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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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82
安迪走了。
這個最初咬牙切齒對我拳打腳踢的少年,最終聽從我的安排,戀戀不舍地離開了東柏林。為了徹底將他從這件事情里脫離出去,我甚至給了他一個新身份,徹底將安迪·韋斯萊這個人從世界上抹去。新生的他將和我們沒有任何交集,他只是勃蘭登堡高級療養(yǎng)院中的一名兢兢業(yè)業(yè)的看護工。
而在那里,有另一個人會好好護佑他。
我站在自己的公寓里,只覺得一切荒唐到可笑。環(huán)視四周,仿若身處迷霧之中。那么陌生,那樣無助。
薩沙為什么要背叛,他和艾倫又是什么時候認識的,他們之間到底是什么關系?一切的一切,我全然不知,沒有任何調(diào)查的經(jīng)過,最終的真相就這樣赤裸裸地甩到我面前,打了我個措手不及。
而這一切,都被理查德牢牢地掌控在手里嗎?
我瑟然地笑,東柏林深沉的夜色蔓延開來,指尖的香煙燃燒殆盡,一點橙色的亮紅漸趨黯淡,呆立在窗前,我的思維混亂不清,從未有過如此迷茫的時刻。
我該怎么做呢?尤利安絕對會將調(diào)查繼續(xù)下去,不敢想象他知曉真相后會面臨什么樣的打擊,無論做出什么樣的選擇對他來說都是無法挽回的傷害。可我能阻止他嗎?
而薩沙,他到底為什么走到這一步,我還能將他挽回來嗎?即使挽回來,曾經(jīng)的背叛卻無論如何都不會消失。背叛只要有了第一次,無論愿不愿意都要繼續(xù)進行下去。因為每一次的背叛都是被敵人緊緊攥在手心的把柄,是自己埋下的一顆顆死亡的種子。
我快要呼吸不過來,薩沙如果立場有問題,尤利安無論如何都不能擺脫嫌疑,尤利安一旦被懷疑,那么索尼婭,安索洛夫,我,以及我身邊的所有人……
沒有一個人是獨立的,所有人的命運在這個時代中已經(jīng)緊密相連。
除非……不!不能讓那種事情發(fā)生!
我被自己的想法嚇到嘴唇發(fā)白,顫抖不已,趕忙又點起了一支煙,妄想通過尼古丁來鎮(zhèn)定自己慌亂不已的心。
艾倫啊艾倫,你真是給我出了個天大的難題。
我抬頭看向夜空中閃爍的星辰,又開始不自覺地落淚。每每回想起艾倫臨走時所說的那番話,我的心便抽痛不已。
薩沙,你為何這么殘忍?
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薩沙嗎?
這么多年,你竟將所有人都玩弄在手心嗎?
我喃喃地呼喚我的薩沙,暮色中溫柔的薩沙,可是得不到回應。
你在哪里呢?你知不知道艾倫臨死前都在幻想你的身影,他會在天上看著你的,你知道嗎?
你那時的眼淚,也有為他而落的,是嗎?
公寓里,飄蕩著我低沉的嗚咽聲,直到深夜,我才被疲累的心緒折磨到困倦,倒在沙發(fā)上蒙頭睡了過去。
翌日我驅(qū)車前往白色宅邸,決定從尤利安那里先套點有用的信息來,至少得知道他進行到了哪一步,到底憑借著什么樣的決心在調(diào)查這件事。
我極盡可能地在床上討好他,他有些莫名其妙。
“你怎么了?”他皺起漂亮的眉毛,眼里卻是笑盈盈的:“怎么這么聽話?”
我往他懷里鉆,不敢看他的眼睛:“我想知道你最近累不累嘛�!�
“不累�!彼麅芍庵鹕碜�,仰起頭抖擻著他閃耀璀璨光澤的銀發(fā),聲色明朗地說“只要你不出問題,我就不累�!�
“我怎么可能出問題……”我撒嬌地摟住他的腰:“你也不僅僅只是調(diào)查我那件事情嘛,你們格魯烏的那件事都還沒處理好呢。”
我的心咚咚直跳,以為他會說什么,結(jié)果等來的只是一陣長久的沉默。我抬起頭看他,發(fā)現(xiàn)他仰著頭,面朝燈光微瞇著眼睛。
卷翹的睫毛彎起美妙的弧度,泛著晶瑩的光澤,投下夢幻的陰影,微微翕動著,猶如舒展翩飛的蝶翼。
他揚起嘴角,看起來很清澈,很幸福。而我卻很心痛。
“怎么了?”我爬上前去親吻他的脖子,心虛得不行。
“我在思考�!彼曇魷\淺的。
“思考什么?”
“思考這些事的來龍去脈……”
“你很在意嗎?”
“當然�!彼蝗恢逼鸩鳖i,垂頭望向我:“這個奧洛夫可是把你我耍得團團轉(zhuǎn)呢�!�
“只耍我了嘛……”我笑得勉強,心臟快要滴出血來。
“不,如果他沒有告訴理查德我在找你的話,或許就不會有后面這些事情了�!彼麚崦业念^,輕聲在我耳畔說:“因為或早或晚,我會自己找到你�!�
多么好聽的話,我應該開心感動才是,我表演起自己精湛的演技,可根本忍不住淚水,瞬間就眼淚汪汪。
“感動了?”他挑起我的下巴。
“感動死了……”我撲倒他哇地一聲就嚎啕大哭起來。
“不至于吧萊茵�!�
他含笑撫摸我的脊背,我心想的確不至于,可這對于一個知道真相的人來說是多么殘忍,他將親眼目睹所愛之人受到傷害,走向深淵嗎?
我抬起頭凝望我的尤利安,那雙眼睛里隱現(xiàn)的堅決讓我了然他是真的很在意這件事,在意到不行,他一定會把背后的那個人揪出來,因為他算計到了他。
可是……這個真相是他能承受的嗎?
我的眼淚就像決堤的洪水,為了掩飾我拼命跟他告白,訴說我的愛意,該說的不該說的我通通說了,把這幾年對他的怨懟對他的深愛對他的又愛又恨拼了命地說,就像患了失心瘋。
他只是眼眸顫動,深情地對我吻了又吻。
“我該怎么彌補你呢?”
他把我摟在懷里,情意綿綿地纏繞,可我卻只感受到悲傷和絕望。
幾天后我掛著黑眼圈來到米夏的病房,再次從他嘴里確認了一遍“奧洛夫”——我竟逃避現(xiàn)實到如此地步。
我緊緊握住他的手,抵在額頭上,我們之間本該有很多話要說,可氣氛卻因為我而變得低沉。米夏也已經(jīng)不是當初的那個米夏了,他敏銳地察覺到我情緒上的變化,捏了捏我的臉,示意我看他。
“萊茵,有什么想說的就盡管說吧�!彼冻鐾漳欠N讓我懷念不已的笑顏,目光親切真摯,仿佛那些分離的歲月從不存在。
我嘴唇顫了顫,親吻他的手背,說:“米夏,那時你應該知道我要去做什么吧……可你還是把槍給了我�!�
“因為我能感受到那對你來說很重要�!�
“可那卻毀了你一生�!�
我凝視他的眼眸,純真不再的眼眸。
良久,他咧開嘴角笑了笑,湊上前來和我額頭相觸,就像小時候那樣。
“什么樣的人生都是人生,我很滿意現(xiàn)在�!�
“真的?”我淚眼朦朧地看他,他伸手撇去我眼角的淚。
“萊茵,你還是這么愛哭,我還能騙你不成?”
我抱住他,激動地在他耳邊說:“那么,米夏,請你原諒我�;蛟S近段時間我都不能來看你了,米爾克部長給了你馬庫斯這個身份,我便不能再將你帶回到以前的米夏�!蔽矣H了親他的臉頰,繼續(xù)說:“不要驚訝,也不要問我為什么,你做你的馬庫斯,跟著米爾克,他是真心愛你的!等你病好了,去勃蘭登堡鄉(xiāng)下的一座高級療養(yǎng)院中見安迪,他在期待和你見面。”
“萊茵,你……”米夏不安地抓住我的手臂,“難道……”
“不!什么都不會發(fā)生!你相信我,我只是太害怕了,你知道我現(xiàn)在的身份和處境,米爾克跟你說過吧,我被CIA那群人盯上了,蘇聯(lián)人又不肯放過我,和我走近必然沒什么好事。不說你,你想想米爾克,想想安迪……”
我抓住他的雙肩,期待他的回應。突然,米夏綻放出笑容,鄭重地點了點頭。
“我當然相信你,萊茵,你知道我最在意你�!�
他把我抱進懷里,就像兒時一樣。那天我在病房里和他呆了整整一晚,徜徉在我們共同的回憶中,懷念尼雅奶奶,懷念莉莉絲……我告訴他我見過了我的父親,告訴他我為莉莉絲報了仇……直至凌晨,我趴在他的病床邊睡著,臉上還掛著尚未干涸的淚痕。
第二天,我親吻他的眼睛,向他告別。
“我們之間永遠不會有分別�!泵紫男χf:“因為我們的心始終在一起�!�
我緊抿唇,點頭說:“對,始終在一起�!�
幾天后我來到史塔西總部,叫杜恩給我抱來一堆卷宗。
“我看你是閑不下來,這些事兒我們?nèi)ヌ幚聿痪秃昧�。”杜恩倚在門上,無奈地嘆氣。
我扯開嘴角,說:“閑下來容易有想法,不如處理幾個叛徒來得順心�!�
我抽出一沓資料,仔細了幾遍。
“這個人現(xiàn)在在西柏林是嗎?”
杜恩伸長脖子望了一眼,點點頭:“是啊,四處逃竄呢,這幾天來了西柏林,怎么,你想親自去解決?”
我笑了笑,伸了個懶腰,故作輕松地說:“至少活動活動身手,這次你就別跟我了,給我安排兩個隨行的就好�!�
“當然�!倍哦魈裘級男Γ骸鞍雮你解決他就夠了,嘿嘿�!�
杜恩離開后不久,兩名警員便來我辦公室報到,我叫他們簡單收拾一下裝備,今晚便跟我過檢查站。我走到落地衣架上取下我的風衣,從荷包里摸出理查德塞給我的那張紙條,瑟然地笑了笑。
看來還是得走出這一步。
拿下風衣,忽得什么落了下來,我低頭一看,是薩沙送我的那條圍巾。
突然我想起了什么,波蘭貨,盧布林的手工作坊......
這條圍巾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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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新年時從莫斯科寄來的,那么說明薩沙
4年年底去過波蘭盧布林。
4年年底,那個在集市上塞給喬治一張紙條的人......
如此推導下去,且不說波蘭軍事機密的透露,那將喬治出賣給波蘭安全部,誘導尤利安帶我去波蘭營救喬治,最后使我在當鋪里得到那張照片,都是薩沙嗎?
是的,絕對是他,只有他有這個能力把尤利安也算計其中,他知道尤利安會用到我,也知道我會拼盡全力為尤利安營救喬治。
也只有他有這個水平,近身接觸喬治這種等級的間諜卻不被發(fā)現(xiàn)。要知道,大名鼎鼎的鼴鼠還從未吃過這么大的虧。
握著那條松軟的羊絨圍巾,我感到巨大的悲痛與不解,作為經(jīng)驗豐富的克格勃上校,他決然不會犯下如此低劣的錯誤,用波蘭特產(chǎn)的山羊絨圍巾來泄露自己的行蹤,那么只能說明,將圍巾作為新年禮物送給我們是他的有意為之。
尤其我在即將去營救米夏時,他特地來到我家給我圍上這條圍巾,或許他早就猜到我會見到喬治,而去過盧布林集市的喬治肯定一眼就能認出這種特殊的圍巾。
我感到呼吸不過來,明朗的薩沙此時變得模糊不清,掩映在清晨沼澤地的濃霧里。我似乎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他,只是從他那里不斷汲取溫柔和善意。
而他的悲傷與悒郁,直到這幾年我才漸有所感,然而究其背后深層原因,我仍一無所知。
怔怔地望向窗外,我仿佛看到蘇茲達爾河畔的那片嫩綠的草原。
薩沙啊薩沙,你究竟要做什么?
你和他相互扶持走過的那些歲月,難道已經(jīng)忘記了嗎?
你不是說你,愛我嗎?
Θ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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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8
以處決叛徒的名義名正言順地去西柏林,又在結(jié)束后給那兩名隨行的史塔西安排了去康達姆大街獲取另外一個情報的任務,自己便隱匿行蹤,想盡一切辦法甩開跟在身后的格魯烏和克格勃。我在西柏林晃悠了一整天,在臨近午夜時分才來到理查德提供的那個地址。
這是一家位于西郊的桌球俱樂部,霓虹燈閃耀著資本主義腐朽的光芒。在確認沒被跟蹤后,我走進俱樂部大廳,在表示自己要找赫爾姆斯先生后,穿過一片亮閃閃的璀璨燈光和桌球叮叮當當?shù)呐鲎猜�,男招待帶我走向了隱匿在一道暗門后的私人電梯,徑直上了二樓。
我在二樓的一間極盡豪華的書房里見到了一身暗藍色睡袍的理查德,似乎早就知道我今晚會來,他甚至貼心地泡上了兩杯熱騰騰的咖啡。
“要牛奶嗎?”他舉目看我。
這一次,我意識到自己必須保持心平氣和,于是我點點頭,說:“再來兩塊方糖。”
理查德一愣,突然勾了勾唇角:“晚上吃太多糖會刺激你的胰島素,不過,你還年輕……”
牛奶暈開成環(huán)狀的花紋,理查德那雙曾為我做過手術的手,此刻拿著一只銀質(zhì)的鑷子,叮咚兩聲,將兩塊雪白的方糖沉沒在濃黑的咖啡中。
我走到他書桌對面坐下,取下了圍巾放在膝上,端起咖啡一飲而盡。
“別燙著�!彼葠鄣赝�,眼里居然流露出毫不作偽的關切,真令人作嘔。
“所以,你早就知道一切,是不是?”我直接進入正題。
“你為何總是那么心急?”
“或者說是講究效率�!蔽衣柭柤纾骸皠e忘了我是個德國人�!�
理查德端起咖啡,無奈地微笑,小飲了一口。身后窗外夜色濃郁得深沉,兩旁柔和的燈光如薄霧般籠罩著他。若他不是我的敵人,此刻的他也優(yōu)雅得仿佛是一幅賞心悅目的畫。
“你知道,我從來沒想過要傷害你,我只是抱著你能站在我這邊的想法,但現(xiàn)在我越發(fā)覺得這個想法有多么可笑�!崩聿榈鲁錾竦囟⒃谝贿�,根本沒看我,似乎在自言自語。
“到后來我在想,這個計劃的意義到底是什么?因為策反你根本就做不到。這個世界上不堪一擊的是感情,但最牢不可破的同樣也是感情�!�
“可你沒有放棄。”我淡淡地說。
理查德抬眼看了我一眼,笑了笑:“當然,我早說了,你的價值不僅僅在于情報方面,怎么來利用你,有很多條路能走�!�
堂而皇之說出“利用”這兩個字,卻說從未想過要傷害我,我不禁哂笑,覺得他的邏輯實在無法理解。
“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嗎?這個世界無非就是互相利用互相威脅罷了,既然你已經(jīng)來找我,則證明你已知曉一切�!崩聿榈路畔驴Х�,寧定地注視我:“既然你這么講究效率,我也就不多說廢話了�!�
“你在意他,想要救他,可你沒有辦法,所以才來找我,是這個道理嗎?”
“是。”我坦然道:“你在這里等我,不就是想聽到我這個回答嗎?”
“你說得對,我知道你會來,因為我給了你足夠的暗示。不過,你得知道,在我們這邊,自由市場上任何事物都是要等價交換的。”
理查德灰色的眼睛射出一道精光:“其實,我也有很想知道的事情呢�!�
“可你想知道的,我不一定知道。”
“不,你知道的,你絕對知道,否則我有什么必要來和你談呢?”
理查德幽幽地說:“我知道在我們這邊,有一個十分厲害的人物潛伏著,厲害到連我都難以確定他是在中情局還是在軍情六處,要知道當時所有的消息都經(jīng)過特殊加密。但我想你一定很清楚,因為據(jù)我們調(diào)查,
6年暴露的柏林隧道,對,就是我們的‘黃金行動’的失敗,和你有莫大的關系。”
理查德微瞇起了眼睛:“畢竟,艾倫死在你手下,不是嗎?”
特殊加密?我怎么記得喬治說他那傲慢自大的同事用的是普通加密所以被他輕而易舉地截獲和破解?然而現(xiàn)在并不是思考這個的時刻,我的表情陰沉下來。
“所以呢?”我冷眼看他:“想要我把黃金行動泄漏給蘇聯(lián)的那個間諜交代出來嗎?”
理查德抿嘴輕笑,垂下眼睛點頭說:“是的,這對我們來說很重要�!�
我朝后一躺,戲謔地看他:“那么,你的奧洛夫為什么不告訴你呢?”
“哦,奧洛夫……奧洛夫……”理查德突然站了起來,開始踱步:“沒人能絕對擁有奧洛夫,因為他是這個世界上最自由的鳥兒,當然,我也是后來才明白。況且萊茵,你應該也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能比一名頂級的克格勃更令人害怕和擔憂的了�!�
“所以你想挾制他?用我?”
“你倒也沒那么笨。最開始想要拿你挾制阿茲雷爾將軍,但后來發(fā)現(xiàn),我們的奧洛夫居然也著了你的道兒——要知道最開始是他把你和阿茲雷爾將軍的事情告訴我們的,你說,他到底是聰明,還是傻呢?”
我冷笑起來,說:“你怎么能相信一名克格勃的感情?或許他只是在表演給你看�!�
“哦萊茵,你當了這么多年的史塔西,難道還不明白嗎?間諜也是人,無論是克格勃,MI6或者我們CIA,誰又能做到真正的無心呢?”
“是人就會有心,有心就會有愛,有愛,就會有軟肋。”
理查德聲色隱含得意,我無奈嘆氣笑著搖頭,絲毫不在意他的志在必得,只是淡淡地說:“那天,我和我父親在湖邊走了很久,聊了很多,你的人一直在遠處看著的吧�?蔁o論怎么看,都不能靠近,根本沒法聽到我們聊天的內(nèi)容,理查德,你猜猜,我和蘭德爾在那次談話中,提到過你嗎?”
理查德得意的笑容僵在臉上,瞳孔急劇收縮,表情在剎那間失去自然。
對了,猜對了。理查德根本無法對我出手,他永遠無法傷及我的性命,因為我這張與蘭德爾八九分相似的臉,將成為他唯一的軟肋。
一個人對過往的多次提及只會暴露出他內(nèi)心中最柔軟的地方,我既暗恨自己也到了玩弄人心的地步,又竊喜這一效果果然好得出奇。
我勾起嘴角,饒有意味地說:“要是奧洛夫知道,你永遠都動不了我,你拿什么去挾制他呢?”
他迅速整理神色,腳步輕快地踱步在窗前,望著我泛起一絲倨傲俯就的淺笑:“可這是你來找我的重點嗎?該怎么去挾制他,不是我自己該考慮的問題嗎?況且,萊茵,你沒意識到現(xiàn)在我是在拿他要挾你嗎?”
他踩著他的反問句一步一步地走近,將手落在我的肩上。
“人的潛能是無窮無盡的,今天你能夠獨身前來為他尋找“靈藥”,就有下一次,有了下一次,就有無數(shù)次,萊茵,看來我的話你還是沒聽進心里去呀�!�
他用良善溫和的語氣說出令我戰(zhàn)栗不已的話,我不得不緊咬牙關保持鎮(zhèn)靜。
“那么,這是我們之間第一次交易?可是理查德,你從來沒跟仔細介紹過你的藥方吶�!�
理查德垂眼看我,笑容里帶上贊賞:“不得不說,你也有成為我的對手的潛質(zhì)了,那么,就讓我好好跟你講一講這個藥方。萊茵,你知道,像艾倫那樣不聽話的棄子,我們在東德有很多,不僅是東德,甚至蘇聯(lián)本土,保住你的奧洛夫,只需要找一只完美的替罪羊就好了�!�
“一只不行,就兩只,直到把你的奧洛夫摘得干干凈凈,相信我,我有那個能力,但前提是,你得告訴我們隱藏在我們這邊的老鼠到底是誰?怎么,難道那個人對你來說也很重要嗎?我親愛的萊茵,作為一名情報人員,心里怎么能裝下這么多人呢?一個就足夠危險了,你看看你�!�
他好似在恨鐵不成鋼地責怪我,我心臟急速跳動,難道要出賣喬治來換取薩沙的安全嗎?這種選擇未免也太過殘忍了。
時間仿佛靜止,他的目光像刮刀一樣一層層刮著我。不自覺地,那兩張臉浮現(xiàn)至心間,每道笑容與每滴眼淚都讓我心碎。
不,不能相信理查德,即使我交代出了喬治,他也不可能放過薩沙,只要有我在,他會想盡辦法利用薩沙,而有我和薩沙在手里,他便能進一步要挾尤利安。
他可是打了個如意算盤,我差點兒就著了他的道兒!
突然我打了個寒顫,意識到自己來這里本身就是個錯誤……我完全沒有想好退路。如果理查德現(xiàn)在強行摁下我,那他在某種程度上就成功了。
我咽了咽口水,緩解自己的緊張,然后咧開嘴角演繹出坦蕩誠懇的微笑。
“既然你那么想知道,我便告訴你�!�
理查德的眼睛驟然放光:“洗耳恭聽�!�
“是弗蘭克·羅利特�!蔽夷曀难劬�,一字一句地說:“弗蘭克·羅利特�!�
理查德和善的面容凝滯了一下,隨即逐漸扭曲,棕眸里燃燒起被戲耍的怒火,就在他剛要說什么的時候,意外突生,幾乎就在他微張嘴唇的那一剎那,一枚子彈破空而至,玻璃四濺,他的右肩處爆出一團血霧!
他整個人朝前一栽,我慌忙起身接住了他。
壞了!我瞬間心下了然,肯定是蘇聯(lián)人來了!可不能讓他們逮住理查德,且不說理查德萬一把薩沙供出去,在西柏林這種美國人的地盤上殺死美國情報部門二把手可是要挑起第三次世界大戰(zhàn)的!
我摟住他壓低身子,就聽到樓下的俱樂部大廳爆發(fā)出猛烈的槍聲,慘叫聲在寂靜的深夜里此起彼伏,我正在思考該怎么辦時,理查德抬起手指向書柜,艱難地說:“有密道......”
我一把扛起理查德就朝書柜跑去,在他輸入密碼后密道自動開啟,我攙扶著他走過陰暗潮濕的地道,寂靜幽暗的空間里只能聽到他急促的喘息與鮮血滴落在地上的聲音。
我可不是心疼他,是他還真不能死。
“前面有人接應你嗎?”我著急地問。
“不知道......”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見鬼,你又想耍我嗎?”
理查德扯了扯嘴角:“你覺得我像是在耍你嗎?倒是你,怎么這么蠢......”
“你可別廢話了,你以為擺脫克格勃和格魯烏是那么容易的事兒嗎?”我扶著他大汗淋漓,喘著粗氣。
理查德垂頭輕聲笑了笑,沒有說話。我能感受到他的腳步愈加疲軟起來,真要命,他可是我的敵人啊!我到底在干什么?
可蘇聯(lián)人根本不知道我是來和他見面,萬一把他干掉或抓住了,這他媽的后果可就嚴重了。要知道,目前蘇聯(lián)和美國至少表面上還做做樣子啊,他這個身份......
我在心里狂罵不止,只能拼了命把理查德給弄出去了。
出了密道是一塊空曠的校場,似乎被改造成了停車場,理查德抬了抬頭,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遠處一輛福特汽車后有人正在朝我們招手!心中剛?cè)紵痼@喜的火焰,只聽嗖的一聲,那個向我們招手的倒霉蛋應聲倒地!
我和理查德兩個人的臉都白了。
“你說,我是不是在跟著你倒霉�!崩聿榈戮尤贿有心情調(diào)侃我。
“你可閉嘴吧你!這是你活該!”我攙著他往那邊跑,耳邊飄蕩著子彈的砰砰砰和理查德的輕輕笑聲。
然而他很快就笑不出來了,我只感覺身上的重量驟然增加,理查德整個身子一軟,腳步踉蹌起來,我低頭一看,這位大人物的腿部竟然中了一槍!
我心下大驚,看到理查德居然勾著唇角,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樣。
“你......你腦子有病�!�
驚恐不已地恨罵他一句,我反手就將他摟在懷里,管不了那么多了,比起自己的個人立場,世界和平怎么說也更重要吧!
我下定決心,轉(zhuǎn)身便掏出了槍,射出了我人生中無比后悔的一發(fā)子彈。
我看到,一頂黑帽墜落后,一抹亮眼的銀色出現(xiàn)在遠處的夜空中。
緩慢地,仿佛帶有不甘的,那抹銀色逐漸下沉,隨即那幽綠如貓眼的瞳孔,穿透一切黑暗,將辛辣冰冷的目光狠狠釘在我身上。
我徹底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