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所以王紅芬讓齊曄走,他都當(dāng)耳旁風(fēng),偏不走。
不僅不走,還對著王紅芬熬粥的鍋里使勁咳。
王紅芬簡直氣得心肝脾肺腎都要炸了。
以前齊曄多老實巴交��!怎么變成這樣了!跟個無賴似的!氣死個人!
肯定是江茉那小蹄子教他的!
想起齊曄沒娶媳婦前那聽話懂事又孝順的樣子,王紅芬眼角直抽抽,第四百三十九次后悔,當(dāng)時怎就覺得給齊曄娶媳婦能娶回來一個能干賢惠的媳婦,幫著家里做事……
失算�。√懔�!
她王紅芬大半輩子算計別人,占別人便宜還沒輸過,這次在江茉身上,真是栽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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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紅芬心驚膽顫熬完那鍋粥,糾結(jié)了半晌,也不知道齊曄咳出來的病星子有沒有飛進(jìn)去,還能不能吃。
但糧食不能浪費,她和齊振華硬著頭皮吃完,終于還是忍不住商量一番,找齊曄說道。
“齊曄,我和你叔想了想,分家可以,但你們倆必須凈身出戶�!�
江茉立刻把手里的筷子往地上一扔,啪啪響,“憑什么?分家分家,家里什么都不分給我們,這也叫分家?我們凈身出戶,等著餓死��?”
王紅芬也來氣了,“你能餓死?你手里還有你娘給的一百塊呢!齊曄去城里當(dāng)什么老師,賺的錢也一分都沒交給我!這還哪是一家人的過法!分了算了!”
江茉冷笑,也不知道王紅芬臉皮能厚成這樣,“我娘給我的嫁妝錢,齊曄拼了命賺來的錢,你也好意思要?”
王紅芬挺胸抬頭,振振有詞道:“你們吃穿住用都在家里,錢本來就都該上交歸我管!”
“齊曄這些年給家里賺了多少工分,上交了多少錢,吃穿住用又是什么樣的,咱們算算?”江茉捏緊口袋里的小本子,漂亮的眸子里滿是嗤意,準(zhǔn)備好隨時甩出來。
可齊振華已經(jīng)因為江茉這句話而心虛了,他拉扯著王紅芬,“行了!別和她計較了!咱們不分家!”
本來就不占理,分家肯定不可能讓齊曄江茉凈身出戶的。
還是再忍忍,忍到齊曄撐不下去了,一分錢不花把他裹在草席里一埋。
再趕緊讓江茉改嫁出去,江茉這么漂亮說不定還能再收一回彩禮錢,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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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紅芬和齊振華的如意算盤打得噼里啪啦響。
小孩子抵抗力弱,齊曄這病會傳人,又要命,他們連夜把齊杰送回了王紅芬她娘家住。
本以為齊杰不在,就再無后顧之憂。
誰知道幾天過去,王紅芬徹底扛不住了。
齊曄在家里病病歪歪地咳,不去上工了,也不干家里的活兒。
除了煮飯這事很積極之外,齊家里里外外的事都壓在王紅芬身上。
以前松快慣了,現(xiàn)在齊曄這么一撂挑子,王紅芬很不習(xí)慣,累得夠嗆。
更重要的是,齊曄江茉這夫妻倆屁事不干,還要吃家里的,用家里的,王紅芬心里越想越不甘心。
憑什么她跟個老媽子似的伺候這兩個禍害!
她又拉著齊振華連夜商量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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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早,齊振華和王紅芬再次進(jìn)了齊曄和江茉的屋子。
他們不是敲門進(jìn)來的,而是直接闖進(jìn)來!
看到躺在地鋪上茍延殘喘的齊曄,王紅芬和齊振華先是一愣,怎么病成這樣還睡地上,江茉好狠的心吶!
但轉(zhuǎn)念,兩人又覺得關(guān)他們什么事?還是先把齊曄弄出齊家再說!
齊曄和江茉也愣了。
沒想到王紅芬和齊振華居然這么不要臉,過分到這個地步,居然想強(qiáng)行把齊曄拖出去。
幸好齊曄身子強(qiáng)壯力氣大,他死死賴在地鋪的褥子里,腱子肉又硬又厚。
王紅芬和齊振華使了吃奶的力氣,才拽著他連人帶被移了半寸。
“……”
他們不死心,喘著粗氣問:“齊曄,你去后邊草屋養(yǎng)病又怎么了?親戚一場,我們辛辛苦苦把你養(yǎng)大,你就是這么報答我們的?非要鬧得這么不好看?”
齊曄反正不說話,閉著眼,按江茉教他的那一套,假裝睡得死沉,就是不醒。
老實聽話了這么多年,齊曄最近才發(fā)現(xiàn),原來裝傻充愣去氣人,這么暢快!
感覺到叔嬸在身邊咬牙切齒、氣急敗壞地跳腳,齊曄心里偷偷樂著。
江茉也沒在旁邊看熱鬧,她去隊里搖人了。
披著小花襖,烏黑長發(fā)散亂地垂下幾縷,眼角微濕,一副被黑心叔嬸欺負(fù)的小可憐模樣,誰見了不生起一抹憐惜同情。
等到王紅芬和齊振華費了老鼻子力氣,終于把齊曄的半邊身子拽到門檻邊,滿頭大汗停下來歇一會兒的時候——
就看到江茉哭哭啼啼跑回來,身后跟著烏泱泱一群人。
“齊曄病了?喲!怎么病成這樣��!”
“這孩子,平時壯得像頭牛,現(xiàn)在……現(xiàn)在都快認(rèn)不出了�!�
“齊振華,齊曄病了你就不管了,把他扔去草屋里自生自滅?他到底是不是你親侄子啊,這么狠心!”
“王紅芬,當(dāng)初齊曄沒了爹娘,你和齊振華巴巴地?fù)屩疹欭R曄,當(dāng)初你們倆多好的人啊,怎么現(xiàn)在越活越回去了呢?!”
“齊振華,你大哥大嫂要知道你這樣對齊曄,只怕要從棺材板里跳出來罵你!”
……
鄉(xiāng)親們你一句,我一句,話里話外對齊振華和王紅芬都是譴責(zé)質(zhì)問,問他們?yōu)槭裁床徽疹欭R曄,反而還要把他扔出去,唾沫星子噴得她們抬不起頭。
終于大伙兒罵累了,歇口氣的間隙,王紅芬憤憤不平地回了一句,“他那病傳人!會死人的!難不成我要留著他在家里,害死我們一家人嗎?!”
眾人一愣,就聽到江茉嬌軟的聲音輕輕響起,“嬸嬸,我不怕齊曄把病傳給我,也不怕他害死我,我一個人照顧他就行了,求你了嬸嬸,你就讓他留在家里吧。”
江茉的哭腔是顫的,眼角微紅,無助可憐,又讓大伙兒心疼憐惜了一把。
王紅芬被江茉這一變臉,徹底鎮(zhèn)住了,江茉什么時候這么低聲下氣說過話?
這小蹄子變臉比那翻書還快啊!她真是狐貍精變的吧?!
瞧瞧這哭哭啼啼的委屈樣兒,把隊里這些男人心疼得喲!就連那些婦女們也心軟了,實在看不下去。
唾沫星子再次飛到王紅芬和齊振華臉上。
“齊曄這媳婦兒真好真懂事啊,對他真是掏心窩子的好。齊振華你是齊曄的親叔叔,怎么對齊曄反而還比不上你嘴里的一個外人?”
“我算看出來了,人活這一輩子,還是得靠夫妻倆相互扶持�!�
“王紅芬,齊振華,你倆要是就這么把齊曄趕出去,那真叫喪盡天良的��!人在做,天在看,會有報應(yīng)的!”
“……”
一人說一句,沸反盈天,說到天徹底黑下來的都不帶停的。
王紅芬和齊振華心累無比,最后再三保證,絕對不會把齊曄趕出家門,絕對讓他好好養(yǎng)病。
大伙兒總算滿意,消停下來,各回各家。
等到齊家院里重新安靜,王紅芬氣沖沖回屋,開始收拾起衣裳細(xì)軟。
齊振華跟進(jìn)來,詫異道:“你這是干什么?”
王紅芬將包袱一挎,白他一眼,“我干什么?我回娘家!他們不走,我走!我走總行了吧?總不可能留在這兒受苦受累,吃不好,睡不著,成天擔(dān)驚受怕會染了那��!”
齊振華反應(yīng)過來,也連忙收拾起來,“行!咱們趕緊走!把齊曄趕走這事,咱們確實不占理,咱們走總沒人說了吧?”
“就是�!蓖跫t芬罵罵咧咧,“既然江茉愿意照顧他,那就留這兒照顧他好了!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屁事都不會干,我倒是要看看沒了我們,這家里要亂成什么樣!”
齊振華一邊收著東西一邊提醒道:“家里值錢玩意兒都帶走,免得咱們不在,被他們偷偷藏起來,占了便宜!”
想到這里,他忽然回頭道:“之前齊曄他——”
王紅芬忙打動齊振華的話,“你小點聲!別被聽到了!放心吧!我都帶上了,那些寶貝哪能忘了啊,快走吧,咱們走夜路回去,這家里我真是一晚上都待不下去了�!�
“我也是,你說咱連自個兒家都待不下去,這叫什么事��?”齊振華附和著,抱怨著,挎著王紅芬的胳膊,急急地邁出屋子,朝外走去。
兩人連背影都透著十足的郁悶,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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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紅芬和齊振華一走,江茉就覺得連空氣都變得新鮮自由起來。
齊曄也松快了,不用總裝咳。
單獨過了幾天日子,他才發(fā)現(xiàn),沒有叔叔嬸嬸在的生活,有多自在快活。
可是齊振華在王紅芬娘家卻有些坐不住。
那兒畢竟不是他家,且他一個大老爺們兒住在丈母娘家,總有人說閑話,看不起他。
王紅芬娘家在隔壁生產(chǎn)大隊,他和王紅芬每天來西豐生產(chǎn)大隊上工也遠(yuǎn),天不亮就要起,摸著夜路吹著寒風(fēng)走上一個多小時。
一天兩天還好,捱久了,真受不了。
于是乎,齊振華和王紅芬每天上完工都要回齊家看看,惦記著齊曄到底怎么樣。
倒不是關(guān)心齊曄,只是那心一直在油上煎熬著。
盼著齊曄能痊愈是最好,還能給家里賺工分賺錢,真病死了也就罷了,只能怪他自個兒命不好。
但現(xiàn)在這么不上不下,他明明油盡燈枯卻又死賴在家里,張口吃飯閉口要錢,什么事都干不了,還不能趕走他,不然會被唾沫星子噴死。
唉……王紅芬和齊振華閑下來就想這事,成宿成宿嘆氣,真不知道要怎么辦。
日子一天天過去,眼看著都快開春了。
生產(chǎn)大隊里安排的活兒越來越多,春耕又要好一陣忙活。
王紅芬和齊振華回家越來越晚,腳步拖沓,倦容難掩。
這天關(guān)上燈,兩人又忍不住合計起來。
齊振華在被窩里摳著發(fā)干的腳皮思索,“齊曄到底怎么回事�。壳浦敲磭�(yán)重,成天咳咳咳的,像是沒幾天好活了,可這都過了多少天了!”
王紅芬也納悶,“別說那小蹄子想出法子,騙咱們的吧?她鬼主意多著呢!”
齊振華想了想,搖頭道:“不可能,齊曄那傻小子咱們看著長大的,你什么時候見他撒過謊?他是最老實巴交的一個�!�
王紅芬翻了個身,冷哼道:“你也太相信你那蠢侄子了,他現(xiàn)在就是那小蹄子養(yǎng)的一條狗似的,叫他干啥就干啥,讓他騙騙咱們那還不是灑灑水似的?”
“……”齊振華想起齊曄疼媳婦兒那模樣,也忍不住皺起眉,“他們好像是在鎮(zhèn)上衛(wèi)生所看的病吧?咱們明天找隊長請個假,去鎮(zhèn)上問問?”
王紅芬猛地坐起來,“不行!誰知道那小蹄子有沒有和鎮(zhèn)上衛(wèi)生所的醫(yī)生商量好!咱們直接去縣城!去大醫(yī)院問去!”
兩人一拍即合,第二天就火急火燎去請了假,趕去縣城醫(yī)院。
耽誤一天工,王紅芬又是心疼,但她最著急的,還是想知道齊曄這病到底怎么回事,會不會死……萬一傳人也是騙人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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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城醫(yī)院。
王紅芬來了才知道,想找醫(yī)生問問還得先交掛號費!
這她哪舍得出錢啊,在醫(yī)院大門口站著,進(jìn)退兩難。
正這時候,齊振華忽然拽著她道:“你瞧瞧!那邊走過來那個醫(yī)生,是給我治腿的那個!你上回也見過的,咱們要不找他問問?”
王紅芬眼睛一亮,“你總算聰明一回了!都是熟人了,他給你治腿收了咱們那么多錢,現(xiàn)在隨便問問,總不至于再找咱們要錢吧?”
王紅芬理所當(dāng)然地想著,大步跨上去,擋住了那位醫(yī)生的路。
“陳醫(yī)生還記得我吧?”齊振華也過去,彎腰拍拍自個兒的腿,“上回我腿斷了,就是你給我接的!”
陳醫(yī)生當(dāng)然記得他們兩個,并且印、象、深、刻。
他皺皺眉,神情淡漠道:“什么事?”
王紅芬連忙接著說道:“是這樣的,我侄子病了,他每天發(fā)燒,沒力氣干活,咳得厲害,聽說那病還會傳人!”
齊振華眼巴巴接話,“陳醫(yī)生,真有這樣的��?他都病了好多天了,還有多久好活��?想治好的話,得花多少錢吶?”
“……”陳醫(yī)生沉默半晌,從這對不要臉的夫妻神情和語氣里推斷出。
他們不關(guān)心那位侄子的病,只關(guān)心他會不會死,還有多久死。
但他們口中侄子的病……
陳醫(yī)生何等聰明,當(dāng)即垂下眼,反應(yīng)過來后輕哼一聲道:“的確有這樣的病,花錢治這樣的病那就是無底洞。至于活多久,得看命……可能是幾天,也可能是一輩子。”
說完,他推推鼻梁上的眼鏡,轉(zhuǎn)身走了,留下王紅芬和齊振華如遭雷劈,愣在原地。
一、一輩子???
兩人齊齊傻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絕望。
齊曄還不知道多久死呢!
他們總要回家,回家就得面對齊曄,既要擔(dān)心被他傳染,又要花錢給他治病。
萬一那病要治一輩子,家里就得不停花錢,那真是無底洞啊!
可不管他吧,肯定要被人戳脊梁骨罵死!
完了完了,以后這日子還怎么過��???
王紅芬心如刀絞地咬著牙,“回去分家吧……分了得了�!�
齊振華也是無精打采愁眉苦臉,“好,趕緊送走這瘟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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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紅芬和齊振華奔波一天,心情比身體更難受。
回到自家院里,看到齊曄又病歪歪在后院那些枯藤底下咳著,更是一陣頭暈?zāi)垦!?br />
江茉看見王紅芬回來,立刻伸出漂亮白凈的手掌,“嬸嬸,齊曄的藥吃完了,你得給我們錢去買藥。齊曄這些年都在給家里賺錢,總不至于到了他需要買藥救命的時候,你們不管吧?”
王紅芬徹底崩潰,幾乎是嘶吼著喊道:“分家!以后日子分開過!”她是真不想管這攤子爛事。
江茉一愣,“分家?我們沒想分家啊,為什么要分家啊?”
她這迷茫又無辜的樣子,把王紅芬差點氣炸,“當(dāng)初可是你們要分家的!”
“喔,但我們現(xiàn)在后悔了,不想分家了呀�!苯誀N爛的笑容氣死個人。
齊振華算是聽出來了,“我知道了!你們就是想賴在家里!讓我們掙錢!供你們吃喝!給你們買藥!被你們拖累一輩子!”
江茉懶洋洋地?fù)芘种讣�,“是嬸嬸說的,都是一家人,當(dāng)然要一輩子不分開啊�!�
王紅芬氣得胸腔劇烈起伏,真的快要炸開,“你休想!你們倆今天這家,分也得分!不分也得分!”
“哪有逼著一家人分家的啊�!苯韵袷潜煌跫t芬嚇到了,拍拍胸口道,“現(xiàn)在都提倡和睦團(tuán)結(jié),要是我和齊曄不愿意分家,叔叔嬸嬸又要趕我們走,還不知道要挨什么批評呢?”
齊振華同樣氣得直翻白眼,他也不傻,聽出江茉的話里有話,就是想拿捏他們唄。
“你說!到底要怎么樣才愿意分家?”
江茉又嬌又作的性子上來了,掀掀眼皮要笑不笑道:“是你們想分家的呀,怎么語氣那么兇,一點求人的態(tài)度都沒有呢?”
王紅芬和齊振華死死瞪著江茉,眼里快噴出火來。
真是氣不活了,愿意分家已經(jīng)是她們做出最大的讓步,想到家里不少東西要分給江茉齊曄,心里頭正疼得直滴血。
沒想到江茉居然還拿喬上了?!真是不知好歹的貨!
江茉忽然又委屈巴巴地嘖了一聲,“我最討厭別人這樣瞪我了,你們到底有沒有誠意�。慷嗲笪�?guī)拙�,我可能就愿意分家了呀,你們不試試嗎?�?br />
王紅芬氣得臉紅脖子粗,眼睛瞪得更大了。
和江茉分家分錢分物什還得求著江茉?!這叫什么理��!
王紅芬正想破口大罵,卻被齊振華死死牽住,“忍一忍!等把家分了,她們搬去那茅草屋住,沒日子好過的!”
王紅芬一想,也是,現(xiàn)在低聲下氣說兩句沒什么,以后看誰笑得久笑得好!
她捏緊拳頭,壓著聲音道:“茉啊,算嬸嬸求你了,求你分家,成嗎?”
齊振華也郁悶地耷拉著眼角,“叔也求你,你就帶著齊曄一塊搬出去吧,以后各過各的日子。”
“可我們不能一輩子住草屋呀,聽說齊曄他爹還留了塊宅基地……”
“那塊地你們拿回去!上頭種的菜!都?xì)w你們!”王紅芬咬牙切齒,心如刀割。
“家里這些家什我也不喜歡,就算分給我,我也不會要——”
“我們換算成錢和票,補(bǔ)給你,行了吧?!”齊振華聲音發(fā)抖喊出這句話。
第20章
第20章
江茉看到那塊宅基地的時候就想過,到時候一定要讓王紅芬和齊振華求著她分家,乖乖把這塊地送到她手里。
如今愿望實現(xiàn),江茉開心地翹了翹嘴角,對這兩個垃圾人又有了祝福。
希望他們分家之后,日子越過越糟,一地雞毛,悔不當(dāng)初,報應(yīng)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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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家不是一件容易事。
光是清點家里那些物什,就花了整一天功夫。
不過齊家也沒太多東西,無非就是些桌椅板凳、鍋碗瓢盆、壇壇罐罐、柴米油鹽、針頭線腦的雞零狗碎。
江茉全看不上眼,站在院里看王紅芬和齊振華忙得滿頭大汗地清點完,她擺擺手道:“這些全換成錢和票,我要用新的�!�
江茉對物價不清楚,但齊曄門兒清,他還在咳,并且盯著齊振華一個個在算,這個罐兒值幾兩米,那個被褥值幾匹布。
王紅芬牙關(guān)緊咬,恨恨地想:用新的用新的!你這敗家玩意兒就使勁造吧!倒要看看你們以后日子過成什么糟糕樣兒!
到了第二天,才徹底分算好。
江茉不急不忙拿了錢和票,瞥一眼王紅芬,洞穿一切的笑,“嬸嬸還藏了不少私房錢沒分給我們吧?”
其實分家肯定分得不公平,江茉早就知道。
這些明面上看得見的物什,王紅芬沒辦法,只能清清楚楚地分給他們一部分,可這些年來,王紅芬捏在手里的錢,齊曄可不知道有多少。
鄉(xiāng)下人又不會記賬的,王紅芬也沒那精巧心思。
反正就是一家子一塊掙,一塊花,剩下的錢和票都攢在她那兒。
齊曄以前傻,不會過問這些,家里的錢給他花多花少也不介意,只要有口吃的,有衣穿,就行了。
王紅芬聽到江茉這樣問,立馬板起臉,仿佛尾巴被誰踩了似的,色厲內(nèi)荏地大聲道:“你說話注意點啊!又往我身上潑臟水!這些年來我辛辛苦苦操持著這個家,我圖什么了我?還要被你血口噴人,說我私底下藏錢?我真是冤枉啊我!”
眼看著王紅芬說著說著,就要哭天抹地,賴在地上撒起潑來,江茉也是煩得很。
反正她是不相信,王紅芬這些年總共才攢了五十塊錢,分到她和齊曄手里,才二十塊?這是哄鬼呢!
不過,算上那些零零碎碎的物什,換算出來的錢和票證,還是有一些的。
所以,江茉也只是順嘴提了一句,沒打算現(xiàn)在就和王紅芬算總賬,非要王紅芬把所有的錢都拿出來。
羊毛是要薅的,但也不能一次性就把王紅芬薅禿嚕了皮。
讓王紅芬一家子再修養(yǎng)修養(yǎng),下次再來薅,薅個大的!
江茉想起自己還藏在手里的那些“證據(jù)”,連齊曄都沒告訴過的,到時候肯定能送王紅芬和齊振華一個大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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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茉和齊曄就帶著一些隨身衣物細(xì)軟,離開了齊家。
走的時候,王紅芬正在用竹篾編成的大掃帚灑掃院子,恨不得直接把他們倆抽出去。
瞧那小狐貍精得意的樣子,她那氣就不打一處來。
這回分家,真是虧大了!
錢、票都給了不少出去,而且以后齊曄不給家里干活了,掙回來的工分和錢都少了一大半!
可是也沒轍,齊曄得了這病,要是賴在家里不走,除了多兩張嘴吃飯之外,成天讓人擔(dān)驚受怕之外,沒有任何用處,江茉又好吃懶做,牙尖嘴利,成天慣會氣人!
王紅芬盤算了一陣,望著江茉那扭著細(xì)腰的背影,還有齊曄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后的樣子,直接呸了一口。
兩個禍害!總算走了!
幾戶鄰居這兩天,也都看到了齊家的動靜。
這會兒王家大媳婦也忍不住探出腦袋,在墻頭問道:“齊嬸子,你們這是徹底分家過了呀?”
“那是�!蓖跫t芬收回目光,總算松了一口氣,捶了捶這段日子累得酸痛的后腰,“唉,這事兒總算翻篇了,我以后也能好好過日子了�!�
“你們家最近,是挺鬧騰的�!庇腥硕嘧煺f了一句,語氣里滿是幸災(zāi)樂禍。
王紅芬翻了個白眼,“還不是江茉那小蹄子命里帶衰!自從她來了齊家,什么好事都沒有!成天雞飛狗跳!你們瞧瞧,她都快把齊曄克死了!”
眾人一愣,想想王紅芬說得有道理,也都奇怪。
齊曄從小身體那么好,長大后更是生產(chǎn)大隊里賣力氣的一把好手,怎么就得了這種怪病呢?
王紅芬仍舊嘴碎,喋喋不休,“你們也都注意著,離那兩個喪門星遠(yuǎn)點��!別被他們傳了病,又跑來怪我�!�
大伙兒臉上神情忌憚,頗為復(fù)雜。
見大家都不說話,王紅芬說得更起勁兒了,她這段時間忙里忙外,累得跟陀螺似的,都好久沒和大家閑話家常了。
索性放下掃帚,走到門外,插手說道:“我和你們說啊,那江茉離了我們家,齊曄又病著,她以后肯定沒好日子過的,以后咱們就等著看吧,看她怎么天天哭。”
有人也小聲道:“確實,我想想都難捱,齊曄那樣子也不像能下地干活的,你們說她那柔柔弱弱的樣子,以后可怎么撐起一個家?”
“還是她姐姐命好啊。”有人的娘家在江寧生產(chǎn)大隊,對江家也算是知根知底的,“她姐姐嫁去了縣城,住進(jìn)了軍區(qū)大院,現(xiàn)在每天舒坦著呢!”
“喲,這都是兩姐妹,怎么……”
“我和你們說,這事啊,說出來肯定嚇你們一跳,她姐姐嫁的人啊,本來還是江茉的結(jié)婚對象呢!”
“��?快說說,到底怎么回事��!”
幾個婦女圍在一塊,鬧鬧哄哄地嘮起嗑來,說長道短,越發(fā)熱鬧。
-
另一邊。
江茉和齊曄渾然不知自個兒又成了生產(chǎn)大隊里熱議的對象。
不過也早有預(yù)料,鄉(xiāng)下沒什么大事發(fā)生,生活平靜,日復(fù)一日,哪家的狗生了幾個小狗崽子,誰家的夫妻拌了兩句嘴,都值得拿出來說道半天。
更別提分家這樣的大事,肯定很快便會傳開。
此時的兩人,并沒心思理會那些背后的閑話,他們站在荒廢的宅基地前,望著那被風(fēng)吹得搖搖欲倒的草屋,還有一大片空曠的菜地。
最冷的冬日已經(jīng)過去,再過兩天,就是立春。
菜畦里還沒開始播種,現(xiàn)在看上去光禿禿的,去歲收獲的那些大白菜、芥菜都收在了齊家地窖里,他們一顆都沒要。
可就是這樣一副百廢待興的景象,江茉正瞧著,卻聽到身邊的齊曄在憨憨地笑,勁壯的肌肉笑得一鼓一鼓的,看上去十分好捏。
江茉奇怪地看他一眼,順手捏捏他的胳膊,“你笑什么?”
齊曄渾身僵直,俊臉微紅,眼角眉梢的笑意還未退去,脖子上青筋暴起,磕磕絆絆回道:“我、我就是想起了毛主席說的那句話,所以高興�!�
“哪句?”
“廣闊天地,大有作為�!�
江茉眉梢揚了揚,“不錯,越來越有文化了呀�!辈焕⑻焯煸谒磉叾δ咳�。
齊曄臉上不好意思的紅暈越發(fā)明顯,黑沉沉的瞳眸往下壓,撓撓頭,假裝看向旁邊。
他就是不經(jīng)夸。
江茉彎起唇角,拍拍他的胳膊,開始拉著他規(guī)劃起來,“你瞧瞧,咱們接下來,就在這兒起一幢小木屋,怎么樣?”
現(xiàn)在這個年代生產(chǎn)大隊里起房子,沒有水泥鋼筋,就是用木頭、泥土堆砌出來的。
江茉想著,正好起一棟田園風(fēng)格的小木屋,干凈簡單又別致。
她想要的,是二十一世紀(jì)度假村里還能見到的那種漂亮小木屋。
才不要像村里其他的土屋那樣,灰撲撲的,又土又丑。
不過,齊曄肯定是理解不了的,他使勁點頭,眸子里閃著對未來美好憧憬的小星星,“我要起一幢最結(jié)實的房子!”
“還要最漂亮。”江茉糾正他。
他更傻乎乎地賣力點頭,“好,最漂亮最結(jié)實的房子。”
江茉又拉著他挪了幾步,“后邊這片地方,可以用竹籬笆圍起來,咱們每天吃的菜肯定還是要種的,可以再養(yǎng)一條狗看家護(hù)院,但雞就不要了,它們太臭。”
“還有這里可以蓋個雙層的狗窩,我們養(yǎng)兩條狗吧,兩只一起玩兒。要是有多余的木料,再給它們建個滑滑梯或者蹺蹺板之類的,肯定很有趣。”
“這兒要單獨圈一片小平地當(dāng)院子,放兩張?zhí)梢�,種葡萄藤,夏天在這兒乘涼看星星�!�
“外面露天的這個地方也可以搭個灶臺,天氣好的時候,你就在外頭做飯,正好可以陪我說說話,解解悶兒。”
“對了,還要有片小花園,種種花,不然家里顏色太單調(diào),丑死了。”江茉思忖著,指著東南角,“就種那邊吧,多弄幾片,可以種不同的花木�!�
齊曄不停點頭,認(rèn)真盯著江茉的唇瓣開闔,努力記住她說的每一句話。
“要是這里能挖個水池子就最好了。”江茉腳尖輕點,指尖朝地畫了好大一個圈。
“養(yǎng)魚?”齊曄長睫輕顫,試探地問道。
“游泳!”江茉知道他肯定無法理解,只好解釋道,“游泳池你知道嗎?”
江茉喜歡游泳,對于她來說,這是最好的健身方式,還能減壓,很舒服。
齊曄卻搖頭,游泳池是什么,他聽不懂,他知道東豐江里能游泳,村外那條小河也能游泳。
但他下意識覺得危險,這兩個地方,每年都要淹死不少人的。
齊曄想了想,忽然覺得江茉好聰明。
挖個水池子游泳,沒有礁石暗流,就不會出事,非常安全。
齊曄悄悄下定決心,起房子的時候,一定要給江茉挖個游、游泳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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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曄。”江茉又在喊齊曄的名字。
齊曄回過神來,看到江茉背著手,笑容十分漂亮,“你呢?關(guān)于咱們的新房子,你有什么要求和想法,盡管說,以后那是我們倆的家,你也要住得快快樂樂的才行�!�
齊曄內(nèi)心一動,小聲試探著看向江茉,“我、我想一個寬敞點的地鋪�!敝澳莻地鋪都打不了翻身,齊曄長手長腳,睡得挺不舒服的。
聽到齊曄的話,江茉忽然撲哧一笑,“你就這么點出息��?”
齊曄紅著臉,眸光里全是倒映出來的江茉的笑容。
“咱們這么大的新房子,當(dāng)然要一人一間房呀!你還睡什么地鋪�。俊�
“以后你就有自己的房間了,比齊家的那間大多了,而且還會很漂亮!怎么樣?你期不期待?開不開心?”
江茉伸手比劃著,笑靨如花,以為齊曄會很高興。
“……”齊曄卻忽然垂下眸子,唇角緊緊抿著。
第21章
第21章
兩人在草屋里將就了一晚上。
早上起來,江茉還沒說什么,齊曄就板著臉,皺起眉,“這地方咱們不住了�!�
江茉贊同地點頭,她也覺得這兒簡直不是人睡的。
可她不知道,齊曄皮糙肉厚,什么苦都能吃,在哪都能睡著,再差的環(huán)境對他來說,也算不了什么。
他只是心疼她,覺得她不該睡在這種破草屋里,跟著他吹風(fēng)受凍。
但是兩人商量了幾句,發(fā)現(xiàn)似乎沒地方可去。
新房子還沒蓋好之前,除了這間破草屋,兩人無家可歸,簡直非常心酸。
江茉想了想,決定去她的小姐妹王春雨還有宋秋那兒打聽打聽,生產(chǎn)大隊里哪兒還有空房子可以借住一段時間,或者看誰家有多余的屋子。
而齊曄,則擔(dān)著兩個水桶和鐵鍬,去村外那條小河邊挖泥。
蓋房子的第一步就是要拓土筋,這是個費時費力的大工程。
齊曄太想有一個屬于自己和江茉的房子了,他一天都不想多等。
幸好那條小河邊都是黃油泥,粘性好,結(jié)實耐久,生產(chǎn)大隊里家家戶戶、世世代代蓋房子,都是從那兒挑土回家,拓土筋。
齊曄力氣大,腳程快,他強(qiáng)健有力的臂膀挑著兩個水桶,去河邊用鐵鍬把桶裝得滿滿的,又飛快地運到打谷場那邊。
這季節(jié)才剛開春,打谷場上空空如也,正好有一大片空地,可以敞開了拓土筋。
當(dāng)然,見著人的時候,他還不忘咳嗽兩聲,假裝病還沒全好。
等到江茉逛了一圈,去找齊曄的時候,他在打谷場上的黃泥已經(jīng)堆了大大一堆,正把小麥的外殼子和擔(dān)來的河水拌進(jìn)去。
這會兒冬末的寒氣還未散盡,他卻熱得只穿了一件背心,肌肉線條流暢而漂亮的膀子一下又一下地甩著,汗水肆意灑開,荷爾蒙的力量涌動在空氣里,揮舞著那鐵鍬,將黃泥拌得黏糊均勻。
看到江茉過來,他連忙放下手里的鐵鍬,擦擦滿額頭的汗,笑得露出白牙,“你餓不餓?”
抬頭看了看天,已是正午,她肯定餓了。
“我吃過了,來給你送飯的。”江茉背著的手露出來,還提著一個小竹籃,里面放了一碗粗糧飯,一碟小咸菜。
干力氣活兒吃這種沒有油水的簡陋飯菜,肯定很快就餓。
但齊曄過慣了苦日子,以前在齊家干很多活兒,一日三餐吃的也是這些,所以他早就習(xí)慣了。
他抿唇害羞地笑了笑,因為江茉第一次給他送飯,所以心里止不住的樂。
接過竹籃,他拿出飯菜,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江茉瞧他這樣,心里卻輕輕嘆了一口氣,這大傻子,有口吃的就樂得找不著北。
可想而知以前他在齊家遭過多少苛待。
不過幸好,一切都過去了,以后的日子會越來越好。
江茉抿了抿唇角,繼續(xù)說道:“王叔人好,咱們的灶臺沒起好之前,都可以去他那兒吃飯�!�
王叔就是王有根,他家院子就連著齊家。
自從上回江茉說準(zhǔn)了冬捕有危險,而王有根又叮囑了他兒子王春分,成了冬捕小隊里唯一沒受傷的人之后,王有根看江茉的那個眼神……
虔誠又隆重,活脫脫像是見到了活神仙。
正好王有根的小女兒王春雨和江茉關(guān)系也好,王有根更是熱情,今天一見著江茉就說:“你們住在那個茅草屋又開不了伙,吃什么��?這樣吧,以后你倆就在叔這兒吃!多煮你們一口飯,也不算什么。”
齊曄聽著江茉這樣說,扒飯的動作頓了頓。
原來有時候,隨口喊出來的一個“叔”,竟比親叔還好多了。
江茉摸摸他的腦袋,打斷他的胡思亂想,“你累不累?下午繼續(xù)干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