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聞時看著地上的雪,悶悶的聲音里帶了鼻音:“那只鳥,我只是想摸一下�!�
它就瞪著眼珠,像被惡鬼吸干了精氣一樣,掉在地上一動不動地……死了。那些小孩嚇得躲遠了,把他當成魑魅魍魎一樣的惡鬼邪神。
其實,他自己比誰都怕。
“我知道�!蹦侨擞终f。
聞時很警惕,不太相信。
他記得松云山很高,以往他常在山腰,看向山頂要努力仰著脖子,走上去更是要費很大的功夫。
但是那天,山道莫名變得很短,也沒那么冷,很快就走到了頭。也可能他總惦記著那只僵硬的小鳥,始終難受著,心不在焉。
山頂有片寶地,也有像山腰一樣的雅舍。
那人領著聞時進屋,把他安置在榻上。
松開手的時候,聞時一抬眼,看見他手指遍布青筋,瘦得像一把枯骨,有殷紅的血順著手指蜿蜒下來。
……就像之前那只鳥一樣。
聞時驀地嚇到了,呆在那里,睜大了眼睛死死盯著那只手,一眨不眨。
他剛害死了一只鳥,又要害死一個人了。
他驚慌地想。
“你這小孩兒哭起來怎么沒聲沒息的。”那人哂笑一聲,垂了手。寬大的袖擺從腕上落下去,擋住了枯瘦的五指和血跡。
“逗你玩呢。”他走到聞時面前,微微彎了腰。在聞時眼皮子底下,把那只袖擺重新翻卷到手腕,剛剛還干枯發(fā)灰的右手已經(jīng)恢復如常,干干凈凈,只是有些蒼白。剛剛那些駭人的變化,仿佛都是錯覺。
聞時眨了眨眼,感覺濕漉漉的東西順著臉頰肉往下淌。
“瞪著我干什么。不信你聞聞,有血味么?”他瘦長的手指伸過來,指節(jié)碰了一下聞時的下巴頦,把那兩滴懸著的貓淚擦了。
聞時果然沒有聞到血味,只聞到一抹很淡的松香味。
“再給你看樣東西�!蹦侨擞终f。
他干干凈凈的那只手背到身后,似乎輕捻了一下。等到再伸過來攤開手掌,那只被聞時摸死的鳥就那么窩在他掌心,腦袋蜷著,胸前的絨毛蓬松圓潤,像個毛團。
他指尖撓了毛團一下,那鳥兒就嘰嘰叫著睜開了眼,撲扇著翅膀下了地。
“活的?”聞時聲音還是有點悶,帶著糯糯的鼻音。
那人笑了,說:“活的。”
“能養(yǎng)么?”聞時還是不放心。
那人說:“你管吃管喝么?管就能養(yǎng)�!�
聞時:“能養(yǎng)到多大?”
“很大�!蹦侨怂南聮吡艘蝗Γf:“金翅大鵬,反正這屋子肯定裝不下�!�
聞時又悶下去,過了許久說:“那怎么養(yǎng)�!�
那人彎腰看著他,帶著笑意說:“你今天叫人了么,規(guī)規(guī)矩矩叫一聲,我給它劃塊地方慢慢長,擠不了�!�
榻上的小娃娃跟他對峙半天,規(guī)規(guī)矩矩叫了一聲:“塵不到!”
“沒大沒小�!眽m不到說。
***
聞時就是這時候醒過來的。
睜開眼的前一秒,他在半夢半醒間想……那個傀師里面高不可攀山巔一樣的人,丟在身邊養(yǎng)了最久的一個傀,撲扇著翅膀能掀掉半個山頭的金翅大鵬,最初只是拿來騙小孩的,說出去誰會信呢。
……
連他自己都不敢信。
聞時從床上坐起來的時候,夢里那些便成了模模糊糊的虛影。有些印象,但又并不清晰。
往事仿佛被打開了一絲縫隙,漏了一點端頭。他努力想多記住一些,但又昏昏沉沉,以至于太陽穴突突跳著疼。
昨晚窗簾忘了拉上,陽光斜照進來,刺得他瞇起了眼睛。他抬手擋了一下,抓著頭發(fā)下了床。剛開門,就看見謝問衣衫整潔不緊不慢地從樓上下來了。
不知道為什么,他愣了兩秒,“砰”地又把門關上了。
過了幾秒,房門被“篤篤”敲響,謝問的嗓音響在門外,說:“起床了就別賴著了,有人找你�!�
三米店
第28章
蹤跡
張嵐出門前,
讓保鏢小黑給她算了一卦。
小黑認認真真算完,說:“渙卦:亨,王假有廟,
利涉大川,
利貞。”
張嵐對著一扇窗子,往嘴上描摹血漿似的口紅:“我不修卦術,別跟我扯爻辭,
說人話�!�
小黑解釋:“意思是有君王親臨宗廟,利于渡過難關,利于堅守初心正道。”
張嵐:“……我就去見個人,什么君王不君王的,
搞這么宏大。你就告訴我兇吉就行了。”
小黑:“吉。”
張嵐咕噥道:“我怎么這么不信呢�!�
窗子被人從里面打開,
張雅臨看著姐姐的血盆大口,
手里的茶猶豫著是潑還是不潑,
“你房里明明有鏡子,為什么總喜歡對著我的窗子畫嘴�!�
“這叫描唇,好聽話都不會說,
書念給狗了�!睆垗罐D頭就沖小黑咧開了嘴,“好看么?”
小黑畢恭畢敬地夸贊道:“嘴大有福,利吃四方�!�
張嵐:“……”
張雅臨一口茶嗆到,
滿面通紅。他大概覺得有辱斯文,也可能是憋不住笑了,擋著臉就要走。被張嵐一把揪住。
“你回頭給小黑查查,我怎么覺得他這兩天算卦越來越歪了�!睆垗拐f。
“你自己不懂卦,
別賴我的傀�!睆堁排R說,
“我可是借了當年卜寧的靈物做的他,能歪到哪里去�!�
卜寧是塵不到親徒里專修卦術陣法的,
天生適合這個,也是個說不得的老祖。張嵐想了想,說:“要么你又淘了贗品,要么你做傀的水平有問題�!�
張雅臨覺得他親姐在說瘋話,出于君子教養(yǎng),他忍了:“你也說了,你就出門見個人,至于又算卦又帶傀的么?也不是什么厲害人物�!�
張嵐要去找的不是別人,正是沈家那個連名譜圖都上不了的徒弟。
她打算讓對方加入輪值的隊伍里,一來方便關注,二來也能有更多機會試一試對方。
畢竟現(xiàn)世的判官事務,主要是張家在主持。她得有點樣子。
“主要我今天眼皮總跳,不定心。”張嵐說,“況且,在各家各地輪值的,都是已經(jīng)上了名譜圖的人。我拿這個去邀他,還是有點突兀。他要知道這點,完全可以不搭理我。”
“沈家老人都沒了,就剩這兩個小的。”張雅臨說,“他們平時跟別家也不來往,哪知道這些。只要沒有懂的人在旁邊——”
你還不是想怎么忽悠就怎么忽悠,張雅臨臉上寫得明明白白。
“況且怎么可能不搭理你,輪值這種事,正常人誰不是搶著上?”
張嵐心說也是。
就她唬人的架勢,搞定一個沒有經(jīng)驗的小菜雞,不過分分鐘。
“你跟我一塊去?”張嵐邀請道。
張雅臨喝了茶,一臉沒興趣:“不了。”
張嵐沒好氣道:“整天就不了、不了。你改名叫張不了算了。你不是崇拜傀術老祖聞時么?他的后人你不見見?”
張雅臨不為所動,點了香去拜匣子,丟下一句:“他后人多了去了,一代不如一代。你有本事讓我見他本人,我跪著去�!�
“……”
張嵐翻了個白眼,扭頭沖小黑說:“走,我們?nèi)ス沾髱浉��!?br />
去之前,她問過張碧靈。
聽說沈家偌大一個別墅,就那倆兄弟守著,冷冷清清、空空蕩蕩,頗有點無人問津的意思,聽著就令人唏噓。
像這種容易被忽略存在的年輕人,最需要的就是被承認,誰不想早日上名譜圖,給祖輩掙點臉?
所以張嵐想象中的見面是這樣的——
她作為張家的門面,主動去沈家,這本身就代表了一種重視和承認。那倆兄弟必然會有所觸動,迎她進門。
不說恭恭敬敬,起碼心里是高興且歡迎的。
然后就很順理成章了。
她拋出橄欖枝,對方忙不迭接下,這事兒就妥了。
結果她大清早站在沈家別墅門口,換上了狐貍精似的笑容,抬手敲開門,剛叫了一聲“帥哥早啊”,就跟病秧子謝問來了個面對面。
……
狐貍精當場就笑裂了。
“巧了,你怎么在這里?”狐貍精感覺自己見了鬼,但臉上還得繃住那股氣質。
眾所周知,謝問這人跟誰都來往不深。從來只有別人去西屏園找他,還十次有九次見不到人。沒有他去找別人的道理。
能讓他主動登門,簡直天上下紅雨。
張嵐今天并不想淋這波紅雨。
因為謝問雖然是個半吊子,很少進籠也沒法解籠,但他對現(xiàn)今的規(guī)矩知道得很清楚,起碼她今天要說的“輪值”,他就很了解。
有這祖宗在,張嵐還忽悠個屁。
她感覺自己挑錯了時候,哪怕晚幾個小時,等謝問走了再來,都比現(xiàn)在進門要好。
你算的好卦!
張嵐轉頭瞪了小黑一眼,打算找借口離開。
誰知小黑這個瓜皮會錯了意,以為她又犯了懶,讓他代勞。于是一板一眼地對謝問說:“方便進門說話么?”
張嵐:“……”
我其實不太方便。
謝問沒看見她笑里的僵硬,也可能看見了故意當沒看見。他目光撇掃過兩人,側身道:“進來吧�!�
張嵐心說真會做主,搞得跟你家一樣。
小黑這個叛徒在后面關了門,張嵐一邊打量屋內(nèi),一邊在心里默默盤算。來都來了,索性就聊一會兒吧。
等把謝問這尊瘟神訪客送走,她再奔主題也不遲,反正她今天沒大事,有的是時間,看誰耗得過誰。
“我還是第一次來這�!睆垗拐f。
“我倒是第二次了�!敝x問隨口接了一句,往屋子里面走。
那看來跟我半斤八兩,誰也不比誰熟。
張嵐放心了一些。
她下意識跟在謝問身后,想的卻是沈家那倆兄弟真奇怪,留謝問一個客人在家亂走,自己卻不見蹤影。
是去了衛(wèi)生間?
還是在樓上?
一般說事情的過程中不會這樣中斷,看這架勢是已經(jīng)聊完了?那不是馬上就要走?
張嵐更安心了,笑著說:“你來找他們兄弟倆有事?來得可真夠早的�!�
“我沒什么事�!敝x問在一樓某個房門口站定,抬手敲了敲門,沖屋里的人說:“人已經(jīng)進門了,還打算賴著么?”
叫完了人,他這才轉過來對張嵐說:“我不找他們,我住這。”
張嵐:“?”
你什么這???
下一秒,緊閉的房間門被人拉開。沈橋那個帥哥徒弟出現(xiàn)在了門后。
他困倦的那股勁還沒消,薄薄的眼皮半垂著,看人的時候便有些天然的冷漠和不近人情。
他擰著眉說:“誰大清早找人?”
謝問側開身,露出了被擋住一半的張嵐。
盡管對方出于教養(yǎng),抿著唇把話都咽了回去。但是張嵐還是在他臉上看到了那句話殘留的痕跡:怎么又是你?
張嵐心說我來這趟是圖什么……
聞時確實不知道這位小姐圖什么。
他把房間空調關了,遙控器扔回床上。興致不高地丟了句“等一下”,轉身進了衛(wèi)生間,抓了牙刷和水杯,悶聲接水。
起床洗漱其實是很私人的事情,張大姑奶奶相當識趣,轉頭走了,帶著保鏢小黑老老實實去客廳沙發(fā)坐下等人。
聞時弓著肩,一手撐著洗臉臺邊緣�?粗锏乃儩M,余光卻落在門外——謝問還站在那里,不知道為什么沒有跟著走開。
他能感覺到對方在看他,這讓他有點不太自在。
因為在半分鐘前,他當著謝問的面關上門,第一反應居然是換掉了睡皺的T恤長褲。
當時刺眼的光線從窗外照進來,他半瞇著眼,赤腳從衣柜邊走開,下意識往后耙梳了兩下頭發(fā)。
當他右手抓空,碰到了腦后的短發(fā)梢。才忽然意識到,上一個瞬間,他耙梳的動作不是嫌額前的頭發(fā)礙事,而是要束發(fā)。
仿佛時間倒流回了不知哪一年,他每次起床都要耐著沖天的起床氣收拾一番再去見什么人,免得又要遭一番打趣調笑。
這應該是那個囫圇又模糊的夢帶來的錯亂感,讓聞時恍惚了好幾秒,皺著眉站在亮晃晃的陽光里,直到房門又一次被敲響,才乍然回神去開門。
而他抓過的頭發(fā)散落在眉眼前,反倒比之前更亂了。
聞時把水杯擱在大理石臺面上,伸手去抓牙膏的時候,抬眸看了一眼鏡子,剛好隔著鏡面跟謝問的目光對上。
不過下一秒,謝問已經(jīng)收回視線,轉身去了客廳。
好像剛剛的目光只是他忽然出神,想了些不相干的事情而已。
等聞時洗漱出來,老毛和大小召已經(jīng)在樓下了。
夏樵頂著雞窩頭紅著臉皮在廚房翻箱倒柜,大小召倒是很熟練,接了夏樵翻出來的茶葉罐,像在店里招呼客人一樣,給張嵐倒了杯茶……
然后他們便挨著張嵐,乖乖巧巧在沙發(fā)上坐了一排,把對方特地空出來給聞時的位置全占了。
張大姑奶奶臉都是青的。
聞時本來還有點殘余的起床氣,并不太爽。但他看到那擠擠攘攘的一幕,摸著喉結的手指一頓,忽然有點想笑。
這笑轉眼就沒,他窩坐到單人沙發(fā)里的時候,又是那副冷淡模樣,只是喉結被他捏得有點發(fā)紅。
“你找我有事?”他問張嵐。
“是有點事。”張嵐頂著濃妝笑了兩聲,然后想起什么般對謝問說,“對了,病秧子,你西屏園是不是要開門了?”
這話的意思就很明顯了。
但謝問卻氣定神閑地說:“不急,我再坐會兒�!�
張嵐:“……”
這人非要裝聾作啞,張嵐也不能在這跟他們大眼瞪小眼。索性破罐子破摔開門見山了:“是這樣,那天靈姐……哦,就是張碧靈還有她兒子,出籠后都沖我夸了你在籠里的表現(xiàn),挺讓人意外的。”
“我跟靈姐關系親,一來嘛是要謝謝你。二來也想邀請你�!�
聞時:“邀請什么?”
“輪值。算是咱們這行必做的日常吧。就是每天有不同的人負責不同的區(qū)域。這樣如果哪里有籠,就能盡早知道、盡早解掉,以免更多無辜的人被牽連進去。我那天晚上碰到你們,就是在輪值�!�
這在聞時聽來,確實是個新詞,但本質其實是舊瓶裝新酒。
在最早的時候,判官找籠、進籠和解籠向來是各憑意愿、各憑本事。碰上了就合作,碰不上就自己來。
后來有一些人開始本末倒置,重心不再是解籠,而是借著解籠來修行。慢慢就有了劃占地盤和爭搶的意識。
但那都是模糊的,也只是一部分人,不會放到明面上來。
再后來個別家族越來越強勢,那種暗暗的爭搶行為就從某一個人,變成了某一個家族。一旦扯上了群體,“爭搶”就演變成了“協(xié)調”。
所謂的協(xié)調看起來當然是有好處的——比如各據(jù)一塊地,不會有重疊,也不會漏了哪里。
但各個地方的情況畢竟不一樣。于是時間久了,那些依然想要爭搶的人,盯著的就不再是某塊地方了,而是協(xié)調的權力。
哪家最厲害,就是哪家說了算。
輪值,明顯就是張家這樣搞出來的概念。
這種事聞時看了好幾個輪回,換個新詞也騙不到他頭上來。
這也是他這一脈很少跟其他家有聯(lián)系的原因。
聞時眸光掃過那卷長長的名譜圖,最終落在旁邊那個花紅柳綠的祖師爺畫像上。
院子里的光穿過窗格,剛好投照在畫面上,反著光。畫中人的模樣變得模糊不清,聞時忽然想起夢里雪白、殷紅相罩的袍擺……
如果夢里那個人還在,聽到現(xiàn)在這些東西,不知道會不會覺得挺荒謬可笑的。
張嵐還在解釋:“輪值當然不止是張家,各家都有參與,在世的所有判官有一個算一個都在里面,誰都不能漏下,所以我來找你們了�!�
她覺得自己這話說得可以,不會過分熱情,因為太熱情就假了。同時又能像這兄弟倆傳達一個意思:名譜圖也許不認你們倆,但是我們認。
這換誰聽了都有幾分觸動吧?張嵐心想。
她看見那個叫夏樵的男生已經(jīng)有些動容了,神情都變了。她很滿意,又轉頭看向那個叫……那個不知道叫什么的帥哥,發(fā)現(xiàn)對方壓根沒看她,而是在看墻。
張嵐:“?”
墻能比她好看???
“所以你們兄弟倆怎么想,要加入么?”她咳了一聲,把目光投注給動容的夏樵。結果夏樵眨了眨眼,默默轉頭看他哥。
然后他哥收回視線,蹦了兩個字:“不加�!�
好,白瞎了老娘畫的嘴。
張大姑奶奶在心里說。
她還想再補充兩句。
結果帥哥又說話了:“你家人多,自己輪著吧。還有別的事么?”
張嵐:“……”
這話剛說完,聞時聽見旁邊有人笑了,低低的壓在嗓子里,模糊不清。
他轉頭,就見謝問從沙發(fā)里站起來,眸光含著笑意,對他說:“行了我不聽了,給我聽困了。時間不早了,我去一趟西屏園,有點事�!�
張嵐心說你他媽早干嘛去了?!
謝問抬眼的時候就收了笑,神色淡淡地掃過那張名譜圖,往大門邊走去。老毛和大小召也站起來,打了聲招呼便跟上了他。
“跟著我干什么?”謝問說。
老毛:“?”
大小召也懵了,異口同聲道:“去店里啊�!�
謝問靜靜看著他們。
過了幾秒,大小召忽然拖著調子“噢——”了一聲,默默退回來,重新在張嵐身邊坐下來,沖她微笑。
張嵐徹底呆不下去了。
歸根結底也就是兩個新人后輩,水平再難測,她也犯不著這么上趕著,提一嘴就算了。不參與拉倒。
她站起身,跟聞時、夏樵打了聲招呼,也準備要走。她把手伸進包里拿車鑰匙的時候,順手捏了一張符。
“哎!”張嵐捏著符紙,轉頭問聞時:“我這腦子絕了,噼里啪啦說了半天,一直忘記問了,你姓什么,叫什么?”
聞時隨口說了想到的第一個字:“塵。”
說完他就感覺不對。
幾乎所有判官都對“塵”這個音節(jié)過敏。
他一說完,一屋子的人都不動了,盯著他看。就連一腳邁出門的謝問都愣了一下,轉頭看過來。
張嵐:“哪個?”
聞時:“……”
聞時:“耳東陳�!�
“噢,好姓。”張嵐說。“名呢?”
聞時:“時辰的時�!�
這個他就懶得再改了。
張嵐:“陳時�!�
她念了一遍,把符紙卷進了手指里:“我知道了,下回有機會再聊�!�
張嵐剛回到車里,就收到了弟弟張雅臨的問候:“怎么樣?”
張嵐:“去他媽的大吉卦�!�
張雅臨:“不要說臟話,有辱斯文�!�
“我什么時候跟斯文沾過邊�!睆垗拐f,“我現(xiàn)在真的懷疑沈橋老爺子是不是什么都沒教他們了。輪值這么好的事,居然回我一句不來!”
她學著聞時的冷淡語氣,學完把手里的符放了出去。
張雅臨倒是了解她:“我聽到符紙聲了�!�
張嵐說:“我問了他的名字,剛剛走的時候還從他衣服上捏了一根頭發(fā)。要盯著就很容易了�;仡^讓每天輪值的小輩注意點,他要是進籠,就跟進去看看什么情況。費不了什么勁�!�
她放出去的那張符可以用來追蹤相關的蹤跡,平常也有人拿來找丟失的東西,在外面飄上好幾天都不成問題,變相能盯住那個“陳時”的動向。
張嵐放完就開著車飚了出去,忙別的事,沒再多問。
一個小時后,這張符紙直沖進張家本宅,“啪”地貼扁在了張雅臨的窗玻璃上。
張雅臨把它揭下來,滿臉問號。
***
沈家別墅里,聞時站在廚房冰箱前,跟大小召面面相覷,也是滿臉問號。
“你們不跟著謝問,跟著我干什么?”他掰開一罐冰可樂,納悶地問。
“老板今天不需要我們�!贝笳僬f。
“我們被拋棄了,”小召跟著說。
“他有事要辦,只帶了老毛。”大召委屈地說。
“而我們只能跟著你了�!毙≌龠演上了,眼圈說紅就紅。
“資歷老就是了不起�!贝笳僖哺t了眼圈。
“我們太年輕。”小召眼淚已經(jīng)下來了。
聞時:“……”
他感覺謝問留下這倆姑娘也是在搞他。
辦什么破事這么講究。
聞時在心里槽道。
剛到西屏園的謝問靠在后門邊咳了幾聲,然后抬起兩根手指招了招。
下一秒,一個穿著黑色連帽衫的男人從遠處走來,他像一道鬼影,上一秒還在百米外,眼一眨就到了近處,再下一秒就站在了謝問面前。
老毛腆著肚子,“噫”了一聲:“這不是小召錯買成男款的衣服么?”
謝問:“反正她也不要,我借來用用�!�
他第一次去沈家,手上搭著的就是這件外套。那時候他剛借著惠姑嗅靈的能力,找到了聞時的下落。本想看一眼便走,留下一個衣冠傀在那,不遠不近地照應著。
沒想到人是找著了,靈相卻丟了。
原本負責照應的衣冠傀不得不變了作用。謝問哄聞時說衣服丟在了山里,其實是他故意放出去的。
這只傀睜眼就開始四處巡查,悄悄幫聞時找尋靈相的痕跡,今天總算有了點消息。
“在哪?”謝問說。
“三米店�!贝┲谏B帽外套的男人說。
第29章
偶遇
周日下午的云錦路沒有平時那么忙,
但因為路口要修新地鐵站,車流依然不太順暢,喇叭響成一片,
聽得人很煩躁。
周煦剛從學校補完課,
暫時不想回家,跟狐朋狗友一起在云錦路上晃著。
其他幾個人興致勃勃地商討去處,他沒什么心情,
甩著耳機線,邊走邊踢地上的石頭。
他這種萎靡的狀態(tài)持續(xù)有兩三天了,從籠里出來就成了這樣。所以說記性太好也是缺點,見識過刺激的東西,
再回到平淡的日常生活,
干什么都提不起勁。
這才入了一次籠,
他就有點上癮了�?上�,
沒人帶他入第二回
,因為他媽不讓。
張家枝枝脈脈那么多條線,誰家孩子沒點特殊課業(yè)?只有他,
整天學著最普通的東西,被一群普通人圍著,周末還總補課。
他明明知道很多東西,
但平時什么都不能說,說了容易被當成神經(jīng)病。就他這種悶不住的性格,真的憋死他了。
只要想到這個,他就越發(fā)埋怨起張碧靈來。
“嘿!”幾個朋友忽然推了周煦一下,
嚇唬完嘻嘻哈哈地說:“發(fā)什么呆呢大仙�!�
“操,
別擠我,熱死了�!敝莒阏f。
他是個愛炫耀的性子,
實在憋不住的時候,會故作高深地說點陣法卦術之類的東西,或者把古今判官的一些傳言改成鬼故事,當做吹牛胡侃的談資。
朋友一面愛聽,一面覺得他神神叨叨的,便給他取了個諢名叫“大仙”。
“哎?大仙,你剛剛是不是沒聽我們說話?”跟周煦關系相對最好的孫思奇說。
“你們說什么了?”周煦問。
孫思奇:“老陸說,萬達樓上新開了一家沉浸式的密室逃生,我們想去看看。你怎么說?”
周煦:“行啊�!�
他其實興趣不大,但是管他呢,只要不回家,上哪都行。
“哎那正好!”老陸把手機遞過來,“店里主題挺多的,我上大眾點評搜了一波,感覺這幾個可以。你第六感不是特別靈么?來來來,高舉你的圣手,給我們盲挑一個最刺激的出來�!�
老陸翻開的是手機相冊,他把自己感興趣的幾個截了圖,讓周煦看圖挑。
周煦隨手翻了幾下,挑了最后那張:“就這個�!�
老陸接過去:“靠!你真有意思。前面幾張才是我截的密室圖,你偏偏挑個不開門的�!�
周煦皺著眉:“我哪知道,不開門你他媽把圖放在里面干嘛?”
老陸:“我就搜了一下,看到店鋪信息居然沒下,就順手截了個圖。不過你不知道?你居然不知道這家?”
周煦又看了一眼他的手機,圖上寫著三個大字:“三米店……這家怎么了?”
孫思奇顯然也聽過,給他解釋道:“這店原來就在萬達前面那個地下城里,咱們班女生聊過,說得挺神的。我記得有幾個還想去試試來著,后來那店出過事,就關了。”
周煦:“出過什么事?”
孫思奇想了想:“好像是店員有一個精神出了問題,還有一個后來墜樓了�!�
周煦若有所思,又莫名想到了籠上面去。
倒是老陸在旁邊擠兌他:“你不是大仙么,這都不知道?”
周煦不爽道:“滾滾滾。”
孫思奇圓場道:“別說,要是他不知道這些,隨手點了這張圖,那還真的挺靈的。這確實是最刺激的嘛�!�
其他幾個人嘻嘻哈哈地附和起來。
正鬧著,街對面有兩個男人路過。周煦朝那邊瞥了一眼,頭也不回地說:“等下,我去趟對面�!�
“干嘛去?”老陸他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