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方青曄道:“是袁焱,他二人是少時好友,都是前歲初夏時來書院進(jìn)學(xué)的,且當(dāng)初都爭取這獨立的院舍,后來二人住在相鄰之地,平日里也有個照應(yīng),昨天早上,就是他來叫門卻發(fā)現(xiàn)屋內(nèi)毫無動靜的”
姜離也在打量屋子,當(dāng)年她們來進(jìn)學(xué)時這北面的屋閣曾從樓梯處隔斷,北面這一小半樓舍乃是單獨的女子院舍,如今書院生額漸少,貴族女子多擇長安私學(xué),隔斷便也被去除,如此,這些非富即貴的世家子弟便有了單獨的屋舍。
“去把袁焱叫來”
裴晏一聲令下,方青曄忙去隔壁敲門,“咚咚”的悶聲隔墻而來,雖是相鄰之地,隔音卻是比裴晏想象的好。
很快,一個十八九歲的年輕男子跟著方青曄走了過來,其人一身藍(lán)衫,冠發(fā)齊整,似乎早已起身梳洗,然而其蒼白的面色和眼下的青黑卻是掩不住的頹喪,他走到門口往屋內(nèi)一看,瞧見那地上血色之時眼眶驟然一縮,人都驚恐地退回了半步。
“袁焱,這是大理寺少卿,裴國公府世子,今日是來追查付懷瑾下落的,你和付懷瑾最是要好,把你這幾日所聞所見如實道來”
方青曄語氣嚴(yán)厲,袁焱佝著肩背瑟縮一下,還是不敢往那血跡處看,發(fā)覺裴晏目光凌厲地盯著他,他顫聲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怎么消失的,或許、或許是什么鬼神,一定是什么鬼神帶走了他……”
第143章
兇多吉少
“袁焱,
哪來的什么鬼神之說?”
見袁焱胡言亂語,方青曄先不快起來,袁焱緊攥著自己的袖口,眼皮狂跳,
顯是一副驚嚇過度之態(tài),
待他定了定神,
裴晏問:“付懷瑾是哪日閉門的?”
被方青曄一喝,袁焱強(qiáng)打精神作答,“是、是二十八日清晨,
因初二便是春試,且這次春試至關(guān)重要,我們好幾個都打算閉門溫書,我是看著他進(jìn)屋子關(guān)門的,
那之后我也回了屋子溫書,下午去后面用飯時,我還叫過他,
可誰知他很是不耐地回了一句‘不去’,
我聽他語氣不善,
便也不敢多打擾”
裴晏狹眸:“也就意味二十八白日他還在,
后來呢?”
“后來便是二十八晚上了,
我晚間去出恭時,
從門上看到里頭亮著燈,我本想叫他的,
可他這人性子頗有些暴躁,我猶豫一下后,
只自己去了,再回來時,
他屋里的燈還亮著,當(dāng)時已經(jīng)近二更天”
袁焱答完話,方青曄道:“發(fā)現(xiàn)不對后,我們昨日也問遍了人,書院的更夫在三更時分還看到他屋子里有燈火,后來雷雨大作,天明之前還有后面飯?zhí)玫幕锓蚩吹剿輧?nèi)亮著燈,不知是在徹夜溫書,還是被雷雨吵的沒睡著�!�
“雷雨是何時開始下的?”
裴晏問完,袁焱道:“大抵是丑時,外頭天色突變,我當(dāng)時本來已經(jīng)睡著了,硬是被幾個悶雷吵醒了,便見外頭又是打雷又是閃電,繼而大雨噼里啪啦傾盆而下,我起來點了燈,裹著被子難眠,但后來實在是太困,便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再醒來之后,便已經(jīng)是第二天早上天亮?xí)r分�!�
袁焱說著,又看向西窗,“前一夜晚上風(fēng)雨太大,后屋檐之下一排柏樹枝也扎破了我的窗戶,窗下還有些許雨水飄了進(jìn)來,我梳洗之后便去找院監(jiān)稟告此事,午時時分,院監(jiān)帶著人來修補(bǔ)了窗戶,當(dāng)時我想問懷瑾需不需要的,可敲了兩下門仍然無人應(yīng)聲,想到昨天他那般不耐煩,也不知他是不是前一夜睡太晚了尚在睡覺,我們便未敢多叫,便只補(bǔ)了我和其他幾人的屋子,修好了窗戶,我二十九一整日也在溫書,每次出門都沒見懷瑾出來,但到了晚上,我似乎聽到他屋子里有聲響,他屋內(nèi)也亮著燈”
裴晏不禁道:“他兩天一夜足不出戶,如何用食水?”
袁焱看向西窗旁的高低柜,“他家里每個月都會給他送吃的用的,他的點心都是長安城最好的鋪子制的,且他本就嫌棄書院的飲食,有時候一兩天也不去飯?zhí)�,至于出恭,他屋�?nèi)有恭桶,且我也不確定他到底出沒出去,或許出去了但我沒聽到呢?這屋子雖不大,可墻壁隔音極好,他出門若輕手輕腳的,并不易聽見。”
裴晏頷首,“那二十九夜里呢?”
“二十九夜里我歇下的早,最后一次出門是在亥時初刻,出門時他屋內(nèi)仍有燈火,只是那燈火并不亮,我也不知他在做什么,也未敢敲門,回來之后我便歇下了,這天夜里,大抵寅時外頭又響了悶雷,不多時又大雨瓢潑的,我迷迷糊糊醒來,又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再醒來便是昨天早上了”
說至此,袁焱痛心道:“我想著他兩天兩夜不見人,怎么也得問問,于是又敲門喊人,可喊了半天屋內(nèi)也無任何響動,我有些擔(dān)心,便去找了院監(jiān)。”
方青曄頷首道:“是袁焱和薛湛幾個來找我的,說付懷瑾把自己鎖在屋子里兩日沒出來,害怕出岔子,我一聽也擔(dān)心起來,便帶了齋夫阿平前來破門,門一開,便見屋內(nèi)有些凌亂,而付懷瑾已經(jīng)消失無蹤了”
這邊說著話,外頭回廊里已聚滿了學(xué)子們,正在這時,門夫在樓下喊道:“方院監(jiān),薛中丞和付侍郎來了”
方青曄一聽忙道:“鶴臣,我去迎一迎,這里交給你。”
裴晏此來帶了九思、十安等十來個武衛(wèi),他應(yīng)好,先命九思守住樓梯處,而后細(xì)細(xì)檢查起門窗來,姜離則蹲下身子查看起那一灘血跡,出血量并不大,像一杯茶蔓延在地,但那幾點滴濺的血滴卻有些古怪,“裴少卿,你過來看”
裴晏從窗前走過來,很快道:“不像從高處滴下的�!�
說著他又回頭掃視一圈屋子,“窗戶從內(nèi)釘死,未被破壞過,門閂除了斷口與破門留下的擦痕,也并無多余痕跡”
話音剛落,他垂眸看向腳下地衣,這塊地衣幾乎鋪滿了整間屋子,由羊毛與棉麻織就,厚實柔綿,走動時無聲無息,但此刻看著地衣,裴晏不知怎么覺得有些古怪,他后退兩步彎下身來,很快看出不對來,“地衣上有兩道直線印痕,像有什么重物壓在此處�!�
裴晏這時又問:“你們當(dāng)日破門進(jìn)來時,這地衣之上可有泥漬?”
袁焱忙道:“沒有的,除了血跡都干干凈凈,有些泥漬,只怕是我們帶進(jìn)來的。”
裴晏直起身來,又去敲擊四周墻壁,其余三面臨著東北兩方,一面是可越過東面長廊檐頂看向書院中庭的外廊,唯有南面與袁焱所住之地緊鄰。
裴晏招來十安幾人,先檢查床下,又移開拔步床檢查南面白墻,然而一番搜查下來,四面皆無隱秘出口,這時,裴晏抬頭看向了屋頂。
這座院樓修建的頗為結(jié)實,屋頂更是用柵格木板吊頂封死,冬暖夏涼,隔音亦好,裴晏仔細(xì)看了半晌,忽見西南拔步床一角的木板并非嚴(yán)絲合縫。
“來人,拿梯子來”
裴晏一聲令下,武衛(wèi)應(yīng)聲而去,又聽外頭有學(xué)子指路,很快十安便架著一把梯子進(jìn)了屋,十安將木梯靠墻,爬至頂端將那似有松動的木板往上一推,一縷灰塵落下,木板竟真的被推出個一尺見方的口子。
姜離聽見動靜也上前來,便見十安要了燈盞,又將自己半個腦袋升入頂洞之中,“公子,就是尋常的吊頂,一尺往上還有一層杉木板,屬下至多能把腦袋脖子送進(jìn)去,肩膀難入,腦袋也頂住了,與隔壁也都是封死的�!�
眼見十安被卡主,裴晏還是問:“付懷瑾身形如何?”
袁焱癟嘴道:“身量應(yīng)有五尺過半,比我高半個頭,也比我略顯壯實�!�
付懷瑾的身形顯然與十安十分接近,這樣一個人絕對不可能藏在頂板之中。
裴晏便道:“下來吧”
話音剛落,一行嘈雜腳步聲快步而來。
“付侍郎,就在盡頭的屋子”
方青曄邊說話邊在前帶路,待他先一步走到門口,正瞧見十安還站在梯子上,他一愕道:“這是怎么了?”
裴晏先問:“此處頂板為何松動了?”
“這是兩個月之前樓里鬧了鼠患,我們?yōu)榱俗嚼鲜髮⑦@木板掀開往頂板里投放了些鼠藥,后來這鼠患除了,這頂板大抵沒有刻意封死,便松動了�!�
方青曄答完,兩道錦衣身影到了門口,正是匆匆趕來的薛琦和付宗源。
付宗源擔(dān)驚受怕了一路,此刻一看到熟悉的,屬于付懷瑾的文房衣物頓時便紅了眼,再一看到地上血跡,更是眼前陣陣發(fā)黑,他定了定神,拱手道:“裴少卿,事發(fā)的前因后果我已經(jīng)聽方院監(jiān)說了,聽聞你們已來半個時辰,眼下可有什么線索?”
不等裴晏答話,他又道:“我兒今歲才十八,平日里最是循規(guī)蹈矩,他不會武功,也絕不可能不辭而別讓這么多人替他擔(dān)憂,再加上這地上的血跡,他定是出了意外,裴少卿既然在此,還請你一定要快些找到懷瑾”
付宗源眼底血絲遍布,言辭也十分誠懇,裴晏上前道:“付大人之心我明白,我們?nèi)缃裾谒巡槲輧?nèi)線索,付大人也可看看他這屋子有什么不合他習(xí)慣的異常之處,這屋子看起來雖是個密室,但你我都不會信什么鬼神和憑空消失之說,而無論是他自己離開,還是被人戕害,都一定會留下線索�!�
付宗源心急如焚,但他在朝為官多年,也知此刻越冷靜越有助于找人,他深吸口氣走到書案跟前,一點點看過屋內(nèi)之物,很快,又走向屏風(fēng),往拔步床和兩側(cè)放著的箱籠、梳洗之物上看去。
薛琦站在門口朝姜離招手,“泠兒”
姜離走上前來,“父親?”
薛琦也是連夜出發(fā),此刻眼下發(fā)青,腰似乎也受了不少罪,他道:“聽說老先生天亮?xí)r分用了藥,此刻已無性命之危?”
姜離頷首,薛琦又示意屋內(nèi),“這里如何?”
姜離憂心忡忡道:“如今還沒發(fā)現(xiàn)指向明確的線索。”
薛琦點了點頭,“你弟弟可見過了?”
姜離應(yīng)是,薛琦便道:“那好,我先帶你弟弟說幾句話,江老先生他們也在樓下了,許久未見,我去與他們敘敘舊�!�
姜離應(yīng)是,薛琦來書院的目的便是為了薛湛,付懷瑾失蹤之事自然未被他放在心上。
薛琦離開,姜離又回身看來,便見付宗源站在屏風(fēng)一側(cè)道:“我,我也看不出什么來,書院之中不許帶仆從,這屋子亂了些,但也說不上異樣,最奇怪的還是好好的一個大活人
,是怎么就消失的無影無蹤的,這地上的血跡定是懷瑾的,他會不會是受了傷,然后被惡徒擄走了?這門窗雖鎖著,可萬一兇手用了什么法子關(guān)上了門呢?”
付宗源滿心急迫,裴晏道:“付大人所言并非沒有可能,但付懷瑾失蹤已經(jīng)有一天一夜,我們還需更多線索,付大人若想到了什么盡可來尋我,眼下可先去聽泉軒歇息�!�
付宗源苦澀地點頭,一轉(zhuǎn)身,看到了門口的袁焱,“焱兒,你可知道什么?你和懷瑾情同手足,出事前兩日你就沒發(fā)現(xiàn)哪里不妥嗎?”
袁焱的神色再度惶恐起來,“付伯伯,我真的不知,懷瑾的性子你明白的,他萬分重視此番春試,閉門這兩日我叫過他問過他,可他就是不應(yīng)我�!�
付宗源欲言又止,一旁方青曄道:“付大人稍安勿躁,鶴臣說得對,你在此看著這屋子也只能干著急,聽泉軒已經(jīng)安排好了住處,不如讓袁焱陪你去歇著?”
付宗源長嘆一聲,只得聽了安排,方青曄便道:“袁焱,你陪一陪你付伯伯�!�
袁焱懨懨應(yīng)是,跟著付宗源一起往樓下走去。
二人離開,方青曄松了口氣,又看向屋內(nèi)道:“鶴臣,如何了?”
裴晏正在檢查箱籠,此時手中拿著兩件錦襖出神,“他這兩件袍子你們可見過?”
方青曄定睛看來,便見裴晏左手拿一件寶藍(lán)五蝠捧壽團(tuán)花紋長襖,右手拿一件鴉青蜀錦素面夾襖,方青曄道:“自然見過,正月里他就時常穿這兩件衣裳,但如今天氣不比正月嚴(yán)寒,他已經(jīng)一個月沒怎么穿過了吧�!�
姜離聞言走近,“怎么了?”
裴晏示意道:“你看,兩件衣裳都有數(shù)處褶皺。”
付懷瑾的衣裳皆是上好錦緞,這樣的絲織物很容易便會勾絲褶皺,姜離仔仔細(xì)細(xì)看過一遍,道:“寶藍(lán)錦襖有五處,都不大,鴉青錦襖有六處,也都不算大,但不光褶皺,褶皺間還有絲線松散勾絲,像在何處摩擦過�!�
方青曄在旁道:“是冬日摔跤了吧?”
裴晏無法驗證,令十安記下此處,又往付懷瑾的書架桌案上走去,便見岸上青銅燈盞中的燈油已經(jīng)見底,倒地的筆架則是干干凈凈。
這時懷夕在門口探身,早先去取名冊的書院齋夫也候在一旁,裴晏又掃了一圈屋子,道:“留一人守在此地,我們?nèi)ノ莺罂纯础?br />
方青曄應(yīng)好,待出屋門,便見二樓廊道中擠滿了在院學(xué)子,大抵知道了裴晏身份,眾人既好奇,又多有惶恐地望著他。
待到了一樓廊道,便見薛琦為首的七八人正在廊下說話,高從章父子居左,永陽侯柳明程父子居右,中間站著一位滿頭銀發(fā)的老者和一位中年錦衣男子,本該歇下的付宗源站在人群中,大家正在溫言安慰。
姜離目光掃過幾人,猜到了老者便是他們找的江楚城,但如今事從緊急,只能以付懷瑾失蹤之事為重。
“鶴臣,這位便是江老先生,其他人你都認(rèn)得”
方青曄駐足引薦,裴晏自當(dāng)見禮,江楚城雖是滿頭白發(fā),一雙眸子卻是炯炯有神,他和藹地望著裴晏道:“裴郎的公子,我知道,也是一早就見過的,只是我致仕多年他想必不記得了,這位,便是薛中丞府上的姑娘?”
除了方伯樘,就屬江楚城最德高望重,他說著又看向姜離,姜離自也上來見禮,江楚城欣然道,“薛中丞好福氣,罷了,你們不必耽誤工夫,快去看看如何找到付家公子,這事生得實在是詭異又巧合。”
方青曄與裴晏皆拱手,一行人步出廊道,往院舍屋后轉(zhuǎn)去。
書院內(nèi)園景蔥郁,碧樹如蓋,院舍后乃是一片柏樹與紫竹交雜的木林,幾人踩著尚有濕意的枯枝小徑直奔樓下,果然看到靠近院舍的幾株老柏枝梢橫折。
方青曄道:“就是這幾株老樹,每年夏天最繁茂之時我們會修剪枝葉,但如今尚是初春我們便未管,前日修補(bǔ)窗戶時,此處已被雜工們清理過一番,但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古怪�!�
因連下兩場雨,墻根之下有不少枯枝落葉,大大小小的腳印亦是泥濘紛雜,裴晏往二樓看一眼,又看向一樓,“這樓下沒有住人?”
方青曄應(yīng)是,“這間屋子去歲還是有人住的,可今年年后老鬧蟲害,好幾個學(xué)生被咬得滿身大包,沒法子就空置下來了,正好去歲又退了幾個學(xué)生,年后院舍本也不緊張,便用來堆放雜物了。”
裴晏這時拿過書院名冊,一邊翻看一邊道:“近日付懷瑾可與何人有過不快?”
方青曄一嘆道:“其實是有的,去歲年末,宮中送來了十多套德興一朝的殘缺古籍,是陛下想讓叔父修書,當(dāng)今天下,也只有叔父這等年歲、這等才學(xué)才能堪此任,叔父昨日犯病,也有連日疲累之故,叔父也是在修書之時,想讓今歲的春試不同以往�!�
“若在今歲春試中表現(xiàn)優(yōu)異者,叔父極可能會帶著頭名二人同為陛下修書,這些孩子多未至雙十之齡,又皆未考取功名,這樣天賜的機(jī)會如何能放過?為了此事,他們一早便鉚足了勁溫書,為此也生過些波瀾,付懷瑾的性子多有沖動,為了搶藏書樓的兩本文集,曾在二十四那日與今歲新來的幾個學(xué)子動過手�!�
“新來的學(xué)子?”裴晏疑問道。
“不錯,有四人,因都是新來的自然而然學(xué)到了一處,二十四那日,他們在藏書樓門口動的手,還驚動了叔父,為此令他們幾人面壁思過,還寫了悔過書�!�
方青曄說完,心驚道:“你的意思是與他們有關(guān)?但不可能的,他們四人住在整個二樓最南面,正好四人一間屋子,這幾日他們溫書用飯全都在一處,哦還有,他們與付懷瑾不睦,付懷瑾只怕連院舍的門都不許他們進(jìn)”
裴晏看完名冊,定聲道:“不一定與他們有關(guān),但眼下線索不夠,我需摸排盡量多的人證,你們昨日雖找了一整日,但接下來,我還是要讓我的人再在書院各處搜尋,今日開始,課業(yè)暫停,讓大家多在學(xué)舍內(nèi)溫書,莫要隨意走動�!�
方青曄將裴晏當(dāng)做救命稻草,他立刻應(yīng)道,“好,我這就去安排�!�
第144章
疑似兇器
“你如何看?”
方青曄一走,
裴晏轉(zhuǎn)眸看向姜離。
姜離正望著付懷瑾破洞的窗戶,“眼下來看,這個屋子只有正門能離開,屋內(nèi)雖有血跡,
又有筆架掉落在地,
但說是有打斗痕跡,
似乎也站不住腳,倘若有人入屋子刺傷了付懷瑾,再將其擄走,
那如今付懷瑾能藏在何處?”
“按袁焱的證詞推算,付懷瑾似乎是二十九日夜半消失的,彼時雷雨交加,夜里書院除了門夫其他人都已歇下,
這時若有人能將付懷瑾刺傷并擄走,那并非全無可能,但學(xué)舍兩層樓的外廊皆是相通,
兇手要行兇,
定不敢動靜太大,
若付懷瑾放聲大叫掙扎,
不說別人,
袁焱一定會被驚醒”
裴晏話音落下,
姜離道:“此人定是付懷瑾極信任之人,并且有足夠的地方藏匿付懷瑾,
那這人多半有單獨的學(xué)舍�!�
裴晏眉眼微定,“便先從學(xué)舍樓搜起,
我親自帶人搜,書院就這么大,
掘地三尺也得把人找出來。”
話音落下,裴晏先命九思喚來書院的齋夫雜工一同幫忙,待方青曄回來,見姜離施施然站在一旁,便道:“時辰不早了,我吩咐了廚娘,待會兒把早膳送去幽篁館,姑娘不若先去歇會兒等著用膳?”
姜離莞然道,“您不必客氣,我素聞白鷺山書院之名,想先在各處逛逛,不知可否�!�
方青曄一聽忙道:“那我讓穗兒陪姑娘走走�!�
姜離應(yīng)好,方青曄便命人把張穗兒叫來,裴晏心知姜離多年未歸想重游故地,便也許了此事,交代一番后,帶著人往學(xué)舍樓前走去。
姜離站在道旁看著眾人四散開來,這才凝神打量起書院。
時隔七年,書院內(nèi)的學(xué)齋學(xué)舍皆重新修繕過,花木園藝也多有不同,那些數(shù)十年的古樹雖仍蒼勁虬結(jié)地佇立著,但還是令姜離生出了物是人非之感
姜離兀自感懷片刻,張穗兒快步跑了過來,“拜見姑娘,我?guī)Ч媚锕涔浒�,姑娘想先去哪里?�?br />
姜離左右看看,指了指東面幾間跨院。
張穗兒一笑,機(jī)靈道:“姑娘,這是飯?zhí)�,這會兒快早膳時間了,咱們?nèi)デ魄啤?br />
見張穗兒十分討喜,姜離道:“你小小年紀(jì),來書院許久了嗎?”
“我來了兩年了,當(dāng)年老先生回族中養(yǎng)病,恰逢我母親病逝,爺爺便把我要來身邊帶著,帶了兩年,再回來時我舍不得爺爺,爺爺也覺得我來書院能早些開蒙也很好,便把我?guī)Я诉^來。”
張穗兒口齒伶俐,待出了木林,便道:“這幾座院子都是打通的,中間為飯?zhí)茫泵鏋閺N房,南面的則為熱水房與沐浴浣衣之地,前幾年有女學(xué)生之時,南面的小院是獨立的,后來沒了女學(xué)生,便全部拆了�!�
此時已至巳時,廚房院中正飄來陣陣飯香,懷夕道:“為何沒了女學(xué)生?”
張穗兒道:“也不是全然沒有,是這幾年越來越少了,若只有三五人來求學(xué),老先生擔(dān)心女兒家太少會出事端,便婉拒了她們,反正長安也多私學(xué)。”
說話間三人到了廚房院外,便見廚房窗戶大開,門內(nèi)煙氣裊裊,四個廚娘一個伙夫正腳不沾地地忙碌,張穗兒鼻息動了動,“今日早膳是湯餅”
姜離未多打擾,又過月洞門往中院去,遂見膳堂廳門大開,里頭七八張長木桌與二十來條木凳整齊安放著,張穗兒指了指南面,“前面是熱水房和茶水房,再往南是浣衣房和浴房,浴房每過四日開放一日,大家只能在那日去沐浴。”
姜離目光掃過幾間院落,張穗兒又道:“這里沒什么可看的,姑娘可想去藏書樓看看?”
姜離莞爾,“也好,你帶路吧�!�
張穗兒便帶路往北行去,過了學(xué)舍樓北面的夾道,再過聽泉軒,又轉(zhuǎn)往北,行過德音樓往西北方向走,很快便到了一棟八角攢尖頂?shù)臉巧嶂隆?br />
“這里便是藏書樓了,一共四層,藏書有萬冊,許多都是外頭尋不見的孤本,由老先生帶著學(xué)生們一起修撰,好些文士大儒來書院拜訪,總要先來此處�!睆埶雰赫f完,又往東北方向道:“那后面是文昌祠,每月老先生都帶領(lǐng)學(xué)子們前去祭拜,再往外走便是北門,北門之外有碑林,姑娘也可去瞧瞧,不過院監(jiān)說快用早膳了,姑娘用了早膳再去最好。”
見張穗兒實在伶俐,姜離道,“好,聽你的,我聽方院監(jiān)說幾日前付懷瑾與幾個新來的學(xué)子在此動過手?”
張穗兒睜著黑白分明的眼睛望著姜離,“姑娘是幫裴世子問的?”
姜離不禁失笑,“算是吧�!�
張穗兒便仔細(xì)回憶起來,“那是二十四那日的事了,午后我和爺爺正照看老先生修書,忽然聽到外頭響起了幾聲急呼,便見虞梓謙和陶景華沖了進(jìn)來,陶景華紅著眼睛,虞梓謙則是求見院監(jiān),說打起來了讓去勸架�!�
“院監(jiān)嚇了一跳,等到了藏書樓,便見門口圍了許多人,這里的門夫宋叔正在拉架,付懷瑾和袁焱幾個跟賀炳志打的不可開交”
見姜離眸生疑問,張穗兒忙道:“賀炳志便是今歲新來的,今年才十六歲,但生得人高馬大的,袁焱雖也會武,也不是對手,哦陶景華也是新來的,今歲十三,他們幾個都是不遠(yuǎn)千里前來求學(xué),家世也不比這些長安世家子,時不時便有些爭端,但一般情況下,他們幾個也都忍了,那天動手,是因付懷瑾幾個過分……”
張穗兒面上閃過難言之態(tài),顯然連個小孩子都明白孰是孰非。
姜離便道:“那他們被欺負(fù)的,可會想著報復(fù)?”
張穗兒搖頭,“不能吧,他們很珍惜來書院的機(jī)會,老先生還分了不少膏火予他們,算下來,每年在此進(jìn)學(xué)只需旁人束脩的一小半兒,他們都很感激呢。”
話音剛落,夾道中走出個中年婦人來,這婦人身形矮小,略有發(fā)福,手中提著個食盒,一見姜離,便露出恭敬神色。
張穗兒忙道:“云嫂,是給薛姑娘送早膳的?”
被叫云嫂的廚娘應(yīng)是,賠著笑上前來,“這位便是客人吧,可是要去幽篁館用膳?”
姜離見狀也只好道:“不錯,那我們先回幽篁館。”
張穗兒麻利地上前接過食盒,“我來送吧云嫂,你腰上有傷,忙完了就回去歇著�!�
云嫂堆著笑意,待張穗兒接過食盒方轉(zhuǎn)身離去,張穗兒便往幽篁館引路,又道:“云嫂心地極好,別看她個頭不高,力氣卻頗大,來書院小半年,廚房苦累的活兒搶著干,還會給先生們做夜宵點心,她做的桂花栗子糕就十分好吃�!�
姜離不禁道:“書院的每個人你都熟識?”
張穗兒摸了摸腦袋,靦腆笑道:“那也不是,有時我會偷偷去聽先生們授課教習(xí),這才知道了那些學(xué)子們的事,相比之下,我和先生們更熟悉,偶爾也幫著他們跑跑腿�!�
說至此,姜離不由問:“那位林先生會醫(yī)術(shù)?”
張穗兒應(yīng)是,“這位林先生剛過而立,好像是三年前來的書院,還方院監(jiān)的舊識,他是教經(jīng)史的,學(xué)問極好,學(xué)子們也很喜歡他�!�
說至此張穗兒又嘆道,“爺爺說從前書院從不缺先生和學(xué)生,但來這書院的都是沖著老先生之名,自從老先生病倒之后,教學(xué)的先生都走了好幾個�!�
三人沿著青石板小徑往西南行,越過一座得真樓后便到了幽篁館,望著眼前熟悉的屋舍,姜離一時生出了幾分恍惚之感。
“薛姑娘,就是這里了”
張穗兒緩步在前,“這里早年是裴世子的住所,您還不知吧,他從前先在老先生跟前進(jìn)學(xué),后來還幫老先生講學(xué)過,爺爺說滿長安無人不知他的才名。”
幽篁館內(nèi)遍植碧竹,盛春時節(jié),郁郁蔥蔥,上房是裴晏居處,她的居所被安排在了西廂,待進(jìn)門,便見屋內(nèi)布置的清雅得宜,她的醫(yī)箱正安放在西窗之下。
張穗兒打開食盒,姜離見湯餅有余,遂留他一同用膳,待膳畢,姜離收好食盒又問他,“與付懷瑾有關(guān)之事,你可還知道別的什么?”
張穗兒想了想道:“他的性情有些怪,平日里在先生們跟前,是十分彬彬有禮的,但和其他人相處時,他的喜怒變化則十分明顯,連和他關(guān)系最好的袁焱都不能避免,哦還有,他膽子很小,很信神佛之說,會在身上帶一個辟邪的玉珠,連沐浴都不取下,他還很怕小病小痛,一點兒不對便要立刻請大夫,若他這樣的年紀(jì)哪有那么容易重��?”
“哦,他還很怕有人害他,去歲夏天,因從前兩個廚娘私貪銀錢,用了腐壞的食物,使得好些人吃壞了肚子上吐下瀉,當(dāng)時他是第一個病變的,大抵吐得有些嚴(yán)重,他忽然害怕起來,說是有人給他下毒了,他命不久矣了,立刻讓人去長安請御醫(yī)。”
姜離擰眉道:“去歲就說有人害他?”
張穗兒聳聳肩,“許是因腹痛如絞罷,確也像中毒,他鬧了沒有一刻鐘,其他人也相繼出現(xiàn)了病狀,這才知道是廚房出了事,但也足以看出他惜命膽小,他還不敢一個人去后山呢,總之,有種外強(qiáng)中干之感�!�
張穗兒說完,下意識朝屋外看去,見院內(nèi)無人方才松了口氣,姜離笑道:“不必?fù)?dān)心,這些話我不會亂說出去。”
張穗兒抓了抓腦袋,“姑娘歇會兒吧,我把食盒給云嫂送回去�!�
姜離昨夜只淺眠片刻,這會兒確有些困乏,但想到付懷瑾極可能兇多吉少,她此刻也無補(bǔ)眠之心,便道:“無礙,我隨你同去,待會兒還得看看老先生。”
張穗兒笑著應(yīng)好,幾人又往前院而去,離開幽篁館時,懷夕輕聲道:“姑娘,從前裴大人一直住在此?”
姜離點頭,懷夕又問:“那姑娘從前可常來此處?”
姜離一默,臉不紅心不跳地?fù)u頭,“自然沒有。”
懷夕自然沒有不信的,便見張穗兒并未原路返回,而是帶著人往校經(jīng)堂的方向而去,過了校經(jīng)堂西面的夾道,便是大講堂,三人剛走上廊道,便見裴晏的人正守在大講堂門口,袁焱和虞梓謙、薛湛等七八人也站在門外。
姜離往學(xué)舍樓上掃了一眼,正待去講堂瞧瞧進(jìn)展,一抬頭,卻見九思幾人從君子湖方向大步而來,“公子,疑似兇器找到了”
九思一聲大喝,只令眾人一驚,下一刻,裴晏與方青曄齊齊走了出來。
九思三步并作五步跑到二人跟前,氣喘吁吁道:“匕首!找到了這把匕首,在湖畔的水草之中找到的,大概是想把匕首扔進(jìn)湖里,結(jié)果沒看清位置,我們的人搜的仔細(xì),很快便瞧見了�!�
裴晏接過匕首,便見是一把極其鋒利,且手柄鑲嵌血紅瓔珞的上品短匕,而這時,方青曄看著這把匕首道:“奇怪,這匕首我似乎在何處見過”
此話一出,近前學(xué)子紛紛圍上來,很快,薛湛駭然瞪向身旁之人,“袁焱,這不是你那把你叔父贈與你的貢品匕首嗎?!”
第145章
絕對信任
所有人都看向袁焱
便見袁焱白著臉,
眼瞳大瞪,想反駁,可面對十來道質(zhì)疑的目光,他只能磕磕絆絆道:“我、是我的匕首不錯,
可……可是這匕首早在昨日就不見了,
我本來放在屋內(nèi)書柜里的,
但就在昨日懷瑾失蹤之后,我擔(dān)心書院內(nèi)有歹人,便想著把匕首找出來,
找出來防身,可我翻遍了書柜和書案的四五個抽屜,卻都遍尋不見,當(dāng)時我心中慌亂不已,
只以為自己記錯了地方,還想著等事情平定之后翻箱子找,我已經(jīng)半個多月沒開過放匕首的抽屜了,
或許、或許早就不見了……”
豆大的冷汗從他額角滴落下來,
他強(qiáng)撐道:“我也不知怎會在君子湖里�!�
一席話落定,
眾人眼底質(zhì)疑更甚,
虞梓謙道:“我記得你說過,
這把匕首是兩年前陛下賞賜給你叔父的貢品,
彼時正值你回長安求學(xué),你叔父為了激勵你,
便把這寶物送給了你,你還說每當(dāng)你心生退意時,
便要拿出這把匕首看看,怎回半個月沒開過抽屜?”
薛湛也道:“我也記得你說過這樣的話�!�
此言一出,
柳元嘉道:“袁焱,我們書院眼下學(xué)問最好的也就那么四五人,你和懷瑾都在內(nèi),你不會是因為想跟著先生修書,所以……”
袁焱聽得面色大變,“你胡說什么!我與懷瑾相識多年,我怎么會為了這區(qū)區(qū)一小利去謀害摯友呢!?是兇手!是兇手偷走了我的匕首嫁禍給我的。”
話音剛落,又一人站出來道:“現(xiàn)在只有你一個人聽到了懷瑾房內(nèi)的動靜,你說什么我們便信什么,若你說了謊,還真無人能識破。”
袁焱目光一轉(zhuǎn)盯著說話之人,咬牙道:“孔昱升,你少在這里冤枉我,我看就是你害了懷瑾,就是你怕懷瑾搶了你的頭名”
孔昱升著褐色長袍,身量清瘦,國字臉,長劍眉,頗有少年老成之相,他聞言冷笑道:“只有非濫竽充數(shù)的下作之人才會用這等法子求名求利,你雖和付懷瑾相識多年,可我看你們二人也并非毫無芥蒂嘛”
孔昱升一番話氣的袁焱胸膛起伏面色青紫,見裴晏并無打斷之意,方青曄再看不下去,喝道:“行了!你們看看你們頭頂這塊匾額,如今付懷瑾生死未卜,你們卻在此互相攻訐,這哪里是同窗的樣子?!”
方青曄一吼,眾人面露愧色,皆不敢多言,這時裴晏才道:“你們在此候著,我先去湖邊看看�!�
姜離在旁看了半晌,此刻也跟了上來,裴晏將匕首遞給她,姜離仔細(xì)一看,便見匕首刃口之上只有泥漬并無血跡,但在手柄上的嵌寶花紋之中,卻有干涸的暗紅色痕跡,她一邊走一邊仔細(xì)地嗅聞片刻,輕聲道:“是人血�!�
裴晏目光幾變,步伐愈快,一行人從聽泉軒與德音樓之間的小徑行至湖邊,便見盛春時節(jié),占地半畝的君子湖碧波盈盈,云影悠悠,湖畔蒿草齊膝,芳花棋布,若無付懷瑾失蹤之事,實在是極好的賞景之處。
“公子,就在南面圍欄之外”
君子湖湖心極深,湖畔建有回廊一圈以供通行,除了花匠和雜工,嚴(yán)禁學(xué)子們越過圍欄嬉水,因遍尋付懷瑾不見,九思等人便往這方內(nèi)湖之中搜尋,不想付懷瑾不曾找到,卻無意間發(fā)現(xiàn)了這匕首。
九思越過回廊,行過蒿草,準(zhǔn)確地指出了發(fā)現(xiàn)匕首之地,又道:“我們找的時候,未在周圍發(fā)現(xiàn)腳印,匕首應(yīng)是被人扔過來的,只是顯然此人十分慌亂……另外我們已經(jīng)搜了一圈,湖中并未發(fā)現(xiàn)不妥�!�
方青曄道:“所以真是兇手用這把匕首傷害了付懷瑾?可即便如此,那付懷瑾在哪里呢?這書院里里外外就這么大地方,又沒有地窖,他能去哪?”
至此刻付懷瑾已失蹤了至少十四個時辰,書院所有的屋舍與園景都尋遍,卻仍無其蹤影,好好一個人,怎么會消失的如此徹底?
“去把袁焱叫來�!�
裴晏令下,自有武衛(wèi)去叫人,見姜離還在看那把匕首,裴晏道:“袁焱出自麟州袁氏,他的叔父是神策軍左營大將軍袁興武,袁興武有二子,長子早年病逝,二子是袁航,袁航從武,他便對侄兒袁焱報以厚望。”
姜離記得袁航,去歲新娘屠夫案中第五位死者錢甘棠,便是袁航將過門的未婚妻子,她點了點頭,“那袁焱的父親呢?”
“他父親早年中過舉人,但數(shù)次再考也未中進(jìn)士,后來一氣之下回了麟州,在族地中掌管家業(yè),并無功名在身,袁氏如今以袁興武為尊�!�
裴晏解釋完,袁焱人也上了回廊,他耷拉著腦袋走近,裴晏便問:“說說你和付懷瑾這些年的交情”
袁焱低著頭,脖頸上也冷汗津津,他啞聲道:“我、我是麟州人,付伯伯在九年前去了麟州任刺史,我們當(dāng)時都在麟州書院進(jìn)學(xué),就是那時候相識的,我們年歲相當(dāng),家世也算相近,自然而然成了好友,已經(jīng)快十年了。后來,后來付伯伯調(diào)任,我父親和叔父也想讓我入長安求學(xué),我們便在四年前一同回了長安,起先在長安私學(xué)進(jìn)學(xué),如今年歲漸長,將來也都要走科考的路子,便來了書院求老先生教誨,我和他都沒有親兄弟,這么多年相處下來,說是情同手足都不為過。”
裴晏道:“孔昱升之言何解?”
袁焱豁然抬頭,“沒,真的沒有芥蒂,大人莫要聽那孔昱升胡說,一定是他害了懷瑾,他嫉妒懷瑾的家世與文采,一定是他”
“付懷瑾為何膽子極小?”
忽然,姜離開了口,袁焱眼皮一跳,“什么?”
姜離定聲問:“我聽聞去歲夏日,書院曾有過一次食物腐壞之禍,當(dāng)時他第一個發(fā)作,因腹痛太猛,他很快懷疑有人給他下毒要害死他,你應(yīng)當(dāng)記得此事吧?”
袁焱面皮顫抖一下,“記、記得�!�
“一般出了這等事,就算以為是中了毒,也多會怕自己誤食了毒物,但他卻立刻想到是有人要害死他,這是為何?”
姜離語氣不疾不徐,目光卻定定盯著袁焱,頗有壓迫之感。
袁焱結(jié)巴道:“他、他確實是膽小怕死的性子,我也不知為何,每個人的性情都不同吧,他自小頗受寵愛長大,嬌貴些也不算什么。”
裴晏不知去歲之事,此時冷聲道:“袁焱,你若真當(dāng)他是至交好友,那便不得有一句隱瞞作假�!�
袁焱不敢看裴晏的眼睛,“自、自然,我不敢的�!�
袁焱此狀一看便是心虛之態(tài),裴晏盯了他片刻,轉(zhuǎn)而道:“走吧,去你房內(nèi)看看這把匕首是如何丟失的�!�
袁焱忙轉(zhuǎn)身在前引路,待他走遠(yuǎn)了些,裴晏對姜離道:“適才已搜了所有獨住之人的屋子,未見任何藏人的可能,又互問了人證,最后一個見到付懷瑾的確是袁焱。”
姜離將匕首遞給九思,又道,“按付懷瑾屋內(nèi)的血跡來看,其傷勢不至致死,但如今四處不見人,只怕已經(jīng)不能以常理論斷……”
九思聽著道:“難道說……將人藏在極狹小之處?那豈非是……”
今日是個陰天,時近午時,天邊陰云堆積,九思這話一出,前后的大理寺武衛(wèi)們皆背脊發(fā)涼,能將人藏去極其狹小之地,那只能是人已經(jīng)不成“人形”。
裴晏視線掃過目之所及的數(shù)棟樓闕,面色愈發(fā)嚴(yán)峻起來。
待到了袁焱學(xué)舍門口,便見屋內(nèi)柜閣已有雜亂之相,他房內(nèi)雖不比付懷瑾錦繡奢華,但家具器物也不少,袁焱指著書柜居中的一格抽屜道:“這里,本來是放在這里的,雖未上鎖,可這屋子我但凡離去定會鎖門,按理來說沒有人能將抽屜打開偷走,我也不知怎么就出現(xiàn)在君子湖里了……”
袁焱面上懊惱不似作假,裴晏道:“當(dāng)真半月未看?”
袁焱應(yīng)是,“當(dāng)真……真的沒看,這匕首在我進(jìn)書院之時便帶著了,起初,我的確是隔兩日便一看,可這都一年多了,我怎么還會日日拿出來看?大人信我,起初我也有炫耀之意,如今大家都知道此事了,我何必日日供著?何況若是早知丟了,我一定早就著急了,這可是貢品,若是被叔父知道我是要遭殃的……”
裴晏道:“這半月可有人與你一同在房中久留?”
袁焱仔細(xì)回憶道:“那倒是有,但也只有懷瑾一人來過”
袁焱所言并無有效線索,姜離這時打量起屏風(fēng)之后的箱籠來,袁焱見她目之所及道:“箱子里頭也搜過的,何況懷瑾人高馬大,那箱子也藏不了人不是?”
話音剛落,姜離耳邊忽然響起了一陣窸窣之聲,幾乎是同時,裴晏猝然抬頭往頂上看去,袁焱等人慢了半拍,也聽到了沙沙聲,他面色一變,“老鼠!這頂上又有老鼠,實是可惡,幸好我早有所備”
袁焱大抵恨極了老鼠,言畢快步朝門后走去,他抄出個竹竿來,又利落地踩著椅子跳上了書案,而后對著頂上木板使勁一戳,只聽“咔”的一聲,嚴(yán)絲合縫的頂板被他戳開,又聞幾道“嘰嘰”之聲,一個黑色的影子瞬時從天而降,而袁焱手中的竹竿似乎長了眼睛,只見他朝著空中用力一揮,一聲悶響后,那黑色影子重重落地。
姜離定睛一看,一只半掌長的老鼠已口吐鮮血而亡,而這老鼠爪子上掛著幾絲絲絨,顯然在學(xué)舍里作亂已久。
書院早有鼠患,讓姜離意外的并非老鼠,而是袁焱利落的身手,裴晏的目光落在袁焱手中竹竿上,“你可是自小習(xí)武?”
袁焱一愣,連忙跳下地來,見那老鼠已死,松了口氣道:“不錯,自小習(xí)武,只是天分不足,再加上父親和叔父都想讓我從文,后來便疏于練習(xí)了�!�
“裴少卿,方院監(jiān),可是找到兇器了?”
袁焱話音剛落,付宗源的聲音響了起來,眾人轉(zhuǎn)身一看,便見他匆匆進(jìn)了門,顯然是得了匕首的消息趕來追責(zé)。
方青曄便面露難色道:“付侍郎先別急,雖然的確是袁焱的匕首,但他說匕首是丟了,眼下證據(jù)不足,付侍郎還是等我們查個清楚。”
方青曄勸慰之意明顯,然而付宗源一愣后道:“方院監(jiān)此話何意?我自然不會懷疑袁焱,我不用想就猜到是有人偷了匕首陷害他。”
付宗源語速極快,此話一出,不說裴晏和姜離,便是方青曄都跟著一愣,他忙道:“好,如此便好……”
第146章
請假回長安
“可能查到是何人偷走了匕首?”
付宗源毫不懷疑袁焱,
心底卻仍是著急,裴晏道:“他已有多日未看匕首,尚不知匕首何時失蹤,我們還要再查�!�
付宗源又問,
“那可能確定這把匕首便是傷了懷瑾的兇器?”
裴晏眉眼微暗,
“匕首手柄之上有人血痕跡,
但目前無法確定血跡
來自何人�!�
付宗源心急如焚,看看裴晏,再看看方青曄,
一顆心揪作一團(tuán),“已經(jīng)一天一夜了,眼看著今日已過了半天了,懷瑾他”
付宗源尋子心切,
裴晏也不敢輕慢,這時道:“付侍郎,付懷瑾過年之時回過長安,
他當(dāng)時可曾提過在書院之中有何不愉快?”
付宗源一愕,
“沒有提過啊,
沒有的事,
白鷺山書院治學(xué)嚴(yán)明,
先生學(xué)子皆奉忠廉節(jié)孝,
再加上諸位先生照顧,沒什么不愉快啊。”
裴晏目光鋒銳了些,
“那為何付懷瑾會擔(dān)心有人害他?”
裴晏將去歲食物腐壞之禍道來,付宗源聽完快速地眨了下眼,
道:“他自幼體弱,膽子也確實不大,
彼時忽然腹痛如絞,自然易生誤會,何況那已經(jīng)是快一年之前的事了,應(yīng)該和眼下之事并無干系吧?”
裴晏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掃視一圈道:“適才只在你屋內(nèi)搜了是否藏人,如今匕首可能與案子有關(guān),我們得再搜一遍,你若想到什么異常盡快道來�!�
袁焱欲言又止片刻,自不敢攔阻,眼見九思幾個進(jìn)來搜查屋子,他退到門口道:“方院監(jiān),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明日的考試可還要繼續(xù)?”
方青曄重重一嘆,“適才還在和江老先生他們商量呢,如今人心惶惶,想來也難安心應(yīng)考,若是今日二更前能找到懷瑾,且他無大礙,那考試便繼續(xù),若一直找不到人,考試只怕要延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