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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家里人。”周煦順手一指,人已經(jīng)過了街。

    鑒于他經(jīng)常大街上碰到所謂的家里人,其他人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轉(zhuǎn)頭繼續(xù)商量起了密室主題。

    “大東!”周煦一副從天而降的架勢,蹦到那兩個男人面前。先叫了那個黑皮小哥一聲,又沖另一個方臉大漢打了聲招呼:“耗子哥!”

    那兩人白日見鬼,看到他均是一臉蛋疼。

    大東本名張效東,耗子本名張豪,都是張家名下的小輩,二十剛出頭。一個學(xué)傀術(shù),一個學(xué)陣法,水平爾爾,所以輪值都得湊對。

    張家經(jīng)常輪值的小輩,只要是認(rèn)識周煦的,都恨不得捂著臉走。因為經(jīng)常在大街上跟周煦撞個正著,然后這熊孩子就會鬧著要加入他們,讓他們帶他進(jìn)籠。

    這誰受得了。

    “小煦啊�!贝髺|扯出一個笑,“那個,你今天沒課?”

    “剛結(jié)束,過來轉(zhuǎn)轉(zhuǎn)。”周煦問,“你們輪值?帶個我唄!”

    瘋了么帶個你。

    大東連忙說:“今天不行。今天真不行,嵐姐派了活,我們這幾天都得盯著點。”

    一聽嵐姐,周煦更亢奮了:“小姨?!什么活?”

    “不是進(jìn)籠�!贝髺|含糊道,“就是盯個人�!�

    張雅臨在家里被追蹤符拍了一臉,當(dāng)即打電話跟張大姑奶奶說了一聲。姑奶奶見追蹤符報廢,也不委婉了,干脆讓輪值的張家小輩都盯著點沈家別墅。

    只要沈橋倆徒弟出門,就跟著看看,如果碰巧有小籠,就想辦法把他倆帶進(jìn)籠里,再觀察觀察。

    大東和耗子就是從沈家那邊一路過來的,他們現(xiàn)在是真的比較急。

    周煦一聽不是進(jìn)籠,失望地說:“噢,盯人啊?那要不——”

    他扭頭看了一眼,那幫狐朋狗友們?nèi)硕疾灰娏耍皇R粋老好人孫思奇還在路邊等。他想了想,正要說“那算了”,就感覺耳邊掃過一陣風(fēng)。

    他猛地回過頭,大東和耗子已經(jīng)一溜煙跑了。耗子遠(yuǎn)遠(yuǎn)沖他擺了擺手,說:“下回,下回一定帶你!”

    可去你的吧!

    周煦心想,你們哪次不是說下回!結(jié)果呢?!

    他氣哼哼地回到街邊,張口就問孫思奇:“我臉上長炸藥了么?”

    孫思奇:“?”

    “一個個見到我就跑�!敝莒懔R罵咧咧了一會兒,問:“其他人呢?”

    孫思奇指著萬達(dá)的方向說:“他們先過去了�!�

    都一個德行。

    周煦毫無道理地生著悶氣,快到萬達(dá)的時候,忽然改了主意:“我不去了,你去吧�!�

    孫思奇:“你要干嘛?”

    周煦掏出手機搜了“三米店”的店鋪地址,“我去那家關(guān)了的店看看�!�

    他直覺那地方有個籠,就是不知道有沒有被解掉。本來他想跟大東、耗子說一聲的,現(xiàn)在他生氣了,就請他們自由地滾吧,他自己去。

    孫思奇被他清奇的思路搞懵了:“你要去三米店?你好好的去那干嘛啊?店門都關(guān)了,你看什么?”

    周煦:“看門�!�

    孫思奇:“……”

    周煦向來我行我素,對著地圖就往地下通道走。

    孫思奇左右糾結(jié)了一會兒,給老陸他們發(fā)了個微信,跟著周煦下了樓梯。

    這里原本有個面積很大的地下商場,賣著雜牌的衣服和鞋包飾品,還有個超市。

    結(jié)果這塊地下通道總積水,時不時就得封起來排水清理。超市沒撐多久倒閉了,地下商場也徹底沒了人,關(guān)店撤柜了。

    偌大一塊地方就成了廢棄的空地。

    因為陰森森、濕漉漉的。不知哪個鬼才店主覺得這里氛圍合適,把整塊地盤下來開了一家沉浸式的恐怖密室。

    這家店總共就一個故事、故事名跟店名一致:三米店。

    于是后來說起“三米店”,既是指這家店,也是指這片地下區(qū)域。

    樓梯兩邊堆著久未清理的垃圾,角落甚至長了草。

    前幾天下雨的痕跡居然還沒干,水沿著樓梯往下淌,在最底下形成了一小片水洼,隔一會兒就會響起滴水聲,在整個底下空洞洞地回響。

    周煦一下去,就感覺陰慘慘的,跟地面簡直兩個世界。

    他穿著短袖,明明沒有風(fēng),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地下通道沒人走么?”周煦說。

    “沒人走么?”

    “走么?”

    “么�!�

    整句話幽幽地回蕩了三遍。

    周煦:“……”

    孫思奇:“自從三米店關(guān)了,哦不對,自從它開了,這里就沒什么人走了�!�

    “什么人走了�!�

    “人走了�!�

    “了。”

    ……

    周煦已經(jīng)不想說話了,這他媽氣氛太足了。他心里其實很虛,但他死要面子,只得硬著頭皮往里拐。

    這里信號太差,地圖上的指針已經(jīng)開始亂轉(zhuǎn)了。周煦攥著手機,靠著那點屏幕光給自己撐場面。

    過街的通道繞在那家店外圍,墻上張貼著大幅的海報,從這頭一直延續(xù)到那頭,沒有什么過于血腥的畫面,只有一雙雙眼睛從柜子縫隙里、床底下、廁所隔間上面,窗簾后、鏡子里……各種引人遐想的地方露出來。

    人在通道里走著,就感覺海報上的眼睛一直在身后,默默地盯著你的背影。

    太操了。

    周煦在心里罵,嘴上卻說::“感覺也還行嘛�!�

    孫思奇干笑兩聲,夸道:“你膽子真大�!�

    周煦:“那是�!�

    個屁。

    “你之前說這家店挺神的,神在哪?”周煦把聲音壓低,這樣回聲就小了。

    “他家密室里有很多道具,擺件,是全國各地收集來的,據(jù)說都被傳過鬧鬼。”孫思奇說。

    周煦:“……”

    這得多傻逼的店主,才干得出這么狗的事?

    海報的中段終于出現(xiàn)了斷點,那里有扇門。掛著發(fā)黃的塑料門簾。

    “那門進(jìn)去就是了。”孫思奇說。

    周煦不動聲色吸了口氣,撩開門簾進(jìn)去了。

    果然,正對著就是“三米店”幾個大字。

    周煦本以為會看到掛著鎖的玻璃門,店里堆著不用的東西,到處都蒙著灰。誰知玻璃門是有,但人家沒鎖……

    人家敞著呢。

    店里也并不是一片漆黑,而是亮著幾盞幽幽的小燈。收銀臺后面坐著一個長頭發(fā)的女生,她很奇怪,臉已經(jīng)轉(zhuǎn)過來了,眼珠卻慢半拍。

    當(dāng)她視線緩緩移過來,看向周煦和孫思奇,咧開嘴笑了一下,說:“來玩密室��?”

    孫思奇當(dāng)場就要尿了。

    “不是說關(guān)門了嗎?”周煦說。

    “昂�!睂O思奇聲音都抖了。

    “關(guān)門?我們嗎?”女生眼珠黑漆漆的,盯著他們說,“沒有啊,誰說關(guān)門了?我問下密室好沒好。你們先坐�!�

    周煦腦子一片空白,她讓坐,他跟孫思奇就真的在沙發(fā)上坐下了。

    女生抓起一個對講機,問道:“小花、小花,能玩嗎?”

    對講機滋滋響了一會兒,一個空洞洞的男聲從里面響起:“快了,讓他們稍等一下,等前面的客人結(jié)束�!�

    周煦一聽前面還有客人,心神穩(wěn)了一點。

    “會不會重新開業(yè)了?”他小聲問。

    孫思奇過了半天,憋出一句:“有可能。”

    但是不管開不開業(yè),我都不太想玩。孫思奇想。

    其實周煦也是這么想的,但他不知道怎么才能不露怯地開這個口。

    女生擱下對講機,拿起桌上一個袋子,咬著里面的東西吃。那玩意兒白生生的,還帶脆骨。對方嘴唇鮮紅,慘白的腮幫子鼓著半邊,嘎吱嘎吱地嚼著。

    孫思奇魂都沒了,小聲說:“她吃的好像手指頭�!�

    周煦:“……那是泡椒鳳爪�!�

    孫思奇:“鳳爪好像沒那么大�!�

    周煦:“你別說話!”

    女生吐掉一節(jié)骨頭,忽然想起什么般,對周煦說:“哦,咱們密室是8人起,現(xiàn)在人不太夠,還得再等等�!�

    周煦心說太好了!就等這個臺階呢。

    “人不夠?!”周煦努力掩飾住興高采烈,裝出一副遺憾的樣子說,“那算了,我們再去別家看看吧,現(xiàn)在等肯定等不到——”

    “人”字還沒出口,塑料門簾就被人撩開了。

    收銀臺里變了調(diào)的門鈴“叮咚”響了一下,女生笑著說:“哎,你倆運氣真好,這不就來人了么?”

    我倆運氣有毒,哪個傻逼這時候來?

    周煦在心里罵著,轉(zhuǎn)頭一看……

    靠,謝問!

    還有他店里那個老毛。

    謝問看到門里的情況,也有幾分意外。他挑了眉,目光在店里掃了一圈,最終落在周煦身上:“你怎么在這里?”

    周煦:“……來玩。”

    “真會挑地方�!敝x問說著,手機忽然震了一下。他沒再管周煦,垂眸劃開屏幕。

    他先點開了大召的信息,一共倆字:老板?

    謝問:“?”

    他切回之前的界面,這才發(fā)現(xiàn)小召在一個小時前給他發(fā)過一條信息,說聞時和夏樵要出門,但是不讓她們跟。

    除此以外,夏樵40分鐘前也給他發(fā)過一條信息:謝老板,我們剛剛路過西屏園,店門關(guān)著,你們不是去店里了么?

    謝問想了想,給夏樵回復(fù)道:剛看到,我跟老毛去超市買點東西。

    找靈相這件事,他沒跟聞時說。說了牽扯太多……他就更走不掉了。

    謝問回完,又問夏樵:你跟你哥怎么也出來了?

    夏樵收到回復(fù)的時候,正跟著聞時往云錦路走。他看著前面帶路的一只小紙鳥,心想:那真是說來話長。

    聞時最初要出門,是因為家里有倆姑娘直勾勾地盯著他。

    于是他進(jìn)了一趟后院,把紙盒里團了三天的小貓拎上了,裝口袋里,露了個頭。然后丟下一句“有事”就走了。

    幸虧夏樵竄得快,這才追上他。免得這祖宗要啥啥沒有,迷失在現(xiàn)代城市里。

    他們先去了一趟醫(yī)院,得知那個老宋已經(jīng)出院了,于是輾轉(zhuǎn)又去了望泉萬古城。

    白天的萬古城沒那么陰森昏暗,雖然還是灰撲撲的,但好歹有幾分活人氣。徐老太還在拐角踩著縫紉機,米線店不中不午的居然還有兩個客人在吃飯。

    在他們對面,關(guān)了很久的文具批發(fā)店重新開了門,老宋就坐在收銀臺后面。他氣色并不太好,依然有些浮腫,但頭發(fā)和衣褲是干凈整潔的,不像籠里那樣頹喪。

    夏樵站在米線店這邊,看見聞時穿過橫廊走到文具店墻邊,把口袋里的小貓放在地上。然后便抱著胳膊倚在墻后等著。

    小貓跌跌滾滾地進(jìn)了文具店,不一會兒發(fā)出了幾聲細(xì)細(xì)的叫喚。

    對賬的老宋抬了頭,拉開椅子在周圍尋找,過了片刻,從貨架底下把小貓撈了出來。

    他對萬古城很了解,哪家店是誰的,養(yǎng)了什么東西,他都知道。這只小貓應(yīng)該是野的,不知為什么撞進(jìn)了他的店……

    可能是緣分吧。

    老宋沒養(yǎng)過這么小的東西,捧著的時候有點手足無措。他在原地轉(zhuǎn)了兩圈,找來一只空紙箱,墊了泡沫,把貓擱了進(jìn)去,就挨在自己桌邊。

    然后他匆匆跑到徐老太那邊,提高了調(diào)門問:“老太,你是不是養(yǎng)過貓��?這么大的小貓,是不是只能喂點奶粉��?”

    徐老太點點頭:“啊。什么貓�。磕募夷肛埳私o你的?”

    老宋抓了抓頭:“撿的�!�

    徐老太:“你養(yǎng)么?”

    老宋:“養(yǎng)�!�

    ……

    夏樵看見他哥從墻后直起身,拎著領(lǐng)口透了透風(fēng),沿著橫廊過來了。

    他經(jīng)過的時候拍了夏樵一下,腳步?jīng)]停,上了滾梯說:“走了。”

    本來事情到這就結(jié)束了,夏樵想拉著聞時去隔壁專營店看看,買個手機。誰知剛下樓,那只在醫(yī)院放出去的紙鳥就來了,帶著聞時靈相的蹤跡。

    于是他們一路跟著紙鳥,來到了云錦路,沿著一段很久沒用的樓梯往地下通道走。

    夏樵再次乖乖順順地把手機上供給他哥,說:“哥,謝老板問我們出來干嘛?”

    聞時掃了屏幕一眼,剛好看到謝問之前發(fā)來的話,于是依葫蘆畫瓢道:“就說出來買東西�!�

    夏樵:“……”

    上次去西屏園他就該知道,他哥在找借口方面真的沒有心。

    不過他想想也是,找靈相這種事不可能隨便告訴別人。于是夏樵老老實實打字回道:我們也出來買東西。

    為了顯得更真實,小樵同學(xué)還補了一句:在電商城,給我哥看手機。

    沒過一會兒,謝問的信息回過來。夏樵又恭恭敬敬翻給聞時看,就見信息里寫著:好,晚上見。

    周煦棒槌一樣杵在三米店里,看著謝問氣定神閑跟人發(fā)信息,一邊心梗,一邊找時機開口。

    謝問發(fā)完信息,收起了手機,這才客客氣氣地問收銀女生:“你們這邊,怎么進(jìn)?”

    女生還在啃那個白生生的東西,嘎吱嘎吱的。她又吐了一節(jié)骨頭,說:“8個人起進(jìn),你們現(xiàn)在一共4個,再等等,湊夠了就可以�!�

    周煦趁機說:“鬼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算了吧,我們就先——”

    “走了”兩個字還沒說出來,門鈴又“叮咚”一聲響了。

    塑料門簾第三次被人撩起來,據(jù)說正在逛超市的謝問和老毛一轉(zhuǎn)頭,跟據(jù)說正在看手機的聞時、夏樵來了個臉對臉。

    逛超市的:“……”

    買手機的:“……”

    收銀女生盡職盡責(zé)地數(shù)著:“還差兩個。”

    說完,叮咚又是一聲響,塑料門簾第四次被撩起來。

    周煦已經(jīng)麻了。

    他生無可戀地回過頭,看到了跟著聞時進(jìn)來的兩個人——一個黑皮,一個方臉,不是別人,正是受了張嵐囑托,又在街上甩了周煦的張家輪值小輩,大東和耗子。

    緣,妙不可言。

    第30章

    密室

    夏樵做人的經(jīng)驗才十來年,

    沒見識過這種場面,反正他是尷尬瘋了,從頭紅到腳。

    反觀他哥,

    除了嘴唇抿得緊了點,

    臉上表情更凍人了點,好像也沒別的反應(yīng)……哦不對,還是有一點點的——

    聞時癱著臉跟謝問對視了好幾秒吧,

    摸著喉結(jié),一聲不吭偏開了頭。

    “哥,怎么辦。”夏樵紅著頭小聲說。

    “什么怎么辦?”聞時動了動薄唇。

    “剛剛的信息�!毕拈哉f。

    聞時冷靜地繃住了臉,蹦出一句:“你發(fā)的。”

    夏樵:“???”

    我他媽……

    對方是聞時,

    夏樵也不能反扛,

    只能把話咕咚咽回去。

    萬幸有個更從容不迫的人能降住他。

    “你讓別人發(fā),

    就看不出來是誰說的話了么�!敝x問的嗓音響起來,

    就在身邊。聞時轉(zhuǎn)回頭,這才發(fā)現(xiàn)他跟老毛站了過來,跟最后兩個進(jìn)門的陌生人劃開了線,

    涇渭分明。

    說話的時候,謝問的目光落在門口那兩人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著,

    并沒有看聞時。但因為聲音壓得低,反倒顯得更私人親近一些。

    “看出來又怎么樣�!甭剷r說。

    “沒說會怎么樣。就是好奇你來這里看誰的手機?”謝問跟他說話的時候,會微微頷首偏一點頭,說完又直回去。

    聞時就能感覺到他的體溫靠近一些,

    又離開。

    這種微妙的氣息和存在讓聞時怔了一下。過了幾秒,

    他才反唇相譏:“那你來這又是逛的哪門子超市�!�

    說完他又有些氣悶。

    因為中間的停頓顯得他被噎住似的,哪怕反駁回去,

    也似乎落了下風(fēng)。

    聞時頓時拉了臉,不想再搭理人了。

    氣氛瞬間有些凍結(jié)。

    他這一凍,進(jìn)門的兩人就更僵硬了。

    大東真切地感受到了一個真理:世界瞬息萬變。

    上一秒,他還激動地給張大姑奶奶發(fā)信息:跟上了!三米店這邊,我跟耗子都在,他倆跑不掉。

    下一秒,他就想說:要不還是我倆跑吧……

    這屋里的人,除了要跟的兩個沈家徒弟,大東誰都不想見。

    周煦就不用說了。

    謝問他們也是認(rèn)識的,單方面認(rèn)識。這種出了名的天生大煞命,跟瘟神沒區(qū)別。雖然不是什么厲害人物,但誰見到都得躲著走,免得被煞到,跟著倒霉。

    大東心說我們運氣得多背,才會同時碰到這兩撥人。

    最要命的是,周煦看到他們愣了幾秒,脫口而出:“大東?耗子哥?你們怎么也來了?”

    他還沒開口解釋,就見沈家那個叫夏樵的小徒弟仿佛終于找到了話題,熱淚盈眶地問周煦:“你們認(rèn)識啊?”

    大東想搖手,周煦卻說:“昂,認(rèn)識。我家的。”

    大東也麻了。

    “你家?”那個夏樵反應(yīng)倒是很快,“張家的啊?”

    “對啊,他們今天輪值。剛剛我還碰見過他們,就在前面那條街上�!敝莒阏f完,又用一種半鄙視半懷疑的口吻說,“輪值你總該知道吧?”

    “今天剛知道�!毕拈缘故呛苷\實,“輪值輪到這里來啦?好巧�!�

    大東哈哈干笑兩聲:“是啊,這邊亂七八糟的傳聞挺多的,是咱們家輪值的重點區(qū)域,不過一般是本家那邊來,今天難得輪到我倆,確實是巧了�!�

    他剛把話圓上,周煦那個祖宗就來了:“你不是說我小姨給你倆派了別的活,要盯人么?這就盯完了?”

    大東:“……”

    這話一出,聞時、夏樵、謝問和老毛同時轉(zhuǎn)過臉來,認(rèn)真地盯住了他們。那表情,混雜著“終于找到一個視線落點”、“如釋重負(fù)”以及“你們尷尬不尷尬”的意思。

    于是大東和耗子在并不知道為什么的情況下,忽然背負(fù)了很多。

    耗子從唇縫里擠出一句:“怎么搞,我想死。”

    大東心說誰不是呢。

    “要不……走吧?”大東擠了一句。

    耗子立馬轉(zhuǎn)身直奔門口,似乎就等這句呢。

    結(jié)果他撩開塑料門簾一看,原本空洞荒廢的地下通道已經(jīng)變了模樣。

    通道兩邊長長的墻上,每隔幾米就有一盞小小的燈,照在三米店張貼的海報上。燈光是細(xì)細(xì)的一束,照的位置也很特別。

    乍一看,那些柜子、床板、廁所隔間都是逼真立體的。

    好像你就縮在其中一個狹小逼仄的空間里,看著光從縫隙里透照進(jìn)來,在臉上落下一道斜長的線,把人切割成不規(guī)則的兩半。

    通道里忽然有了行人,不知誰咯咯笑著,腳步聲從通道這頭,跑到通道那頭。片刻后又追逐著跑回來。

    還有稀稀拉拉的人影,空洞地從通道里慢慢走過。他們戴著帽子或是拎著包,也不說話。經(jīng)過那些燈光的時候,可以看到那些煞白的臉?biāo)查g清晰,又接著沒入黑暗里。

    像不斷跳幀的恐怖電影。

    其中一個路過的人影似乎感覺到了耗子的注視,緩緩回過頭來。

    他回頭的動作很奇怪,身體還在往前走,肩膀一點沒動,只有臉轉(zhuǎn)了整整90度。燈光在那一瞬間自上往下打下來。他的臉一半在陰影中,一半在光里,就像被人橫切了一刀。

    他像是故意嚇唬人一樣,盯著耗子看了幾秒,然后猛地探出頭來!

    那張臉突然清晰,幾行深色的血從他眼眶里流下來。

    耗子甚至聽到了淅瀝瀝的流淌聲,接著“滴答”一聲,有冰涼的液體從頂上淌下,“啪”地落在他鼻尖……

    非常腥氣。

    那路人仿佛惡作劇成功一般,無聲笑著,把頭收了回去。

    耗子默默把邁出去的腳收回來,放下門簾,拽著大東后退了三步。

    “你退什么?”大東問。

    耗子動了動嘴唇,壓下剛剛一瞬的驚懼,強行冷靜道:“我們?nèi)牖\了。”

    “怎么可能?”大東劃開手機屏幕,“我剛剛還跟嵐——”

    姐發(fā)了信息……

    他看著空空的手機信號,把后半截話咽了回去。

    信息界面還停留在他給張嵐發(fā)的那句:跟上了!三米店這邊,我跟耗子都在,他倆跑不掉。

    他當(dāng)時發(fā)完就收了手機往地下跑,沒注意發(fā)送成不成功。直到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信息旁邊是個紅色的感嘆號,表示這句話沒能發(fā)出去。

    “這下好了�!贝髺|小聲咕噥道。

    “怎么?”耗子問。

    大東給他看屏幕,輕聲說:“她連我們在哪都不知道�!�

    也就不可能趕過來看看了。

    常常在附近輪值的張家小輩知道,三米店其實是個很麻煩的地方,曾經(jīng)出過好幾個籠,每個都很兇。

    也許是籠出得太多了,有時候只要靠近這邊,就會感覺到一股讓人不太舒服的勁。

    難以形容。就好像在這里呆久一點,人就容易產(chǎn)生一些沖動,想做點什么危險的事。

    這跟解籠的時候消融不掉籠主怨煞、反倒被怨煞侵蝕污染有異曲同工的意思。所以大東他們正常輪值,往往會避開這一帶,因為知道自己可能解決不了。

    像這種比較棘手的地方,被他們稱為籠渦,一直是由本家?guī)讉厲害人物負(fù)責(zé)的,比如老一輩的那幾個,還有張嵐、張雅臨他們。

    但世間籠渦其實很多,光寧州就有9個,而且范圍和數(shù)量還在增加,遑論所有。所以他們不可能每時每刻都盯著,一般是隔一陣子來清一回。

    最近張嵐和張雅臨的精力都在寧州西南那3個籠渦上,這點大東是知道的。所以指望大佬來幫忙,就不太可能了……

    這籠里都有些什么玩意兒呢?

    大東默默回頭看了一眼,看到了被除名的謝問、上不了名譜圖的沈家倆徒弟、一個腆著肚子一看就是飯桶的店員老毛,讓往西一定往東的周煦,以及一個滿頭問號小臉煞白的普通中學(xué)生……

    “我想改行。”大東說。

    耗子:“……你別犯病�!�

    哭喪間,手機忽然嗡地震了一下。

    大東低下頭,眼睜睜看著信號一格沒有的情況下,他的手機來了一條新信息。

    發(fā)件人是“姑奶奶張嵐”,內(nèi)容居然是在回復(fù)他那句發(fā)送失敗的“他們跑不掉了”。

    “張嵐”說:哈哈,你們也跑不掉了。

    大東被她哈得頭皮一麻。

    下一秒,一只冰涼的手摸上了他的肩……

    大東一個激靈,猛地轉(zhuǎn)身!

    就見那個負(fù)責(zé)收銀的長發(fā)女生笑瞇瞇地看著他:“你們玩嗎?”

    大東:“……我能不玩嗎?”

    女生還是笑,一言不發(fā)。

    他跟耗子好歹有經(jīng)驗,還算能穩(wěn)住,那邊周煦無辜的同學(xué)孫思奇和膽小鬼夏樵已經(jīng)開始往下滑了。

    女生抓著對講機說:“小花,小花,準(zhǔn)備好了嗎?這波客人到齊了。你速度快一點,不然客人要走啦�!�

    對講機滋滋響了一會兒,還是那個幽幽的男聲說:“好了,上一波客人結(jié)束了。他們可以進(jìn)來了�!�

    這話說完,屋里寂靜了幾秒。

    孫思奇盯著往密室去的那條幽深走廊,咽了口唾沫說:“上一波結(jié)束了?”

    女生點了點頭:“對啊。”

    孫思奇:“那人呢……”

    女生也笑著看他,幽黑的眼睛彎著,像兩條細(xì)細(xì)的縫。

    “我不玩了大仙�!睂O思奇扭頭就想往門口跑,“我不行了,我先走了,我、我去找老陸他們�!�

    “哎——”周煦出聲叫道。

    孫思奇充耳不聞。就在他要撩開門簾的一瞬間,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肩膀。

    他尖叫一聲,魂都要飛了。

    孫思奇能感覺到那只手是溫?zé)岬�,又穩(wěn)又有力。它只是這么平靜地摁著,他就一點都動不了。

    他屏住呼吸,僵硬地偏了頭,看到了干凈好看的指節(jié)。

    他聽到一個冷調(diào)的嗓音說:“別跑,出去更怕�!�

    就因為這一句話,孫思奇就點了“自動跟隨”一樣,牢牢釘在聞時身后,跟他釘一塊的還有夏樵。

    周煦本來想矜持一下,有點骨氣。但他想了想上次籠里的場景,目光在幾個成年人之間逡巡了一下,最終也釘在了聞時身后。

    于是,聞時一不小心多了三條尾巴。

    收銀的女生盡職盡責(zé)地在準(zhǔn)備密室道具,她給這8個人塞了兩個對講機,兩個蠟燭形狀的小燈。

    囑咐了一句“自己分配”,然后走到看不見盡頭的走廊邊,指著里面說:“麻煩幾位來這里�!�

    謝問倒是配合得很,早早倚在走廊墻邊。

    這人明明身形很好看,卻很少會直直站在哪里,永遠(yuǎn)會找個地方倚著、或者靠著。不過這也有好處,因為他個子很高。雖然病歪歪的,但完全站直的情況下,會給不少人帶來幾分微妙的壓迫感。

    聞時帶著三條尾巴走過去的時候,就看見謝問遠(yuǎn)遠(yuǎn)看著這邊,目光落在他身上,很深,也很沉靜。

    靜到像一種長久的注視,又好像只是在出神。

    等到了近處,謝問卻已經(jīng)斂眸看向了那個收銀女生,在等她下一句話。

    “走廊很窄,只能一個人過。所以你們得一個跟著一個,站成一列�!迸f。

    這話說完,聞時的三條尾巴陷入了糾結(jié)。

    孫思奇說:“我不想站在最后。”

    夏樵立馬說:“我也是。”

    任何一個膽小的人,在這種情況下都不想站在最后,沒人喜歡背后空無一人的感覺。鬼知道會不會有什么看不到的東西跟在后面,想想都令人窒息。

    唯有周煦這個叛逆期的不想隨大流,反著說:“那我不要站在第一個�!�

    大東看著這三個小子躲在聞時背后商量站法,有點無語。他心說別人也就算了,周煦這小子究竟怎么想的?

    放著他跟耗子不跟,跑去跟沈家那個名譜圖都不認(rèn)的徒弟?

    也是看臉。

    大東想:等真出事了,有你們仨哭的。

    “咱倆一個打頭,一個殿后吧�!彼麑淖诱f,“也沒別人了。”

    “那行,你打頭吧,我在最后�!焙淖訃@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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