑頭貓,反正不主動招惹人,大家管好自家小孩少亂摸亂碰,幾乎沒有過被貓抓咬的事,自然沒大所謂。
6月16日下午兩點,姜意眠躲過保安視線,故技重施,擠進欄桿間隙。
這回沒有人類阻撓她。
反而一只身形龐大的橘色貓,一屁股坐在面前,大大地打了個哈欠,貓眼細細一條,端的是威風凜凜的氣派。
“……”
小貓往左走。
肥貓往左挪一點點,肥胖的身體猶如一座小山。
小貓改往右。
肥貓也往右挪一點點,好似打定主意要擋她的路。
想起來了,貓,領地性動物來著。
難道這個小區(qū)是這只肥貓的地盤,所以不允許她入內?
正疑惑著,肥貓忽然朝她長長喵一聲。
姜意眠:?
“喵�!蔽舶鸵幌孪滤υ诘厣�,因為久久得不到回應,肥貓喉嚨里滾起咕嚕咕嚕危險的聲音。
唔。
還是那句話,打架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打,跟貓也不打。
姜意眠試著打招呼:“你好……?”
出聲變成:“喵?”
肥貓:“喵!”
姜意眠:“喵喵?”我可以進去嗎?
肥貓:“喵喵喵喵喵喵喵。”
姜意眠:“喵喵喵喵�!币幌戮秃�,我不搶食物。
肥貓:“喵嗚~喵嗚~!”
……
語言不通。
兩貓對叫,彼此都聽不懂對方的語言。
真奇怪。
肥貓大驚失色,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它聽不懂的貓語?
“喵喵!喵!”
跟我來!喵!
肥貓慢騰騰起身,掉頭走上一段,又回頭朝姜意眠叫:“喵喵喵!”
快過來!
這是讓她跟著去?
姜意眠不明所以,不遠不近地跟上去,七彎八繞被領進一條胡同,末處并排放三個垃圾桶,周圍堆著一些紙板箱、塑料瓶。
乍一看沒什么東西。
然而肥貓一叫,垃圾桶后面、縫隙里、墻角邊倏然冒出七八顆貓頭,黑的白的花色的,無所不有。
仿佛被卷入什么詭異的儀式,外來的小貓崽定在原地,原著民們一擁而上,團團圍繞著她,聞一聞,嗅一嗅。
還偷偷摁住她的尾巴,伸爪子拍拍耳朵。
“哈——!”
肥貓一個哈氣,嚇退它們。
轉頭朝姜意眠喵喵喵狂叫,刨開一個牛奶箱,咬著半根肉腸,甩在她面前。
姜意眠:“……”
好像,大概,也許,稀里糊涂被肥貓當做小朋友照顧了。
接下來兩天,肥貓堅持不懈地要跟她分享食物,還動不動就撲倒其他無辜的貓,又抓又咬,似乎有意教她怎么毆打同類。
也可能是捕獵技巧。
因為肥貓偶爾也示范貓抓老鼠的一百八十種方法。
對方一片好意,奈何姜意眠有更要緊的事,總是趁著它午后睡覺的空當兒,獨自跑去4棟401。
這些天戚余臣在家休養(yǎng),她見不著他,也進不去戚家的門。
戚爸極度迷信,相信‘豬來窮,狗來財,貓來扯孝布’的說法,尤其家里孩子身體不好,他忌諱翻倍。
有一回臨出門的時候,意外撞見白貓在家門外徘徊,他反身拿起掃帚。
要不是姜意眠跑得快,指不定被打下樓梯,一路滾到樓底,命喪當場。
戚媽稍微溫和些,但也局限于家門之外。
貓不進門,威脅不到孩子,她會溫柔似水地為她倒上一小碗水,放一些邊角肉沫,權當做好事,為孩子積福;
一旦小貓表現(xiàn)出想要進門的姿態(tài),她神色大變,猶如護崽母獸,威脅不比強壯的丈夫低上多少。
就這樣,七過戚家而不得入。
姜意眠只得臥在樓下草叢里,數(shù)著樓層,抬頭望向401,被動地等著戚余臣現(xiàn)身。
肥貓又一次逮住不爭氣的挑食小貓。
那副郁郁寡歡的模樣,活像餓了三天三夜,實在太不爭氣了。
大抵貓之間存在一點點微弱的感應。
不清楚肥貓怎么找到這里,怎么猜到她的想法。
姜意眠抬起頭,便見肥貓打著哈欠,一邊叫,一邊往前走。
走一段,回頭不耐煩地喊一聲,那是催促她快點跟上的意思。
她跟著肥貓,走進4棟,上了4樓,停在戚家對門402室,朝著門,老氣橫秋地喵了一聲。
“誰��?”
屋里傳出一道年邁的聲音,肥貓仰身抓撓門板,“喵~!”
“大橘又來啦�!�
開門的是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奶奶,雙眼笑瞇成兩道彎彎的縫:“今天怎么還有一只沒見過的小貓,長得這么漂亮,是不是要送給奶奶�。俊�
肥貓不會人言人語,蹭了蹭奶奶的褲腳以表親近,隨后大搖大擺,活像受寵的孫女回自個兒家般張揚地往里走。
“去吧去吧�!蹦棠滔裾泻粜O女的朋友,對小貓招招手:“進去玩。”
屋里還有個戴著老花鏡的爺爺,躺在陽臺搖椅,一下一下慢悠悠地晃,見了肥貓便笑罵:“死囡囡,你還曉得回來哦,怎么不餓死在外面?”
肥貓不偏心,也蹭一蹭他的褲腿,而后縱身一躍,跳上陽臺邊沿。
兩個老人一只貓,很是熟稔的樣子。
姜意眠走到陽臺,看到肥貓朝她搖了搖尾巴,隨后壓低身體,隔著一米多的距離,猛一下跳到對面。
又跳回來。
又跳過去。
再跳回來。
簡直活生生的高空教學,還淡定自若地舔舔爪子,丟來一個生動的眼神:就這么簡單,學會沒有?
姜意眠冷靜判斷,她有生之年不可能學會了。
“喵,喵喵喵,喵喵!”
小貓傻乎乎一團,肥貓脾氣壞又急,喵喵叫著,眨眼間又是數(shù)十個輪回,別看身形胖,卻有著身輕如燕飛檐走壁的深厚功力。
“喵喵喵!”
肥貓甩尾巴:會了吧?
小貓眨了眨眼:不會。
倆貓煞有介事的對話,有意思的很。
老爺子起身,在屋里找工具,一邊對老婆子說:“這小貓崽子,說不準是囡囡下的,這會兒折騰著要帶她去隔壁�!�
老婆子聞言驚詫:“不能吧,大橘怎么還能生出個白貓?”
“誰曉得它爹什么色,指不定呢。”
總算找到一塊長木板,當初兒女家里裝修剩下的,他舍不得扔,要撿回來,他們支支吾吾臉色難看,老半天嘴里蹦出一句:“都扔了,還撿回來,那多丟人啊。反正也用不上�!�
弄得他老臉漲紅,夜里越想越生氣,下樓撿了木板,拉著老婆子直接回家來,再也不去大城市給他們丟人。
什么有用沒用的。
你瞧,這不就用上了?
木板搭在陽臺,兩頭穩(wěn)穩(wěn)地,長度剛好,寬度也夠。
老爺子伸著胳膊,試了試手長,差不多只有三分之二的長。
他拎起小貓,老婆子趕過來勸:“造孽哦,你可別胡來!這么小的貓崽,萬一摔下去怎么著?好歹一條命!
“再說隔壁那戶人家又不喜歡貓,上回大橘過去,差點沒給轟出來。人家都找到我們這兒,你還裝傻糊弄過去的,記不記得?還想來一回?”
老爺子笑呵呵:“那塊以前就是囡囡住著的,它有本事進去,就讓它進。這年頭人都不念家,貓還念家,多難得?咱們這樣搭把手,總比囡囡叼著跳要好。
“隔壁小孩生了病,他媽不敢亂來,怕惹報應,不會出事的�!�
說著推開老婆子,提著小貓,放到他力所能及的位置上。
剩下一小截木板,就得它自個兒走。
大夏天,本來沒有風,熱得要命。
不知怎么回事,被放在高空木板上,姜意眠忽然被熱風吹了一臉,連身體都顫顫巍巍起來。
事情怎么發(fā)展到這一步,已然不好追究。
重要的是有機會進入戚家,不會錯過關鍵性線索。
小貓并非真正的貓,在老爺子一聲聲孩子氣的加油鼓勵下,老婆子憂心忡忡的注視下,以及肥貓焦躁不安地來回踱步著。
她放低身體,確定穩(wěn)住了重心,喊出面板,隨意點幾個選項。
然后才慢慢往前挪一點。
“好樣的,好樣!”
老爺子笑顏逐開,連連拍手,被老婆子瞪。
無論做人做貓,姜意眠的優(yōu)點是有耐心,不急不躁,無論速度多緩慢,沉著前進。
可這種危險劇情,好像總是難以避免,眼看就要成功到達對面,冷不防樓下一聲小孩大喊:“姐姐!你看,那里有一只貓!它在翻陽臺!!”
“哪里哪里?”
小孩的姐姐抬起頭。
其他正在做游戲的小孩同樣興奮地圍過來,一個聲音更賽一個大:“哇,貓咪!它會不會掉下來?”
“沒關系,我媽說了,貓有九條命,摔不死!”
“那我真想看看它摔下來,是怎么樣的!”
“我也想看!”
童言無忌,也分無意識的善惡。
小孩們雙手圍成喇叭,異口同聲地喊:“摔下來!摔下來!”
氣得老爺子可勁兒擺手呵斥,他們便更來勁兒,你推我搡、哈哈大笑著:“摔下來!摔下來!全部摔下來!”
一陣風拂面而過。
對人而言力道很小,但對身體小而輕的貓崽來說,足以吹得她搖擺、踉蹌。
“囡囡!”
一聲驚呼,是因為肥貓意識到危機,跳上木板,想把小貓叼回來。
可它嚴重低估自己的體重。
這才踩上一腳,不期然對面那段木板翹起,反使小貓往下滑。
“囡囡!”老爺子只夠得著橘貓,雙手抱住。
樓下小孩歡呼雀躍:“哦!哦!掉下來咯!”
炙熱陽光下,姜意眠想的是,幸好做了防備措施,只要點擊確認刪除,就能脫離這個版本世界。
她伸出手。
不過沒有點到面板。
而是另一雙白皙稚嫩的手,豁然穿破面板,握住她,接住她。
漆黑的面板被嘩啦一聲打碎,人類肉眼看不見的碎片往下墜落,似乎無意劃傷某個孩子的胳膊,爆發(fā)出一串驚天動地的哭嚎。
作為貓的姜意眠被九歲的戚余臣摟進懷里,能夠清晰地聽清他的心跳。
咚咚,咚咚的。
比出租房里死氣沉沉的他。
要鮮活上無數(shù)倍。
作者有話要說: 字數(shù)超了,又沒趕上12點!
來自總是不知不覺寫多了的話癆的世紀淚水。
第63章
事件管理者(7)
“宸宸,你在陽臺嗎?媽媽說過你自己不可以去陽臺哦!”
夏季白晝長。
眼看就快五點半,外頭卻燦亮得好似下午兩三點。
屋里,戚媽媽正在廚房里忙活飯菜,余光瞧見轉動的門把,又溫柔道:“爸爸回來啦。宸宸,我們要準備開飯了�!�
“好的,媽媽。”
歲月倒退十三年,九歲的戚余臣與二十二歲,藏貓地方?jīng)]有任何變化。
拉開書桌抽屜,取掉里面的紙筆本子,放進小貓。
他摸了摸小貓的耳尖,輕輕說一聲:“不要怕�!�
而后小心關上抽屜,只余下一道縫隙。
戚爸風塵仆仆地回來,先去洗了個手。
抹一把毛巾,走出衛(wèi)生間,遠遠他便看到戚余臣拿了全家份的筷子湯勺出來,一樣、一樣仿佛用尺子量過一般,隔著精準的距離,擺放得漂漂亮亮。
無論連接筷子頭,抑或筷子尾,都能得到一個三角形,完美得無可挑剔。
飯菜亦是如此。
他有這種習慣,開飯之前必須把桌上鍋碗瓢盆的位置、朝向都調整到位。
連夏天用的隔熱墊——本來隨便一放,沒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有他,非要調成或一致、或剪紙那樣的花形。碗底還得不偏不倚、準準地放在墊子正中央才行。
戚余臣上幼兒園的時候,就有老師說他具有藝術天賦,對線條、顏色、圖形十分敏感,好像天生擁有一套自己的審美。只不過——
“只不過,根據(jù)我地觀察,還有生活老師、其他小朋友的反映來看。余臣好像稍微有點內向,不太喜歡跟別人接觸,不愿意參加集體活動……呃,爸爸媽媽你們之前有注意到這一點嗎?”
回想起來,老師那時的表情,又憂愁又不安,似乎生怕說出這個結論,會惹惱他們。
但事實就是事實,怎么可能沒注意到?
每到放學接小孩的時候,別的男孩不是搶玩具搶滑滑梯,就是你追我趕地扮演奧特曼,個個都有超級英雄拯救世界的天真夢想。
只有他們家兒子孤零零坐在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