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他無名指都快拗?jǐn)嗔耍矝]法光憑繩子把門弄開。于是無奈之下,他伸進口袋掏起了黃表紙,掏的時候還看了聞時好幾眼。
他之前跟沈家這個大徒弟說:“開門這種小事,根本用不著傀�!�
這才過去幾分鐘,他就跪著把這話咽回去了。
他師父總說他氣有余,力不足,手不夠穩(wěn),神不夠定,所以線在他手里永遠是線,只能拉拽捆縛,做不到別的。
他一直很納悶,線還能怎么變。直到看見他師父的傀線可以斷刀削鐵。
他如果也能做到這一點,別說十七八個鐵楔子,就是一塊整鐵,他都能給卸了。
大東折了黃紙送出去。
下一秒,整個走廊卷起大風(fēng),風(fēng)渦就在大東身前,烈烈旋轉(zhuǎn),發(fā)出嗡鳴!
在嗡鳴之中,忽然傳來了兩聲鳥叫,清朗有力,在走廊里久久回蕩。符紙帶著火星竄出去,在鳥叫聲中蓬然延伸,先有了頭頸、再有了暗金色的雙翅。
它帶著滿身鎖鏈,虛影一般盤旋兩圈,然后猛地撞在那堵門上。尖爪扒住門沿,順著劃了一周。
頃刻間,火星四濺,鐵楔子接連發(fā)出斷裂之聲,震得人耳麻。
那鳥又叫了一聲,撲扇著翅膀退下來,再度變成了虛影,毫無阻礙地在墻與墻之間盤旋。
大東叫了一聲:“周煦,讓開!”
屋里腳步聲匆匆忙忙。
他聽了一會兒,抬腳在門上一蹬。就聽“砰”的一聲響,那扇釘滿鐵楔子的門就這么倒在地上,露出屋里的場景。
這是一間臥室,應(yīng)該是個小女孩的,滿眼都是藕粉色,床上還掛著紗簾,十分夢幻。
周煦就站在這片夢幻里。
他看著倒下的門,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訝異地看著大東:“臥槽?”
大東在這兩個字里感覺到了爽,抖了抖身上的灰,說:“怎么樣,哥還成吧?”
周煦點了點頭。
大東更爽了。他拽了一下手里的線,那只徘徊的鳥影就滑翔到了近處,雖然此刻沒有實體,掀起的風(fēng)確實真真實實的。
周煦第一次看見大東的傀,抬手擋了風(fēng),問道:“這是什么鳥?”
大東說:“看見翅膀尖上的那點金色沒?”
雖然顏色很淡,但還是能看見一些的。周煦點頭說:“昂,看到了。”
大東驕傲道:“這是金翅大鵬。”
聞時:“……”
他感覺這個黑皮在講笑話。
周煦都驚呆了。
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的傀居然是金翅大鵬?”
大東:“怎么了?不行嗎?”
周煦:“你知道上一個用金翅大鵬做傀的是誰么?”
大東:“知道啊,我又不是文盲。不就是那個……”
他結(jié)巴了一下,說道:“那個……祖師爺嘛�!�
后世的判官人人都知道塵不到最后成了什么樣,人人都默契地對這個祖師爺閉口不提,偶爾說到,也是一副含含糊糊的語氣,好像那是什么妖邪魔頭。
忌諱、排斥,還有點怕。
但在這之余,又忍不住把他當(dāng)一個標(biāo)桿。塵不到做過的事,如果現(xiàn)世也有人能做到,那就是翹楚。
就連塵不到用過的傀,都比其他要顯得厲害一些。
周煦看著那只鳥,三分詫異、六分艷羨,還有一分懷疑:“這真是金翅大鵬么?感覺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樣�!�
“施展的地方有限,不然還得比這個再大一點�!贝髺|仗著鳥在,說話氣勢都足了很多。招了招手說:“走!先把其他人放出來。”
他們剛抬腳,房間里的燈也忽然熄了。
走廊再度變得一片漆黑,好在周煦手里有個蠟燭形的小燈,再加上金翅大鵬在前面開道,翅膀邊緣是若隱若現(xiàn)的金色,顯得沒那么可怕。
周煦隔壁還有兩間房,一間位于墻中,一間在拐角。
聞時和大東各自敲了門,等屋里的人回應(yīng),結(jié)果等了幾秒,沒有任何動靜。
“會不會是害怕?”周煦沒好意思說,剛剛在房間里突然聽到敲門聲,別提多瘆人了。他是第六感比較靈,感覺外面是認識的人才會應(yīng)答。要換成其他膽小鬼,還真不一定。
比如那個夏樵。
“人呢?誰在房間里出個聲,不然不給開門。”周煦的公鴨嗓嘎嘎叫著,想給屋里的人一個提醒。
可是依然一片死寂。
“會不會這里沒人?”周煦問,“如果每條長廊格局差不多,這里的房間還挺多的,關(guān)人綽綽有余�!�
剛說完,聞時感覺不太對,伸手推了一下那扇門。
就聽轟然一聲,大門板板正正地倒在地上,很顯然,已經(jīng)被人開過了。
這下變成大東驚呆了,他依葫蘆畫瓢,也推了一下自己面前的門。
果然,也倒了。
周煦“臥槽”一聲,擼起了手臂上的雞皮疙瘩。
“燈借我用用�!甭剷r說了一句,正要去拿他手里的小燈,查看一下鐵楔子的邊緣。就聽見側(cè)邊走廊傳來了說話聲。
“大東?我正找你們呢�!�
金翅大鵬從那邊掃過,暗金色的光落在那個人影身上。聞時勉強看清了他的模樣,是耗子。
“你怎么把金翅大鵬都祭出來了?”耗子小跑著從那邊過來,腳步聲在走廊里回蕩著。
大東聽了這話,放下心來:“還真是你?這門你開的��?”
耗子朝那兩扇門掃了一眼,點頭道:“對啊�!�
“我說呢。”大東長出了一口氣。
他明明自己害怕,卻總要裝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安慰別人。他轉(zhuǎn)頭對聞時和周煦說:“他學(xué)陣法的,水平跟我大差不大差�!�
聞時看向耗子,他手指臟兮兮的,還抓著一只對講機,儼然剛脫離困境在找人。
“那你還放了誰出來?”大東指著兩扇門問。
大東正要開口,聞時就聽見了拐角后面有腳步聲。
他膽子大,轉(zhuǎn)身就要繞過拐角去看,結(jié)果跟那邊過來的人撞了個正著。
兩邊都堪堪剎住腳步。
“當(dāng)心�!甭剷r的肩膀被人輕握著扶了一下,一股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又倏然讓開。
是謝問。
他站穩(wěn)了抬眸一看,果然看到了謝問微垂的眉眼,近在咫尺。
聞時怔了一下。
“誰�。俊敝莒愕穆曇魪暮竺�?zhèn)鱽怼?br />
大東也探頭道:“誰過來了?”
聞時朝后撤了半步,讓他們看見來人。
“嚇到你們了么?”謝問的手從聞時肩上松開,對其他人說,“我還特地落腳很重,腳步聲應(yīng)該挺明顯的�!�
他說著話,身邊又過來一個人,是總跟著他的店員老毛。
大東轉(zhuǎn)頭問耗子:“他倆的門也是你給開的吧?除了他倆還有別人么?”
耗子搖頭說:“沒了�!�
聞時看向倒下的門,又朝謝問和老毛身后的走廊看過去:“你們怎么會從那邊過來?”
那是書房的方向,就是他和大東剛剛被關(guān)的地方。
“想看看走廊布局,繞了一下�!敝x問說。
比起從哪里來,他對走廊里盤旋的鳥似乎更有興趣。
“你放的?”他問聞時。
“不是�!甭剷r否認道。
謝問也不意外,點了點頭。
倒是旁邊的大東按捺不住,顯擺道:“你是說這金翅大鵬么?我放的,我的傀�!�
謝問挑了一下眉。
他還沒開口呢,老毛就說話了。他可能耳背,指著那只鳥,大著嗓門問大東:“這什么鳥???”
大東:“金翅大鵬�!�
老毛:“……”
他仰頭看著金翅大鵬,可能是震驚,也可能是開了眼吧,反正臉色被映得綠綠的。
耗子的對講機忽然發(fā)出了滋滋的響聲,他低頭看了一眼,提醒眾人道:“繼續(xù)找人?”
“對,先把人找齊了要緊�!贝髺|帶著鳥在前面開道。
雖說耗子也能開門,但他壓根沒給耗子出手的機會,充分展示了一下他威風(fēng)的傀。
這層樓一共有大大小小12個房間,他們運氣還不錯,只敲了四扇門,就找到了夏樵和孫思奇。
這倆本來就膽小,又被關(guān)得有點久,嚇得不輕。
夏樵臉色煞白,孫思奇更嚴(yán)重,都開始說胡話了。
但這不怪他,而是關(guān)他的房間有點嚇人。
說是房間,那更像一個儲藏室,很小。但里面并沒有堆放雜物,而是放著一張供桌。
桌上一共有9個牌位,寫著不同人的名字。
聞時一眼就看到了其中的沈曼怡,估計沈家?guī)讉孩子、保姆、做飯婆婆等等,都在這里面。
其中有兩個牌位的名字被劃花了,看不清字。
每個牌位面前,都供著一盞長明燈,幽幽地?zé)?br />
“看這架勢,是滅門啊。”大東說。
耗子應(yīng)了一聲,嘆了口氣。
周煦說:“這好像是真事改編的?”
夏樵終于緩過來一點,他可能并不希望這句話是真的,反駁道:“好多恐怖密室都這么說,噱頭�!�
他朝聞時身邊縮了縮,念佛似的咕噥道:“最好不是,不然多慘,那是一整家啊�!�
聞時四下掃了一圈,本想說找找跟沈曼怡相關(guān)的線索。卻見謝問倚在門邊,看著滿桌長明燈,眸色微垂,似乎在出神。
他忽然就忘了要說什么。
還是大東發(fā)揮了領(lǐng)頭作用,提議道:“沈家那個大女兒不是失蹤了么?想想怎么找吧。而且這間洋房具體什么樣,還得看看。咱們是分頭還是一塊?要是分頭的話,我跟耗子可以一人帶一組,這樣也能——”
“放心點”三個字還沒說出口,耗子和孫思奇手里的對講機又滋滋響了起來。
房內(nèi)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兩個機器上。
兩個對講機都在這里,為什么它還會響???
孫思奇抓著對講機活像捧著炸藥,過了一個世紀(jì)那么長,對講機里忽然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他說:“喂?另一個對講機在誰那里?是不是小孫?我剛開了我這邊的門,你在哪?我去找你�!�
電磁音滋滋響了一會兒,停了。房間再度陷入一片死寂。
有那么幾秒,沒有一個人動、或者說話。
因為所有人都聽出來了,對講機里說話的人……是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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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出處:龍鳳互聯(lián))
第33章
日記
如果對講機里的人是耗子,
那么房間里的這個呢?
聞時轉(zhuǎn)頭看向大東身邊的方臉男人,問:“你是誰?”
這話問得直接又突然,別說被問的人,
就連屋里其他人都愣住了。
大東反應(yīng)了幾秒,
猛地彈開,離那張方臉八丈遠,緊張地說:“對啊,
你是誰?!”
“我是耗子��!”
這個耗子著急起來,臉都白了,看上去不像作假:“我、我真是耗子,你們別這么看著我,
我他媽也怕�。 �
“大東!大東你不信可以來檢查�!焙淖右髺|的方向走。
他剛動一下,
周煦、夏樵他們就呼啦一下,
鳥獸狀散開,
全都縮到了聞時身后的墻角。
“你就站在那里說,你別動!不用過來�!贝髺|滿臉拒絕。
耗子面露無奈:“大東,咱倆總在一塊兒的,
你要跟其他人一樣這么躲我,我就真沒辦法了�!�
聽到這話,大東又有點遲疑了。
聞時忽然問道:“你手為什么那么臟?”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手指上,
但其他人離得遠,看不太清。只有聞時近一些,能看到他十指指尖都是灰和擦傷,指甲縫里也有血跡。
那種灰不是平常積余的灰塵,
得是用力扒墻或者水泥質(zhì)地的縫隙才會留下。
耗子愣了一下,
看向自己的手指:“你說這個?出不去抓的呀。我總得試試那些縫吧?”
這話引起了孫思奇的共鳴,他下意識點點頭,
也默默看了自己的手指。
“你也扒了?”夏樵問。
孫思奇把蹭破皮的手指給他和周煦看了一眼:“我想試試那個門能不能開�!�
到這里,大東他們已經(jīng)有點信了。
但聞時又問了一句:“你學(xué)陣法的,為什么開門要用手扒?”
這次耗子還沒開口,大東就說了:“這個我還是要幫他說一句,陣法這東西,你可能不太懂,也不怎么認識學(xué)這個的人。它不適合單打獨斗,布個陣隱蔽一下自己,或者給別人搞點絆子都沒問題,但是碰到操控性的事情就很難。越小的、越精細的越難。這點就不如傀術(shù)�!�
聞時想了想,還是閉嘴不說話了。
他認識的人確實有限,主修陣法的人里,跟他同一時代的是卜寧。再往上數(shù),就是塵不到了。
可不論是卜寧還是塵不到,他都記不清了,自然沒什么可說的。
他只是下意識覺得,陣法沒這么多劣勢和限制,真會的人,可以玩出花來。
但他舉不出佐證,也無意跟無關(guān)的人多提,就算了。
可能是耗子的表現(xiàn)還算正常,大東他們稍稍放下了警惕�?蓻]過兩秒,對講機又滋滋響起來。
依然是耗子的聲音:“喂?能聽見嗎?小孫?怎么不回話?”
電流聲夾在其中,他的聲音跟平時有細微的區(qū)別,本來是正常反應(yīng),但在這種氛圍下,就顯得無比詭異。
“要回么……”孫思奇驚恐地問。
“別!”大東說。
聽到這話,桌邊的耗子臉色略微好了一些。但他轉(zhuǎn)眼就發(fā)現(xiàn)聞時還在看他,表情又苦喪起來。
靜默中,對講機又響了:“喂?小孫你還好吧?”
滋滋聲沒等到回音,又道:“算了,我去找你吧�!�
我去找你吧……
這話瞬間有了陰魂不散的效果,孫思奇他們悚然一驚。
房間又陷入了緊繃的死寂里,大東沒憋住,低低唾罵了一句,遠遠盯著耗子說:“所以為什么是你?為什么有兩個你?”
耗子白著臉,緩緩搖了一下頭:“我也不知道�!�
倒是夏樵,忽然舉了手。
“你說話就說話,舉什么手�。可险n呢?”周煦張口就是懟。
“我怕突然開口嚇到你。”夏樵認認真真地回了他一句。
“你!”周煦氣結(jié)。
聞時轉(zhuǎn)過頭,夏樵說:“哥,我剛剛被關(guān)的那個好像是沈家那個小少爺?shù)姆块g,我在那邊翻到了一本日記。”
“日記?”聞時問。
“對。”夏樵點了點頭。
“你那米粒大的膽子,還敢在屋里翻東西吶?”周煦一臉難以置信。
夏樵臉皮發(fā)紅,尷尬地說:“不是主動翻的。我當(dāng)時縮在床頭柜跟墻的夾角,保證背后和兩邊都有東西抵著。那個本子掉在床頭柜背后,我就抽出來看了一下。”
聞時:“本子里寫什么了?”
夏樵:“有一頁說,沈曼怡喜歡玩什么真假新娘的游戲,經(jīng)常纏著人玩。”
說完,他自己先打了個寒戰(zhàn)。
孫思奇抖了一下,聲音都劈了:“那個沈曼怡不是失蹤了嗎?所以……這是她來找我們玩了???”
聞時皺起了眉:“還說別的了么?”
夏樵聲音越來越小:“說了,但我嚇?biāo)懒�,沒記住�!�
聞時:“日記本呢?”
夏樵:“床頭柜后面�!�
聞時:“……你放回去了?”
夏樵哭喪著臉:“我從小有個習(xí)慣,看完書放回原地。”
聞時服了。
夏樵看著他哥木然的臉,說:“要、要不我去拿來?”
聞時擺了一下手:“呆著吧,我去拿�!�
他是真的膽子大,單槍匹馬就往門口走。周煦難得做了回人,把手里的電子蠟燭燈扔過來說:“你還是帶個燈吧。”
聞時接了。
經(jīng)過門口的時候,謝問側(cè)身讓開路。擦肩而過的瞬間,他忽然問了一句:“你自己去么?”
聞時愣了一下,想說不然呢?
但不知怎么回事,話到嘴邊就變成了單調(diào)又沉悶的:“嗯�!�
走廊長而幽深,因為太暗的緣故,一眼望不到頭。
聞時抓著蠟燭燈走了幾步,背后的聲音就變得渺遠起來,像隔了一個世界。再走幾步,聲音就消失了,只剩下他的腳步聲在走廊回蕩。
這會給人一種錯覺,好像他在這里不管發(fā)生什么事,其他人都看不見也聽不見似的。
要是換個人這么走著,也許會有恐懼甚至孤獨的感覺。但是聞時習(xí)慣了。
他每一次醒來走出無相門、走進全然陌生的塵世間,都是這種感覺——背后永遠是幽深無盡的黑,沒有來路也沒有歸處。
他這樣走了好多年。
只有在極偶爾的時候,他會毫無來由地冒出一個念頭:覺得長路后方應(yīng)該有過一個人,看著他,送過他。
他常會在那個剎那間忽然回頭,看到的卻總是一片空。
夏樵被關(guān)的房間就在幾步之外,強開的房門依然倒著,鐵楔子和金屬門軸散落一地。
那個念頭又一次冒出來的時候,聞時正繞過那堆雜物。
他手指捏玩著蠟燭燈,進門前抬眸朝來的地方掃了一眼。
本以為又會看到一片空,卻見一個高高的人影倚在門邊,背對著模糊成片的長明燈火,隔著幽暗狹窄的長廊,遠遠地看著這里。
聞時停了步。
有那么一瞬間,他心臟倏地跳了一下。
他在黑暗里瞇了一下眼,想繼續(xù)往前走,但腳步卻沒有動。像是在等著什么人,又好像不是。
過了片刻,走廊里響起了腳步聲,由遠及近。
是謝問。
他一路過來都沒有出聲,繞開地上的門板和鐵楔時也沒有開口。這種安靜和沉默有種微妙的曖昧,但只持續(xù)了很短的幾秒。
“怎么不進去?”謝問終于還是出了聲。他朝房間里看了一眼。
聞時沒答,只是捏著蠟燭燈抬腳進了屋。
他試著按了兩下開關(guān),房間里的燈果然毫無反應(yīng),只能借著蠟燭燈那點微弱的光來看東西。
謝問跟在后面進了門,也四下掃了一圈。
聞時給他照了一下腳前的路,忽然問道:“你為什么過來?”
謝問動作頓了一下。他走到床邊撥開帷帳,又把床頭柜往外拉了一下。彎腰撿起夏樵口中的日記本,這才說:“不放心,來看看�!�
他隨手翻了幾頁,拍了拍灰,把日記本遞過來。
“不放心?”聞時看了對方一眼,接過本子,“不放心什么?”
他用空余的幾根手指撥著頁面,剛撥兩下,蠟燭燈就被另一只手接了過去。
謝問握著蠟燭燈在聞時身邊站定,一邊給他照明,一邊低頭看著本子上的字:“我不放心的那就多了。比如……”
他眼也不抬,笑了一下:“你弟弟膽子那么小,萬一你這鎮(zhèn)定都是強裝的,實際上一嚇就沒聲沒息掉眼淚呢�!�
聞時:“……”
他正劃撥著紙頁,翻找跟“沈曼怡”相關(guān)的內(nèi)容呢,聞言手指一抽,差點撕下半張紙。他默默抬起頭,頂著五分麻痹五分冷的表情盯視謝問:“你在說什么夢話?”
這距離實在很近,謝問低垂的眸光從他臉上一掃而過,又落回到紙頁上。沒再多看,嘴角卻噙著笑:“嗯,夢話。你忍著點脾氣,別撕本子,這可是重要線索,壞了可就沒了,你賠么?”
聞時面無表情的收回視線,手指又撥了幾下,終于找到了夏樵說的那段。
1913年5月19日
雨
沈曼怡實在是個令人厭煩的姐姐,李先生教背的書,從來不見她念,蔡媽媽教的女工,也從不見她學(xué)。只會笑。
她整日都在笑,哪里都是她的聲音,并不好聽,十分吵鬧。她總會癡心幻想一些很無趣的事情,做一些無趣的游戲。
比如她近兩年就十分熱衷真假新娘的游戲,扯一段紅床單,逼著旁人配合她,盤腿坐在帷帳里,再叫余下的人猜誰真誰假,掀她的公主蓋頭,叫她的名字。
猜對了她就笑,猜錯了她會亂發(fā)脾氣,很沒道理。
她拽著女孩兒扮也就罷了,還常拽著峻哥,峻哥人好,不發(fā)脾氣,其實都是忍著,因為很沒面子。
我真的受夠她了,一日都忍耐不了,想讓她悶一會兒,別笑也別鬧,讓我清凈清凈。
這后面接連兩張都是空白頁,什么都沒寫,夏樵大概看到這里就沒再繼續(xù)了。
聞時又多翻了一頁,在那背面看到了一行字——
我明明把她藏起來了,怎么家里還到處是她的笑,好吵。
第34章
搞事
什么叫藏起來?藏在了哪里?
這句話冷不丁出現(xiàn),
真的會讓人悚然一驚。
聞時深深皺起了眉。
他倒不是害怕,而是日記本上的字雖算不上多好看,卻一筆一劃,
十分工整,
像剛學(xué)字不久的人。
用生稚認真的筆觸寫出這樣的內(nèi)容,看得人實在很不舒服。
聞時抬起頭,正想說點什么,
卻撞見了謝問的視線。只是在下一瞬,對方的目光已經(jīng)輕掃而過,平靜地落回紙頁上。
聞時怔了一下,抿著薄唇,
也垂了眸。
他拇指捻了一下紙頁。這幾秒的安靜便被突顯出來。
謝問抬起空余的那只手,
又朝后掀了幾頁紙,
才忽然笑了一下說:“你好像是真的不怕。”
“不然?”聞時眼也不抬:“誰吃飽了撐的裝這個。”
謝問輕輕挑了一下眉,
未置一詞。
他先于聞時翻到最后,指背彈了一下末頁那張紙:“幸好你那個弟弟只翻了幾頁就放回原地了,不然……找到他的時候,
可能已經(jīng)嚇暈過去了。”
聞時直接翻到他彈的那頁,就見上面寫著:
「1913年5月22日
晴
李先生說家里有股怪味,他鼻子可真靈。
我午睡的時候摔了媽媽從廣州港帶回來的香水瓶,
這下他便換了個事情嘮叨。
他雖讀了很多書,卻并不曉得公平,是個刻薄但愛奉承的人。他常夸沈曼姝哭聲嘹亮,是個健康的姑娘,
夸沈曼珊臉圓有福相,
夸沈曼怡戴眼鏡有書香閨秀氣,可那眼鏡常丟,
丟了大伙都得跟著找,是個麻煩東西。峻哥也跟著他學(xué)些書寫,他就是另一副模樣,總是挑刺。所以他毫無來由地夸贊我們,就更使人厭煩了。
蔡媽媽換了地毯都沒能把香水味清理干凈,李先生下午一直在打噴嚏,齊叔也有些暈,他們夜里換到了樓下小房間去住。
這樣就聞不到沈曼怡的味道了,我也能多清凈幾天。
只是沈曼怡還是喜歡讓我猜“真假新娘”,以前是白天,現(xiàn)在是夜里。她跟我說,猜錯了,我就得永遠陪她玩。
真的好煩�!�
日記本用得斷斷續(xù)續(xù),好像主人隔幾天才會想起來寫兩句。
這頁之后應(yīng)該還有很多張紙,但都不見了,被人用裁紙刀裁掉了,斷口整整齊齊。
“最起碼還有一半。”聞時摸著斷口說。
謝問握著蠟燭燈看向屋里其他地方:“應(yīng)該分開放了�!�
沈家小少爺?shù)奈葑雍艽�,但布置不算�?fù)雜。除了沙發(fā)和一些衣櫥,就只有兩張床。一張柔軟寬大,帶著帷帳。另一張就簡易許多,擱在大床旁邊,像是家傭或者陪床的人睡的地方。
不過簡易的床幾乎沒有睡過的痕跡,倒是大床上齊齊整整擺著兩床被褥。
他們連床墊都掀開看了,并沒有找到剩下的日記,便決定先回一趟之前的小屋。
臨走前,聞時盯著那兩張并列的床,微微有些出神。
直到蠟燭燈在他眼前晃了一下,他才回過神來。
謝問說:“發(fā)什么呆?”
“沒�!甭剷r收回視線,沉聲咕噥了一句:“感覺在哪見過�!�
他抓著日記本若有所思地往外走,沒注意謝問在聽到那句話的時候停了一下步。
***
聞時剛出門就聽到了腳步聲,還有壓低的竊竊私語。
他轉(zhuǎn)頭一看,居然是等在屋里的那幫人。
“你們怎么來了?”聞時不解。
“在屋里干坐著也是等,還不如出來看看情況。”大東有幾分領(lǐng)頭的架勢,“況且就你們兩個半——”
他把差點出口“半吊子”咽回去,咳了一聲說:“就你們兩個人出來找東西,誰知道會不會碰見什么招架不住的東西,把自己也搭進去。我想了想,還是一起行動比較保險。這里發(fā)生什么都很難說,你們最好都別離我太遠�!�
老毛在他說話的時候,挪到謝問身邊,用極小的聲音給老板告狀:“他在屋里呆著更怕,疑神疑鬼,縮著不動老半天了,才決定出來把人湊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