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林清羽頷首:“可以。”
林清羽回到藍風(fēng)閣,在屋外聽見一陣歡聲笑語,松了口氣的同時不禁冷笑。
一醒來就能和丫鬟們說笑,某人命還挺硬。
他一進屋,便對上了陸晚丞的視線,好像陸晚丞一直在看著門口似的。
陸晚丞咳了兩聲,喑啞著嗓子,道:“回來了?”
“嗯。你感覺如何?”
“感覺就是,我病了,我活過來了。我又病了,我又活過來了……”
林清羽沒了表情:“你這么有精力,便自己把藥喝了,別總是讓別人喂你�!�
陸晚丞調(diào)笑道:“又沒讓你喂,怎么又兇起來了?”
“我……”林清羽眼簾微閉,靜了靜心。這幾天蠢人太多,他或多或少都受了影響,脾氣難以克制。“沒想兇你,習(xí)慣而已,抱歉�!�
陸晚丞靜了靜,玩笑道:“是不是因為我沒死成功,林大夫失望了?”
林清羽點頭:“有點。”
陸晚丞笑了起來,病容中獨有一雙眼睛是盈盈亮著的:“對不起啊,我也不想的�!�
作者有話要說:
林大夫:我到底該不該希望他早死呢……【迷茫】
第12章
林清羽不知道陸晚丞為何要向他道歉。
——就因為他沒死?沒努力趕在太醫(yī)署的考試前死?
離考試還有三月余,陸晚丞若在期間病逝,他是有去考試的機會。他應(yīng)該希望陸晚丞早點死,就像他初嫁他時那樣希望。沖喜一事,陸晚丞并不知情,他不會對無辜之人下手。他只要耐心一點,等著陸晚丞油盡燈枯便是。
可他這段日子又是在做什么?從父親那拿到藥方,千辛萬苦地改良,配藥,制藥,這是興趣使然不假,難道他真的就沒動過救人的念頭么。
呵,這甚至稱不上救人,最多是讓陸晚丞再茍延殘喘半年罷了。既然陸晚丞如此不在意生死,有沒有這半年又有什么區(qū)別。
“倘若你真的那么想死,干脆……”林清羽喉頭微動,沒有說下去。
陸晚丞似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半真不假道:“不行啊林大夫,自盡是會下地獄的。不但永世不能輪回,還要天天被鬼差奴役著做苦差,一刻都不能停歇。你是知道我的,我是不怕死,但我怕累啊�!�
林清羽冷哼:“無稽之談�!�
陸晚丞人是醒了過來,但身體極度虛弱,不過說了幾句話,臉上就透出慘白來。除了流食,他吃什么吐什么,每日靠清淡的白米粥度日,連口葷腥都碰不了。
歡瞳不久前照他的吩咐從永興街的書鋪里買了不少話本回來。醒著的時候,他就半靠軟枕看話本,夜里睡前還要半強迫林清羽聽他“說書”,直到自己把自己說睡著。
這日,陸晚丞正看著話本,見藍風(fēng)閣里的下人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問道:“他們在干嘛?”
林清羽道:“找東西�!�
“我當(dāng)然知道他們在找東西,我又不瞎——他們在找什么?”
林清羽道:“‘遺失’的賬本�!�
養(yǎng)病切忌多思,林清羽本不想告知陸晚丞賬本一事。但轉(zhuǎn)念一想,陸晚丞連生死都不放在心上,想來也不會為這點破事憂思熟慮。
他不禁有些好奇,有什么事是能讓陸晚丞稍微上心的么。
林清羽簡單地敘述了前日一事。陸晚丞的反應(yīng)竟比他預(yù)想中的大不少,眼底甚至透著一絲冷意涼薄:“不作死就不會死,有些人怎么就不明白�!标懲碡┏了计�,揚唇淺笑,“林大夫,這可是你爭遺產(chǎn)的好時機�!�
林清羽一聽便知陸晚丞和他的想法一樣�!爸��!彼溃安蝗荒阋詾槲覟楹我屗麄�?nèi)フ也淮嬖诘馁~本�!�
陸晚丞佯嘆一聲:“不是我說,我們也太合得來了吧,不如……我們結(jié)拜為異姓兄弟,怎么樣?”
“……不結(jié)�!�
陸晚丞震驚大咳:“咳咳——為何?!”
“已經(jīng)和你結(jié)過一次,不想結(jié)第二次。”林清羽冷漠道,“而且,我覺得我也沒和你很合得來。”
陸晚丞備受打擊,小聲道:“想聽你叫聲‘晚丞哥哥’怎么這么難�!�
下人們在藍風(fēng)閣翻了個遍,也沒見到賬本的影子。林清羽向梁氏說及此事,王管事頓時一副天都塌了的模樣:“這可如何是好!賬本是機密之物,賬房僅此一份。那一頁無賬可對,萬一日后出了亂子……”
梁氏亦是愁眉不展,再三向林清羽確認:“你確定藍風(fēng)閣每一處都找過了么?可是下人找得不仔細?”
“都找過了,賬本的確不在藍風(fēng)閣。”
劉嬤嬤總算能揚眉又吐氣:“丟了這么重要的東西,少君辜負了夫人的信任不說,按照侯府的規(guī)矩,這是要去祠堂閉門靜思的啊!”
林清羽問:“夫人為何能確定,賬本一定是在藍風(fēng)閣丟的?”
劉嬤嬤搶話道:“送去藍風(fēng)閣的時候是好好的,拿回來就少了!不是在藍風(fēng)閣丟的,還能是在哪?”
梁氏以為林清羽還要辯駁,不料他只是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梁氏一時半會兒沒反應(yīng)過來:“你這是……”
“既然如此,”林清羽不急不緩道,“此事是我疏忽,望夫人恕罪�!�
幾人目光交錯,訝異過后均有些蠢蠢欲動。梁氏抿了抿唇,隱隱覺得不太對,道:“清羽已經(jīng)很努力地去找了,找不到也沒辦法。”
儼然一個寬容大度的主母。
劉嬤嬤問:“夫人,此事可要告知老爺?”
林清羽微微抬眸。
丟了一頁重要的賬本,在后宅或許稱得上大事,但放在南安侯眼中就遠遠不夠看了。
南安侯有從龍之功,原配和中宮皇后還是嫡親的姐妹,堪稱百官之首。他甚少過問后宅之事,林清羽嫁進來后見他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有資格鬧到他面前的,必須是梁氏不能掌控的大事。
少君一次疏忽算不得什么,梁氏告訴南安侯,南安侯只會覺得她小題大做。但如果接二連三的出錯,梁氏再在南安侯面前提及,令人不悅的源頭便是這個犯錯之人了。
梁氏想了一想,道:“老爺前朝事多,府中的事就不勞他操心�!�
王管事?lián)u頭嘆道:“少君到底是頭一次接觸府內(nèi)庶務(wù),著實是讓人不放心啊。還是夫人管家時我等能……”
為了不讓林清羽難堪,梁氏“貼心”打斷王管事道:“清羽是侯府長媳,他不為我分憂,我還能指望誰。這件事,就到此為止罷。日后若真出了什么亂子,我替清羽擔(dān)著。”
林清羽斂目道:“多謝夫人�!�
梁氏長嘆一聲,讓婢女又呈上一份賬本:“這是侯府整個冬天的賬。清羽啊,你拿回去好好理理,這次萬萬不能再弄丟了。”
這一回,林清羽叮囑張世全要好生看顧賬本。張世全不敢怠慢,人在賬本在,人不在就把賬本鎖在柜中。到了該向梁氏交差的那日,張世全還特意數(shù)了數(shù),確認一頁不少,才把賬本交還給林清羽,
林清羽帶著賬本來到前堂見梁氏。梁氏命人上了茶,讓林清羽稍等,便當(dāng)著他的面翻閱起賬本來。
“奇了怪了,我怎么沒看到去歲的炭火錢?王管事,可是你記漏了?”
王管事忙道:“小人記了的,應(yīng)該是在第二十六頁�!�
林清羽也道:“確實有這一筆賬,我看到過�!�
“二十四,二十五……二十七?”梁氏瞪大眼睛,“這怎么……又少了一頁?”
林清羽皺起眉:“不可能�!�
梁氏反復(fù)確認:“真的沒有�!�
“請夫人再仔細找找。”
梁氏的臉拉了下來,一把將賬本甩到劉嬤嬤身上。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本賬本,她是想甩到林清羽身上的。
梁氏再不復(fù)平日的寬厚慈和,冷道:“既然你不信我的話——劉嬤嬤,你幫少君數(shù)數(shù)�!�
劉嬤嬤飛快地翻著賬本:“確實沒有二十七頁……王管事,一本賬本一共有多少頁?”
王管事道:“一共一百二十頁。”
劉嬤嬤從頭到尾數(shù)了一遍:“這本賬本只有一百一十九頁。這怎么又丟了一頁啊!”
林清羽常年冷淡的臉色終于出現(xiàn)了他們想看到的不安:“這怎么可能。夫人,賬本不是在藍風(fēng)閣丟的。”
“你又來了。”梁氏語重心長道,“清羽,我能護你一次,但不能次次護著你啊。”
林清羽默然無語,眼簾半闔。
梁氏嘴角無聲地勾了勾,劉嬤嬤臉上的笑意更是憋也憋不住。王管事倒是和上次一般焦急:“夫人,管家之事,為了侯府安寧,還請夫人三思�。》蛉�!”
梁氏揉著額角:“或許,是我不該對你寄予厚望。晚丞病得那般重,你還是守在他身旁照料他罷。”
林清羽終于在他們面前低了頭:“小侯爺自有下人悉心照料,清羽還是想操持府務(wù),望夫人……再予我一次機會�!�
梁氏眼中閃過異色。她果然沒想錯,林清羽是沖著侯府的家產(chǎn)來的。好一個清清冷冷的大美人,內(nèi)里竟這般世俗陰險。若真的讓他掌了家,如何了得。
梁氏琢磨良久,狀似妥協(xié)道:“賬本的事,你就別摻和了。這樣,太子的生母——陳貴妃,馬上要過四十的生辰。壽禮的事,你去辦罷�!�
朝中官員互相贈禮之事極有講究,是禮尚往來,亦是人情世故。這些年什么人送了多少禮給侯府,均有記錄在冊,備給他們的回禮要根據(jù)南安侯和他們的官職和交情仔細揣度,稍有不慎就可能惹來猜忌。普通官員尚且如此,遑論是當(dāng)朝太子的母妃。
梁氏鋪墊了這么多,終于要玩大的了。
林清羽猶豫道:“我和東宮未曾有過交集,更不知陳貴妃喜好�!�
“我這有一本冊子,記錄了這些年太子殿下和陳貴妃給侯爺?shù)馁p賜,你且照著備禮罷�!绷菏系溃扒杏�,圣上不喜后妃奢侈,更不喜儲君結(jié)交權(quán)臣,你備給陳貴妃的禮和他們的賞賜價值相當(dāng)即可�!�
藍風(fēng)閣內(nèi),陸晚丞正自己喂自己喝著藥,動作慢慢吞吞的,半碗藥喝了半日,看得歡瞳恨不得幫他喝了。
聽見外面?zhèn)鱽硪宦暋吧倬貋砹恕保懲碡┛聪蜷T口,等林清羽進來,一鼓作氣把剩下半碗藥干了。
歡瞳迷惑道:“小侯爺怎么一見到我家少爺就喝藥喝得這么痛快?”
陸晚丞低笑道:“藥太苦了,要看點甜的下藥——林大夫,怎么樣了?”
林清羽沒理他:“歡瞳,去請張管事來。”
張世全聽說賬本又少了一頁,情緒頗為激動:“怎么可能,我分明再三確認過了!”
林清羽道:“很簡單,藍風(fēng)閣有梁氏的人,在最后一刻拿走了賬本�!�
“可能是鳳芹,”陸晚丞隨口道,“她對梁氏還蠻忠心的。”
所有人的目光刷地聚集到陸晚丞身上。
陸晚丞好笑道:“你們看我作甚�!�
林清羽問:“你如何知道?”
“我觀察出來的�!�
歡瞳大聲嚷嚷:“這么重要的事,小侯爺居然不告訴我們?!”
陸晚丞也很意外:“梁氏在南安侯府掌權(quán)多年,藍風(fēng)閣的下人都是她親自挑選的。除了花露是外祖送來的婢女,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會聽梁氏的話。你們竟然都不知道嗎?”
幾人一時全沒有表情。林清羽泠然道:“多謝小侯爺提醒,我們現(xiàn)在知道了�!�
歡瞳氣勢洶洶:“我找她理論去!”
“不用,”林清羽叫住歡瞳,“隨她去�!�
歡瞳難以置信道:“少爺?為什么啊。”
陸晚丞笑吟吟道:“我猜猜啊,是不是有人想做‘壞事’了?”
林清羽并不否認:“是她先動的手�!�
陸晚丞看著林清羽,眼里是藏不住的盈盈笑意:“沒事,林大夫做‘壞事’的樣子也是美的。”
“小侯爺,覺可以亂睡,話不能亂說啊�!睔g瞳認真道,“我們家少爺心地善良,還是個熱心腸,他從來不做壞事的!”
林清羽:“……”
陸晚丞微笑:“他是沒做過,但肯定沒少想,以后說不定也會做。我說對了嗎,林大夫?”
林清羽心中微不可察地緊了緊。
歡瞳自幼和他一起長大,尚不知他心中某些隱秘的念頭,以為他是個良善之人。而陸晚丞,和他相識不過數(shù)月,卻好似能看透他。
他一朝嫁入侯門,本以為會在泥沼中忍辱負重,掙扎地腐爛,卻不曾想到,他還能遇到一個……知己?
林清羽居高臨下地看著躺在床上,明明病重卻悠然自得的某人,眼底晦暗不明。隨后,他輕輕一笑,道:“錯了�!�
陸晚丞咳疾復(fù)發(fā),醒著咳,睡著也咳,甚至還能把自己咳醒。是夜醒來后,他下意識地看向屏風(fēng),沒見著屏風(fēng)后頭的人,強撐著坐起身,才看到立在窗邊的林清羽。
煢煢孑立,身影孤寂清冷,像是籠著一層光。
陸晚丞恍惚看了許久,不由出聲喚道:“清羽?”
“在�!�
陸晚丞問道:“你怎么還沒睡。”
林清羽靜默許久,方道:“你說,我做壞事的樣子很好看�!�
陸晚丞笑道:“哎,你要說這個,我就不困了�!�
林清羽回眸看他,輕聲問道:“如果我做的‘壞事’是給人用毒,甚至……取人性命,你還覺得我好看?”
陸晚丞微微一怔,氣息似藏著隱隱的興奮和期待,緩緩笑開:“好看啊,我最喜歡你用毒的樣子了�!�
第13章
大瑜當(dāng)朝太子是圣上的長子,入主東宮已有三年。其生母陳貴妃,寵冠六宮多年,位同副后。此次她四十生辰,凡是有誥命在身的貴婦都會進宮向她請安,并獻上壽禮。
府里庫房的管事送來一份清單,道:“府里的東西全在上頭了。夫人吩咐,請少君從中挑選合適的壽禮�!�
林清羽大致掃了眼,問:“夫人給我的冊本上曾言,東宮去歲賞了侯爺一對羊脂白玉的玉如意。為何庫房中沒有?”
管事道:“回少君的話,這對玉如意被夫人送去兵部尚書大人府上,賀其子大婚�!�
林清羽又問:“陳貴妃賞的千年人參又在何處�!�
管事笑道:“那自然是用來給大少爺補身子了�!�
林清羽頷首:“知道了,你退下罷。明日夫人入宮之前,我會替她備好禮�!�
梁氏對賀禮的唯一要求是等價。既不能失了南安侯府對陳貴妃的尊敬,又不能顯出僭越攀附之心。尤其是南安侯府和皇后還有一層姻親關(guān)系,事情就變得越發(fā)微妙。
皇后其實育有一嫡子,此子生有智力不足,無法繼承大統(tǒng),又不得圣上歡心,一直被養(yǎng)在行宮�;屎笏甲有那�,自然對陳貴妃母子心存芥蒂�;屎箅m遠不如陳貴妃得寵,但總歸是一國之母。南安侯府給陳貴妃送壽禮,還要顧忌著中宮的尊榮。其中彎彎繞繞,非一言可以蔽之。
林清羽從清單上先選了一批禮,命人搬進藍風(fēng)閣讓他一一過目挑選。
陸晚丞見屋內(nèi)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禮盒,問:“這些是什么?”
林清羽道:“陳貴妃壽禮的備選�!�
“陳貴妃?”陸晚丞難得皺眉,“太子的母妃?”
“是他。”
陸晚丞臉色微變:“你何時和東宮扯上關(guān)系了?”
林清羽將梁氏讓他備禮一事告知陸晚丞。陸晚丞似乎還是不放心,追問:“所以你不會進宮,也不會去見太子?”
“不會�!绷智逵鸷傻溃芭缘氖聸]見你上心,怎么一提到東宮,你反應(yīng)這么大�!�
陸晚丞猶豫一瞬,笑道:“人家可是當(dāng)朝太子,未來的皇上,難道不值得我大驚小怪?”
林清羽道:“皇后是你的親姨母,又是太子的嫡母。論親,太子還是你的表哥�!�
陸晚丞嗤道:“我可不想要他那種油天下之大膩的表哥�!�
關(guān)于東宮的話題到此為止。陸晚丞有點心不在焉,還不忘提醒林清羽:“梁氏既然敢拿陳貴妃做文章,大概是覺得時機差不多了�!�
林清羽點頭:“小侯爺放心,我自有分寸�!�
次日,梁氏比往常早起了半個時辰。劉嬤嬤伺候她換上朝服,她問:“昨夜侯爺歇在哪個院子?”
劉嬤嬤道:“潘姨娘的院子�!�
梁氏面色一沉:“又是她。”
劉嬤嬤勸道:“潘氏出生低賤,肚子又不爭氣,夫人犯不著生她的氣,給她臉了。”
“也是�!绷菏隙嗽斨R中風(fēng)韻猶存的婦人,道,“侯爺待會該來用早膳了,去藍風(fēng)閣請人罷�!�
南安侯無論宿在哪個妾室院中,第二日都會和正妻一道用早膳,聽她說一些府中庶務(wù)。家事他可以不管,但至少心中要有數(shù)。
席間,梁氏提及陳貴妃壽禮一事。南安侯道:“此事看著是小事,實則干系甚大。你預(yù)備的壽禮在何處?給我瞧瞧�!�
這時,下人進來通傳:“老爺夫人,少君來了�!�
梁氏笑道:“不瞞侯爺說,府內(nèi)庶務(wù)繁多。我年紀(jì)一大,難免有些力不從心。我想著分一些事交予清羽打理,這不讓他管了一段時日的賬,陳貴妃的壽禮也吩咐他備下了。他現(xiàn)在來,想必就是為了這事。離早朝尚有些時辰,侯爺不如多留片刻,看看他備的禮?”
南安侯點頭:“讓他進來罷�!�
林清羽走了進來,身后跟著鳳芹和歡瞳。兩人一人拿著冊本,一人端著一精致的禮盒。他依照規(guī)矩向兩人請了安。南安侯看著禮盒道:“這是你替陳貴妃備的禮?”
“是,請侯爺夫人過目�!绷智逵鹧凵袷疽猓P芹便將禮盒呈了上去,手上輕輕發(fā)著顫。
看禮盒的形狀,似是什么長條之物。南安侯打開一看,果然是一副卷好的畫。
南安侯命人將畫展開,臉色驟然一變,驚怒起身:“放肆!”
梁氏壓下勾起的唇角,跟著站了起來,難以置信道:“這幅畫是五百年前蜀國大家之作,亦是侯爺?shù)膫骷抑畬殻阍趺茨苣萌ニ投Y?!”
“此畫有市無價。圣上極其愛畫,曾經(jīng)數(shù)次命我攜畫進宮伴君同賞,又因體恤臣下,即便本侯主動上貢也不曾收下。你倒好,拿去送給陳貴妃——太子的母妃!”南安侯重擊桌案,怒不可遏道,“圣上最忌權(quán)臣和太子過于親厚。你可知,你險些釀成多大的禍?zhǔn)拢 ?br />
林清羽斂目道:“清羽不敢�!�
“你不敢?”南安侯已是震怒,“誰人不知太醫(yī)院院判之子穎悟絕倫,七行俱下。我看你就是存心所為,欲圖置南安侯府于險境!”
梁氏后怕道:“還好還好,侯爺事先看了眼,否則來日圣上在陳貴妃那看到此畫,不知會如何猜忌侯爺和太子的關(guān)系�!�
梁氏看了劉嬤嬤一眼,示意她該和往常一樣添油加醋了。怎料劉嬤嬤臉色變扭得慌,身形體態(tài)極是難看。她壓著嗓子問:“你怎么了�!�
劉嬤嬤低聲道:“想是被什么蟲子咬了,身上癢得慌�!�
緊要關(guān)頭,這算什么事。梁氏不悅道:“侯爺還在,你注意禮數(shù)�!�
劉嬤嬤強忍道:“是。”
林清羽冷靜道:“侯爺,我既已嫁入侯府,便無退路。南安侯府若遭難,我也難逃干系。我之所以選這幅畫,權(quán)是夫人吩咐的�!�
梁氏睜大眼睛,驚呼:“你胡說些什么!”
“是夫人說,備給陳貴妃的禮和他們的賞賜價值相當(dāng)�!�
南安侯和梁氏雖不是結(jié)發(fā)夫妻,到底同床共枕多年。而林清羽,不過是鮮少見面的兒媳。此時此刻他自是相信梁氏:“她說的沒錯,你確實只要備價值相當(dāng)?shù)亩Y即可。但你做到了嗎?!”
林清羽道:“太子曾賞過侯爺一對羊脂白玉的玉如意,也是前朝遺物,有市無價,足以和此畫呼應(yīng)�!�
“什么羊脂白玉?”南安侯厲聲道,“太子殿下從未賞過我此物。”
梁氏凝神思索:“我也不記得有這么一回事。”
林清羽蹙眉:“沒有?可是夫人給我的冊本上記錄了這一條——歡瞳�!�
歡瞳呈上冊本。南安侯一目十行地看完,眼神越發(fā)冷厲,將冊本狠狠丟向林清羽:“你自己看看,你說的羊脂白玉在何處!”
林清羽偏頭躲過,撿起賬本翻閱了一遍:“確實……沒有�!�
南安侯指著林清羽道:“你還有什么話可說!”
劉嬤嬤還在和身體的異樣作斗爭,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梁氏只好自己出言道:“清羽啊,你到底是怎么回事。缺了兩次賬本,今日又……唉�!�
南安侯道:“賬本?什么賬本。”
梁氏為難道:“不算什么大事,侯爺不知道也沒關(guān)系�!�
“說!”
梁氏迫于無奈,不得不將賬本之事和盤托出。
南安侯聞言更是怒火攻心,心中斷定林清羽乃是故意為之:“來人,傳家法!”
林清羽目光一一掃過眾人,緩聲道:“冊本上沒有羊脂白玉,可我分明記得有此一條,這是為何;兩次的賬本,我也記得一頁不缺,到夫人那,卻少了一頁,這又是為何。”
梁氏脫口問出:“自是因為你保管不善。”
“我保管不善?”林清羽輕聲一笑,“難道就不可能是被人蓄意拿走了一頁么�!�
“清羽,事到如今,你還想攀扯他人?”梁氏搖著頭,“如此品行低劣,你配不上晚丞,更不配當(dāng)侯府的少話音剛落,只聽噗通一聲,站在一旁的劉嬤嬤忽然倒了下來,瘋婦一般地在地上扭動,撕扯著身上的衣裳,嘴里念念叨叨著胡話,極是可怖。
眾人還未反應(yīng)過來,林清羽身后的鳳芹也跟著倒下抽搐。她到底是個姑娘,咬著唇極力克制著沒扯衣服,卻是用頭不停地撞著地。咚咚咚,如同催命的喪鐘。
在場之人均被嚇得夠嗆,幾個婢女驚叫出聲。離劉嬤嬤最近的梁氏整個人已然僵住,連步子都邁不動,伸出手,驚恐萬狀道:“候、侯爺……”
林清羽道:“賬本和冊本是在藍風(fēng)閣缺的,那自然是藍風(fēng)閣的人所為。為了抓到此人,小侯爺命我在冊本記有羊脂白玉的一頁熏上一種特制的毒。一旦肌膚接觸此毒,便會全身瘙癢,長滿濃瘡,雖不傷性命,卻是生不如死。此前,我曾多次叮囑下人,切不可動夫人送來的冊本。藍風(fēng)閣有人中毒在意料之中,”林清羽一頓,淡淡掃了梁氏一眼,“可我沒想到,夫人最信任的劉嬤嬤也會中毒。”
南安侯是個聰明人,將之前的“巧合”一串,心里便明白了大半。他回頭看向梁氏,梁氏滿臉愣然:“侯爺,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她急中生智,反咬一口,“會不會是林氏故意給她們兩個下了毒,陷害于我!林氏,我究竟是哪里對不住你,你竟下這樣的狠手!”
林清羽冷笑一聲,走至鳳芹面前,居高臨下地問:“很難受,是不是?”
鳳芹嘴唇被咬出血,掙扎道:“少、少君,求……”
“我可以給你們解毒,但我想知道賬本和冊本的下落,明白嗎?”
劉嬤嬤抓破了她的衣袖,露出一大截濃瘡滿布的手臂,觸目驚心,看得一個小丫鬟干嘔起來。她聽到“解毒”二字,再顧不上其他:“夫人、夫人她讓我燒了……”
梁氏搖著頭,猶在狡辯:“不是的侯爺!我沒有……林氏這、這是屈打成招!您不能相信他們啊侯爺!”
林清羽道:“侯爺若不信,可親自去審賬房的王管事。他還沒中毒,人是清醒的。以侯爺公正廉明的手段,定能查出真相�!�
南安侯閉了閉眼,道:“來人,將這兩個瘋婦拖下去�!�
鳳芹和劉嬤嬤被帶走后,屋內(nèi)一片寂靜,下人們是大氣都不敢出,直到侯府總管提醒道:“侯爺,您該去上朝了。還有……夫人,也該進宮了�!�
這么一鬧,梁氏的發(fā)髻散落,妝也花了。一家主母狼狽如此,顏面盡失。
南安侯沉聲道:“你快去梳洗,選份禮送給陳貴妃。至于其他,回府后再說�!闭f完,拂袖大步離去。
南安侯從宮中回來后,親自秘審賬房的王管事。事實究竟如何,無人知曉。府中人只知道夫人在祠堂內(nèi)跪了一夜,第二日就病倒了。老爺為了讓她安心養(yǎng)病,將府內(nèi)庶務(wù)交予少君林氏和姨娘潘氏一道打理。
此番結(jié)果和林清羽預(yù)料的相差無幾。南安侯注重臉面,梁氏畢竟是他的正妻,他明面上不會對她如何。但所有人都知道,侯府的天,怕是要變了。
此事過后,陸晚丞的身子也漸漸好了起來,恢復(fù)到可以下床的地步,每日喝的藥還換了一種。花露將湯藥端給他,他一聞便知這不是他常喝的藥:“張大夫改方子了?”
花露答道:“不是,這是少君的藥�!�
陸晚丞聞言,猛地將剛?cè)肟诘乃巼娏顺鰜恚骸班邸?br />
林清羽進屋恰好看到這一幕,嘲道:“你是連藥都不會喝了?”
陸晚丞咳得厲害,花露又在忙手忙腳地收拾。林清羽嘴上沒饒人,卻還是走到床邊坐下,輕撫著陸晚丞的背,替他順氣。
陸晚丞又聞到了他身上極淡的宣紙墨硯的味道,混著藥香,仿若從書本里走出來的采藥仙人。
陸晚丞因為太懶,懶得干這,懶得干那的時候就會發(fā)著呆,觀察身邊的人,因此練就了察言觀色的本事。比如現(xiàn)在,他能感覺倒林清羽心情不虞,周身的清寒之感能讓人退避三舍。
他不敢造次,小心翼翼地問:“清羽,你為什么要替我換藥啊�!�
林清羽淡道:“你覺得為什么�!�
陸晚丞揮退花露,而后低笑著問:“是嫌我死得太慢了?”
林清羽冷笑出聲:“是�!�
陸晚丞“哦”了聲,拿起一旁的藥碗將藥喝了個干凈。
林清羽眉間輕蹙:“你這又是在做什么�!�
陸晚丞舔了舔嘴角,道:“你要是真的想對我下毒,不會等到現(xiàn)在,更不會讓花露知道換藥一事。你是覺得張大夫的方子不好,所以給我換了一個更好的�!�
林清羽驀地起身:“自作聰明,愛喝不喝�!�
陸晚丞拉住他的衣擺不讓他走:“你是又又又生氣了嗎?”
“沒有,看你不痛快罷了�!�
陸晚丞認真回想了自己近期的所作所為,無辜且迷茫:“我哪里錯了?”
林清羽無言以為。
陸晚丞沒錯,他從未說過他想要多活些時日。他不能參加今年太醫(yī)署的考試,是因為他自己一時心慈手軟,犯了蠢。
可他錯過了今年的考試,三年后還可以繼續(xù)考。而陸晚丞,只剩下最后這么點時間。人一死,什么都沒了。
林清羽語氣稍緩:“這個方子是我父親給的,我依著你的情況加以改良。不能救你的命,但能讓你多活半年,也能讓你最后的日子痛苦少一些,到時候……不至于太狼狽。”
他見過不少因病重瀕死之人,無論從前有多體面,到那時都稱不上好看。生活不能自理,凡事盡靠他人,骨瘦如柴,面容灰敗,直至油盡燈枯。
像陸晚丞這樣的人,不應(yīng)該那么煎熬地漸漸凋零。
然而陸晚丞倒不在意自己死得煎不煎熬:“你說……多活半年?”
林清羽垂下眼簾,不去看他:“是�!�
陸晚丞眼眸微動,喉結(jié)上下滾了滾:“清羽�!�
他喚了一聲,沉默了下來,反讓林清羽生出一絲局促來。
“你別誤會。”林清羽道,“‘人命至重,有貴千金,一方濟之,德逾于此’。我既習(xí)醫(yī),就不能對無辜之人見死不救�!�
陸晚丞再開口時,聲音有些低�。骸翱墒�,你救不活我的�!�
“我知道。但只要我盡力了,來日便能問心無愧�!�
陸晚丞笑了起來,笑得唇角微彎,雙眸璀璨,甚至好看,只是說出來的話仍是欠扁:“哎呀呀,心狠手辣的大美人是為了我轉(zhuǎn)性了么�!�
林清羽難掩嫌棄,死不承認:“小侯爺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陸晚丞直起身,湊到林清羽耳邊輕輕道:“清羽,謝謝。”
突如其來的靠近讓林清羽不太習(xí)慣,冷如檐下冰凌的臉色搖搖欲墜,道:“這藥,你是喝還是不喝?”
“我若不喝,豈不是辜負了你的一片心意。對了,”陸晚丞似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這藥能讓我抱得動你么?”
林清羽不明白陸晚丞為何如此糾結(jié)這件事,眉眼微抬:“你很想能抱得動我?”
陸晚丞點頭:“超級想�!�
林清羽唇掛冷笑:“別想了,你這輩子都不可能�!�
陸晚丞捧起藥碗的同時低聲抱怨:“……那我還喝個屁�!�
作者有話要說:
小侯爺:等下輩子,我不僅要抱起你,還要抱著艸!
出自孫思邈
《千金要方》
第14章
林清羽拿到一半的管家之權(quán)后,每日來找他的人絡(luò)繹不絕。
少君給人下毒的事在府中傳開,眾人紛紛明白了什么叫“蛇蝎美人”,看少君的目光都透著敬畏。大到府內(nèi)月例的發(fā)放,小到院子里要種什么花,均要向少君稟告,完全不敢亂拿主意。
林清羽不勝其煩,他對府內(nèi)庶務(wù)一向沒什么興趣。像種什么花,各房備什么宵夜一類的小事,交給潘氏定奪即可。至于其他要緊的事,若能拿捏在自己手中,也算是件好事。
林清羽找到躺在搖椅上,閉目聽雨的某人,吩咐:“你再尋幾個信得過的管事,一并處理府務(wù)�!�
陸晚丞睜開眼,揶揄道:“哦?我記得你當(dāng)初似乎不贊同這種做法啊——‘凡事不能總依靠他人。你以后懶得吃飯,懶得睡覺,懶得娶妻生子的時候,是不是也想要別人忙你?’”
林清羽頓了頓,淡定道:“此一時彼一時。
陸晚丞笑道:“這事好辦,我再給外祖寫封信。”
林清羽點頭:“寫�!�
“那你幫我磨墨。”
陸晚丞隨口戲言,本以為又會被林清羽無情拒絕。不料林清羽只是稍作猶豫,便道:“可以。”
陸晚丞登時受寵若驚。
書房,陸晚丞站在窗欄前,手中持筆;林清羽靜立在一側(cè),為他親自研墨。
墨香濃郁,可陸晚丞還是能捕捉到林清羽身上清淡的藥香,不禁納悶他的鼻子什么時候這么靈了。
春日多雨,雨下了幾日也不見停。窗外春雨瀟瀟,飄灑迷朦,如同纏繞的情絲。
陸晚丞寫得很慢,他似乎不常動筆,但字卻是極好。信件乃私密之物,林清羽沒有刻意去看,只不經(jīng)意地一撇。
都說字如其人。陸晚丞的字風(fēng)風(fēng)火火,如行云流水,灑脫流利,很難想象是出自久病之人之手。
寫了幾句話,陸晚丞就開始犯懶:“啊,手好酸,我好累�!�
林清羽道:“你可以坐下寫�!�
“那不行。坐下來寫一點都不優(yōu)雅瀟灑�!�
林清羽:“……”
歡瞳進來送點心,目睹小侯爺寫字,他家少爺“清袖添香”的一幕,受到了不少驚嚇,好半天才想起自己是來干什么的:“少爺,膳房里送了一盒梅花糕過來�!�
林清羽道:“放著罷�!�
歡瞳將梅花糕放在桌上,看到陸晚丞的字,驚訝道:“小侯爺人懶成那樣,字居然這么好看!”
陸晚丞謙虛道:“過獎過獎,也就一般好看吧�!�
林清羽緩聲道:“看你的字,像是刻意練過。”
“是啊�!�
練字非一日之功,陸晚丞的字少說也練了數(shù)年。林清羽不由質(zhì)疑:“寫了幾個字就喊手酸,你會有閑情逸致練字?”
“唉,那不是被逼的嘛。我幼時活潑好動過了頭,我娘親聽說練字能靜心,就花大價錢為我請了書法大家,專門教我寫字讀古文。”陸晚丞垂著眼睛,臉上懷念和痛苦并存,“我娘親是個好強的人,自己好強就算了,還要求我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什么都要拿第一�?蓱z我當(dāng)時小小年紀(jì),不是上這個課,就是上那個課,連個覺都睡不飽……”
歡瞳同情道:“小侯爺也太慘了吧!身體不好還要被這么折騰,比我們當(dāng)下人的都不如。”
林清羽漠然:“他在胡說。”
歡瞳瞪大眼睛:“��?”
“你何時見他喚過梁氏‘娘親’?”
歡瞳撓撓頭:“對哦�!�
陸晚丞并不反駁,笑道:“啊,被看穿了。”
信寫到一半,陸晚丞有一句話拿不準(zhǔn)語法,停筆沉思。沉思著沉思著就走了神,目光漸漸渙散,握筆的姿勢也變了。但見他漫不經(jīng)心地拿著筆桿,一個發(fā)力,筆便按順序環(huán)繞在他四指之間,從頭到尾,一氣呵成。
轉(zhuǎn)瞬間,筆墨橫飛,站在他身旁的林清羽主仆深受其害。林清羽還算好些,只被甩到了幾點墨漬。慘還是歡瞳慘,一條墨痕劃過他半張臉。他還因驚嚇張開了嘴,有幸品嘗了一番墨味,緩過來后立刻“呸呸呸”。
陸晚丞意識到自己的失誤,趕緊放下筆,向兩人道歉:“對不起,我一時忘了這是蘸了墨的毛筆……”
林清羽面無表情道:“你能不能做個正常人?”
陸晚丞有些想笑。但這個時候他再笑,未免也太不厚道了。他忍著笑,道:“真的不是故意的……我?guī)湍悴敛��!闭f著,便抬起了手。
那幾點墨漬好巧不巧地落在林清羽的眼下,和他那顆淚痣混在一起。手伸過來的時候,林清羽本能地眨了眨眼簾,如蝶翼的長睫微煽,輕輕掃過陸晚丞的指尖。
微癢又柔軟。
陸晚丞手上一頓,竟是僵住,呼吸也跟著滯了滯。
林清羽沒有察覺到他的異樣,打開他的手,語氣涼涼:“墨漬能用手擦?”
“哦,對�!标懲碡┗剡^神,轉(zhuǎn)頭吩咐,“歡瞳,還不快拿帕子來替你家少爺擦干凈�!�
歡瞳嚷嚷道:“我嘴里還沒吐干凈呢!”
花露打來溫水,林清羽用濕帕將臉擦凈。這時,潘氏的貼身婢女含巧找到林清羽,道:“少君,我們姨娘請您去前堂一趟�!�
林清羽道:“知道了。”
他和潘氏男女有別,雖一同管家,但甚少見面,有什么事都是讓下人傳話。潘氏突然來請,應(yīng)該是有需要面談的事。
林清羽對陸晚丞道:“我出去一趟,你好生把信寫完,盡快差人送去國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