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袁本善答：“他還在想�！�

    誰都知道關(guān)巧巧死定了，只是死早死晚的問題，偏偏當事人還懷揣著一絲希望。

    希望有的時候要比絕望更折磨人。

    “想！想想想！”關(guān)巧巧失控地尖叫起來，“到底什么時候能想出來！倒是給我一個時間��？！”

    袁本善冷了面孔，強忍不耐。

    沒人樂意看一個將死之人的垂死掙扎與歇斯底里，這不會讓人產(chǎn)生任何愉悅感。

    他將便當放下：“吃飯吧�！�

    關(guān)巧巧盯住了袁本善，懷疑道：“袁本善，你是不是對純陽說了什么？他怎么都不來看我了？”

    這些天來，關(guān)巧巧疑神疑鬼的事兒做多了，著實令人討厭，宋純陽又是個傻的，找他念叨“如果早把陰陽眼分她一只就不會出這樣的事情了”，再加上任務執(zhí)行不順，種種事情綜合起來，袁本善嘴角的冷笑壓都壓不住了：“你做了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嗎�！�

    關(guān)巧巧一滯，微微下陷的眼睛死死盯著袁本善：“我做了什么，你也做了什么。別想把自己撇得那么干凈�！�

    袁本善不想和她多說了，怪笑一聲，便轉(zhuǎn)過了頭去。

    但這一聲笑卻徹底刺激到了關(guān)巧巧脆弱敏感的神經(jīng)。

    她一把掀開被子，道：“你打算把我當成棄子了？”

    袁本善壓低聲音，反唇相譏：“你這樣的合作伙伴，還有什么存留的價值嗎？……一個隨時都會死的人！”

    那個評價顯然刺激到了關(guān)巧巧，她哈了一聲，臉已近扭曲：“是嗎？袁本善，那你有沒有聽說過，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袁本善還在反芻這話是什么意思，就見關(guān)巧巧自床跳下，尖著嗓子喊：“純——”

    袁本善見勢不妙，一把捂住她的嘴，另一手揪住她的頭發(fā)，干脆利落地按住，往床沿上狠狠一磕！

    關(guān)巧巧登時軟了身子，只覺天旋地轉(zhuǎn)，腥熱的味道自發(fā)間汩汩淌下，迷了眼。

    她以為自己的痛覺早就麻痹了，然而真的被撞了這一下，仍是疼得渾身亂抽。

    這兩天來，大家都習慣了她的大喊大叫，她再如何發(fā)瘋叫喊，大家也不會輕易前來查看了。

    疼痛激發(fā)出了她沖動的惡意，她扭曲著嗓子威脅他：“你不趕緊想辦法救我，我就讓純陽知道你那些破事。我死了，你也別想好好活！”

    袁本善看著她，沒有吭聲。

    絕望和希望的交迫讓關(guān)巧巧整個兒發(fā)瘋了，陰陽怪氣道：“袁醫(yī)生，你有本事就殺了我啊。你可是最后一個看見我的人。你殺了我，嫌疑最大的就是你�！�

    袁本善又認真地看了她一會兒，笑了。

    他問：“你在說什么？我為什么聽不懂呢？你要找純陽說什么？……啊，是我們合謀的事情，對嗎�？赡阌惺裁醋C據(jù)呢。”

    關(guān)巧巧：“別忘了，我有手機——”

    袁本善從兜里掏出一個手機，笑道：“……你是說這個？”

    自從懷疑關(guān)巧巧泄密后，袁本善就開始著手銷毀證據(jù)。

    他自己的手機在來的路上丟失了，可能是被扒手竊走，關(guān)巧巧的手機則被他趁著上次送飯的機會摸走，泡進了水中，存儲卡也抽出來掰作兩半，沖入馬桶，徹底毀壞，再無修復的可能。

    在異世界中，手機亂碼，無法使用，因此關(guān)巧巧甚至沒有發(fā)現(xiàn)手機丟失。

    關(guān)巧巧再次陷入狂亂，奮力掙扎起來，低吼道：“那我就親口告訴他！不需要什么證據(jù)！我都快死了，我怕什么？我還怕什么？！”

    “是嗎？”

    袁本善把床單從床上扯下，慢條斯理道：“那我們試試看啊�！�

    人在瘋狂中容易失去理智，等到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被縛在了鋼制的床欄邊，關(guān)巧巧才慌了神：“袁本善，你干什么？！”

    袁本善一言不發(fā)，將枕巾取來，牢牢堵住她的嘴，將關(guān)巧巧的四肢綁縛在床上，打了手術(shù)結(jié)。

    做完這一切，袁本善走向了那幅照片。

    關(guān)巧巧猜到了他要作什么，頓時發(fā)出了驚恐萬狀的悲鳴。

    “不是說快死了嗎�！痹�本善��，“不是說‘什么也不怕’嗎。”

    他托起那相框，用力一抬一舉，將相框翻轉(zhuǎn)了過來！

    關(guān)巧巧喉間迸出一聲撕心裂肺的狂吼，卻被堵絕在一團枕巾下。

    她一邊恐懼到干嘔，一邊發(fā)出含混的怒聲，大概是惡毒至極的詛咒。

    袁本善卻沒心思繼續(xù)聽她發(fā)難，從掙扎不已的關(guān)巧巧身上取了房門鑰匙，走出門來，鎖了門，又將鑰匙隨手投入樓下的綠植之中。

    他可以不殺人，但鬼可以啊。

    那視線又鋪天蓋地地將關(guān)巧巧籠罩住了。

    關(guān)巧巧被綁縛在床上，動彈不得，胸膛不住起伏，不敢去看那照片，卻又忍不住去看。

    她終是分了一點點余光過去。

    照片中仍是一片茫茫雪原，蒼白一片，然而那夜歸人的身影并未繼續(xù)擴大，甚至比前幾天巴掌大小的規(guī)模更小了一點，

    但是，那被窺視感卻是有增無減，折磨得她不住用頭撞擊床板。

    怎么回事？那夜歸人不是走遠了嗎？

    而且照片中的畫面，總給關(guān)巧巧一種微妙的違和感，好像與之前她所看到的照片不盡相同。

    她鼓足了勇氣，才正眼看了過去。

    漸漸地，關(guān)巧巧張大了眼睛。

    ……她發(fā)現(xiàn)了。

    畫面中的白，不是雪原的白，而是瞳孔的白。

    而那墨色的黑點，正是靜止的瞳仁，正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床上的她。

    她張大嘴巴，唇角淌出口涎來，悲鳴從胸腔里擠壓出來。

    第97章

    因果循環(huán)，報應不爽（十一）

    這一夜安穩(wěn)得很，

    只是池小池又做夢了，在凌晨三點時醒了過來。

    池小池看了一會兒天花板，開口道：“阿統(tǒng)啊�！�

    奚樓：對不起，我聾了。

    池小池堅持不懈：“阿統(tǒng)，我們聊三塊錢的天唄�！�

    奚樓：對不起，三毛也不聊。

    他到現(xiàn)在也不大能接受宋純陽的身體內(nèi)多了另一個人。

    即使這人和宋純陽一樣嘴滑人皮，

    但宋純陽這人是因為簡單而快樂，而池小池哪怕在笑，也叫人辨不出是真心還是假意。

    池小池撈不著一個能說話的，無奈嘆息一聲，單手墊在腦后，轉(zhuǎn)身打量起身側(cè)熟睡的甘彧來。

    這床不算很大，所以甘彧側(cè)身而眠，

    只占了小半邊的床。

    看到這幕，

    池小池心尖一動。

    這個睡眠習慣叫他想起了一個人。

    那時，

    池小池經(jīng)常去婁影家借住，婁影體質(zhì)好，身上冬暖夏涼的，池小池恰好相反，冬冷夏熱，

    睡覺時就愛挨著他，跟蹭空調(diào)一樣舒服。

    小時候的池小池睡覺死，

    睡相也不好，

    睡著后經(jīng)常踢了自己的被子，

    又去拽婁影的。

    婁影半夜被他折騰醒，也不很生氣，把自己的被子讓給他，又下地把他踢掉的被子撿回來，拍一拍，自己蓋。

    不過，有一次他著實是鬧得過分了，婁影跟他換了兩回被子，但不出半個小時，他又哼哼唧唧嘟嘟囔囔地一腳把被子踹下了地，接著動手動腳地去搶婁影的被子。

    一而再，再而三，婁影饒是脾氣再好也有點生氣了。

    第二天，池小池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婁影正在屋里的小桌上擺放油條豆?jié){，豆?jié){是現(xiàn)磨的，油條是附近最好的早點攤上買來的，一等一的酥脆，趁熱吃最可口。

    池小池迷迷糊糊的想要起來，誰想扭了半天卻爬不起來。

    被子卷成筒狀，池小池連胳膊帶腿兒都被當成粽子餡兒裹在里頭，一條打背包用的細繩把被子卷從頭到尾纏了一圈兒又一圈兒，最后在腰部打結(jié)完工，把池小池包裹得動彈不得。

    池小池有點懵：“婁，婁哥……”

    婁影一回頭，發(fā)現(xiàn)他床上的粽子餡兒蓬頭亂發(fā)地醒了，正躺在床上眼巴巴瞧著自己，微微一笑：“餓不餓？”

    池小池低頭看看，又乖乖點頭：“嗯�！�

    婁影：“自己折騰出來，才許吃早餐�！�

    池小池滾了兩下，出不來。

    他又試圖躬身去咬那繩結(jié)，卻彎不下腰來。

    池小池眼珠轉(zhuǎn)一轉(zhuǎn)，也猜到自己變成春卷兒的緣故了，馬上軟了聲音撒嬌：“婁哥婁哥�！�

    他知道婁影心最軟，果然婁影目光一柔，坐回了床邊，溫柔又無奈地掐了下他的鼻子尖：“以后不能踢被子了�！�

    池小池答應得比什么都快，一臉討好的笑容又甜又乖：“好�！�

    婁影一看就知道他沒往心里去：“你這樣誰還敢跟你睡一張床，將來要怎么娶媳婦？”

    彼時的池小池覺得談戀愛睡媳婦這事兒離自己太遠，還不如桌上的早餐來得實在。

    他說：“那我不娶媳婦了，一輩子跟著婁哥。”

    婁影笑：“傻話。”

    說罷，他把被子卷解開，把這嘴甜的餡兒放出來，又揉揉他的頭發(fā)：“快去洗漱。油條涼了就不好吃了。”

    話是這么說，但池小池從來沒有感覺自己睡相差到哪里去。

    他家面積小，雜物多，他父母睡一張可供收納的雙人床，他就打地鋪。

    地上比床上可大多了，哪怕蹬了被子，只要覺得冷了，一伸手就能把被子拽回來，因此一覺醒來，除了移了位置外，池小池大體上還在被子的保護范圍之內(nèi)。

    直到多年后，他第一次進劇組，有了可供獨立休息的房間和大床。

    他很自然地睡了上去，卻在半夜被空調(diào)凍醒。

    他伸手去拉被子，發(fā)現(xiàn)被子已經(jīng)全掉在了地上。

    池小池當晚總共掉了兩次被子。

    第二天，他管劇組要了兩個3公斤的沙袋。

    從那之后他就很少踢被子了。

    思及此，池小池伸手試了試甘彧手腕的溫度。

    在任務世界里，此時是秋季，秋老虎威力之下，房間內(nèi)仍不免有些悶熱，而甘彧身上卻涼幽幽的，可以想見如果抱著的話肯定舒服得很。

    池小池看著眼前熟睡的甘彧，竟是有些喉頭發(fā)緊。

    如果他真的是061的化身，如果061真的是婁哥……

    池小池早已發(fā)誓不會再給自己任何失望的機會，但事到臨頭，他還是有些控制不住。

    ……這樣并不好。

    池小池浮想聯(lián)翩了一會兒，便把那些多余的心思都收了起來，打算玩一會兒卡牌游戲等天亮。

    突然，他聽到了一陣幽微的女人歌聲從走廊傳來，顫顫悠悠地捏著嗓子哼哼，聽不出歌詞，但調(diào)子倒是挺悠遠悅耳的。

    池小池一個冷顫，下意識往甘彧的方向靠了靠。

    那歌聲飄飄蕩蕩地由遠及近了，聽得人雞皮疙瘩直往上竄。

    池小池堅決不作死，權(quán)當沒聽見，但還是忍不住又往甘彧身上靠去。

    聲音愈近了，不知道是不是沖著這里來的。

    池小池只覺心跳如鼓，咚咚咚的響聲就足夠把走廊上唱歌的人引來了。

    他發(fā)力按壓住心臟，衷心期望現(xiàn)在有人能抱住他，這樣他的恐懼或許能被抵消一些。

    誰想，下一秒，甘彧便伸臂攬住了池小池的腰。

    池小池一僵，而甘彧舒展臂膀，另一手親密又自然地繞過他的頸部，按住他腦后，讓他妥帖地窩進自己懷里，像是在安撫一只受到驚嚇的大貓。

    隔著一層薄薄的睡衣，他的手指輕輕劃著池小池的脊柱位置。

    這是一種讓人安心的撫摸法，類似于擼貓。

    池小池被他擼得有點發(fā)軟，渾身過電似的發(fā)麻，心里還惦念著外頭那個半夜唱曲兒的，竟沒覺得犯惡心。

    他們兄妹兩人不知什么時候都醒來了，只是誰都沒有發(fā)出響動。

    甘棠從床上無聲無息地爬起，靜默地盯著門口，手邊不知何時已握了一把匕首，看握匕首的姿勢顯然是老手。

    唱歌的女人拖沓著腳步，逼近了門口。

    她越接近，池小池越忍不住往門口看。

    在黑暗中早已睜開了眼的甘彧微微皺了眉，反手在池小池背上寫字。

    他說：“看我。別怕。”

    歌聲從池小池門前飄過，并未停留。

    池小池長出一口氣，渾身緊繃的肌肉放松了一點，打算從甘彧懷里出來。

    誰想剛才經(jīng)過一番折騰，他和甘彧已經(jīng)來到了床邊，他稍稍往后一挪，就不慎撞到了擺在床頭柜上的空玻璃杯。

    玻璃杯朝地面直墜而下。

    池小池猛地炸出了一身冷汗，可還未等他反應過來，甘彧便一個翻身壓在他身上，一把將即將跌碎的玻璃杯奪回手中。

    歌聲停了一瞬，主人似乎在側(cè)耳細聽。

    屋內(nèi)諸人也是屏息凝神，連一口氣都不敢多喘。

    少頃，歌聲再起。

    看來女人并未發(fā)現(xiàn)這小小的騷動。

    歌聲漸漸遠了，直到消弭無蹤。

    趴在池小池身上的甘彧輕手輕腳地將玻璃杯放回床頭柜，又從他身上下來，替他拉一拉被子，輕聲說：“睡吧。”

    甘棠點頭，乖乖躺平。

    池小池也沒說自己一旦醒了就很難睡著的事情，躺平閉眼，佯裝已經(jīng)睡著，可是心跳節(jié)奏仍亂得很，咚咚有聲。

    不知過了多久，猜測兄妹兩人大概都睡著了，池小池又睜開了眼。

    因為很怕房間里的那幅氣球照片，他們的床位做出了調(diào)整，不再直面照片。

    從池小池的角度，抬眼就能看見窗戶上投下的層層沓沓的樹影，影子斷續(xù)繚亂，仿佛能聽見枝葉相觸之聲。

    但不出幾瞬，池小池便窒住了。

    一張女人臉從夜色中而來，慢慢貼上了窗戶玻璃，冷森森地向內(nèi)望去。

    ……而這里是三樓。

    因為擠壓，那張臉的五官都變了形狀，扁平得就像鯰魚，池小池隱隱覺得這張臉有些熟悉，可哪里還敢細看，閉目裝睡，但肩膀卻都忍不住發(fā)起顫來。

    在那目光即將落至池小池身上時，睡在池小池身側(cè)的甘彧似是夢見了什么，發(fā)出一聲含混的囈語，旋即攬過池小池，額頭與池小池冷汗遍布的額頭相抵。

    那清淺又悠長的呼吸聲撲到池小池臉上，給了他極大的安慰。

    池小池就這樣抵著甘彧的額頭，不去抬頭查看那女人走了沒有，竟?jié)u漸地安下心來，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第二日，晨光高升，七點左右，他才重又蘇醒過來。

    兩人頭抵頭，一直未改變姿勢。

    甘彧俊朗的眉目即使放大數(shù)倍也依然讓人怦然心動，更不用說這張臉背后可能的身份，池小池一張厚得刀槍不入的臉皮都有點摟不住，往后縮去。

    這動作引得甘彧醒轉(zhuǎn)過來，他睜開眼，未語先笑：“我又抱著你了？”

    池小池想，這個“又”字用得堪稱精妙。

    甘彧溫和一笑：“抱歉，我這個人睡相比較差�！�

    池小池還能說什么，只能信了他的邪。

    任務者們集合起來吃劇組早飯時，都在小聲談論昨天晚上聽到的歌聲。

    而看到同時出現(xiàn)的池小池與甘家兄妹，袁本善臉色不大好了。

    這兩天，他盡惦記著關(guān)巧巧的事情，現(xiàn)在關(guān)巧巧已經(jīng)被解決，他也該好好管一管自己這個不懂得防備的小男朋友了。

    他坐到池小池身側(cè)，輕咳一聲：“昨天晚上……你聽到了嗎�！�

    池小池點頭，真情實感道：“嚇死我了。”

    甘彧將剝好的煮雞蛋遞到池小池手中，接話說：“純陽可真的嚇壞了，多吃一點，壓壓驚�！�

    袁本善看了他一眼：“我在和純陽說話�！�

    甘彧客客氣氣的：“我也是。”

    經(jīng)過這幾天，在場的任務者誰看不出來，這個小瞎子竟然勾搭上了兩個男人，那個姓袁的是正宮，至于那個醫(yī)生，說是同事，誰信？

    對于他在任務世界里還能開后宮這件事，所有的任務者都表示嘆為觀止。

    學不來，學不來。

    身處關(guān)注中心的池小池卻非常有小婊砸的自我修養(yǎng)，喝袁本善盛來的粥，吃隔壁老甘剝好的雞蛋，不為所動。

    在這之前，袁本善幾乎從未擔心宋純陽會另投他人，但甘彧的出現(xiàn)卻叫他不得不多想了。

    他有些焦急，一肘壓在桌上，逼近了池小池，聲音卻還是盡力克制著的溫柔：“你跟別人一起睡，也得考慮考慮我的心情吧�！�

    池小池眨巴眨巴眼睛：“我答應跟他們結(jié)盟了�！�

    袁本善愣了一會兒，臉色慢慢變青：“怎么不跟我商量？”

    他壓低聲音：“你把那件事告訴他們了？”

    池小池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同樣低聲道：“你以為我不想呀。他們一進來就注意到我的眼睛顏色不一樣，瞞不過去的�！�

    袁本善眉頭擰成了疙瘩。

    的確，甘彧是純陽的同事，抬頭不見低頭見，如果發(fā)現(xiàn)純陽眼睛的秘密，要么殺了，要么就結(jié)盟。

    相比之下，后者比前者要合算很多。

    袁本善冷眼旁觀了幾天，看得出來這甘家兄妹行事冷靜，他們從未跟人結(jié)盟，雙人過到了第八個世界，也不會是什么軟柿子、豬隊友。

    想到此處，袁本善甚至有點慶幸關(guān)巧巧的死。

    畢竟系統(tǒng)有規(guī)定，結(jié)盟人數(shù)最多不得超過四人。

    打定主意后，袁本善仍保持著一臉的不贊同：“我們給巧巧帶點兒吃的吧。她也是我們的盟友，應該問問她的意見�！�

    甘彧與甘棠對視一眼，紛紛放下筷子，表示同去。

    眼看剛才還有劍拔弩張之勢的四人齊齊往樓上走去，氣氛和諧又美好，眾任務者簡直對池小池佩服得五體投地。

    我靠，牛逼。

    上樓前，袁本善就已經(jīng)有了想法。

    門已經(jīng)上鎖了，而且沒有備用鑰匙，他們這回去，注定敲不開門。

    等到宋純陽他們發(fā)現(xiàn)不妥，一切晚矣。

    那鬼應該已經(jīng)很接近關(guān)巧巧了，無論如何，她都死定了。

    她極有可能已經(jīng)被拖入了畫中，或是被撕成碎片，死無全尸。

    就算她仍以自己離開房間時的模樣死在床上，她的死也完全可以推在那鬼魅身上。

    那手術(shù)結(jié)他故意打得和自己慣用的手法相反，按照純陽那個性子，只會傷心好友被鬼殺死，并不會起疑。

    在想象間，袁本善嘴角含了笑，拐過二樓的樓梯，一抬頭，整個人便如雷擊，僵立當場。

    關(guān)巧巧站在三樓樓梯頂階，化了一套日常妝，還早早換上了電影服裝，言笑盈盈，哪里還有前兩天發(fā)瘋的模樣，那些照片看起來再也不會對她產(chǎn)生任何影響了。

    她看著底下神態(tài)各異的四人，道：“前幾天耽誤拍攝了，對不起。”

    說罷，她對池小池嫣然一笑：“純陽，我來了�！�

    池小池頓覺寒氣從腳底往上冒去。

    ……他想起來了。

    昨天夜晚，他之所以覺得貼在窗戶上向內(nèi)張望的臉熟悉，就是因為那是關(guān)巧巧的臉。

    在他們眼前站著的人，還是關(guān)巧巧嗎。

    第98章

    因果循環(huán)，報應不爽（十二）

    最匪夷所思的是，

    池小池用宋純陽的眼睛左看右看，

    那張臉都是關(guān)巧巧的臉，

    但身上那抹叫人頭皮發(fā)麻的森森鬼氣，

    和照片里散發(fā)出來的邪異感一模一樣。

    幾瞬之間，他心里就有了個大致的猜想。

    “關(guān)巧巧”臉上帶笑，主動朝他伸出手來。

    池小池看著那只手，陷入遐思片刻，

    很快便探了手，卻不去抓握，只放在半空，十足的小瞎子相，親昵道：“等你好久了，

    怎么不下來吃飯呀。”

    “關(guān)巧巧”捉住了他的手，又仔細攙住了他的胳膊，

    兩頰緋紅，

    作足了戀愛中的小女兒情態(tài)：“這不是來了嗎。”

    她這樣的反應更加坐實了池小池心中的猜想。

    池小池盡力不去想她的手為什么這么冷這么僵，

    細想心跳容易上一百八，不利于養(yǎng)生。

    再說，

    現(xiàn)在有人比池小池更痛苦更為難。

    眼前陡然出現(xiàn)的女人讓袁本善差點兒心跳驟停。

    她不可能是關(guān)巧巧！

    “她”的氣色很好，

    眼里的黃淀與血絲全數(shù)褪去，

    哪里還是昨日那個歇斯底里的瘋子。

    更重要的是，

    現(xiàn)在“她”對本來逼得她幾欲發(fā)瘋的照片完全是視若無睹。

    望著“她”手腕處殘留著的青紫綁痕，

    袁本善不敢細想這女人的真實身份，

    后背熱汗滋滋往外冒，

    關(guān)節(jié)窩里像養(yǎng)了一窩螞蟻鉆來鉆去，骨頭卻是透著寒氣，一直涼到了心。

    “她”是誰？是那個照片中的“夜歸人”嗎？

    “她”借了關(guān)巧巧的身體想要干什么？

    倘若真的是照片里的那個人，“她”應該“看”到自己與關(guān)巧巧的爭執(zhí)了吧，那么，自己會不會是下一個目標？

    袁本善想得渾身冷汗，大為后悔，反正關(guān)巧巧早晚要被照片中的鬼魅殺掉，自己昨夜又何必去見她，和她撕破臉皮，平白惹禍上身？

    甘彧瞧出了這兩人面上的不自然，和甘棠對視一眼，沒再提結(jié)盟的事情，跟著他們下了樓。

    下樓時，池小池著意觀察了一下墻上的照片。

    果然，那股隱隱約約的怪異感已經(jīng)徹底消失，恢復成了普通的照片。

    池小池垂頭，簡單梳理了自從入古堡以來發(fā)生的事情，并得出了基本的結(jié)論。

    這古堡中的鬼魅，從頭到尾只有一個。

    起初，她從自己房間的照片中爬出，借用氣球女的身體，四下逛了一番，隨即把目標鎖定在了關(guān)巧巧身上。

    按照宋純陽腦中所提供的資料顯示，它并沒有殺掉關(guān)巧巧，而是奪了她的舍。

    奪舍的方式有許多種，而這女鬼采用的方式，可謂是精細活中的精細活。

    ——精神浸染。

    那幅《風雪夜歸人》便是渠道。

    貞子從電視機里往外爬，也就是一探頭的事兒，哪兒像她這樣，可著一張照片使勁兒爬，一爬爬三天？

    因為據(jù)記載，這種方式最能保證想要奪取的軀體的完整性。

    實際上，她的本體永遠不會從相框中爬出。

    這些天來，那種叫人抓狂的、被人時刻凝視著的恐慌，才是她真正的武器。

    ……她在無聲無形間，用目光挖出一條通道，悄悄爬進了關(guān)巧巧的腦子，占據(jù)了她的身體。

    而她為什么要最大程度地保持關(guān)巧巧身體的完整性，結(jié)合一下本次任務“不能出戲”的要求，并不難推想。

    甘棠曾去檢查過片場的攝像機，在女鬼做人頭氣球飄來飄去、熟悉任務者人臉時，本該和小辮男談話的她卻并沒有出現(xiàn)在鏡頭中。

    也就是說，她在鬼魅狀態(tài)下，其形影是無法被鏡頭記錄下來的。

    她費盡心思地搶了關(guān)巧巧的身體，接下來，怕是要演關(guān)巧巧的角色了。

    關(guān)巧巧已經(jīng)不是過去的關(guān)巧巧，現(xiàn)在站在他面前的，是劇本中的“關(guān)巧巧”，他“宋純陽”的女朋友。

    她并沒有承繼真正的關(guān)巧巧的記憶，只是忠于自己扮演的“關(guān)巧巧”這一角色，所以她才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自己“眼睛不好”這個設(shè)定，還盡了女朋友的責任，扶他走路。

    一旦想通這點，昨夜的歌聲與窗外窺視也都有了解釋。

    ……因為那都是劇本里曾出現(xiàn)過的劇情。

    按照原劇本，不管是扮演天外飛仙還是午夜歌姬，這一切靈異現(xiàn)象都是“宋純陽”這個男友為了給女友復仇，cospy出來的鬧劇。

    現(xiàn)在本尊親自出手，還兢兢業(yè)業(yè)地半夜彩排，就其愛崗敬業(yè)程度而論，大概是不需要自己越俎代庖了。

    池小池覺得自己的心情無比平靜。

    ……就是手抖心顫。

    畢竟這位酷愛演戲的鬼小姐正與自己零距離接觸中。

    短短幾步下樓的路，池小池走到一半就有點腿軟。

    與061不同，奚樓能讀到他腦內(nèi)所想，一番推論下來，他對池小池吸取和分析信息的能力有點欣賞。

    知道他怕鬼，奚樓有點心軟，破天荒地試圖安慰他：“你可以跟我說點什么。”

    池小池委屈道：“統(tǒng)統(tǒng)，我能唱歌壯膽嗎�！�

    奚樓對那個稱呼生理不適。

    但是他出于寬容，答應了。

    池小池說：“你聽過《洋蔥》嗎�！�

    由于世界線不同，奚樓并沒聽過。

    他言簡意賅道：“要是怕，你就唱吧�！�

    甘彧和甘棠的臉色一瞬間變得非常一言難盡。

    池小池一開腔，奚樓便震驚了，直到副歌部分，他仍沉浸在震驚中久久不能自拔。

    ……腦內(nèi)歌曲也能唱得這么難聽？

    等池小池唱到“如果你愿意一層一層一層的剝開我的心”，奚樓感覺被剝離的不是洋蔥，是自己的神智。

    第一遍副歌結(jié)束，一向冷淡又矜持的奚樓腦內(nèi)僅剩的想法是，草泥馬。

    他發(fā)誓，如果再對池小池抱有寬容之心他就是個棒槌。

    就這樣，一行人都在痛苦煎熬中捱下了樓，唯有“關(guān)巧巧”很開心地照顧著自己的小瞎子男朋友，一路到了餐廳。

    任務者們瞧到她出現(xiàn)，統(tǒng)一地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在眾人眼里看來，關(guān)巧巧是死定了的，唯一的問題就是怎么死。

    而她這副與前幾日的瘋癲迥然不同的文靜模樣，乍一看沒什么不對勁，但一經(jīng)揣摩，簡直讓人頭皮發(fā)麻。

    在場的都是走到第八次任務的人，就算信息不足，也能憑直覺猜到，某些不好的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

    小辮男咧開嘴，半試探道：“啊喲，人出來了�！�

    “關(guān)巧巧”卻作清高狀，微微昂著下巴，并不理會小辮男。

    在劇本里，“關(guān)巧巧”對小辮男飾演的男主就是這副不假辭色的模樣，但是這樣明顯的戲劇動作，放在日常生活里著實有點drama。

    眾人都覺出了她的奇怪，不再說話，各自琢磨起事件的前因后果來，氣氛也一分分壓抑了下去。

    “關(guān)巧巧”倒是如常坐下，取用劇組的早餐，看起來人畜無害。

    飯畢，大家各自沉默散去，準備今天的拍攝。

    “關(guān)巧巧”飯量很少，每道菜也就吃了兩三口便放了筷子，倒很有女演員的自我修養(yǎng)。

    池小池也要去為拍攝做準備了，誰想剛一起身，“關(guān)巧巧”的眼珠就轉(zhuǎn)了過來，一雙眼黑白分明，澄澈得很：“你干什么去？”

    “宋先生還沒有化妝。”甘彧不動聲色地搶在池小池前面開口。

    一旁的甘棠指著自己的唇瓣，用一口吳儂軟語，四兩撥千斤地把話題引了回去：“關(guān)小姐，補一下口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