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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初挽卻明白了,刀鶴兮鑒玉很有一套,遇到疑難雜癥,辨玉聽音可是一絕。

    卻見刀鶴兮將那玉瓶用那根繩栓起來,懸空掛著,又讓宋老三拿了另一件和田玉器,也同樣掛上。

    之后,他拿了一根瑪瑙棒,輕輕敲打兩件玉器。

    他用的力道很輕,輕到房間中萬籟俱靜,仿佛只有那瑪瑙棒敲打玉器的清脆聲音。

    這時候,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了,于是所有的人都閉上眼睛,側(cè)耳仔細傾聽那聲響。

    大家并沒有聽出什么異常,只覺得兩種聲響都是清脆悅耳。

    宋三爺皺眉:“這不一樣嗎?”

    刀鶴兮:“不要說話,閉上眼睛�!�

    他的聲音很低,疏淡清冷,不過卻別有一種力量。

    宋三爺皺眉,不過還是閉上了眼睛。

    聶南圭和初挽也閉著眼,放松了自己,側(cè)耳凝神仔細傾聽。

    閉上眼睛后,眼前是一片黑暗,而在那無邊的黑暗中,有敲擊玉瓶之聲不斷傳來,時快時慢,時長時短。

    幾個人在黑暗中捕捉著那聲音中的任何一個細微變化終于,在某個變音時,他們感覺,兩個聲音變了,好像不一樣了。

    一個聲音猶如金磬余響,清越綿長,殘音沉遠,另一個,相比之下,略顯遜色。

    眾人猛地睜開眼睛,看向那依然晃動的兩件玉器。

    果然是不一樣的,這次他們?nèi)悸牫鰜砹恕?br />
    刀鶴兮停止了敲打,緩緩地道:“想必宋三爺可以聽出來了吧�!�

    宋三爺眼神恍惚地看著那晃動的兩件玉器,他的耳朵邊還回響著剛才的聲音,那竟然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聲音。

    他知道,那個清越綿長的聲音才是玉,后面一種,一定不是。

    無論刀鶴兮用了什么手法來敲擊,但是作為一塊玉,它應該永遠有玉的格調(diào)和品質(zhì),永遠都不能降格。

    當它發(fā)出那種聲響的時候,它就一定不是玉。

    刀鶴兮修長的手將那玉棍放下,隨著那玉棍在案幾上放出輕微的脆聲,他開口道:“如果需要的話,我們可以繼續(xù)鑒�!�

    宋三爺愣愣地站在那里,一時不知道說什么。

    聶南圭卻拿起那件玉瓶,之后拿來一把錘子。

    宋三爺一愣:“南圭,你這是干嘛?”

    聶南圭已經(jīng)直接用錘子擊打那玉瓶的底部。

    宋三爺額頭青筋暴起,喝道:“南圭你瘋了!”

    然而那錘子已經(jīng)下去了,隨著堅硬的錘子碰到了白玉瓶底部,底部一小塊就那么崩裂開來,四濺出去。

    有玉粉散落開來,紅檀木八仙桌頓時散落著白色的碎屑粉末。

    宋三爺皺著眉頭,臉色難看地看著那玉粉,良久,伸出手來,摸了摸。

    其實不需要多看了,這就是玉粉,真正的和田玉敲碎了不是這樣的。

    宋三爺顯然大受打擊,顫抖著手,捧著那玉粉,嘴唇哆嗦,竟說不出話來。

    初挽道:“這件白玉龍紋瓶實在是做得毫無破綻,就連鶴兮過來,也足足看了半晌,不然真是看不出半點毛病�!�

    她說這話,其實是為宋三爺找補。

    宋三爺這個人脾氣不好,脾氣不好是因為驕傲,驕傲是因為有底氣。

    現(xiàn)在,他所有的底氣全都化為了這滿地的玉粉。

    她并不想看一個恃才傲物的老人顏面盡失。

    刀鶴兮倒是贊同的:“我也是心里有了成見,才認出來,不然我也不敢斷。”

    然而,宋三爺看起來并沒有因為這個好受,他在古玩界浸淫幾十年,如今卻打了眼。

    之前初挽也提出這玉瓶不對勁,他卻不以為然。

    可見年輕人都比他強了。

    聶南圭望著刀鶴兮,懇切地道:“刀先生,這種玉粉做假,是怎么做的?可否賜教?”

    刀鶴兮:“這個我恰好有所了解,先用上等玉粉壓制成玉器,之后把玉器和細碎鐵屑攪拌,放在水缸中用煮開的老醋澆灌,封好后,埋在地下約莫半年出土�!�

    初挽聽著,明白了:“這是淬醋?”

    刀鶴兮:“對�!�

    初挽便解釋道:“清朝乾隆年間,江蘇無錫一有位高手叫“阿叩”,他擅造假玉,其中最有名的一種方式就是“淬醋”,據(jù)說他造出的假玉幾乎無人能識。”

    聶南圭突然想到了:“故宮中有幾塊玉,好像就是這么仿出來的?”

    刀鶴兮頷首:“是,不過這是過去的辦法了,現(xiàn)在科技發(fā)展,造假手法也推陳出新,現(xiàn)在這個造假,就是利用現(xiàn)代科技來改良的“淬醋”法�!�

    他略頓了頓,還是繼續(xù)道:“我聽說,在云南邊境,有人專門雇了人來做這個,有幾件已經(jīng)流入美國市場,這件,不知為何流入中國大陸�!�

    這確實是有些奇怪,畢竟這種玉要想賣出大價錢,目標市場應該是經(jīng)濟更為發(fā)達的國家和地區(qū),如今這件玉瓶流落到琉璃廠,頂天了賣出一萬多。

    初挽聽著這話,卻意識到了:“這就是在利用我們�!�

    刀鶴兮和聶南圭都看向她。

    初挽:“看起來,這個地下造假集團也是剛想到這個掙錢的門路,他想造假一批玉來發(fā)財,但是顯然,他追求完美,希望造出毫無破綻的玉器,所以故意讓人拿了這些玉器到我們眼跟前,就是讓我們給他做白工,幫他挑挑毛病�!�

    聶南圭蹙眉:“你說的有道理,不止我這塊白玉瓶,就連你那塊血沁,只怕都是這個緣由�!�

    這么一來,一切都仿佛講得通了,為什么那個人明明想賣玉,卻還畫蛇添足地安排了一個歸國華僑來給他們線索,讓他們懷疑。

    初挽:“但是這解釋不通那對夫妻,我看著那對夫妻絲毫沒有任何偽裝痕跡,他們就是實打?qū)嵉霓r(nóng)民夫婦,這個可以看出來�!�

    聶南圭:“那這農(nóng)民夫妻的假玉怎么來的?”

    初挽:“可能這對夫妻無意中得的?”

    聶南圭:“怎么得的?”

    初挽:“這哪知道,現(xiàn)在只能猜了�!�

    刀鶴兮看著他們兩個你一言我一語的,終于開口:“先觀察下吧,我再去看看你那件血沁玉�!�

    其實初挽心里已經(jīng)認定那就是假的了,不過還是道:“好,一起去看看�!�

    ?

    第

    329

    章

    第329章包老坑

    刀鶴兮隨著初挽過去了初挽古玩店,

    這么走在路上的時候,偶爾遇到琉璃廠其它店家,大家都好奇地看過來。

    聶家在琉璃廠那是大家,

    在北京古玩圈也是響當當?shù)模?br />
    更不要說聶家如今在美國的產(chǎn)業(yè),

    那更是讓人羨慕;初挽在中國古玩界名聲顯赫,那自然是不用說,那是官方認定的中華文脈傳承人;但是刀鶴兮也不遑多讓,

    誰都知道他是寶香齋的東家,是瓷語的合伙人,

    在歐美和港澳臺地區(qū)都有資源人脈,

    這樣的人,誰也不敢得罪。

    結(jié)果這樣的三個人,

    竟然走在了一起?

    這簡直是琉璃廠三輩子都見不到的畫面!

    一時不少人探頭探腦的,

    也有人上前打招呼趁機套近乎,聶南圭四處熱情寒暄,

    初挽勉強應對,

    刀鶴兮則是完全神情涼淡,理都不理。

    三個人這么往前走著,突而間旁邊一輛小貨車開過,

    因為是街道,自然開得慢,

    初挽便清楚看到了上面的關敞。

    關敞眸光掃過這三人,

    在刀鶴兮臉上略頓了下。

    誰知道這時,

    刀鶴兮陡然望向關敞。

    關敞略別過視線,

    笑著和初挽聶南圭打了一個招呼,

    神態(tài)憨厚拘謹。

    一時他開著車離開了,

    三個人過去初挽古玩店中,初挽讓楊瑞常拿出那件童子舞大象的玉雕,刀鶴兮依然用同樣辦法,果然也是假的,看得出,都是一批偽造出來的。

    望著眼前這惟妙惟肖以假亂真的玉器,初挽蹙眉。

    這是一個什么樣的造假集團,他們怎么鬼斧神工,造就這樣以假亂真的玉器,這一次他們識破了,那下次呢?

    這樣的玉器如果大量出現(xiàn),不知道多少人會被打眼。

    顯然聶南圭也頗受震撼,自小和古玩打交道,玉器也是其中一大類,但是如今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初挽和聶南圭對著那玉器感慨好一番后,商量著這件事該怎么查,刀鶴兮的意思是先不動聲色,看看對方要怎么做,初挽和聶南圭自然同意,這背后只怕水很深,涉及一個很大的造假利益團伙。

    這造假團伙既然開了這個頭,總不至于就貪圖掙這點錢,刀鶴兮和聶南圭也利用手底下人脈順藤摸瓜,追查這假玉器的來路,如果能有什么線索,再做定奪。

    初挽對此自然沒意見,反正讓他們兩個去查,她自己倒是悠閑自得地在家里陪著孩子,偶爾也過去琉璃廠逛逛。

    那玉器造假的事,自然是瞞不過,大家都知道了,這其中難免有人嘲笑。

    蘇玉杭正好把店開在了初挽古玩店旁邊,他對此很有些想法;“懂瓷器并不一定懂玉器,懂玉器也不一定懂瓷器,這人呢,還是得守住自己本分�!�

    這就頗有些嘲笑的意思,初挽連搭理都懶得搭理。

    這蘇玉杭上輩子怎么著也是京大考古系的教研室主任,考古帶頭人,這輩子淪落到在古玩店里開鋪子和孫二爺打交道了,這種人,她搭理他干嘛?

    反倒是孫二爺,對那造假的憤恨至極,氣得恨不得逮住喝血吃肉。

    他把店鋪盤出去后,手底下有一筆錢,想著用這筆錢買了玉器,撿個大漏,就此存一筆養(yǎng)老錢,誰知道竟然是假的,這下子雞飛蛋打,什么都沒了,只能在尋個地兒,去想一個掙錢法門。

    有人告訴初挽,現(xiàn)在四九城跑過去洛陽包老坑的很常見,不少運氣好眼力好的都掙了大錢。

    所謂的包老坑,就是那些鏟子早已經(jīng)看好了某個墳頭,過來兜售,古玩店老板選中哪個墳頭,大家討價還價后,出一筆錢包坑。

    包坑后,對方會幫著挖,挖出來什么好東西都算自己的,萬一什么都挖不出來那就是干賠。

    要知道城里這些指望淘換古玩的,他們沒那膽子真干什么挖墳掘墓的事,但是又眼饞里面這些好東西,這種包坑對于他們來說最合適了。

    只要運氣好,一不小心挖到好的就發(fā)大財了,挖不到好的也就賠一個包坑錢。

    萬一被公安局逮住,反正也不是逮住自己,查起來就裝傻充愣就是了。

    所以現(xiàn)在包坑倒是流行起來,時不時有人偷偷摸摸去包一把,賠本的一般不會張揚,吃啞巴虧,但是賺了的一般總得往外賣,消息就走露出來了。

    甚至那天,聶南圭打來電話,表示他打算走一趟河南洛陽。

    初挽:“洛陽?怎么突然要去洛陽?”

    聶南圭:“有點事情要辦,所以和你說一聲�!�

    初挽一時有些懵,他要去洛陽辦事,干嘛特意和她說?

    之后,她突然意識到了:“你要去——”

    她說到一半,停下了。

    電話那頭,聶南圭卻笑了:“假玉器的事,我派人在查,現(xiàn)在還不明朗,有問題我會和你說�!�

    初挽:“嗯,好�!�

    掛上電話后,初挽也是皺眉,她不明白,怎么聶南圭好好的要沾手這種事?

    他完全犯不著。

    她想起上輩子的易鐵生,突然擔心起來,當下便馬上和楊瑞常錢經(jīng)理打電話叮囑了,這包老坑的事,萬萬不能碰。

    她還特意給易鐵生打電話:“你要是有時間,你過來幫我打理這邊的店面,但包老坑的事,你絕對不能碰�!�

    易鐵生也是疑惑:“挽挽,你怎么了,我也沒說我要去包老坑啊�!�

    初挽笑了:“那就行,你什么時候過來北京?我這邊忙,太忙了,需要你過來幫忙�!�

    易鐵生狐疑:“怎么感覺你就是騙我過去?”

    初挽:“前幾天我給易伯母打電話,她還是想你了呢,易九爺嘴上不說,肯定也想你,你回來多陪陪家里老人也挺好�!�

    易鐵生嘆,很有些苦惱地道:“我一回去,他們就讓我相親�!�

    初挽愣了愣,之后便笑出聲:“活該!”

    易鐵生也笑了:“你竟然還落井下石?”

    初挽:“那我不落井下石了,鐵生哥,你回來吧好不好?我這里許多事要做,需要你幫襯著�!�

    易鐵生收斂了笑:“挽挽,怎么了,你這么想讓我回去?”

    初挽:“最近琉璃廠各種幺蛾子多,守儼總是忙,家里那么多藏品,我一個人心里不踏實�!�

    易鐵生默了片刻,道:“行,那我回去一趟�!�

    初挽聽著,心里多少有些動容。

    他不想回來的,但是她開口,她有需要,他還是會回來。

    她便想起上輩子那個一直陪著她的易鐵生。

    重活一世,人生有得必有失,這輩子兩個人不如上輩子那么親近了。

    不過在她心里,易鐵生永遠都是那個值得她信任倚靠的鐵生哥。

    她低聲說:“謝謝你,鐵生哥,回來吧�!�

    她需要讓易鐵生守在四九城,看著他。

    怎么也不能讓他有機會沾邊,白白斷送兩條腿。

    ***********

    這天易鐵生總算回來了,初挽自然高興,先陪著他過去一趟羊兒嶺村,這天干脆住在易家,陪著易九爺說說話。

    這么說話間,也提起來方老太太,易九爺便興致勃勃,說了許多舊事。

    易九爺嘆:“其實你太爺爺心里估計還是惦記著你太奶奶,他不可能再娶了。”

    初挽好奇,便問起自己的太奶奶,太奶奶走得太早了,也就易九爺這樣的老人知道她了。

    其它的,便是陸老爺子都沒見過。

    聽了一耳朵的舊事,第二天恰好趕上給蘋果樹修雜枝,初挽也就跟著一起去了,易家自然不讓她干活,就讓易鐵生陪著她四處走動走動。

    易鐵生陪著初挽撿了一些黑悠悠果,用那邊的溪水沖洗了,帶著初挽坐在老槐樹下吃,那黑悠悠果味道酸酸甜甜的,正是小時候的味道。

    初挽吃著黑悠悠果,看著一旁在蘋果林里忙碌的易家人,笑著說:“我記得小時候來這里,春天時候大家就是這么忙著,現(xiàn)在依然這么忙著。”

    這些年,世界變了很多,但是這里仿佛沒怎么變。

    易鐵生隨手扯了旁邊的柳枝,利索地用刀子削去頭部嫩綠的剝皮,又把里面散發(fā)著青澀氣息的嫩枝抽出來。

    之后他才側(cè)首看著她:“挽挽最近怎么了?想得有點多?”

    初挽:“可能最近事情有點多,便開始傷風悲月了。”

    易鐵生:“那就多休息�!�

    說著,他用刀子再次修理了那已經(jīng)抽去里面枝干的柳樹皮,遞到初挽手中。

    很細的一小節(jié)柳樹皮,里面抽空了后,頂端稍微吹來下,便是春天的柳哨了。

    初挽放到口中,輕吹了一下,清脆的柳哨聲便傳出來。

    易鐵生又給自己做了一個,不過他給自己選的柳枝比較粗,柳哨吹起來便聲調(diào)低沉粗獷,甚至略顯沉悶,和初挽的口哨聲完全不搭界。

    兩個人一起吹了幾下,突然都笑了。

    收起口哨,易鐵生終于道:“你突然把我叫回來,肯定是有什么想法,不過你不說,我也就不問了。”

    初挽看著前方那剛從土里冒出來的草尖兒:“就是不想讓你離那么遠,就守在眼跟前吧。”

    易鐵生濃眉微皺起,不過沒說什么。

    ***********

    那天刀鶴兮給初挽打電話,提起倫敦蘇富比拍賣獸首的事。

    上次陸守儼和初挽提過,初挽心里記掛著這件事,不過倫敦蘇富比方面只對外宣稱要拍賣獸首,但是沒出具體細節(jié),外部也不知道詳情。

    沒想到現(xiàn)在刀鶴兮先得到消息了。

    刀鶴兮:“我也是今早剛拿到的內(nèi)部消息,據(jù)說這次拍賣的是法國賽瑪雷家族收藏的馬首、牛首和虎首。”

    初挽聽這話,微驚:“馬首,牛首,虎首?”

    刀鶴兮頷首:“是,怎么了,有什么問題?”

    初挽收斂心神:“就是有點意外,一口氣三尊圓明園獸首�!�

    刀鶴兮:“賽瑪雷家族有位祖先,他當時有個中文名字叫謝滿祿,上世紀曾經(jīng)在中國做過法國駐華公使館秘書,據(jù)說他當時買了七尊獸首運回法國,在運送過程中丟失了三只,只有牛首、虎首、馬首及龍首被帶回法國了。”

    初挽聽著,越發(fā)疑惑。

    她知道刀鶴兮說得沒錯,這就是目前的記錄,也是謝滿祿自己的回憶,謝滿祿自己說買了七只,運回去四只,四只包括什么,說得明明白白。

    可問題是,自己在美國棕櫚泉市設法得到的那三尊,恰好就是如今倫敦蘇富比要拍賣的那三只,這算是什么?

    這個世上有兩份“牛首馬首虎首”的組合?

    她當下也沒和刀鶴兮細聊,匆忙掛上了電話。

    掛上電話后,她忙過去收藏室。

    她的古玩都是分級別的,越是稀罕的,藏得越深越嚴。

    她先進去一處暗室,之后打開保險鐵門,又用鑰匙打開里面的層層保險措施,最后終于翻出來那三獸首。

    初挽打開后,卻見那三獸首依然是原來的模樣,怪模怪樣的西方怪獸,這赫然正是自己當年在美國陸建晨宿舍里為三獸首設下的偽裝。

    那都是她自己親手做出來的,上面甚至還有她的手指印痕跡,這樣的三獸首,是萬萬不會讓人動了手腳。

    而當時她做偽裝時,也是檢查過,確認過,這絕對沒錯就是圓明園三獸首,如果是造假,不可能逃過她的眼睛。

    她完全可以百分之百確定,自己手中的就是真正的獸首。

    所以,如果三尊獸首就在自己手中,那倫敦蘇富比拍賣會即將開拍的是什么?

    初挽疑惑不已,等到晚上時候,陸守儼回來,她把這事給陸守儼說了。

    陸守儼分析道:“假的,也許你得到的是假的,也許對方的是假的,圓明園十二獸首只有一份,不可能多出來一份�!�

    初挽:“我的應該不是假的,第一我這個來路沒問題,第二,我檢查過,第三,尊獸首用的宮廷煉制合金紫銅,那個銅色和頤和園銅鶴所用的銅一樣,為了這個,我還特意去看過頤和園銅鶴的顏色�!�

    這種紅銅含銅量百分之九十,比起慣常用的青銅含銅量高出許多,造像難度也要比青銅大。而且她的三尊獸首可以看出是用失蠟法鑄造而成的,這種工藝在清末以及民國時期就已經(jīng)很少用了。

    她也是基于這幾點,認為她的三尊獸首不可能是造假,況且這三尊本身就是她自己強行干涉歷史發(fā)展,可以說是在歷史的滾滾車輪下強行搶過來的。

    上輩子,這三尊獸首被紐約古董商買走,之后流入拍賣會,也沒聽說出現(xiàn)兩份,正品就只有這么一份。

    初挽思來想去,想著上輩子的這個時候,那三尊獸首已經(jīng)流入古玩圈子進入拍賣會了,而這輩子,三獸首因為自己的行為,等于在原本正常的歷史中缺位了。

    也許是因為這個,就此衍生出三尊假獸首來補了缺?

    那假獸首哪里來的?和那位試圖去撿漏結(jié)果撲了一個空的紐約古董商有關系?

    信息實在太少,事情太詭異,初挽也想不出一個所以然,陸守儼自然也無從分析,最后只能建議說:“那回頭找一個理由,你出國一趟,正好去一趟英國,之后從英國過去美國,這樣還能順便見下美國的方老太太?”

    初挽點頭:“嗯,可以,我聯(lián)系他們拍賣會,讓他們給我發(fā)邀請函,到時候拿著這個申請簽證,至于美國的簽證,讓鶴兮幫忙看看吧�!�

    陸守儼:“我看他們的拍賣會估計還得兩個月,你已經(jīng)不是頭一次出國,簽證應該不難辦,現(xiàn)在馬上辦,應該來得及�!�

    初挽:“好�!�

    ***********

    圓明園獸首的事還沒傳開,不過可以想見,傳入中國古玩圈,自然引起一番波瀾。

    初挽已經(jīng)開始加急辦理簽證,她還特意請教了相關人員,希望能更快一些,盡量兩個月內(nèi)辦下來,她得趕上這次的蘇富比拍賣會。

    她這邊忙著,易鐵生卻打來電話,提起來,他拿了窯上的賬簿,打算對一下賬,并談談接下來的經(jīng)營,初挽便說把刀鶴兮請來,一起吃個飯,順便談談瓷語的發(fā)展問題。

    于是那天恰好趕上二月二龍?zhí)ь^,她便把易鐵生和刀鶴兮都請過來了。

    最近刀鶴兮自己也忙,忙著大陸的珠寶公司,也有段日子沒來,兩個孩子很久沒見“刀叔叔”,突然看到,倒是高興得很,全都跑過來喊著刀叔叔。

    這時候易鐵生也來了,他拎了一大堆的新鮮野菜,陸守儼忙接過來,招呼他洗洗手坐下。

    易鐵生放下手中的菜,看著窗外刀鶴兮和兩個孩子說話。

    兩個小娃兒已經(jīng)脫去了冬天笨重的棉球冬裝,穿上了粉紅和粉藍小抓絨毛衣和小條絨褲子,團團軟軟的兩只,很乖地蹲在那兒,仰著臉和刀鶴兮說話。

    你一言我一語的,問這問那,稚聲稚氣。

    刀鶴兮單膝微屈,半蹲在那里和孩子說話,他最近頭發(fā)略長,順滑的墨發(fā)輕垂在略顯削薄的肩頭,露出冷白的下頜線。

    這樣的刀鶴兮,本身是最為清冷疏淡的一個人,不過此時卻頗有耐心的樣子。

    春日的陽光照進他墨色的眼睛里,那墨潭中隱隱泛著笑意。

    易鐵生道:“原來刀先生竟然這么喜歡孩子?”

    初挽掃他一眼:“人家有愛心。”

    易鐵生聽這話,有些哭笑不得:“對,我沒愛心。”

    這時候刀鶴兮也起身,兩個小娃兒自己玩去,他也就過來了。

    陸守儼親自沏茶,給易鐵生和刀鶴兮斟上,隨口和他們聊了幾句。

    茶是極好的茶,橙黃明亮,武夷山大紅袍,有價無市。

    刀鶴兮淺品了一口,香氣馥郁。

    易鐵生并不愛喝茶,不過也嘗了口。

    陸守儼隨意和他們說著話,初挽帶著兩個服務員過來,那服務員是來送盒子菜的。

    因為才過去二月二,也大概是那個時節(jié),便要了春餅和盒子菜,還有些醬豬頭肉等。

    等在桌上一溜兒擺好了,又上了元寶形狀的餃子以及油炸糕,外擺了各樣小糕點等。

    其它人也就罷了,刀鶴兮自然不懂,初挽便給他解釋:“龍?zhí)ь^時候吃餃子,這叫食龍耳,吃油炸糕,這叫食龍膽,你再看這個,這是黃豆粉面裹豆沙餡兒做的,叫驢打滾,吃這個叫做財源滾滾。”

    陸守儼笑道:“這都是龍?zhí)ь^的老風俗了,鶴兮嘗嘗味道如何�!�

    當下大家一起動筷子吃,刀鶴兮沒吃過這些,自然有些新奇。

    這么吃著時,易鐵生倒是留意到這一套瓷盤:“這是哪兒來的,倒是好看�!�

    初挽解釋道:“這是瑞典王室送的,一直沒舍得用,今天倒是用上了�!�

    這套瓷器瑰麗華美,異域風情十足,陪著這老北京的特色風味小吃,竟然也算協(xié)調(diào)。

    吃到了一半,陸守儼接到一個電話,他抬手腕看了看表,道:“我有事要處理,得失陪下,你們聊。”

    初挽:“行,正好我們要談談我們的工作呢�!�

    陸守儼揚眉笑了:“你就盼著我不在呢。”

    這么說笑間,陸守儼先告辭出去了,胡同里傳來汽車聲,易鐵生道:“陸同志如今身居高位,也夠忙的�!�

    初挽嘆:“是,整天忙,經(jīng)常很晚回來,沒辦法�!�

    當下三人這么閑散地邊吃邊聊,談起瓷語將來的發(fā)展方向,也說起如今景德鎮(zhèn)的局勢,計劃接下來再收購幾口窯,把國內(nèi)的市場做大。

    這么聊著聊著,也聊起如今琉璃廠的種種,據(jù)說現(xiàn)在琉璃廠最火的就是包老坑。

    易鐵生:“十個倒有七八家都在動這個心思,不少人都往洛陽跑。”

    他一提這話茬,初挽的眼睛便落在他身上。

    易鐵生正吃一口油炸糕,被她看得都不自在了,動作都停住了:“怎么了?”

    初挽:“你還挺關心這個的?”

    易鐵生疑惑,看一眼刀鶴兮:“我就隨口提提�!�

    刀鶴兮也是意外:“鐵生只是討論下吧�!�

    初挽抿唇:“沒什么,鐵生哥這么一說,我就覺得這事挺奇怪的,你說好好的,哪來那么多老坑�!�

    刀鶴兮卻道:“這次造假玉器,估計和包老坑有關系�!�

    他這一說,初挽有些意外地看他。

    刀鶴兮卻繼續(xù)道:“我讓人查過了�!�

    初挽:“嗯?”

    刀鶴兮:“根據(jù)線索,這些贗品都是來自河北遵化,而不是河南洛陽�!�

    易鐵生聽著也疑惑:“遵化?”

    顯然在這之前,大家聽到的都是河南洛陽包老坑。

    刀鶴兮點頭,之后才解釋,那件白玉龍紋瓶竟然來自河北遵化下面的一處村莊,新坑貨,才挖出來的。

    初挽更是沒想到。

    她把消息報告給彭樹林那邊后,為了保密,也為了避嫌,她沒過問過,也沒太關心過,反正那邊有什么需求她全力配合,但是多余的,不該問的不該管的自然不問。

    不過她沒想到,刀鶴兮竟然已經(jīng)查到了源頭。

    易鐵生聽到河北遵化,卻是恍然:“清朝的皇陵就在河北遵化,敢情是從這兒來的?”

    初挽:“那些人當然不敢膽大包天去盜清朝皇陵,但是皇陵之外還有其它墳頭,估計是挖的這個?”

    易鐵生:“如果這樣的話,這東西還是包坑出來的,那這包坑就有貓膩了。”

    初挽蹙眉,不懂了:“我們的那玉器,是包坑出來的?確定?”

    刀鶴兮:“我不確定,所以我決定走一趟遵化�!�

    初挽抿唇看著刀鶴兮。

    刀鶴兮明白她的意思,解釋道:“我想走一趟,這件事,既然起了頭,那我就不能坐視不理,至少我應該查清楚�!�

    初挽沉默了會,突然想到了:“聶南圭跑去洛陽了,難道也是為了查這個事?”

    刀鶴兮略想了想:“估計是,可能他查到的線索在洛陽?”

    初挽回想著那天聶南圭說的話:“他應該還不確定,所以沒說,先跑去洛陽看看情況了。”

    刀鶴兮頷首:“可能吧。”

    初挽略:“你如果要去遵化,那我陪你一起去吧�!�

    刀鶴兮:“你不必——”

    初挽卻道:“你去的話,我就要去�!�

    易鐵生皺眉:“挽挽,算了吧,你不要去了,我陪著鶴兮走一趟就是了�!�

    誰知道他這話剛說完,初挽馬上道:“你當然不能去,你得給我守著我的鋪子,最近麻煩事太多了,到處都是造假的,你幫楊掌柜看店。”

    易鐵生微怔了下,還是道:“行�!�

    ?

    第

    330

    章

    第330章

    挖老坑挖老坑

    初挽把挖老坑的事和陸守儼一說,

    陸守儼頓時意外地挑眉:“你意思是說,你要去河北遵化?”

    初挽點頭:“嗯,鶴兮想過去看看,

    我干脆跟著見識見識吧�!�

    陸守儼若有所思。

    初挽看他斂著眉梢,

    神情很是讓人猜不透:“你不想我去?覺得不合適?”

    陸守儼卻抬眼看她,

    道:“你想去,倒是也行�!�

    初挽:“那我可就去了。”

    陸守儼笑了下,聲音很是縱容:“想去就去,

    讓鵬叔陪著你吧。”

    初挽:“嗯。”

    不過說完這個,她又覺得有些奇怪:“你怎么也沒多問問?就這樣?”

    按照他以往的風格,

    必然是先教育她一番,

    叮囑她一番,諸般不放心,

    再安排一番,

    結(jié)果現(xiàn)在就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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