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路依依說：“誰說比你老？那可是我們學(xué)校超強帥哥，BBS上面經(jīng)常有人發(fā)帖說我今天又看見Nico啦，和哪個哪個女生在食堂里面吃飯�！�
我說：“好吧，不過我還是覺得他老了會比較像吳孟達�！�
路依依說：“切！”
我說：“切什么？”
路依依說：“我這身怎么樣？”
我說：“不錯啊�！�
路依依說：“Nico說了，最喜歡穿格子短裙和長大衣的女孩，身材好的穿起來最性感了。”
我說：“這樣的衣服不是《瑞麗》上面很多么？好象都是日本過來的式樣，滿大街都是，短裙靴子長大衣，流行好多年了。”
路依依說：“你想什么�。克钦f喜歡我，你笨笨，這都聽不出來�！�
我說：“真委婉�！�
我們都不再說話，關(guān)東煮在風(fēng)里面被吹涼了，咬在嘴里有股腥味。
遠處的天空亮了一下，我眼皮跟著一跳。
那是一點紫色，很快它就拉長了，像是一顆橫貫天空的流星。它的光亮壓過了霓虹燈，周圍一片紫色熒熒。而后它在我們的頭頂散開了，像是一道紫色的水柱打在巖石上激濺開來。散碎的紫色光流緣著天空中那層看不見的屏障飛快地滑向四周，仿佛禮花盛開，西南方的大片天空被它的華麗光芒點亮。
我猛地站了起來，后脊梁上徹骨冰涼。那不是禮花，是轟炸！德爾塔次級母艦主炮的轟炸！它們射出的紫色光流剛才和泡防御的界面接觸，被強大的防御力場分散了。而我從未見過這樣燦爛的紫光，這意味著這一波轟炸的強度前所未有的高。我的手機在同一刻發(fā)瘋一樣震動起來。
“934”。短信只有簡單的三個數(shù)字，發(fā)送者號碼是7488。
7488是上海泡防御指揮部的代號，而934，則是最高級別的緊急集合令。有人炮彈一樣從門里沖出來，撞在我后背上，我猛一回頭，看見拿著手機臉色緊張的大豬二豬。
“都收到了？”
“廢話！”大豬說，“934，怎么會沒收到？”
一輛亮著“錦江”牌子的出租出現(xiàn)在我們的視野里，剛剛把紅色的“空車”牌子按下去，正在加速。
二豬悍然百米健將，閃電一般地沖上去張開雙臂擋�。骸叭ツ睦铮俊�
“南京西路�！睅煾祿u下窗戶。
“拼一輛拼一輛。”二豬大喊。
我和大豬也跑到了車邊，我剛剛拉開車門，大豬就一把把我推了進去，隨即自己也沖進來撞在我背后。我撞在了車里的一個人身上，隱隱約約還有點香水氣，是個女人。車里黑乎乎的看不清，我剛回頭罵了一句說你輕點不行么？我都撞在人家身上了。這時候再一次撞擊傳到我背上，我貼那個女人又緊了一分，估計是二豬鉆進來了。
“桑塔納后面哪能坐那么多人？”師傅急了。
“對！二豬你傻了��？坐前排去！”大豬也說。
“我就在前排�。 倍i委屈的聲音從前排傳來。
“那后面壓著我的是誰？”
“后勤部的，都是回中信泰富，擠一擠擠一擠！”
“還有一個還有一個！”又有一個甕聲甕氣的人喊。
背后傳來的力量終于壓垮了我，我現(xiàn)在像是一張餅子那樣貼在車里那個女人身上，我能夠感覺到她對面噴過來的呼吸，感覺到細細的發(fā)絲撓在脖子上，我們還未親近到擁抱的地步只是因為我們都交叉了上臂擋在胸前。車里的燈亮了起來，我看見眼前五厘米處那雙熟悉的眼睛……還有一彎耳朵邊的細發(fā)。
林瀾。
我們都愣了一秒鐘。
“你干社么？敢壓在我身上信不信我殺了你？”林瀾臉上有點掛不住，大聲沖我喊。
“靠！不信！”
“喲，林上尉，真巧啊�！贝筘i在我背后說。
林瀾的臉忽然間有點紅，轉(zhuǎn)過頭去不看我。
“7488部隊泡防御戰(zhàn)略指揮部技術(shù)局中尉操作員曾煜！”曾煜從前排掉過頭來行了一個軍禮。
我真是唾棄二豬，這個時候他還能把他的番號單位軍銜報得那么中氣十足。
林瀾沒有辦法，艱難地從胸前抽出一只手來回禮。
“你們緊急任務(wù)打出租去��？”師傅很無奈。
“給錢的！不行�。坎恍辛ⅠR征用你！”幾乎所有人異口同聲地說。
車子像是氣喘的老牛那樣啟動了，搖搖晃晃的，后排上塞得有如沙丁魚罐頭。沙丁魚們擠在一起蹭來蹭去，林瀾把手抵在我肩膀上徒勞地要把我推開，我不方便推她，只好推著她后面的車門。想起中學(xué)時候?qū)W古文，柳宗元說的那只徒勞的蟲子“蝜蝂”。
“你……你不說有事的么？”我說。
林瀾沉默了幾秒鐘：“我是有事……我在智慧泉廣場那邊和建南吃飯�！�
我愣了一下，感覺到心里的小野獸低低地叫了一聲，垂頭喪氣地鉆回了它的小地洞里，越鉆越深，沉沉地墜了下去。我碰上林瀾的目光，我不想讓她看出或者是失望或者是懊喪的神情，于是我使勁地瞪她，她也使勁地回瞪我。
“能不能不要擠了？我都要被變成肉夾饃了！”我回頭大喊。
“靠！江洋你能不能不要廢話？大家都是趕任務(wù)！你那邊還是跟美女?dāng)D，我這邊才慘，擠在什么瘦骨嶙峋的家伙身上？喂，老大，我拜托你多吃點飯，好像部隊伙食供應(yīng)不行似的。”是那個后勤部的家伙在說話。
我想起那個兄弟來，那家伙是我們學(xué)校數(shù)學(xué)系的。
“省點抱怨吧�！贝筘i的聲音傳來，“我這一輩子就沒上過110斤�！�
第7回
我們幾個飆風(fēng)一樣從電梯里沖出來，迎頭碰見將軍。
“真夠厲害��！我們的技術(shù)員、協(xié)調(diào)員都出去卡拉OK了��？”將軍凌厲的目光在我們幾個臉上刮過，“算你們夠狠！”
沒人說話，每個人都低頭看著腳尖，包括林瀾。
“都給我滾回位置上去！快！”將軍幾乎是在咆哮。
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接通了泡防御界面的能量密度分布圖才明白，為什么緊急集合全部技術(shù)人員——真是前所未有的糟糕局面。這一次月球軌道上的德爾塔母艦分裂出了一艘大得可怕的次級母艦，它的主炮轟擊下來，單位面積上的能量強度高達普通次級母艦的15.2倍！那張看似還完整的泡防御界面其實已經(jīng)千瘡百孔，界面內(nèi)部的能量循環(huán)極度混亂，某些脆弱的地方根本不可能承受下一次轟擊。而如果有哪怕一束這樣強度的光流穿透了泡防御，那就等于在上海引爆一發(fā)小型氫彈！
“下一次轟擊準(zhǔn)備倒計時，一分鐘！”張皓的聲音出現(xiàn)在公共頻道里。
次級母艦發(fā)射光流并非連續(xù)的，它需要一個蓄積的時間，張皓的位置是觀察員，她觀測著次級母艦上不斷增加的能量強度。
我的手按在鍵盤上，在抖。從小我就容易緊張，每次遇見這種特殊情況我都抖得厲害。我在平時測試的成績其實還高過大豬和二豬，但是實際操作中，我平衡一個常規(guī)缺損面的速度只有大豬的60％上下。大豬總是無法理解為什么我在打帝國的時候卻能夠行云流水地指揮生產(chǎn)、造兵和開新基地，他怎么趕都趕不上我的速度。
“框住缺損平面，密度計算，高階計算，關(guān)鍵變量，方程組，鎖定關(guān)鍵變量，平衡，再次平衡，高階平衡，更換關(guān)鍵變量……”我的手在鍵盤上跳躍，嘴里念著每一步的操作。每一個技術(shù)員都經(jīng)歷過這種可怕的訓(xùn)練，在進入狀態(tài)的時候我們完全不像是人而是一部精密的機器，能夠把這套復(fù)雜到電腦無法完成的操作做完。這其中不能出現(xiàn)哪怕一個微小的失誤，例如選錯了變量，否則缺損不但無法修復(fù)，甚至?xí)䲠U大。
整個界面上被標(biāo)注為“危險”的缺損共有36個，我們卻一共只有28名技術(shù)員，其中還有12人全部在集中修復(fù)南浦大橋上方那個被標(biāo)注為“極度危險”的巨型缺損面。屏幕的右下角有我們的身體狀況監(jiān)視界面，我能看見自己的心律已經(jīng)已經(jīng)是160次每分鐘�？墒遣荒芡Ｏ拢踔羴聿患罢{(diào)整呼吸，上海的上空不是只有那一艘巨型次級母艦，還有不下十艘中型的次級母艦，它們依次地發(fā)射主報，雖然沒有致命的摧毀力，但是這些零散的攻擊攪亂了界面上的能量平衡，新的小型缺損還在不斷地增加。
“8號完成！”
我修補完了徐匯區(qū)上空的8號缺口，轉(zhuǎn)向13號缺口。這是林瀾給我的指示，她是協(xié)調(diào)員，負責(zé)把新的任務(wù)分發(fā)給不同的技術(shù)員，她現(xiàn)在坐在距離我只有不到二十米的那張桌子上，這間環(huán)形辦公室里混在一起的無數(shù)沉重呼吸聲中，有一個是她的。
“30秒倒計時�！�
“13號完成！”
“15號完成！”
“15秒倒計時。”
“6號完成！”
“1號完成！”
看來大豬他們終于把南浦大橋正上方的那個缺損修補完成了，那下面有什么東西我們都清楚，那個地方是不能失守的。
“10秒。”張皓的聲音變得嘶啞。
“9！8！7！6！5！4！3！2！1！0！”
所有人都盯著屏幕，誰也不知道下面一次襲擊將發(fā)生在哪里，這個大東西的主炮簡直就是死亡之手。
我覺得身上木了一下，心律監(jiān)視界面上我的心臟出現(xiàn)瞬間的停動。我看見了不曾見過的東西。我面前的屏幕上，是模擬出來的能量分部等勢面圖，平滑得像是一張馬鞍。而現(xiàn)在這張馬鞍形的弧面上忽然出現(xiàn)了一個可怕的突起！它像是一根中世紀(jì)騎士的長矛直指上方，高度急劇地飆升，一瞬間突破了Z軸的最大值。屏幕顯示變?yōu)殚W爍的紅色，凄厲的警報聲忽然響起，像是一根鋼絲鋸著磁片。
我迅速取了那個突起的位置，報出來的結(jié)果是（234，23，123，14），這是個熟悉的坐標(biāo)。
“這是……哪里？”
我忽然明白發(fā)生了！我知道它的到來不會超過五秒鐘，然后我想明白這件事也許已經(jīng)用掉了兩秒！
“沖擊波！”我來得及做的是摘下耳機，對著整個辦公室大吼。
所有人都像我一樣猛地踢開椅子抱著頭趴下。
像是有一只巨大的雄蜂在大廈外振動翅膀，嗡嗡聲的頻率急劇升高，迅速超過了人耳能夠接受的兩萬赫茲。可是我知道那個可怕的空氣振動還在，有如銳利的針刺在我耳膜上一樣，我的牙齒咬在一起澀得像是咬著沙子。
燈忽然全部黑了！
“嘭”的一聲巨響，這個高頻帶來的可怕壓力爆炸開來。像是一雙巨大的手按住了我的胸口……不……是一柄木錘擊打在我的胸膛上，下一個瞬間，我又覺得肺里的氣拼命地要尋找縫隙鉆出去，胸口的壓力驟然消失。我看見前方的整面玻璃幕墻碎了，碎玻璃像是被颶風(fēng)吹著那樣橫掃整間辦公室，就在我頭頂掠過。我努力張大嘴，卻不是要呼喊，這是為了避免內(nèi)外氣壓不均衡，這種強大的沖擊波可能導(dǎo)致耳膜破裂。
（234，23，123，14）是中信泰富廣場在坐標(biāo)圖上的位置。
剛才的一次轟炸，位置就在我們頭頂。光流的強度前所未有，泡防御幾乎被洞穿，計算機自動啟動了彈性防御。這個泡泡一樣的東西像是一個被輕觸的肥皂泡那樣內(nèi)向產(chǎn)生了一個彎曲，消解了光流轟擊的力量，但這個瞬間卻會產(chǎn)生向下的沖擊波。它在空氣中傳播的速度差不多等于音速，從1500米的高空，在不到5秒鐘內(nèi)到達中信泰富廣場。如果現(xiàn)在有人站在樓外，一定會看見這棟全部以鋼化玻璃覆蓋的大廈在一瞬間自上而下產(chǎn)生了一個波形，隨著這個波形迅速下落，整棟大廈的外壁全部崩毀！
“都還活著么？”滿地玻璃碴，將軍第一個跳起來。
人們依次跳了起來，我回頭看了林瀾的位置。她爬起來，呼吸急促，簡單地整理了裙擺，又撲到面前的監(jiān)視器上。大豬的位置就在我對面，他正按著鍵盤掛著兩道鼻血，鼻孔張大，有力地吸了吸。這家伙看來是恢復(fù)最快的，據(jù)他說自己耳朵里沒有平衡棒，所以我們?nèi)プ^山車，我和二豬都要吐暈了，大豬還能瀟灑地吃著冰激凌排隊等下一趟。
“目標(biāo)A的能量反應(yīng)再次升高，它還要發(fā)射！”張皓的聲音。
目標(biāo)A就是那個大得可怕的東西，它正在蓄積下一次發(fā)射的能量。我跟著將軍沖到已經(jīng)沒有玻璃的窗邊，仰頭看著上空。在絢爛的紫光里，頭頂?shù)奶炜张で袷怯腥嗽谀抢锓胖昧艘幻婢薮蟮耐哥R。這是界面紊亂的跡象，整個泡防御都可能因為這個局部紊亂而崩毀。就算那些德爾塔戰(zhàn)艦是傻子，它們也該明白現(xiàn)在要進攻哪里。我想起了我看見的那只偵察型的捕食者，它在中信泰富的上空，應(yīng)該是在搜集這座大廈的資料，它們這次就是沖著我們來的！
“徹底紊亂！無法修復(fù)！我們頂不住了！”不知道是誰在大吼。
“安靜！”將軍的咆哮聲鎮(zhèn)住了大家，“修補正上方的缺口！快！”
整個大辦公室的日光燈在瘋狂地跳閃，大樓已經(jīng)接上了備用電源，控制系統(tǒng)每一臺都自備大容量鋰電池，沒有斷電也無需重啟，我們能做的也只是盡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看看能做什么。
“下一次光流轟炸倒計時，120秒！”張皓的聲音再次出現(xiàn)在公共頻道里。
“什么？怎么這么快？”將軍的聲音。
“這次它的能量積蓄速度明顯升高，110秒�！�
“破損處能量反應(yīng)開始提高，進入修復(fù)！”林瀾的聲音。
“誰在執(zhí)行修復(fù)？”將軍的聲音。
“13號平衡員潘翰田�！贝筘i的聲音在耳機里清晰安靜。
“倒計時90秒�！�
“所有人支持潘翰田，把缺口堵上！”將軍的聲音。
“沒有用，人多沒有用，來不及了�！�
我站起來看大豬，他的手指像爆豆一樣在鍵盤上跳躍。大豬和我們所有人都不同，他是單手操作鍵盤，另外一手進行定位操作，這個技術(shù)使得他做平衡比我們快出很多。平衡等式在他的監(jiān)視屏幕上迅速流動，缺損處的能量密度在急劇上升。我知道我?guī)筒涣怂�，他確實是我們中最優(yōu)秀的技術(shù)員，沒有人的速度能夠追上他，給他提供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