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在這群人里,大東感覺自己得有點領頭的樣子。沒有也得有。于是他直接走到了隊伍最前面,孫思奇很自覺,默默站到了聞時前面。
夏樵心想“這是我哥!”
但他轉而又想“算了,我一個不是人的,也不能跟他計較,就讓一讓吧”,于是他非常自覺地要往孫思奇前面站。
結果剛站定,周煦那個熊玩意兒橫切一刀,把他往前懟了懟,自己擠進了中間。
聞時對站位無所謂。他反正不動,其他人愛怎么站怎么站。比起這個,他更關心這個籠的怪處——
它沒有籠心。
或者說,沒有明顯的籠心。
這里有且僅有一個建筑,就是這個建在地下的密室,而他們已經(jīng)在里面了,沒用任何技巧。要么這就是籠心,他們誤入就直接進來了。要么這次的籠心不是建筑,而是這里的某個東西。
“請您趕緊站進隊伍里�!笔浙y女生忽然提醒了一句,聞時回過神來。
他抬眼一看,發(fā)現(xiàn)前面都排齊了——
老毛站在夏樵前面,跟他一起把那三條尾巴夾在了中間。但他下一秒就發(fā)現(xiàn),他自己也是被夾的那個,因為謝問站在最后。
唯有那個叫“耗子”的方臉男人正一臉無語地杵在隊伍外。
“我殿后吧。”耗子說。
“不用,我不喜歡背后有人。”謝問客客氣氣地說完,朝前比了個“請”的手勢。
耗子拗了一會兒,在女生的催促下往前走,一路走一路插,結果誰都不想動,最后他被懟到了大東后面,排第二。
他們剛站好,那個女生就咯咯笑著說:“把手搭在前面那人的肩膀上,就可以了�!�
走廊又窄又深,她的笑聲帶著回音,就像貼在人耳邊。所有的燈都熄了,整個走廊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那個女生也再沒有聲息。
大東杵了一會兒,忽然感覺前面有誰輕輕牽起了他的手,拉著他往前走。
大東:“……”
他雞皮疙瘩順著被牽的手一路爬到頭頂,人都木了。
他咽了口唾沫,一邊往前走,一邊從口袋里掏出一團棉線,單手往自己手指上纏。
操傀線對學傀術的人來說,那就是膽量和命。
纏好線,大東心神便定了不少。膽子也大了一些。他想試試前面的是什么人,于是沒被牽的右手朝前探了幾下,結果越探心越?jīng)觥?br />
因為……
除了牽他的那只手,他沒有摸到任何東西,沒有頭也沒有身體。
第31章
奶媽
大東輪值很久了,
也解過不少小籠,在名譜圖上排位不算太低,至少比日漸邊緣化的周煦他媽媽張碧靈要高幾位。
但他其實并不沉穩(wěn),
膽子也不大。
每次入籠碰到一些情景,
他依然會慌。唯一鍛煉得越來越好的,是表面演技。
值得慶幸的是,他從來沒有單獨輪值過,
每次入籠,都有耗子或者另外一個搭檔跟著。
只要搭檔在,他就還是一條猛漢。
大東默默收回抓空的右手,深呼吸了一下,
然后抬了抬肩膀。耗子搭著的手跟著動了一下,
悄聲問他:“你干嘛抬肩膀?”
“哦,
沒事�!币宦犎诉在,
大東魂回了大半。哪怕手被“人”牽著,也沒那么可怕了。他也小聲說:“我就試試你害怕不害怕�!�
“我有什么好害怕的?”耗子前面是大東,后面是老毛,
確實沒什么可怵的。他反問道:“別是你自己害怕了吧?”
大東啐了他一口:“不跟你說是怕嚇著你,得虧我站第一個,咱倆要是換換位置,
你現(xiàn)在估計氣都喘不過來。”
耗子習慣了這黑皮強行裝猛的勁,無語道:“牛皮歇歇再吹�!�
“對了,其他人都還在的吧?”大東又提高了音調(diào),用所有人都能聽到的音量問了一句。
這其實是典型的壯膽行為,
但為了張家臉面,
耗子沒有拆穿他。
周煦、夏樵還有孫思奇都是老實孩子,陸陸續(xù)續(xù)應了一聲,
很給面子。
大東又問:“后面的人呢?”
話音落下,他聽見了兩聲悶咳。
謝問是個病秧子,這是眾所周知的。
關于他那病歪歪的體質(zhì),各家上下流傳著兩種說法。
一種說他靈相不穩(wěn)魂不定,所以體虛。
還有一種說法是他業(yè)障太重,大煞之命,注定了身體常年抱恙,大大小小全是毛病。這樣的人是最不適合入籠的,每入一次都費神費靈,出來只會更糟糕。
大東想想他們眼下就在籠里,覺得謝問是真的衰星。
“行了,都跟緊了啊,丟了可沒地方找你們�!贝髺|跟著咳嗽聲說了一句。
他們應該還在長廊里,因為漆黑一片的緣故,腳也不敢抬太高,都擦著地面走。發(fā)出拖沓的摩擦聲。
伴隨著說話的回音,顯得空間幽深而寂靜,陰慘慘的氣氛更重了。
大概就是因為這點,大東說完之后,其他人都沒再開口。走廊又只剩下緩慢的腳步聲,聽得多了,甚至覺得不像自己發(fā)出來的。
聞時排在倒數(shù)第二,跟著隊伍往前走。但他的注意力并不在腳步聲上,而是在肩膀搭著的那只手上。
其實以前夏樵害怕的時候,也會抓著他不撒手。他只當身上掛了個秤砣,除了重一點,沒別的感受。
可這次不同。
謝問的手明明不重,只是正常地搭著他,存在感卻很強烈。
聞時能感覺到身后人微涼的體溫,隔著一層薄薄的T恤布料透進來。也能感覺到謝問微曲的手指瘦而長,指節(jié)握抵著他的肩骨。
那種觸感實在微妙,聞時在黑暗里瞇了一下眼。
他想,自己果然還是不習慣跟人長時間皮膚相觸。有點……太親近了。
某一瞬間,他想動一動肩膀,讓謝問的手松開一些,讓那種微妙感淡一點。但他最終什么也沒動。
也許是走廊太暗了,周圍太靜了。他任由身后那個人握著肩。
背后又傳來幾聲低低的咳嗽,像謝問平日一樣壓在嗓子里,有點悶。
聞時垂眸聽著,步子未停。
又走了兩步后,他忽然剎住了腳!
因為他肩上那只手紋絲不動……
謝問一直在悶聲咳嗽,但搭著他的那只手卻連一絲震動都沒有。
就好像那只手和身體是割裂的,并不相連。
又或者,連聲音都是假的。
聞時皺著眉,一把抓上“謝問”的手,卻抓了個空。
肩膀上的觸感在他反應過來的瞬間消失了,咳嗽聲也戛然而止。
“謝問?”他壓著嗓子叫了一聲。
除了自己的回聲,沒有任何應答。
他身后是空的,仿佛從來沒有站過謝問這個人。這一瞬閃過的念頭讓他有點不舒服,在原地怔了片刻。
緊接著他又意識到一件事:他已經(jīng)松手停下了,但前面的孫思奇他們卻一無所覺。
腳步聲不知什么時候也消失了,走廊里一片死寂。
忽然,聞時背后傳來了“吱呀”一聲響,就像有人打開了一扇老舊的門。
……
大東還被那只冰冷的手牽著,他一邊心想這走廊好他媽的長,一邊自我安慰道“耗子還搭著我呢,沒事”。
為了確認對方的存在,他幾乎每走幾步就要叫一句:“耗子?”
然后耗子會回答一句:“在呢�!�
又過了不知多久,大東忍不住說:“我腳都走酸了,還不到頭,也沒別的動靜。這籠不會就這么一直走吧,走個十天半個月的,活活耗死咱們?你說我要是這時候放個傀會怎么樣?”
耗子的聲音又幽幽響了起來:“在呢�!�
大東:“……”
那一刻是什么感受,實在很難形容。
大東只覺得自己天靈蓋被劈了一道,冷汗順著發(fā)麻的頭皮就下來了。
他想再叫一叫其他人,但嗓子仿佛卡了雞毛,一個字都擠不出來。他僵在原地,一動都不敢動。
他上一秒還覺得肩膀上的手是心靈慰藉,下一秒就覺得那玩意兒怕不是想他去死!
他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回知覺。
右手的棉線纏得一團亂,大東匆忙扯動了幾下,然后猛地把線甩了出去。
線的另一端仿佛有靈,帶著強勁的力道在走廊里抽了一圈,呼呼生風,抽在墻壁上啪啪作響,聽著比鞭子烈。
很快,他手中一空,那個牽著他的東西消失不見了,搭著他的“耗子”也沒了。
大東操著傀線一通亂掃,直到手指都酸了,才滿臉警惕地停下來。
至此,他終于確定,走廊里除了他以外,空無一人。
跟在后面的那幾個,早就不見了。
他緊捏著手里的線,在原地喘著氣。正糾結自己是繼續(xù)走還是按兵不動,就在死寂中聽見了“吱呀”一聲響。
有扇門打開了。
大東驚了一跳,豎著耳朵想確認門的方向。
忽然,一陣風從脖頸后掃過……
像人的呼吸。
臥槽。
大東心里罵了一聲,剛想轉身,就被一雙手猛地推了一下!
他沒站穩(wěn),朝前踉蹌了好幾步。
下一秒,背后傳來“砰”的一聲響!那扇門在后面關上了——他被推進了一個房間里。
這要是換個膽小的,當場就該哭了。
我還可以,大東咽了口唾沫,自我寬慰。
他一個人的時候容易現(xiàn)原形,得穩(wěn)住自己。
大東保持著踉蹌后剛站穩(wěn)的姿勢,半佝著身體,手里繃著線,一點點往后挪,企圖挪到靠墻,起碼有點安全感。
然而他剛退了幾步,就感覺碰到了一具身體……
與此同時,頭頂上忽然傳來呲呲的輕響,像是老式燈泡接觸不良發(fā)出的動靜。接著,屋內(nèi)閃了幾下。
大東在閃動中回過頭,看到背后站著的人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跟摸了電門一樣彈起來,一個人搞出了四散奔逃的效果。
燈泡終于正常亮起來,照得屋里一片冷白。一道嗓音橫插進大東的尖叫聲里:“閉嘴,別叫�!�
大東有延遲,又“啊”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聲音不像鬼。
他猶豫著停住,放下?lián)跄樀母觳仓舛ňσ豢础?br />
好吧,確實不是鬼,是沈家那個冰塊似的大徒弟。
“你他媽——”
大東粗話脫口而出,又堪堪剎住。憋了半天才擠出一句:“你一聲不吭站在那嚇唬誰啊!”
那人皮膚本來就白,被老式的白燈泡一照,就更沒有溫度。他似乎是服了,面無表情地打量了大東一番,反嘲道:“我也沒想到我只是站著,就能把人嚇得奪門而逃。”
他抿著唇想了一下,補充道:“還找不到門�!�
大東:“……”
他想反駁兩句,但是低頭一看,自己正以極其不雅的姿勢縮在墻角,一副打個洞就能鉆出去的模樣,實在沒有反駁的底氣。
大東黝黑的皮膚難得泛了點紅,貼著墻站直起來,整了整衣服。他遲疑片刻,還是給自己辯解了一句:“你是不知道我經(jīng)歷了什么,你要是剛剛走在第一個,只會叫得比我還慘。”
對方瞥了他一眼,壓根懶得理,而是看起了屋內(nèi)的布置。
這是一間書房,有著一整面墻的紅木書柜和一張厚重寬大的書桌,桌上是日歷、皮面本子、鋼筆以及一盞翡翠色的臺燈。
桌后擱著高背椅,樣式半中不西,地上是灰褐色帶織花的地毯。
“有點小洋樓的風格�!贝髺|說。
他其實不想跟那個沈家大徒弟聊天,畢竟對方看著就不像愛說話的人。但他需要一點話題,來緩解剛剛的失態(tài)和尷尬。
果然,對方?jīng)]吭聲。
倒是屋里,哦不,應該是整個房子里都響起了一個女聲:“這個密室是根據(jù)真實事件改編的——”
“這聲音有點耳熟�!贝髺|嘀咕。
這次,沈家那徒弟理他了,皺著眉“噓”了一聲,示意他老實聽著別打岔。
大東快憋死了。
他心說我踏馬好歹也算你前輩了,比上不足,比你還是綽綽有余的吧?怎么就一副嫌棄死我的樣子,真是一點數(shù)都沒有。
膽子大了不起��?
他覺得他還是脾氣太好了,看著沒架子,否則也不會讓這位空有長相的繡花枕頭甩臉色。
等出了這個籠,給張大姑奶奶反饋的時候,他一定要給這人的評價加一句“不知天高地厚”。
“民國初年,三米店這座洋房別墅里住著一位姓沈的富商,經(jīng)營茶葉生意。夫妻倆應酬繁忙,常去北平和天津衛(wèi),一呆就是好幾個月,很少在家。家里常住的是他四個孩子——一個兒子,三個女兒,管家、奶媽,教書先生,做飯婆婆以及奶媽的兒子�!�
“孩子們從小就在一起玩,樓上樓下、院前院后都有他們的蹤跡�!�
“直到某一天,有人不見了。”
“失蹤的是富商大女兒,叫沈曼怡,11歲�!�
“管家和奶媽在書房里焦急打轉,其他人被惡作劇鎖在了不同房間里。管家說:先把其他人放出來,一起想想辦法。奶媽表示同意。”
這段話說完,屋子里安靜下來。
大東四下看了一圈,無語了:“我們不會真得跟著密室流程走一遍吧?”
聞時走到門邊:“先把其他人放出來。”
大東點頭同意,點完又覺得哪里不對。
這話聽著有點耳熟,跟剛剛廣播里的一模一樣,而他一不小心走進了奶媽的角色里。
……
黑皮奶媽感覺到了一絲憤怒。
聞時壓根沒看大東那個奶媽。
他擰了一下門把手,意料之中打不開。于是他扯緊了手指上纏繞的白棉線,正要動,就聽黑皮奶媽開口道:“你別亂搞!”
大東以前有幸見識過一些半吊子,傀術學個一知半解就瞎用,經(jīng)常弄巧成拙,甚至還有把自己捆住差點勒死的。
他自己剛學傀術的時候也常犯錯,教訓豐富,所以對新人菜鳥敬謝不敏。
“你這線纏得也太敷衍了�!贝髺|盯著聞時的手指。
傀師纏線其實是有講究的,哪里交叉,哪里繞幾道,都有說法。這就好比人家畫符咒的筆法、擺陣的口訣,不能亂來。
當然,頂級傀師除外,畢竟有種說法叫“無劍勝有劍”,那又是另一個境界了,隨便纏根線就能操傀,甚至不用線都行。
但那不在考慮范圍內(nèi)。
“這根應該先繞在食指上,在無名指上纏三圈,再繞回食指,你這——”大東已經(jīng)沒話說了。
光纏得好看有個屁用。
他翻了個白眼問聞時:“你實話告訴我,你學了幾個月?”
聞時默然不答。
黑皮奶媽膽子小,說實話容易嚇到他。
不過大東顯然只是想嘲一句,并沒有期待答案。他朝旁邊擺了擺手,一臉頭疼地說:“讓一讓吧,別裹亂了,我來�!�
聞時還是沒吭聲,用一種奇異的目光看著對方。
幾秒后他垂了手,側身退開一步,讓奶媽自由發(fā)揮。
第32章
成雙
大東也就二十剛出頭,
年紀不算大,架勢倒挺足�?赡苁怯腥嗽谂赃吙粗木壒�,他出手之前還起了個范兒。
白線有靈一般直甩出去,
爭先恐后纏上了書房的門鎖。
那是一種老式的圓形門把,
黃銅制的,下面有一個小小的鑰匙孔,沒現(xiàn)在這么多棱紋。
“像開個門啊,
捆個人啊,或者借著線去控制一些東西,這么纏是最好的。”大東愛面子、好表現(xiàn),但人其實不壞。
他想想沈家這徒弟也挺可憐的,
師父沒了,
凡事都得自己摸索,
錯了也沒人糾正。以前上不了名譜圖,
以后恐怕更難。于是他一邊動作一邊講解,不吝教這個“陳時”幾句。
“食指主靈、中指主形、無名指主力,拇指和小指主傀師和傀之間的聯(lián)系�!�
大東操著線探進孔里,
轉頭對一旁看著的人說,“像這種小事,就用不著把傀放出來。所以中指、拇指和小指可以不——”
線碰到了鎖眼里的銅拴,
發(fā)出“咔噠”一聲輕響……
忽然,門邊響起了小女孩兒的笑。
那聲音脆生生的,帶著空蕩蕩的回音,既像站在門外,
又像站在開鎖人的旁邊。
大東“啊~~”地一哆嗦,
猛地縮回手,活像被燙了。
什么靈啊、力啊都沒了,
那些白棉線驟然失了生命,輕飄飄地掛在他手指上,另一端垂落在地。
他一動不動,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看聞時。
聞時:“?”
大東從嗓子里擠出一句:“聽到笑聲沒?”
聞時:“沒有。”
他很冷靜,就顯得別人有點慫。
大東猶豫片刻,懷疑自己可能幻聽了。為了臉面,他清著嗓子凝了神,重新起了個范兒,把線懟進鎖孔,輕輕一撥……
小女孩的笑聲又來了,銀鈴一般。
大東觸電似的縮回來,再次轉頭看向聞時,嗓子有點劈:“你真沒聽見???”
聞時:“……”
他沉默兩秒,說:“要不你去旁邊聽吧,我來�!�
這話比什么都有用,大東下一秒就把線捅進了鑰匙孔。
小女孩咯咯的笑聲就貼在耳邊,近到仿佛就趴在他背上,手臂環(huán)著他的脖子。大東甚至能感覺到脖子邊有一陣很輕的風。
大東憋著一口氣,努力穩(wěn)住了。
結果那個小女孩跟他說起了悄悄話:“蔡媽媽,我想買頭花�!�
“……”
大東那口氣當場就沒了。
買什么頭花啊,頭給你。
他手指又是一抖,眼看著白棉線軟下來,快要滑出鎖孔……
忽然!他的食指抬了兩下,快得像是抽筋,連他自己都沒反應過來。
食指主靈,那根軟綿綿的白線被他一勾,又有了生命力,驟然緊繃起來,直搗鎖芯。而另外幾根則從四方伸進了門縫里,上下左右各有一根。像一張簡易的網(wǎng),緊緊扒住了整個門。
鎖芯里的簧片咔噠噠抖動著,像兩方在拉鋸較勁。
與此同時,大東無名指又抽了幾下筋,扒著門的線猛地一緊。
就聽“梆——”的一聲重響,像門炸了。
大東驚了一跳,張著嘴抬頭。
下一秒,金屬和木頭斷裂的聲音交錯響起。
他只感到手上的線倏地一松,整扇書房門都被他強拽下來。
他下意識連退幾步,看著厚重的老式木門轟然倒地,在巨響中,砸起一片煙霧蒙蒙的灰塵。
金屬門軸叮當?shù)袈洌萁z滾在木地板上,一路滾進幽深的走廊。
屋里復歸死寂,大東目瞪口呆。
“我……”
他看著自己的手指,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中。
他腦中閃過的第一反應,是自己被人短暫地操控了,就像傀師對待傀一樣。
但是可能嗎???
古早時候確實有過傀師可以操控活人的傳說……但那他媽的是傳說啊。
當然,傳說是有理論依據(jù)的——
理論上,帶有天然壓制的情況下,這種操控也不是完全不可行。
但他又不是普通人,他自己就是傀師,要對他有天然壓制,起碼……起碼得他師父那個級別的吧?
他自己天賦有限,學藝不精,但他師父還是很厲害的。
什么概念呢?撇開本家不談,張家旁支那么多,他師父能在里面排前三。放到稍小一些的家族里,諸如程家、汪家,他師父能當家主。
大東猛地轉過頭,看向了屋里唯二存在的人。
聞時垂著手,表情有一絲淺淡的不耐煩,可能是等久了。他手上的白棉線還沒收,交錯地繞在長指間,有些繃得很直,有些垂墜著,倒像是某種凌亂的裝飾。
這小子學傀術是為了討小姑娘喜歡吧?!
大東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他把這沒頭沒尾的念頭清了,慢慢冷靜下來。他想,剛剛那一瞬間的爆發(fā),可能是自己嚇懵了的條件反射。
畢竟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聞時忍著不耐,在旁邊等了一會兒。見黑皮奶媽居然發(fā)起了呆,他等不下去了,抬腳就走。
出門的一剎那,書房里的燈忽然自己熄了,一串腳步聲從他身邊經(jīng)過。
就像有個小孩穿著黑皮鞋,跑進了走廊深處。這次,他聽見了大東說的笑聲。在走廊里輕輕回蕩了一圈,消失了。
這棟民國初年的洋房設計得很壓抑,走廊是個四方形,俯瞰應該是個“回”字。外圍是一圈房間,里面是樓梯。
這間書房就夾在轉角。往左是一條路,往右又是一條路,長而幽深。
聞時以前也見過類似的房子,當時就覺得設計的人跟房主一定有仇,畢竟這格局太適合鬧鬼了。
他沒找到走廊燈,只能借著樓梯間里透出的一點光往前走。
沒走幾步,他就感覺走廊盡頭有個人影,直直站在那里看著他們。
“我日!”身后的大東突然叫了一聲,又立刻壓住了嗓音。
“你叫什么?”聞時低聲問了一句。
“右邊!你看右邊。”大東嗓音壓得很緊,在努力掩飾驚懼。
聞時轉頭一看,他們身邊不知什么時候站著兩人。同樣無聲無息地,就那么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們。
聞時瞳孔縮了一下。
他纏著線的手指已經(jīng)抬起來了,又很快放下——因為他看見身邊的人影也抬了手。
那不是什么突然出現(xiàn)的鬼影,而是鏡子。
大東也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驚慌立刻變成了辱罵:“操,傻逼吧!在這里嵌鏡子。”
其實不止一面,整個墻都是鏡面的,像衣柜一樣被雕花木框切割成了窄長的豎條,成了一種繁復華麗的裝飾。
人從這里走過,鏡子里便影影綽綽。
聞時再次抬頭看向走廊盡頭,意識到那邊的墻上也有鏡子,那個直直站著的人影可能就是他自己。
“早知道留個蠟燭燈在手里了�!贝髺|罵罵咧咧了一會兒,懊惱道,“對講機也行啊�!�
“先找人�!甭剷r沒再管那些影子,徑自往前走。
“噢�!贝髺|問道,“你玩過這東西么?”
“什么?”
“密室啊�!�
“沒有�!�
一位95年過世的人哪能玩過這種東西,但他進過的很多籠,都跟這里差不多。所以他沒覺得不適應。
大東嘴巴閑不住,碰到聞時這種不愛說話的,他只能自己說:“籠跟密室一結合,估計挺不講道理的。剛剛那個廣播不是說么,要管家和奶……要咱們兩個去找齊其他人,那很有可能其他人的房間根本沒法從里面打開,沒準連門把手和鎖孔都沒有�!�
果不其然,他的話很快得到了印證。
聞時走過一段鏡面墻,終于看到了一扇房間門。他摸了一下,沒有摸到門把手和鎖眼,整扇門就像一個木塊,嚴絲合縫地嵌在墻里。
“看,我說什么來著�!贝髺|得意完,又說:“不過這設計也太惡心了,怎么會弄這種門。”
聞時說:“有陣子流行過。”
衣柜里藏個衛(wèi)生間,墻推開其實是扇門之類的。
“哪陣子?”大東下意識問。
聞時沒答,而是敲了敲那扇門。
大東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他說的應該是民國初年那陣子,畢竟是密室的背景時間線。但是……那時候的事,他上哪知道?
書里看來的?
大東正納悶,就聽見門里一陣乒乓作響,可能是誰被嚇了一跳,撞倒了東西。
過了片刻,一個啞聲啞氣的嗓音在門后響起:“誰?!”
大東一聽,立馬叫道:“周煦?是你嗎周煦?”
“大東?”周煦立刻活了過來,在里面叫道:“你出來了?你怎么出來的?!我這門連個把手都沒有,靠!我他媽找了半天鐵絲,捅都沒地方捅�!�
“等著啊,我給你開門�!贝髺|手指一動,下意識就要去鉆鎖孔�?都甩出去了,才反應過來這里沒鎖。
他臨時改了道,讓那些白線順著四邊門縫鉆進去,就像剛剛在書房一樣,扒住了整個一扇門。
他無名指一勾,加了力道猛地一拽——
門,紋絲不動。
大東:“……”
“我看到你線了�!敝莒阍谖堇锝兄暗@門四邊都是鐵楔子,我剛剛數(shù)了一下,得有十七八個,你真能拉開???”
這中二病別的不行,說話是真的拉仇恨。
大東咬了咬牙:“……能。”
“那你得用點勁,墻可能會崩�!敝莒阌终f。
大東又咬了咬牙:“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