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那人不但沒怯,反而湊的更近,“那天我看見有好些人趕馬車從村子出去,馬車上是什么啊,你們知不知道啊。”
村民的心咯噔一下,面上卻不動聲色,年長那個借口道:“能有什么,貨唄!你不知道順利鏢局?那可是我們村的,鏢師都是我們自己人,城里的大老爺賞識我們里正,就時常雇傭鏢師護送商隊,馬車上的就是人家的貨,要送到很遠的地方。”
那人恍然大悟,又似不甘心,追問:“送一趟給多少錢啊。”
“哎喲,這我們可不知道�!�
那人還想再打聽,村民卻借著要搬磚,拐去了另一邊,走遠了才回頭看,記下那人的樣貌,報與葛大娘知道。
“我瞧著那不是個老實的,干活也偷懶,倒是每次放飯,他就跑在頭里�!�
佟漢帶人護送商隊南下,妙娘隨程伯前往關(guān)外,廖姑和陳婦也各有任務(wù),如今村里的大小事都需知會葛大娘,她拿不定主意的再報給虞歸晚。
聽村民如此說,葛大娘就皺起眉頭。
這段時間因為燒磚修建圍墻,雇傭的勞力常在村子周邊走動,沒發(fā)現(xiàn)鹽田,也總歸要提防。
還有一個讓葛大娘十分憂心的地方,村里有大半是寡婦當(dāng)家,日子長了難免生出再嫁的想法,而雇傭的勞力里頭又多半是漢子。
葛大娘想起前兩天余姐私底下告訴她,阿秀每次往那邊送飯,都會特意給一個漢子多兩勺菜,兩人眉來眼去,頗有點意思。
想著阿秀一個人帶孩子,日子也過的不容易,再嫁也未嘗不可,只要對方是個老實的,如今再看,就未必了,尤其余姐說的那個漢子和村民描述的好似是同一個,由不得葛大娘不多想。
她當(dāng)即說道:“手腳不勤快,又愛瞎打聽,留不得,你把人領(lǐng)去幼兒姑娘那里結(jié)清這幾天的工錢,讓他走人�!�
村民點頭,跑去找那漢子。
在這里干活能敞開肚子吃飽飯,工錢也給的爽快,漢子自是不愿意走,跟村民求了半天,村民不吃他那套,喊他快去結(jié)清工錢,麻利走人。
那漢子見求情不成,眼珠一轉(zhuǎn),當(dāng)場喊道:“我不走!我同你們村的寡婦阿秀有了首尾,她許我入贅,我也是這個村的人,你憑什么趕我!”
村民的臉色變難看,眼神也冷下來。
第019章
村民將亂囔的漢子帶到幼兒面前,
言明因由,還道:“這種人,工錢都不該給他!”
一直掙扎叫罵不休的漢子見到座上烏發(fā)堆起云鬢、彩衣裙釵的幼兒,
脖子就如同被人掐住提起,所有聲音梗在咽喉。
漢子的雙眼粘在上面不肯挪,流露出輕薄之意。
未見幼兒動怒,她只是反手壓下看了幾頁的書。
自有人會替她教訓(xùn)此等不入流之輩。
村民一巴掌打上漢子的后腦,呵斥:“亂看什么!”
漢子扭頭要罵人。
幼兒掃了眼那漢子,眼神利的像刀子,轉(zhuǎn)頭對站在旁邊的余姐說道:“去把阿秀叫出來,我有話問�!�
再蠻橫也是個鄉(xiāng)野村漢,
沒見過世面,
哪經(jīng)得住昔日相府千金的盛氣凌人,到嘴邊的罵通通咽回去,再不老實縮起來當(dāng)鵪鶉,當(dāng)心村民又給一巴掌。
牽涉其中的阿秀從后廚被叫出來,見到被村民押著趴在地上的漢子,
她小臉發(fā)白,雙手下意識攥緊衣裙,
恐懼如驚濤駭浪般襲來。
這一幕落在幼兒眼里,
心中已有計較。
只是……
她凝神沉思,
遲遲不開口。
阿秀是葛大娘的表侄女,
葛大娘又在虞歸晚跟前很得用,
若漢子所說屬實,反倒不好處理,
罰輕了不行,罰重了又怕葛大娘面上過不去。
另一則,
鹽田之事雖未讓阿秀知曉,可她到底在虞家干活,難保不發(fā)現(xiàn)蛛絲馬跡,若她同這漢子講了這些,不說這漢子的命,只怕她自己也活不成。
幼兒的沉默使得阿秀愈發(fā)不安,脆弱的脖頸往下垂,消瘦的雙肩抖個不停。
“你可有話要辯?”幼兒語氣溫和,似不想追究那般。
阿秀搖搖欲墜,掩面只顧著哭。
倒是那漢子又嘰嘰歪歪起來,咬定跟阿秀已經(jīng)生米煮成熟飯,這事不成也得成,十分潑皮無賴。
他都敢當(dāng)眾喊出那樣的話,現(xiàn)在再說也無甚稀奇,就算真有什么,那又如何,阿秀愿意嫁他,也可,只是不能再住在村里了。
這無疑是晴天霹靂,阿秀顧不上哭哭啼啼,揚起淚痕滿滿的小臉,抖著聲道:“我、我只是想為孩子尋一個依靠,家中沒有頂梁柱,我……我……姑娘為何要趕我�!�
同她一起逃難來的村民,如今日子過的都比她好,她也知自己的斤兩,打打殺殺的事做不了,想要進虞姑娘的鏢局做事,就只能找個靠得住的漢子,她再去求表姑媽,讓漢子也跟著去護送商隊,哪怕趕馬車也行,一樣能分錢,總比在村里種地掙得多,這樣攢個一兩年也能在村里要一塊地另建房屋,再不用借住他人屋檐下,讓孩子跟著她受委屈。
幼兒是何等的冰雪聰明,又怎會不知阿秀打的什么主意。
吃住都在葛大娘家,孩子也是葛大娘幫忙帶,就是虞家的這份工也是托賴葛大娘,否則也輪不著她,平時干活倒還算勤快,只是有愛翻主人家東西的毛病,正房是虞歸晚住,她不敢去,但是東西廂房,尤其是廖姑住的東廂房,她總找借口要進去。
幼兒早看不過去,虞歸晚許她管家,可她始終有所顧忌,不敢擅自決斷,若放在以前,家中有像阿秀這樣不知規(guī)矩的仆婦,定是要交由管家么么責(zé)罰的,要么攆出去,要么讓人伢子帶走,總不會再留用。
事到如今,再留阿秀在這終是禍患。
她不理阿秀的哭求,只道:“你想嫁人,我不攔著,”在阿秀看上來時,話鋒又陡然一轉(zhuǎn),“可葛大娘是你的長輩,又在你投奔來了時好心收留,讓你和孩子有口熱飯吃,這么大的事,你連知會都不知會,就私自定了,著實讓人寒心�!�
“我……”阿秀下意識要辯解。
那漢子卻比她快一步,將她私底下說的全囔囔出來:“呸!那老女人一家都死絕了,收留阿秀為的不過是將來有個人給她養(yǎng)老,既這樣,手里的銀錢就該給阿秀,沒的全把持在自己手里,自己在外管人抖威風(fēng),讓阿秀來這給人當(dāng)使喚的奴婢,她安的什么心!依我說,她就該應(yīng)了我同阿秀的這門喜事,許我入贅,讓我替她管了這村里里外外的事,等她老了我也會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給她一口飯吃,哼!女人嘛,終沒有我們漢子頂事�!�
阿秀拼命給漢子使眼色,讓他別再說,可漢子正在興頭上,根本不理她,又許是覺得這事已然板上釘釘,阿秀必定跟自己,漢子越發(fā)沒顧忌,更不知道門外有人,還將他的這些話聽完了去。
幼兒卻早留意到,沒有出聲提醒,還故意說那樣的話引得漢子將他與阿秀的齷齪心思倒出來,目的達成,她似是被漢子的話給氣著了,捂住胸口咳嗽不止,生生逼出幾滴淚,又指著阿秀。
“你心里原是這樣想,”她看著阿秀,既心痛又失望。
阿秀不敢認(rèn),縮在地上抖如篩糠。
余姐擔(dān)心幼兒真咳出個好歹來,趕忙倒了杯溫水送到她嘴邊,又幫忙順背,勸解道:“姑娘還是少生些氣吧,這事該叫葛大娘來把人領(lǐng)回去,該怎樣她們關(guān)上門自己解決,犯不著姑娘煩惱�!�
余姐早年經(jīng)歷的多,看人也準(zhǔn),阿秀原先也是個知恩的,就近卻像著了魔,愛打聽事,占便宜,還老想往正房去,每次都讓幼兒姑娘給攔了下來,倒也沒有告訴虞姑娘,只是說了她幾次,她不聽,眼下又鬧出這種事,漢子說的話若是傳出去,還不被人戳著脊梁骨罵白眼狼,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喝過溫水,幼兒堵在胸口的那口氣也順了,只是臉色依舊有些不好,病怏怏的,她無力的支著額頭,讓余姐將事先就算好的工錢拿出來給那漢子,讓他先離開,至于他同阿秀的事,需葛大娘點頭才行。
“你若等不得,也可帶著阿秀母子一同離開�!�
先反對的是阿秀,她想的是讓漢子入贅,而不是跟漢子離開南柏舍,外面是什么光景?到處都有人餓死,她再不想過那樣的日子。
“不!我不走!”
阿秀撲過來抱住她,卻被余姐扯開,“沒人逼你走,路都是你自己選的,怪得了誰。”
余姐也是出于好心,想讓阿秀自己醒悟,即使再嫁也不能找這樣的漢子,這一看就是滿肚子心眼。
可阿秀非但不領(lǐng)情,還揮開余姐的手,指著她罵:“還不是因為你告的狀!同我姑媽說還不算,還告訴姑娘,是不是等虞姑娘回來,你還要跑去她跟前再告我一狀,把我趕走了就沒人同你爭!真是好算計!虧我往日把你當(dāng)親姐妹,什么體己話都同你說,你背地里這樣害我,見不得我好!”
將事情告訴葛大娘不假,存的卻是好心,沒想被這樣潑臟水,余姐氣不打一處來,一把將阿秀推開,冷笑道:“真是好心當(dāng)作驢肝肺,你想男人,誰還攔著你不成,要死要活哭哭啼啼裝可憐給誰看,現(xiàn)在讓你跟這個男人走,你又不樂意,怎么著,賴著不走,心野了,還想把男人往這座院子領(lǐng)啊。”
“姑娘還在這,你說話不要這么難聽,什么叫就要把男人往這里領(lǐng),你讓姑娘怎么想,傳出去別人又該怎么說姑娘,你名聲爛了不要緊,姑娘以后還要嫁人�!�
越吵越不像話,幼兒也不理,余光轉(zhuǎn)到門邊,瞥見那一角靛青終于動了。
縣城有人想和虞歸晚買磚頭,她今日就是去跟人談生意的,也準(zhǔn)備組建一支自己的商隊,磚頭和木材往南邊運,鹽和茶葉就出關(guān),也可以販皮毛、肉干、陶器,多得是生意。
談妥了事,騎馬回來,剛到家門口就聽到里面吵吵嚷嚷,她就站著聽了會兒,雞毛蒜皮,現(xiàn)下也不耐煩聽了。
她抬腳跨過門檻,手背在身后,也不去看屋內(nèi)各人的臉上是什么表情,她渴得很,拿起先才幼兒喝了半碗的水,仰頭咕咚咕咚喝完,還不夠。
幼兒站起來親手執(zhí)水壺為她倒水。
解了渴,她才一抹嘴,漆黑的眼珠往漢子那方向一轉(zhuǎn),冷的嚇人,“還不滾?”
漢子連滾帶爬跑了,他怕,卻又止不住惡從膽邊生,阿秀那小娘們兒和他說過,姓虞的也是個娘們兒,縣城里的官老爺還被蒙在鼓里,只要他去縣里報信……
漢子露出陰險的笑容,出了村就往縣城的方向跑,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被狼群盯上。
阿秀也讓葛大娘領(lǐng)回了家,虞歸晚沒說什么,但在場的人都知道阿秀不可能再回這干活,她求誰都沒用。
“不問問阿秀有沒有同那漢子說村里的事?”幼兒還是不放心。
“用不著,就算知道了也沒用�!�
“萬一他去告官……”
虞歸晚將今天從土匪窩找到的財寶倒出來,分類細數(shù)一番,才漫不經(jīng)心道:“他也得活著見到官才行�!�
幼兒心頭巨震,她早該料到虞歸晚會下死手。
“你打算怎么處置阿秀�!�
她有些后悔沒在虞歸晚回來前把事情處理了,可做都做了,又哪容得她再后悔。
捫心自問,為了自己和母親的安危,她對阿秀也是起過殺心的,否則也不會說那些話。
虞歸晚看過來,也不知是看穿了幼兒心中所想還是別的什么,總之那短促出現(xiàn)的笑容很耐人尋味。
“你是想讓我殺她,還是不殺?”
第020章
該慶幸虞歸晚現(xiàn)在的殺性稍減,
阿秀知道的不多,能說的也有限,葛大娘又是個忠心的,
回去的當(dāng)天就將阿秀鎖在屋里不許出門。
阿秀哭天抹淚,盼著那漢子回來找她,期望終落空。
先不說那漢子半路遭野獸襲擊,嚇破了膽,已然瘋瘋癲癲,縱沒有這些事,也不會要她,只有她傻透了才會被那漢子哄騙,
還險些搭上自己的命。
清楚個中原由的村民對阿秀并無多少同情,
大家伙千方百計瞞著的事怎能讓一個不靠譜的外人知道,一旦告了官,便是人頭落地的死罪,她這是想把全村人都害死,關(guān)在屋里餓幾頓都是輕的,
這種白眼狼,就該丟到山里喂狼。
漢子的事和村民的意見都經(jīng)葛大娘的口說給阿秀知道,
葛大娘還托人去縣城問了問,
打聽出那漢子在老家原有老婆,
因受不了他成日的打罵,
在一個夜里投了井。
自那以后漢子更沒顧忌,
吃喝嫖賭無一樣不沾,討債的堵上門揚言要剁他兩只手,
他才不情愿的去城門口找活干,恰巧就來了南柏舍修圍墻,
見這里的村民日子過得好就心生貪念,將阿秀誘騙到手,欲奪錢財后再將阿秀母子賣了,他連拐子都找好了,只等事成。
被關(guān)了三天,每天就只有一碗水和一個冷硬的饅頭,阿秀早服軟了,再聞這些事,頓時倒在葛大娘懷里哭得死去活來。
見她這樣,葛大娘心里也不落忍,可想到她做下的糊涂事,才軟下去的心再度硬起來。
“你尋的人若是個老實本分的,我如何能不答應(yīng)?偏生你糊涂,瞧上那么個東西,虧的沒鬧出大事,你也還能留在這里,虞姑娘那里你是不用想再回去了,這些天老實在家,別出去討人嫌,這兩天村里傳的閑話可不好聽,我只保你這一次,再有下次,我可不管了,由你自生自滅。”
“姑媽……”她后悔信了那漢子,落的如今這般下場。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葛大娘留下一句話就把阿秀的孩子抱出去了,阿秀做的事讓她寒心,可稚子無辜,她是看在孩子的面上才沒把阿秀趕出去。
阿秀癱坐在炕上,像被抽了魂。
事情傳到幼兒的耳朵,她什么都沒說,只是從自己的柜子里挑了一匹布讓余姐送過去,讓葛大娘得空了給孩子做兩件衣裳。
這是虞歸晚讓佟漢從南邊帶回來的,還有幾匹上好的綢緞,都給她了。
近幾日虞歸晚又復(fù)忙碌,早將阿秀的事忘到腦后。
她要組建商隊,村里挑不出人手,就想從修圍墻的工人里頭選,消息一出,報名的工人險些將她家的門檻踏平。
修圍墻固然有工錢,到底掙的不多,他們想多掙點錢但苦于沒有門路,如今機會擺在眼前,抓不住的才是傻子。
商隊走南闖北是危險,可在這干活的這些時日他們也聽說能分不少錢,每次也是全須全尾回來,沒見誰受傷。
幾個有膽色的工人趁吃飯的空,湊在一起嘀咕:“春嬸子的男人,你們那天瞧見沒?可不就是護送商隊的鏢師,去了南邊一趟,分了四五十兩銀子,還有幾匹鮮亮的布,嘿,聽說那些布是南邊的富貴弟子才穿得起,一匹要二三兩銀子。咱們比不得人家,可跟著跑跑腿,總能分到個幾兩吧,不比在家喝西北風(fēng)強?咱們現(xiàn)在是有活*
干,等圍墻修完呢,又上哪里找活,我算是瞅明白了,想吃飽肚子,就得像南柏舍的村民一樣,往外跑�!�
“誰說不是,”另一個工人接過話頭,“南柏舍的婦人也厲害,你們是沒瞧見,騎著高頭大馬,腰挎大刀,后頭跟著好幾輛馬車,車上全是從關(guān)外運回來的好東西。還有個八九歲的小姑娘,哎喲!那才了不得,聽說她是虞里正的徒弟,砍土匪跟砍菜瓜似的,一刀一個準(zhǔn),這般年紀(jì)就已經(jīng)往關(guān)外跑了好幾趟,關(guān)外是什么地方?那些殺千刀的東遼狗可是見人就搶,尋常商隊都不敢去,她就敢,你們就說厲不厲害吧�!�
又有另一個工人出聲:“光在這羨慕別人有什么用,咱們也去報名�!�
剛才還說的起勁的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遲疑道:“讓殺豬倒還行,砍山賊土匪可不敢,見著攔道搶劫的我都嚇的腿軟了,虞里正能看得上咱們這樣的?要不先等等看,不是有幾個人去了嘛,看他們回來怎么說,我瞧著還有兩個婦人,她們要是都能去,咱們應(yīng)該也行�!�
這些都是春嬸按虞歸晚的吩咐故意透露給工人知道的,其實她家佟漢分到的錢遠不止這個數(shù),若不是家中孩子年歲還小,又無老人幫著看顧,她都想隨陳婦去關(guān)外。
如今她在村中幫著管理工人,給工人派活,哪個擅長做什么、品行如何,她都門清。
為商隊選人,也不是誰都行,虞姑娘說了膽色、狠勁缺一不可,絕不要見著劫匪就嚇得刀都拿不起來,跑也跑不動的,這種人即使入了選也是白送死。
“娘,名冊寫好了,上頭姓名長相籍貫都寫得清楚,朱砂圈出來的是我認(rèn)為可用的,你拿去給里正�!�
端坐在桌前的小女娃將寫好的名冊遞過去,她叫佟潼,是春嬸的女兒,腦袋瓜十分聰明,跟著幼兒讀書識字,如今已會讀能寫,算數(shù)也厲害,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快點長大,能早些拉開弓,能如廖姑那樣騎馬帶隊出外闖蕩。
春嬸接過名冊翻看,她雖不識字,卻愛看女兒寫的字。
“我女將來必有大出息�!�
農(nóng)戶人家的女兒鮮少有識字的,進學(xué)堂的更沒有,起初村中的學(xué)堂辦起來,送過去的也是男娃,是虞姑娘下令所有適齡孩童都必須讀書,村民才將女娃也送過去。
有了賣鹽分來的錢,送娃讀書的那點束脩也算不得什么了。
至于學(xué)堂先生,幼兒姑娘琴棋書畫無所不通,一人就能頂外頭的十個人,村民就覺得她好,從未想過從外頭請先生,外人到底不如自己人信得過。
虞歸晚看過春嬸拿來的名冊,滿意點頭,還破天荒夸了句佟潼的字寫得漂亮。
這可把春嬸給樂壞了,能得虞姑娘夸獎一句,比什么都有分量,要知道虞姑娘輕易不夸人的,就是廖姑也少見她夸,多是嚴(yán)厲教導(dǎo)。
正在邊上啃蒸餅的廖姑很是不服氣,鼓著腮幫子哼道:“這有什么,我也能寫�!�
她那一□□爬字,連幼兒這個老師看了都臉紅,她怎好意思拿出來跟佟潼這一手端正的楷體比的。
“你那字貼在門上倒是能驅(qū)邪避兇,”虞歸晚難得說一回玩笑,轉(zhuǎn)而又對春嬸吩咐道,“就按名冊上的把人叫來,合適的就留下,再統(tǒng)一訓(xùn)練,無需像鏢師訓(xùn)的嚴(yán),也要能保命。秋收后有一批木材要運去南邊,就讓他們跟著,去關(guān)外的還用原來的人。”
“哎,曉得了,我這就去辦。”春嬸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走了。
虞歸晚回房繼續(xù)畫關(guān)外的商路圖。
桌上散開的羊皮都是程伯等人記下的路線及標(biāo)注的地形地貌,不識字就用記號,倒也十分詳細,所途徑的部族有多少人口、牛羊、服飾圖騰是什么都記得清清楚楚。
越往草原深處,記錄的部族就越多越繁雜,有幾個部族還從未有商隊到過,他們吃的鹽巴都是在遷徙途中偶遇的其他部族換來的,他們不懂關(guān)外通用的喀木六族的語言,想換鹽就只能用手比劃,他們有珍珠、金塊、罕見的香料和藥材。
“這些人長的很奇怪,眼珠子有藍色,也有灰色,頭發(fā)也是,說話嘰嘰呱呱,我們一個字都聽不懂,他們也聽不懂我們說的,換鹽時頗為周折,還以為他們是劫匪,想搶我們的鹽�!绷喂贸酝暾麸�,跑進來趴在桌邊,小嘴不停說著在草原深處的所見所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