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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

    “他不會死,靈相挖了都活蹦亂跳的。你還是會。”

    “……”

    “他——”

    “停!可以了。人身攻擊我覺得到這里就可以了�!�

    周煦感覺再說下去,他就算熬不死也嘔死了。于是老老實實交代了原因:“我也不是真那么想熬,就是今天感覺怪怪的。”

    老毛一臉疑惑。

    就連夏樵都拎著漏勺轉(zhuǎn)頭看他:“什么叫怪怪的?”

    周煦:“不知道,就是覺得不能睡�!�

    這話說完,桌邊三人同時靜了一瞬。下一秒,又同時轉(zhuǎn)頭朝北墻那邊看了一眼。

    周煦畢竟是卜寧一半的轉(zhuǎn)世,第六感見鬼地靈,從未錯過。就連老毛都不敢不服。

    他說不能睡,就必定有事發(fā)生。

    而如今,這山里如果有事,也只會跟洗靈池那三位有關(guān)。

    畢竟聞時作為塑造軀殼的人也有所感知。他不止一次說過,成功還是失敗就看最近幾天了。在有結(jié)果之前,魂火萬萬不能熄。

    老毛他們盯著墻角看了好幾分鐘,隱隱有點坐立難安。

    倒是那盆魂火還在無聲燃燒,猩紅澄烈,跟前幾天沒有任何不同。

    本來夏樵他們預(yù)備要肝它個通宵,熬過這晚再說。

    結(jié)果天不遂人愿……

    作者有話要說:

    ***

    老毛睜眼的時候,渾身一個激靈。

    因為他居然不知不覺睡著了。

    他作為頂級傀,居然在剛剛那段悄寂的深夜里,在松云山他們自己的地界之內(nèi),囫圇睡著了。

    都說事出反常必有妖,老毛根本不敢細想,也來不及細想。因為睜眼的第一瞬,他就猛地轉(zhuǎn)頭看向了北墻。

    下一刻,他如墜冰窖。

    之前還熊熊烈烈的魂火不知什么時候斷了,就像突然被人扣了個罩子,說沒就沒。

    老毛剛好目睹了最后一點火星熄滅。

    他幾乎立刻蹦了起來,金色翅羽巨大的光影不受控地拂掃而過,像陡然掀起的颶風(fēng)。

    屋里東西叮呤咣啷倒了一片,夏樵和周煦驚坐起來。

    “唔?”

    “怎么了?!”

    他們沒等到回答,只看見金翅大鵬一聲長嘯,朝山下俯沖而去。

    魂火熄滅的那一刻,將要出籠的聞時和塵不到都感知到了。

    他們對視一眼,幾乎等不及崩塌的籠影徹底消散,就在交錯的虛影中橫開了一道陣門,直奔松云山。

    陣門另一端就在洗靈池邊,兩人大步流星落了地,迎面撞上了俯沖而下的金翅大鵬。

    大鵬鳥雙翅掀起的山風(fēng)壓彎了萬頃松林,也掃開了洗靈池里終年繚繞的冷霧。

    聞時在那陣風(fēng)里閉了一下眼。

    他聽見了深林里群鳥乍驚的聲音——

    驟然喧鬧,驟然遠去,又驟然復(fù)歸曠寂。

    他在曠寂之中睜開雙眸,一眼就望見了洗靈池底。

    池底河藤橫纏、碎砂成堆,符紙壓在陣石之下,露出一角草黃。

    什么都有,唯獨看不見人。

    “人呢?”聞時喉嚨里干咽了一下。

    是魂聚了還是魂散了?

    是如期歸來,還是就此離開?

    很久以后他才意識到,那一刻他的手涼得像冰,問話低得幾乎沒有出口。也許是期待太大太重,他耳內(nèi)嗡鳴作響,除了血液鼓噪,什么都聽不見。

    直到被人拍了拍的后頸,聞時才從那種凝滯的狀態(tài)脫離出來。

    塵不到的嗓音穿過鼓噪和嗡鳴落在耳邊。

    他說:“聞時,回頭�!�

    于是聞時轉(zhuǎn)身回頭。

    ……

    無論再過多少年,那夜身在松云山上的人都會記得那一幕——

    后山的梅花一白十八里,山雪同色,青石如玉,落水成冰。

    驚起的鳥雀如云如蓋,飛遠了,又復(fù)還松林。

    百年不見的大雪從深夜下到幾近天明,而千年未見的三位歸人站在彎長的山石道上,身形、模樣全然未變。

    他們穿過漫天雪色朝塵不到和聞時望過來,靜默良久,又無聲笑開。

    然后在雙眼紅透之前抬起手,行了一道久違的長禮。

    “師父�!�

    “師弟�!�

    “當(dāng)年及冠下山,誰能想到一走就回不來了……”不知誰的話里還帶了笑音,嗓音悶啞,聽不出來。

    或許是鐘思吧。

    只是,雖然聽上去是笑著的。他們卻始終彎著腰、低著頭,怎么都抬不起臉來。

    畢竟白云蒼狗,那是好多年啊。

    都說凡人最無端又最深重的執(zhí)念莫過于故土難離、落葉歸根,他們當(dāng)年自封于松云山下,沉眠于離家最近的地方,所求不過如此。

    時至今日,終究落得一場圓滿。

    倦鳥歸巢,得償所愿。

    第120章

    番外3:老祖復(fù)健聯(lián)盟

    以傀術(shù)給活人靈相造軀殼,本來就是一件難如登天的事。

    聞時能夠做成功,可以說是世間獨一份了。

    可即便是這獨一份的厲害,也不可能把軀殼做得像天生天養(yǎng)一樣。身體與靈相之間注定會有一段磨合期,需要一點點去適應(yīng)相同的頻率和節(jié)奏。

    這個過程說簡單,那當(dāng)然不可能簡單。說難呢,倒也不算特別難。

    總結(jié)來說就是不費錢不費力,唯獨特別費臉皮。

    這個事情發(fā)展就很離奇,大體是這樣的——

    起初,能夠照看卜寧、鐘思還有莊冶的人很多。

    遠的有張碧靈和周煦母子,近的有聞時和夏樵,還有不是人的老毛以及大小召。

    眾所周知,松云山最不缺的就是人手。

    哪怕有萬分之一的可能,這幾個都不行,那也不用擔(dān)心。因為傀術(shù)是個掛,哪里需要哪里拉。

    松云山有兩位世間最強的傀師老祖。塵不到和聞時現(xiàn)搓現(xiàn)捏,一人祭出十二只傀,能給你湊出一座康復(fù)中心。

    照顧三個人,那還不是綽綽有余。

    當(dāng)然了,塵不到自己理論上也能算一個人。

    就是僅止于“理論”而已。

    真到了實踐環(huán)節(jié)……

    卜寧他們?nèi)齻可能寧愿“殘疾人”互幫互助,也不敢給塵不到實踐的機會。

    畢竟他們在師父面前是真的有點慫。

    作者有話要說:

    ***

    師兄弟三人回來的第一天,負責(zé)全程陪護的是夏樵、周煦和老毛。除此以外還有大小召充當(dāng)副手,供吃供喝,給煮藥浴、給改衣服。

    大體而言,說不上完美,也至少可以是算是“平穩(wěn)度過”了。

    夏樵還翻出一個皮面筆記本,跟記日記一樣寫下了這天發(fā)生的種種,給后面負責(zé)看護的人作個參考。

    他在筆記本第一頁取了個標(biāo)題,叫《老祖適應(yīng)周期觀察手冊》,又被皮癢的周煦劃掉了中間部分,改成了《老祖復(fù)健手冊》。

    說實在話,這名字除了討打,沒有半點毛病。

    因為卜寧他們目前面臨的最大問題,就是靈相和軀殼協(xié)作性略且火候。

    換成人話,那就是手腳不聽使喚。

    想站站不起來,想坐坐不下去。靈相想往東去,手腳卻往西移,一天里有大半天都是擰巴著的。

    但凡換個心態(tài)糟糕的人,已經(jīng)崩沒了。

    萬幸卜寧他們都是豁達之人,相當(dāng)想得開。尤其是鐘思,幾乎有點以此為樂的意思,常指著自己說:“區(qū)區(qū)不才,旁的不論,臉皮那是銅打鐵鑄的,耗它三五個月不成問題�!�

    可即便豁達如鐘思,也有差點繃不住的時候。

    這就要說到他們回來的第三天了。

    這天的松云山,人員格外齊全,就連幾乎日日入籠的塵不到和聞時都閑了下來。于是理所當(dāng)然地,聞時加入了這一天的看護小組。

    按照塵不到給他們定的,晌午和傍晚各要泡一次藥浴,一次得泡足一小時,有利于刺激全身關(guān)竅,盡早適應(yīng)這個身體。

    山腰練功臺往下三丈左右,有一塊天然熱泉池,活水,面積不小,足以容納他們?nèi)齻。大小召每天都是早早揀好藥,用薄紗麻扎緊,一袋一袋掛進泉池里。

    只需十分鐘的功夫,泉池就成了藥池,苦香濃郁。

    聞時這天晌午順著山道下來的時候,剛巧碰上卜寧他們泡藥浴。

    他繞過天然屏風(fēng)似的山樟木,來到藥池邊,就看見了相當(dāng)混亂的一幕——

    莊冶穿著薄里衣,一邊說著“辛苦辛苦”、“我自己來”、“自己來”,一邊在老毛的幫忙中下泉池。

    只是他左腿下去了,右腿還踩在池邊石階上,打死不動,穩(wěn)如泰山。愣是就著“弓箭步”的姿勢,僵持了半分鐘有余。

    卜寧也有點哭笑不得。

    他背對著泉池卸的罩袍,卸完就轉(zhuǎn)不過去了。上身倒是聽話,兩腿卻十分叛逆。

    鐘思乍一看最為正常,因為他廣袖寬袍地站在藥池里,頭發(fā)半散不散,還挺有風(fēng)骨。

    但只要你多看一會兒就會發(fā)現(xiàn),他保持這個姿勢已經(jīng)有五分鐘了。

    “老祖你冷么?”周煦實在沒忍住,隔著池水問他。

    “冷啊,要不你也脫成這樣站一會兒試試?”鐘思說。

    “不了,我心領(lǐng)了�?墒悄慵热焕洌陕锊蛔M池里?”

    “我要坐得下去,還用你說?”鐘思沒好氣地說。

    “……”

    場面一度有點失控。

    最后還是老毛看不下去,化了兩只翅膀出來,扇了一陣風(fēng),相當(dāng)于一道滑鏟,把幾人全部送進了水里。

    然后這三位師兄就以各種離奇的姿態(tài)歪在池子里,一邊自嘲,一邊聊笑。

    非要形容一下,那就是大型偏癱集會現(xiàn)場。

    “……”

    聞時一時半會兒找不到插手的空隙,看完了整場,就覺得腦殼疼。

    一個小時的藥浴說快也快,也萬幸他們舌頭好控制,不受影響。聊笑幾句,時間嗖地就過去了。到后來舒緩過來,能自己調(diào)調(diào)姿勢,就連之前偏癱的尷尬都蓋了過去。

    “師兄們,我先脫離苦海了�!辩娝嫉谝粋泡完,手腳恢復(fù)了不少。他扶著池邊慢慢站起身來,一邊攥著濕漉漉的長發(fā),一邊在夏樵的攙扶下跨出藥池。

    “師弟,勞駕幫我拿條布巾�!彼麤_一旁的石臺努了努嘴,請聞時幫個小忙。

    這時候,他還沒有意識到這個舉動的危險性。

    因為在這之前,他們以為自己的問題只有一個——手腳不聽使喚。

    但那是因為前兩天聞時不在。

    今天聞時在了,他們就會發(fā)現(xiàn),還有另一個要命隱患——軀殼不聽靈相使喚還不是最丟人的,最丟人的是,軀殼在極偶爾的瞬間,會突然聽傀師的“使喚”。

    于是,當(dāng)聞時伸手去夠石臺上的毛巾時。

    手指無意間屈動了兩下。

    就聽身后一聲悶響,聞時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師兄鐘思的左腿突然跟他的手指同步,猛地朝前邁了個大的。

    一條腿朝前,而另一條腿一無所知,主人又全然被動的結(jié)果……

    就是符咒老祖鐘思在眾目睽睽之下,毫無防備劈了個叉。

    聞時:“……”

    那一瞬間,豁達如鐘思也是有點不想活的。

    第121章

    番外4

    對于筋骨并不柔軟的人來說,劈叉的酸爽程度那是直擊天靈蓋的。

    劈下來的那個瞬間,鐘思只感覺天雷炸裂,靈相模糊。

    所有人目瞪口呆,忘了反應(yīng)。最先回過神來的還是聞時。

    如果此時的鐘思是個看熱鬧的旁觀者,恐怕還會覺得挺新鮮的。因為他們一向穩(wěn)得不行的冰柱子師弟居然有幾分手忙腳亂的意思。

    聞時臉上還帶著錯愕,人已經(jīng)一步瞬移到了受害者面前,正要伸手去扶,被鐘思一把抓住。

    “別!”鐘思扭頭緩了一下那股子酸爽,又轉(zhuǎn)回來,“你別動,你可千萬別動。再劈一回你就只有兩個師兄了�!�

    聞時:“……”

    老毛他們也跟著反應(yīng)過來,七手八腳就要過來幫忙。

    鐘思又道:“都別動!我這會兒經(jīng)不起扶,你們讓我緩緩。”

    “什么緩緩?”

    聞時聽聲回頭,看見塵不到沿著山道過來了。

    他擋開遮蔽視線的樹枝,目光掃過半路剎車的眾人,最后落在鐘思離奇的姿勢上:“你這是?”

    “師父……”鐘思已經(jīng)麻了,他索性兩手一拱,道:“臘月了,師弟讓我給你拜個早年�!�

    這個動作牽到了痛處。

    他“嘶”地一聲,撒了手又不知該捂哪,最后索性捂住了臉。

    緩了兩秒,他甕聲甕氣地說:“這年不能常拜,費胯�!�

    說完他就著捂臉的姿勢靜了一下,自己先樂了。

    這種事情就是這樣,只要有一個人打破沉寂笑出來,那就完了。

    聞時剛剛手指都不敢彎,這會兒看著鐘思肩膀越抖越厲害,再想想剛才那套行云流水的畫面,那真是……

    他偏開臉,過了一會兒也開始笑。

    然后是莊冶、卜寧。

    然后是老毛、夏樵。

    最后由噗通坐地的周煦推上了最高·潮。

    這邊動靜太大,引得大小召都折返回來,又不好在卜寧他們濕漉漉的時候沖進藥池,只能在樹木屏障后面抓心撓肺。

    “你們干嘛了?”

    “笑什么呀?”

    “出什么事了?”

    “沒事�!鼻f冶離倆姑娘最近,隔著樹木枝葉回了她們一句,“拜年呢�!�

    鐘思聽見這話終于抬起頭,轉(zhuǎn)臉朝藥池方向道:“二位師兄光看有什么意思?過來一塊兒拜,劈一排,氣派�!�

    可憐卜寧老祖好不容易要撐上岸,被這倒霉玩意兒一記重擊,又笑回水里去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又披著濕漉漉的里衣,慢慢上了岸。

    上岸頭一件事,就是沖聞時作了個告饒的揖。

    然后對塵不到說:“師父�!�

    塵不到正逮著聞時問話呢,聞言彎著眼睛抬起頭,詢問地應(yīng)了一聲。

    卜寧:“勞煩您把師弟帶遠一些吧�!�

    聞時:“……”

    此話一出,莊冶和鐘思立馬附議,都跟連連拱手:“最好是先回山頂,給咱們留點活路�!�

    而聞時生動演繹了什么叫做笑容突然消失。

    他這反應(yīng)逗樂了除他自己以外的所有人。

    塵不到笑了一會兒,沖卜寧他們說:“知道了,我逮著他呢�!�

    他說著抬了一下自己的手,原本空無一物的手指間不知什么時候多了幾根細細的傀線,線的另一端纏到了聞時垂著的十指上,弄得他每根手指都繃得筆直,彎不起來。

    聞時:“?”

    你有事嗎?

    “我本來也沒動�!彼麤]好氣地說。

    “那不好說,順應(yīng)民意我也得看著點。”塵不到拷著聞時呢,不好過去。便招了老毛他們把鐘思弄了起來。

    “你們照應(yīng)著點�!彼麤_老毛和樹叢后的大小召說了一句,然后帶著聞時上了山道:“我先把罪魁禍?zhǔn)最I(lǐng)走了,等你們穩(wěn)定一點我再放他下來。”

    后面周煦他們又笑得歪成一團。

    鐘思一邊弄干里衣,披著外罩,一邊沖聞時的背影道:“對了師弟,師兄還有個問題——”

    聞時直覺不像什么好話,但還是回了頭。

    鐘思:“我這胯要是有遺留癥,你能給弄個新殼子么?”

    聞時剛要張口,他又道:“身材再好一些。”

    “……”

    聞時扔了一句:“湊合著用吧�!�

    說完就上了山道。

    長道一拐,山石草木瞬間把藥池掩在了后面。倒是還能聽見鐘思吊兒郎當(dāng)?shù)恼{(diào)子:“身量好歹再高些罷,我記著我得比你卜寧師兄高兩寸有余,怎么如今將將才兩寸呢——”

    后面的話突然斷了,可能又像當(dāng)年一樣,被卜寧就地送進哪個陣?yán)锶チ恕?br />
    可憐手腳還不聽話呢,不知道要花多久才能繞出來。

    也不知道莊冶師兄是假裝有事樂得看戲,還是悄悄幫一把。

    “笑什么?”塵不到突然開口。

    聞時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自己心情有多好。

    而他轉(zhuǎn)過臉,看見塵不到眼里也是帶著笑的。

    他又轉(zhuǎn)回來,看著山中未化的巍巍雪色,聽著風(fēng)入松林、鳥雀低鳴,忽然覺得這世間的日子再好不過。

    聞時在風(fēng)里瞇了一下眼,忽然開口:“塵不到。”

    山道窄長,落后半步的人“嗯”了一聲,說:“又想使喚我干什么?”

    “你走前面。”聞時停了一下步,半側(cè)過身,給他讓開路。

    塵不到也停下來,長長的眸子抬了一下,朝山道瞥掃一眼:“走前面有什么好處�!�

    “……”

    聞時沒想到他會這么來一句,一時間不會答了。

    “想看著你”這種話聞時是不可能說出口的,砂了他都不可能。

    這種時候他一向靠盯視和意會,反正塵不到總能看穿他所有臉皮薄說不出口的話。

    但今天有點例外。

    也許是山風(fēng)鬧人吧,他忽然動了點別的念頭。

    以前塵不到常開玩笑說他悶著壞。就像在小王八上悄悄寫人名字,或是給不能吃辣的人點一桌滿江紅等等。

    總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那種,從來也只沖著一個人。

    塵不到本著逗他的心思,還在好整以暇地等他一如既往的反應(yīng)。

    誰知聞時站了一會兒,纏滿傀線的手指尖動了動,忽然側(cè)頭過去舔了一下塵不到的唇縫。

    這個動作讓聞時下頷的線條繃得瘦削清晰,淺淡的血色就那樣從白皙的皮膚下透出來。他喉結(jié)滑動了一下,這才讓開。

    ……

    總而言之,山道上呆立的人忽然就變成了塵不到自己。

    等他摸了一下被舔的地方乍然回神,就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在走了,而且是按照某人要求的,走在前面。始作俑者則安安靜靜地跟在他身后。

    塵不到回想了一番來龍去脈,腳步一停,回頭問道:“你剛剛算是撒嬌么?”

    聞時:“不算。”

    塵不到:“那算什么?”

    聞時:“……”

    他頂著塵不到的目光沉默半天,憋了兩個字:“使詐�!�

    就因為這句使詐,塵不到一路笑到了山頂。

    也是因為這句話,在后來很長一段時間里,傀術(shù)老祖聞時莫名其妙被迫使了各種各樣的詐。

    依然是因為這句話,他們兩個在上山的過程中根本沒注意周遭其他,所以那天其實還發(fā)生了一個小意外,而他們很久以后才知道。

    意外雖小,卻跟他們脫不開關(guān)系——

    正如聞時之前猜測的一樣,卜寧聽到鐘思關(guān)于身高的厥詞,當(dāng)即抓了一把小石頭,把鐘思送進了迷宮陣。

    只是送的時候,手指不聽使喚,一不小心把離鐘思最近的周煦和莊冶也捎上了。

    三個人里兩個有疾,再加上這本就是個玩笑,卜寧當(dāng)然不會弄什么復(fù)雜的大陣難為人。所以那陣是以他們最熟悉的松云山為基,搞了點另類鬼打墻。

    結(jié)果陰差陽錯把他們?nèi)齻打到了不該打的地方。

    簡單來說,就是以鐘思為首的倒霉蛋們,被迷宮陣送到了山間某株恨天高的老樹上。他們在老樹高高的枝丫上小心翼翼轉(zhuǎn)了個身,剛巧看到了遠處山道上聞時使詐的那一幕。

    當(dāng)然,枝葉遮擋,距離又遠,看得不太真切。

    很迷離,也很夢幻。

    但足以讓鐘思和莊冶一人一趔趄。

    還好,人都有一個東西叫做求生欲。

    兩人從樹上掉下去的時候,下意識撈了一下,撈住了他們剛剛站著的樹枝。雖然岌岌可危,但勉強靠手臂掛住了。

    周煦魂都讓他們嚇沒了。

    半天才從要叫不叫的狀態(tài)里緩過來。

    “嚇?biāo)牢伊宋也��!彼嘀目�,小心翼翼地摟著主樹干蹲下來�?br />
    如果是普通人這樣懸掛在十多層樓高的地方,周煦肯定不會松一口氣,起碼得把人撈起來再說。但是這兩位懸著,周煦就不是很怕。

    畢竟一個符咒老祖,一個雜修的頂頭。哪怕放根傀線出來,都能自救,不比他周煦有用么?

    可是周煦蹲在樹枝上,跟這兩位老祖大眼瞪小眼地等了半天,也沒見他們有任何自救的意思。而是等來了一段非常哲學(xué)的話。

    鐘思吊在樹枝上,幽幽地問他:“你看到了么?”

    周煦:“……”

    莊冶幽幽地跟了一句:“我看到了。”

    周煦:“……”

    鐘思:“你看到了什么?”

    莊冶:“我應(yīng)當(dāng)是看錯了�!�

    鐘思:“你說說看�!�

    莊冶:“不如你先說�!�

    周煦:“……”

    周煦:“你倆別這樣,我害怕�!�

    別說周煦了,這對話鬼聽了鬼都怕。

    然后更怕的來了。

    鐘思和莊冶同時直勾勾地看著他,道:“那你說。”

    “我說什么呀我說?”周煦道。

    “剛剛山道上,有人么?”鐘思問。

    這問法愣是給周煦問出了一聲雞皮疙瘩。

    “有、有的吧�!敝莒阏f。

    “誰?”

    “祖師爺和……聞時老祖?”周煦斟酌著。

    鐘思和莊冶對視了一眼,又轉(zhuǎn)向周煦:“然后呢?”

    周煦:“然后什么?”

    鐘思:“你看到什么說什么。”

    周煦:“……”

    周煦:“唔。”

    這一聲欲言又止意味深長的“唔”,差點把兩位老祖唔沒了。

    周煦作為早就知道內(nèi)情的人,看這兩位老祖的臉色,試著用了緩和一點的語氣,“你倆完全可以放松一點,其實我剛剛也沒看清,咱們離這么遠,角度又有點偏,還有樹枝晃來晃去,更何況……”

    周煦吸了一口氣——

    編不下去了。

    他抓了抓頭發(fā),決定還是算了,反正遲早要知道的,這也不算說人閑話。

    于是這棒槌一個大喘氣,放棄掙扎道:“你們醒得晚,所以可能不太知道。如果你們不怕被聞時老祖暗殺的話……理論上也可以管他叫師娘�!�

    說完他就沉默了,等那兩位老祖給個反應(yīng)。

    等了大概三秒鐘叭,他看見吊著的兩人一聲不吭松開了手。

    周煦:“?”

    周煦:“????”

    他還沒反應(yīng)過來是怎么回事,就被松手的兩人一塊兒帶下了樹。

    跳摩天大樓是什么感覺?

    周煦今天算是體會了一遍。

    他掉下去的時候腦子里閃過了兩句話:

    人的求生欲怎么能說沒就沒呢?

    ②草尼爸爸關(guān)我屁事啊啊啊啊啊啊啊——

    ***

    彼時,山腰藥池旁,卜寧剛把鐘思他們送進陣,正跟夏樵說話呢。

    夏樵有點擔(dān)心進陣的三個出不來,就聽卜寧說:“你小瞧他們了,這種陣他們見得多了,不當(dāng)真的。只是出路損了一點兒�!�

    夏樵好奇了:“出路是什么?”

    卜寧:“跳崖�!�

    夏樵:“……”

    夏樵滿臉迷茫:“老祖你確定這出路他們想得到???”

    卜寧:“一時半會兒必定想不到,但半個時辰也就差不多——”

    話沒說完,就見平地飛沙,陣石亂轉(zhuǎn)。

    原本空無一物的地方突然出現(xiàn)了三個人。

    藥池邊的人定睛一看:就見鐘思、莊冶還有周煦,整整齊齊地橫尸在地上。

    而這距離他們進陣,才過了一分鐘。

    卜寧頭頂緩緩冒出一個問號。

    第122章

    番外5:言傳身教

    “小師弟搖身一變成了長輩”這件事傷害性不大,沖擊力極強。

    倒不是不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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