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蕓娘眼神一亮:「好主意!那這法子可行!」
她又掏出一張黃紙交給我:「我幼時隨父親學過,束水沖沙法需配合月相,這是我測算的疏浚日程�!�
曹行知仍舊面有憂色:「辦法倒是好辦法,只怕民心渙散。
「朝廷兵馬已至卻要令其服勞役,若有居心叵測者鬧事……」
仿佛印證他的話,后方兵馬起了一陣騷動。
「有流民在哄搶糧草!」
我們急急圍過去。
官兵肉身已難相抗,手搭在刀柄上,正要有所動作,曹行知卻臉色一白。
「不可傷人!」
他拉住我的袖口,撕心裂肺地咳了幾聲,眼眸剎那通紅:「謝大人,百姓何辜!」
我對上他的視線,瞬間明白。
當年夷州斷決如流的曹行知已然不見。
如今的他,過分懼怕行差踏錯,反倒成了優(yōu)柔寡斷。
眼見騷動愈演愈烈,我扯了幾回都沒能將袖子從他手中扯出,急得給了他一巴掌。
「曹行知,你清醒一點!軟弱和仁慈不同!
「赦一而害眾,是無能之舉!」
曹行知被打蒙了,手心一松,我三兩步?jīng)_上糧車。
抽出腰間寶劍,我認準人群中反復慫恿之人,抬手便是一刀。
「眾將聽令!」鮮血濺在面上,我提著劍立于高處,「哄搶糧草者,立斬!」
一眾精兵應(yīng)聲拔劍,無不復誦。
「哄搶糧草者,立斬!」
聲如洪鐘,響徹云霄,霎時震住了失智的流民。
12
以工代賑之法初見成效。
我們焚膏繼晷,忙得腳不沾地。
蕓娘是個有真才實學的,筑堤收河之事處處妥帖。
她每日困于河堤,丈量搬沙觀月無不親力親為,我卻有擔憂。
既將此事交由她辦,那便得有主事人的模樣,成日混于勞力,全局恐生差誤。
她卻眸子晶亮,綻開一笑:「大人,我是女子,大周并無女子暫執(zhí)官權(quán)的先例。
「我若只知發(fā)號施令,恐難服眾�!�
河邊的陣風將她的發(fā)絲與衣擺揚起,她唇角抿著一絲意氣風發(fā),揚聲。
「但我就是要他們服我!就是要讓他們親眼瞧瞧我的本事!」
我怔住,只剎那間,窺見了這滿身泥濘的女子軀殼下——傲骨嶙嶙。
曹行知貌似被我一巴掌打醒了,行事終于多了分果決。
但筑堤河工日益增多,糧草、銀兩便愈顯捉襟見肘。
「鹽商運來的糧食尚能頂些時日,只是國庫空虛,這銀兩,戶部那幾位一推再推。
「一旦發(fā)不出工錢,只怕流民暴動,前功盡棄�!�
為了省錢,曹行知邀我夜談都只舍得點一盞油燈。
昏黃燭火躍動,我們對案而坐,我一抬眼,便將他鬢上幾絲白發(fā)收入眼底。
一時哽住。
若沒記錯,他年方二十四。
說來也巧,他是建康二十一年的探花,而我是建康二十七年的探花。
當年夷州一見,沒承想我倆會有一日,頂著同一盞油燈商談國事。
我們之間,仿佛是冥冥中注定的糾葛。
他眼底有青色,說一句,便以拳抵唇咳兩聲。
良久靜默后,我倆同時道出兩個字。
「募捐。」
曹行知迅速執(zhí)筆點墨:「我這便寫封折子上呈陛下。」
我握住他的筆桿,止住他的動作。
未落的筆在信箋上洇開一滴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