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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而后疲憊倒在沙發(fā)上,不由自主地睡去。

    刀疤找到區(qū)域跳躍局的新地圖,正在檢驗真?zhèn)�,并�?guī)劃逃跑路線。

    姜意眠望著手里奇奇怪怪的書本,找個地方坐下,翻閱起來。

    《神譜》。

    書里用極度抽象的線條文字

    ——如果那也算文字——

    組成一頁頁藝術(shù)抽象畫般的形狀,簡單記錄了諸神的誕生歷史、諸神的關(guān)系、以及神的能力。

    在神系的頭頁,有一道深刻的劃痕,以此剔除一個不合格的神。

    ——墮落神。

    那上頭用濃黑的字寫道:原諸神之長,因背叛諸神、不敬神殿而被剝奪姓名及神位。

    尾頁,姜意眠莫名識別出這具身體的名字,Shalicth,注解為:新生的神。

    再往后翻,記載著各個神的能力,花草樹木,飛禽走獸,大多與自然元素直接掛鉤。

    諸神都有各自特殊的能力、負責的領(lǐng)域,稱得上涇渭分明,絕不含糊。

    獨獨書本最末兩頁,蘊藏著濃郁的力量,記載兩個諸神皆可使用的能力。

    一是【神的詛咒】:以不死不滅的此間神體為代價,神的詛咒必將實現(xiàn)。

    二是【神的召喚】:諸神一體。以神的名義召喚神,祂將無視一切物質(zhì)、能量與宇宙秩序,來到你的身邊。

    裴一默說,神譜能夠解答她的問題,助她找到諸神。

    難道指的就是這個?

    試試倒也無妨。

    隨身攜帶的小書包就在腳邊,姜意眠撫摸書頁,指尖順著冗長又繞口的文字劃動,艱澀地念出聲來。

    這是人類狹隘的聽覺萬萬無法捕捉的存在。

    刀疤,犯人,第一層,第三層。

    偌大監(jiān)獄里所有人類,只覺耳邊輕輕漾起一種瑰異的、復(fù)雜的低語,流淌在他們的血液之內(nèi)。

    廣闊的森林浮現(xiàn)在眼前。

    巨大的神殿充滿光輝。

    人造月亮在那個血月的照耀下,卑微且拙劣得可笑。

    神在呼喚神,時間陷入靜止。

    人間燈光一盞接著一盞熄滅,《神譜》嘩啦啦翻動。

    世界仿佛就此被隔開。

    連宇宙屏聲凝息,專心諦聽神的話語。

    萬物寂滅之際,一聲懶懶的笑近在耳畔。

    啪嗒。

    一個響指,一點世間唯一躍動的火光。

    光照之下,姜意眠的眼前,悄然多出一個身影。

    面對面挨得極近,就差以額心、鼻尖,抵上她的臉龐。

    對方似笑非笑地,一雙水光瀲滟的桃花眼微微瞇起,瞳孔漆黑,眼尾狹長。

    這幅樣貌無論經(jīng)歷幾個副本都不會忘。

    分明就是,

    霍不應(yīng)。

    作者有話要說:  蛇:不要氣,不要氣,生氣就會不美麗。

    刀疤:……(只要我不說話,我就永遠神秘。

    霍不應(yīng):一群廢物滾滾滾,該我戲份了。

    第49章

    諸神之子(18)

    霍不應(yīng)的長相,霍不應(yīng)的表情。

    連視線都是霍不應(yīng)的,猶如潮濕粘膩的舌頭,貼在皮膚上細細游曳。

    然而對方忽地一句:“你就是諸神之子?”

    仿佛從未見過她。

    他的氣息星星點點灑在面上,太近了。

    姜意眠下意識往后仰,一邊拉開距離,一邊確認:“你不認識我?”

    “我倒是想認識。就算那群老東西攔著,不讓進去,照樣給你送了誕生禮�!�

    “還有伴生祝福�!�

    霍不應(yīng)心情很好似的,薄唇翹著,“想不想知道是什么祝福?”

    姜意眠:不想。

    下一刻,對方頗為不屑地嘖一聲:“祝你早點遇到我來著,看樣子沒實現(xiàn),不然也不至于半死不活拖到現(xiàn)在�!�

    ……這可應(yīng)該不上祝福。

    姜意眠法子內(nèi)心覺得,以上內(nèi)容真要實現(xiàn),當做詛咒還來不及。

    “不過我怎么覺得,”霍不應(yīng)眉梢一挑,笑得更愉悅些:“你好像認識我?”

    “……”

    傅斯行也好,霍不應(yīng)也罷。

    包括上個副本結(jié)束后,照系統(tǒng)所說,姜意眠自認理應(yīng)以一種無人能見、無人能觸碰的形式存在。

    可是那位真兇,季子白,仍死死盯著她所在的位置,如同看破一切。

    所以他們承認也好,否認也行。

    總之她心里默認,他們的存在,也許是背后有人操縱、扮演的npc。

    也許是別的玩家。

    因為系統(tǒng)限制或其他個人原因,才一致選擇隱瞞身份。

    她并不在意,也不介意這一點。

    畢竟他們沒有必須對她坦白真實身份的義務(wù)。

    無論如何,只要不對副本任務(wù)造成負面影響,都無所謂。

    既然他裝不認識,姜意眠自然從善如流:“你弄錯了,我也不認識你�!�

    霍不應(yīng)卻沒那么好打發(fā)。

    “你再仔細看看�!�

    他陡然壓身過來,一張在火光中明滅不定的臉,湊到近在咫尺的地方。

    一雙眼漆黑、漂亮,夾雜著濃濃的玩味:“看清沒,用不用伸手摸一摸?確定不認識我?”

    姜意眠伸手。

    當然沒有摸他,而是冷漠推開他的臉:“我確定,不認識�!�

    霍不應(yīng)任由她推著。

    就這白生生的手,五根軟得仿佛一折就斷的小手指頭。

    他笑。

    似乎壓根不在意自己被嫌棄,他漫笑著,喉嚨滾動,聲線莫名的低軟:“認識也是該的,誰讓我比你早了上百萬年?活這么久可不是什么好事兒,煩得要死,所以——”

    一個短促的停頓。

    本以為終于要進入正題,誰知他張口便來:“就你這小不點,喊聲祖宗來聽聽?”

    姜意眠:?

    “父神也行。”

    霍不應(yīng)自說自話,理直氣壯:“反正我才是第一個誕生的神,所有老東西的能力都是從我這分走的,你又是他們創(chuàng)造的,喊一聲父神不合理么?”

    合理死了。

    溫熱的唇畔貼著她的掌心一張、一合,他又道:“再不行——,喊哥哥?寶貝?”

    迅速收回手,姜意眠提醒:“我找你來,是有別的事�!�

    霍不應(yīng)不緊不慢:“你的事,我不急,喊了再說�!�

    兩方對峙,姜意眠沉默不語。

    半晌過去也沒有任何動靜。

    霍不應(yīng)這人缺乏耐心。

    起初還能壓著性子等,等,等了又等。直到為數(shù)不多的耐心耗盡,他豁然撕破假面,露出真面目。

    上秒鐘還勾著唇角,興味調(diào)笑。

    這秒鐘笑意一收,火光滅去,世間沉寂。

    他化作黑暗里更為黑暗的存在,是被驅(qū)逐的墮落的神,更是生自宇宙之初的邪惡之物,滿身化不開的陰鷙,戾氣濃郁。

    見不著人,只有聲音遠遠近近,“外面那狗東西是誰,你們關(guān)系挺好��?”

    誰?

    姜意眠剛在想,霍不應(yīng)指的是刀疤抑或裴一默,耳邊落下一聲:“我數(shù)一數(shù),嘖,原來有兩條�!�

    好的,說明兩個都指。

    “數(shù)到三。”

    他道:“非不喊,我就弄死外面的,扒皮抽筋剁肉泥,再讓你看著,他們一點一點被別的狗吃進肚子里�!�

    可謂八百年不變的威脅。

    “三�!�

    “二。”

    “一。”

    依稀的腳步聲往外走。

    這情況似曾相識。

    霍不應(yīng)這個名字,這個人,大約生來就是胡攪蠻纏的代言詞。

    這么想著,姜意眠滿足他的要求,木然地喊了一聲。

    遠去的腳步戛然而止。

    燈光再度亮起,霍不應(yīng)站在面前,低頭看著她。

    視線陰陰涼涼,表情要笑不笑地,似乎高興,又似乎不高興,心思難測得很。

    沒興趣花時間探究他的真實情緒,姜意眠直截了當:“你知道諸神在哪么?”

    他興致缺缺:“知道�!�

    “在哪?”

    “不告訴你。”

    對話陷入僵局,姜意眠想說,她已經(jīng)遷就他的要求,是時候輪到他回答她的問題。

    但活像小孩耍賴般,霍不應(yīng)猜中她在想什么,懶洋洋道:“那是你為了保兩條廢狗才喊的,這個算另外一碼�!�

    面對不按牌理出牌的瘋狗,動輒殺人喂狗。

    沒有別的辦法,只得心平氣和:“這次有什么要求,你說�!�

    霍不應(yīng)伸手去摸口袋,漫不經(jīng)心地:“打算怎么救那群老東西?說來聽聽�!�

    斟酌著,他要幫忙再好不過。

    他要搗亂也沒人能攔。

    姜意眠沒有隱瞞,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霍不應(yīng)聽得并不認真,一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模樣。

    反倒摸了半天,從口袋里摸出一串鮮艷欲滴的紅櫻桃,抵上她唇邊,說:“喊得怪好聽,獎勵你的�!�

    是,櫻桃,哦。

    姜意眠眨了眨眼,決定不跟自己過不去,張口一咬。

    甜汁濺開,果肉綿軟。她的眉眼發(fā)生一點微妙的變化,如同精致的死了的洋娃娃身上,突然浮現(xiàn)一絲絲生動活氣兒。

    霍不應(yīng)看著,心情好了,用指腹抹了抹她的唇,取笑:“多大的人,弄得到處都是。”

    又攤開手心,讓她把核給吐了。

    拒絕無效。

    找誰講道理都別找霍不應(yīng)。

    姜意眠沒有試圖抗議,老老實實吐出兩顆櫻桃核,說回正事:“我的計劃說完了,就差諸神所在位置不知道,你要怎么樣才愿意告訴我?”

    不清楚霍不應(yīng)把口袋當做什么。

    新鮮的櫻桃掏出來,沒用的櫻桃核又丟回去,眼皮一撩,像是臨時起意:“聽起來挺好玩,我也要去�!�

    “救諸神?”

    “看熱鬧�!�

    了解到積分榜前三可以離開監(jiān)獄,霍不應(yīng)要求作為除姜意眠與刀疤之外,第三個離開監(jiān)獄的犯人,從頭到尾參與這個計劃。

    “監(jiān)獄犯人有詳細的身份登記,還有頸圈防冒充,我沒辦法替你弄到假身份�!�

    姜意眠提出棘手之處,霍不應(yīng)不以為然,轉(zhuǎn)身朝外走。

    她跟上去,只見他走進客廳,踩在血淋淋的地毯上,面對滿地殘尸碎肢,慢條斯理地這邊瞧瞧,那邊看看。

    時不時還踢上一腳,嫌惡道:“真丑�!�

    這個眼睛太小,那個牙齒難看。

    以及其他的太胖太瘦太矮太黑。

    霍不應(yīng)仿佛菜市場里最難對付的老大媽,通通挑刺,通通不要。

    這時不得不提到刀疤,他的接受能力著實強得驚人。

    親眼看著不該有第三者的套間里,突兀冒出一個張揚險惡的家伙,在犯人尸體堆里挑來揀去,終是勉為其難選定一個,眨眼間變作那個犯人的面貌,悠悠往自己脖子上戴頸圈。

    并且當真通過頸圈認證,鄙夷地哼了一聲,又得意地讓小家伙去看,這破爛玩意兒有多好騙。

    他面無波動,只問姜意眠:“也是你的同類?”

    姜意眠看著繼續(xù)毀壞尸體們的家伙,“……算,是吧�!�

    刀疤檢查確認完區(qū)域跳躍局的內(nèi)部構(gòu)造圖,正要與她商量越獄的細節(jié),冷不丁霍不應(yīng)伸手一指:“這什么東西?”

    他們循聲望去,除了裴一默還能有誰。

    不知道是否能量涌動的關(guān)系,裴一默維持著人形,但皮膚泛青,隱隱顯出蛇鱗的線條。

    霍不應(yīng):“丑死了�!�

    姜意眠:“別踢它,它是我的……同伴,裴一默。”

    霍不應(yīng)抬起的腳尖猛然一頓,轉(zhuǎn)過臉來,一雙眼陰得滴墨:“它還有人名?誰起的?”

    “我�!苯饷咧钢约�。

    他見了,撇了撇唇,臭著臉要求:“給我也起一個,要比他的好聽。”

    “好。”

    姜意眠想也沒想,“你可以叫做,霍必應(yīng)。”

    作者有話要說:  霍不應(yīng):?

    寶貝我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第50章

    諸神之子(19)

    霍不應(yīng)這名兒曾經(jīng)對應(yīng)著一個好兆頭,禍不應(yīng)。

    寓意逢兇化吉,無病無災(zāi)。

    如今改成霍必應(yīng),僅一字之差,差之千里。

    姜意眠注意著霍不應(yīng)的表情。

    他意外地沒有挑刺,面上也沒有一丁點被冒犯、不悅之類的情緒。

    只往沙發(fā)處一倒,整個人骨頭散架似的窩在里頭,來來回回念幾遍,欣然接受新名字一般,唇角噙起一抹笑,主動報出諸神的所在地:1區(qū)第八所研究院。

    “那是全星際保密程度最高、戒備最嚴的科研院之一�!�

    刀疤說,多年前陸堯的改造計劃,便是在第八所科研院進行。

    所幸那時,刀疤作為議會看好的預(yù)備改造人選之一,也曾多次出入過該科研院,對其內(nèi)部構(gòu)造、機械及軍隊警備部署有一定的了解。

    只要計劃得當,資源充足,他有把握攻破防備。

    既然如此,相關(guān)事件全權(quán)交由刀疤,裴一默假扮金鯊。

    接下來一天,人為改動積分排位、秘密對外傳送信息,聯(lián)系反動組織成員、討論周全行動的各個環(huán)節(jié)……

    計劃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非要說有什么不順,只有霍不應(yīng)而已。

    超自然時代的監(jiān)獄制度極其殘酷,大多正常人淪落到第三層,不是心驚膽戰(zhàn),就是頹然絕望。

    威名如刀疤,來到這里也得刻意收斂鋒芒,徹夜不眠地防備他人偷襲;

    再狂妄,即便那些犯人們,面上惹是生非無所畏懼,心里照樣盤算著,這個能碰,那個不能碰;殺的過絕不手下留情,殺不過傻子才白送性命。

    但,霍不應(yīng)不同。

    他可能生來逆骨,一提起殺人作惡,遠比這群號稱殘忍無情的家伙們,喪心病狂上一百倍、一千倍不止。

    細數(shù)霍不應(yīng)的一天,除了吃飯睡覺,間隙到處找姜意眠騷擾搗亂,剩下時間,除了打打殺殺,還是打打殺殺。

    幾乎以屠殺為生命的唯一樂趣。

    姜意眠記得清早起來,他冒充的那個犯人排名遠在兩百六十多名。

    中午一看,殺進前八十。

    一個下午殺進前十。

    再到晚上,他硬生生憑實力擠進前三,廣場上尸體如垃圾般堆積,散發(fā)出濃烈的鮮血味,沒有一個房間能避免。

    所謂瘋狗出籠,以暴制暴,自相殘殺殺紅了眼,想來不過如此。

    要是霍不應(yīng)只殺犯人,說不準鏟奸除惡,還算得上一件好事。

    可閑暇之余,他還喜歡找刀疤、裴一默的麻煩,一言不合就要打,一天至少打八回。

    回回打完,長哼短嘖地來到姜意眠面前,字里行間、冷嘲熱諷刀疤是個中看不中用的廢物,不禁打。

    裴一默更廢,打都不敢打。

    要不是閑著無聊,他壓根不屑打,早殺了了事。

    姜意眠回回敷衍點頭,等他說壞話說膩了,自然就提起刀,又興致勃勃找新對手廝殺去了。

    要是累了,往她身邊一躺,還省事些。

    不過霍不應(yīng)說完停下,要不了十分鐘,裴一默便過來磕磕巴巴地解釋:“刀疤,霍,平手很久,霍不打,賴皮�!�

    翻譯:正常情況下,刀疤跟霍不應(yīng)赤手空拳,難分伯仲,僵持很久,霍不應(yīng)嫌麻煩沒意思,借著墮落神的能力耍賴才把前者給揍了一頓,結(jié)束對戰(zhàn)。

    “裴一默,不打架,裴一默,好,忠犬�!�

    再翻譯:裴一默不惹是生非,火上澆油,他是一個非常好的忠犬。

    說起來,裴一默迅速拋棄蛇的身份,積極學習人類行為。

    偏偏忠犬這個身份,他固執(zhí)己見,死咬不放。

    這就導(dǎo)致他的行為,常常介于人類與犬之間。

    比如現(xiàn)在。

    姜意眠坐在床上打包東西,他盤兩條腿坐著,支兩條手撐著,無論怎么看,都像是小狗的姿勢。

    黑色頭發(fā)長長的,如同一堆肆意生長的雜草,把精致的眉眼都蓋住。

    “自己去玩吧。”

    好幾次這么說,他不肯走,能一動不動坐在她面前老半天。

    姜意眠順手摸了摸他的腦袋,看向臉上新添幾道疤的刀疤,忽然有一點明白什么叫尷尬。

    “還好嗎?”她問。

    刀疤面無表情:“他很煩。”

    話音剛落,被進門的霍不應(yīng)聽去,兩人眼神交匯,臉色均是一冷,二話不說就往廣場走。

    又要打。

    天都黑了,還,要,打。

    算了。

    拉不住勸不了,反正他們心里有數(shù),彼此不至于下死手,就隨便他們打吧。

    一個犯困的玩家蓋上被子,睡覺。

    一條忠誠的忠犬打好地鋪,也睡覺。

    一覺到天亮,周日,是他們計劃離開監(jiān)獄、拯救諸神的一天。

    至關(guān)重要的日子,左右不見霍不應(yīng)。

    姜意眠找好大一圈,才發(fā)現(xiàn)他賴在某個不知名的尸體冰涼的犯人的房間床上,還沒睡醒。

    “霍……必應(yīng)?”

    喊他,沒反應(yīng)。

    房間里沒有窗戶,光線黯淡,地上東一塊西一塊染著血的物件,無法辨別究竟是不是從人身上掉落下來。

    姜意眠謹慎地繞開,不去踩,不太理解為什么有人能在這種地方安然大睡。

    “霍必應(yīng),醒醒,我們該走了�!�

    推他,沒反應(yīng)。

    扯被子。

    他閉著眼,搶回去,翻個身,繼續(xù)睡。

    姜意眠繞到另一邊,實在不愿意隨意發(fā)生肢體接觸,猶豫片刻,抿著唇,艱難地揪了揪他的頭發(fā)絲:“起來�!�

    霍不應(yīng)這才悠悠然掀開一只眼皮,懶懶倦倦地答:“起不來了,你拉我�!�

    聲音低低的,沒什么力道,好像,依稀,有點撒嬌的意味。

    這么大一個男人。

    有臉撒嬌。

    刀疤往前走一步,那撒嬌的家伙原地破功,眼尾涼颼颼地掃來:“沒說你,滾遠點。”

    眼下可沒時間供他們打架。

    姜意眠及時按住刀疤:“沒事,我喊他起來�!�

    刀疤視線下滑,落在他們交握的手上。

    燥熱的溫度仿佛從她綿軟小指,徑直穿透他的皮肉表層,肆無忌憚,沉入血肉之中

    他有些貪戀這樣的溫度。

    可又清楚地知道,這不是他所能獨占的溫度。

    就像議會有陸堯,監(jiān)獄有獨眼、阿萊,她自有裴一默、霍必應(yīng)。

    他從來都不是唯一被需要的那個,沒能做到不可取代,沒有資格妄想獨自擁有任何一樣?xùn)|西。

    也好。

    因為這個世上沒有人讀詩是為了獨占。

    只要盡力保護就夠了。

    冷淡的眼皮垂下,刀疤定定望一會兒,抽出手,轉(zhuǎn)身走出去。

    ——瞧,還不是被趕出去。

    霍不應(yīng)舔著后槽牙,愉悅極了,一條支棱出被窩的手動了又動,非要引起姜意眠的主意不可。

    這人想做的事情向來能做成,試圖抗議不過白費時間,沒有任何意義。

    姜意眠直接伸手去拉。

    不設(shè)防指尖交碰的剎那,對方如鬼魅般纏上,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拉。

    被子一掀——

    她驟然跌向床鋪,被棉被攏住,視野之內(nèi)一片昏暗,到處都是霍不應(yīng)的氣息。

    霍不應(yīng)本霍形同一團黑乎乎的怪物輪廓般橫在眼前。

    “要不再陪我睡會兒?”他輕輕的、用氣音說:“待會眼一閉,再一睜,你就發(fā)現(xiàn)我們已經(jīng)在科研院里頭,是不是挺好玩?”

    姜意眠沒太聽清。

    可她分明感覺到,一種古怪的觸感沿著她的食指游走,隨后來到指腹。

    仿佛墜入沼澤。

    潮濕而黏稠,有什么柔軟的東西在觸碰她,又有什么冷硬的東西,時不時擦著皮膚而過。

    隨后響起一陣曖昧的水漬聲,姜意眠反應(yīng)過來了。

    可能是霍不應(yīng)在含她的手指。

    意識到這一點,就像上回一樣,她不假思索地回以一個巴掌。

    比上回打得還重些,打得手還疼。

    “不要再跟我開玩笑�!狈词窒崎_被子,姜意眠難得沉下臉,生出兩分火氣:“做好計劃,就該照計劃實施,我不可能到了這個時候才決定丟下刀疤,走你提供的捷徑�!�

    她不怪他藏著更便捷的方法。

    沒理由怪,那是他的自由意愿。

    不過她厭惡不按計劃來,做事沒有條理、沒有章法的感覺。

    姜意眠是真的生了氣,眉目冷厲,唇線抿緊成一條繃直的線。

    霍不應(yīng)本來也生氣。

    好端端提什么刀疤?一個廢物究竟有什么可惦記的?

    天天刀疤刀疤刀疤念個不停,想個破計劃費那么多周折,怎么不找他,說兩句好話的事,指不定他一高興,那群老東西早就回到他們的狗屁神殿里感動流淚八千行了。

    犯得著在這磨蹭?

    霍不應(yīng)自認是一個火氣很大的人,一發(fā)火就想殺人,沒血澆不滅。

    可這會兒瞧見姜意眠發(fā)火,他發(fā)現(xiàn),原來他的火氣在她面前,稀里古怪低了三四五六七八等。

    根本做不得數(shù)的。

    她一氣,把他滿肚子生氣、怨氣全攪和沒了。

    反倒頂一個紅彤彤的小巴掌印,湊上去給她揉揉手指頭,免得打疼了,下次一個好臉色不給,連打都不屑打他。

    “不開就不開�!�

    他一邊吹吹手指頭,一邊用懶洋洋的語調(diào)道歉:“都是我沒事找事,我錯了,行不行?”

    次次說得好聽,語氣卻不正經(jīng)。

    姜意眠皺眉:“嚴肅點�!�

    “行�!被舨粦�(yīng)半瞇著眼,吊兒郎當?shù)嘏e起手,拖腔拖調(diào)地保證:“嚴——,肅——,好了吧?不氣了吧?”

    看樣子是正經(jīng)不起來了。

    天塌下來都正經(jīng)不了。

    這家伙……非要挨打才老實?

    一口氣不上不下堵著,姜意眠收回手,走了。

    霍不應(yīng)一個翻身蹦起來,四處找鞋,在空蕩蕩的房間里嘖了一聲。

    沒親說不定還能拉兩下手。

    說親,又沒親著地兒。

    親親咬咬小手指算個什么勁兒?

    也就他,見著了忍不住想親,親又怕惹她厭煩。

    沒出息死了,只能這么不像樣地親一親,到頭來還是要被發(fā)脾氣。

    不過發(fā)脾氣也不錯。

    他就愛她這幅活靈活現(xiàn)的樣兒,可傲氣可漂亮,再挨上十個八個巴掌都無妨。

    不然怎么說得是個小寶貝呢?

    小寶貝就該捧著、哄著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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