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不過在山上瞧著應(yīng)該都沒有大問題。”
嚴(yán)重的洪災(zāi),能把屋頂淹了,
那才是真的叫人絕望。
孫氏點(diǎn)點(diǎn)頭,
看眼華陽,對滿棚子里的人道:“那咱們就再等等,這會兒下去路上都是人,
擠擠挨挨的,
走得也不痛快�!�
華陽很有耐心,
此時此刻,
她只在意陳敬宗那邊。
昨日清晨,
趁夫妻倆樹下獨(dú)處的好時機(jī),她假借老太太托夢,告訴陳敬宗齊氏的包袱里有個貪贓的賬本,陳敬宗瞧著還是不太信的樣子,卻叫她不用再操心,說他會想辦法驗(yàn)證。
華陽身邊就四個丫鬟,總不能無緣無故的直接撲到齊氏那里搶包袱,半夜去偷也不現(xiàn)實(shí),只能指望陳敬宗出手,反正所有人都覺得他粗鄙,再出格的事發(fā)生在他身上都算正常。
百姓們急于知道自家的受災(zāi)情況,個個歸心似箭,男丁先行一步,女眷們帶著孩子也走得飛快。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路上沒了其他百姓,陳家眾人也開始下山。
依然是小廝們先行一步,他們做慣了力氣活,抬著箱籠也比女眷主子們走得快。
陳敬宗又來背華陽,故意走在隊(duì)伍最后。
華陽瞥眼不遠(yuǎn)處的齊氏,趴在他耳邊問:“你來背我,怎么去拿她的賬本?”
陳敬宗:“別急�!�
華陽看著他英俊散漫的側(cè)臉,竟無法判斷他是胸有成竹,還是根本沒當(dāng)回事。
山路濕滑,走起來并不容易,除了陳敬宗,隊(duì)伍里幾乎每個人都打過趔趄,有人甚至摔了跟頭。
眼看山路要走到盡頭,前面就該是平地了,陳敬宗問華陽:“等會兒你自己走幾步,沒關(guān)系吧?”
華陽知道他要動手了,低聲道:“只要你拿到賬本,我摔跟頭也高興。”
陳敬宗嗤之以鼻,連一點(diǎn)汗味兒都無法忍受的公主,真摔了跟頭,接下來幾晚他可能都得打地鋪。
她就是這樣,無論在陳家受了什么氣,最后都要撒在他身上。
又走了幾步,陳敬宗放下華陽,交給朝云、朝月扶著,他加快腳步往前去了。
華陽的心提了起來,視線緊緊追著陳敬宗。
夫妻倆前面是陳繼宗一家三口與丫鬟婆子。
聽到有腳步聲靠近,陳繼宗回頭,瞧見駙馬堂哥,他強(qiáng)忍著才沒有去窺視美人公主,只好奇道:“四哥怎么自己過來了?”
陳敬宗沒理他,超過去,來到了陳廷實(shí)、齊氏身后。
夫妻倆剛要回頭,陳敬宗冷聲道:“二嬸別動,你肩上有一條赤鏈蛇�!�
蛇?
陳廷實(shí)僵住了,齊氏更是一股寒氣直從腳板心竄到心口,人險些昏厥過去。
隨即,齊氏就真覺得背上好像有什么東西在爬!
如果這樣還能忍,當(dāng)一小團(tuán)冰涼滑膩之物突然撞到她的脖子肉,齊氏徹底失控,尖叫著跳起腳來,雙手也胡亂地往背后亂拍,形同瘋癲。
陳敬宗趁機(jī)上前,一把將滑落到齊氏肘部的包袱狠狠朝山路一側(cè)的雜樹叢拍去!
包袱離身的剎那,更大的恐懼壓下了齊氏對蛇的懼怕,她本能地要沖進(jìn)雜樹間搶回包袱,另一道身影卻先她一步跑了過去,長腿黑靴熟練地踩斷雜枝,大手抓住包袱一角粗魯?shù)赝爻�,可包袱布料被樹枝勾住,兩相拉扯,結(jié)散了,里面的東西也掉了出來。
齊氏又想撲過去,陳敬宗已經(jīng)將手探向那堆紅布嫁衣,陡地拉出一條拇指粗的暗紅長蛇!
蛇身幾乎貼著齊氏的面容掃過,齊氏瞳孔收縮,大叫著主動退開。
一行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陳敬宗手里的蛇上,只有華陽看見陳敬宗的另一只手從嫁衣里掏出一個賬本,迅速塞進(jìn)后腰。
之前為了方便背華陽,陳敬宗將衣擺別到了腰間,塞好賬本后,陳敬宗又把衣擺放下來,正好掩飾。
明明是當(dāng)眾“行竊”,陳敬宗動作迅速卻神色從容,身形挺拔的站在那兒,若無其事。
華陽就想起她跟著父皇母后去相看陳敬宗的時候,那天的他,也是如此英武俊朗、道貌岸然!
還好他現(xiàn)在騙的是別人。
那邊齊氏躲到陳廷實(shí)身后,確定蛇咬不到自己了,她第一時間往陳敬宗手里看,就見陳敬宗根本沒有理會地上的嫁衣,正觀察手里的蛇。
“沒咬到你吧?”陳廷實(shí)緊張地關(guān)心妻子。
齊氏哪有空理他,白著臉催促陳敬宗:“老四快把這蛇丟開,拿著它做什么!”
陳敬宗看她一眼,似笑非笑:“這蛇沒毒,可以帶回去送給街坊燉蛇羹�!�
齊氏:“那你快走遠(yuǎn)點(diǎn),我看著心慌!”
一邊說著,她還一邊瞄散落在地的包袱與嫁衣。
陳敬宗仿佛并不在乎那些東西,攥緊蛇脖子,往后面走去。
華陽:……
她急急地往朝云身后躲。
朝云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哀求越來越近的駙馬爺:“您快把這東西扔了,公主也怕!”
陳敬宗看看只露出耳朵的華陽,手上隨意一甩,那條暗紅的蛇就被甩出了幾丈遠(yuǎn),落進(jìn)密密麻麻的雜樹叢。
“好了,扔了。”
陳敬宗撥開朝云,站到了華陽面前。
華陽心情復(fù)雜,既高興陳敬宗順順利利拿到了賬本,又對他捏著蛇的一幕心有余悸。
“自己走還是我背你?”陳敬宗問,“前面的路泥坑更多�!�
華陽看向他的胸口、衣袖,最后落到他碰過蛇的手上。
陳敬宗便走到路邊,雙手在掛著雨水的灌木上掃過,搓了搓,換片灌木再掃一遍,算是洗手。
華陽沒那么抗拒了,趴到他的背上。
再看前面,齊氏剛摸索完那套嫁衣,又翻來覆去檢查散開的包袱,還想蹲下去搜索包袱掉落的地方。
陳廷實(shí)哄道:“好了好了,蛇已經(jīng)被老四抓走了。”
不僅陳廷實(shí),其他人也都以為齊氏是擔(dān)心還有別的蛇。
齊氏心急如焚,賬本明明裹在嫁衣里的,如果不是掉了出去,那就是……
齊氏驚恐地看向陳敬宗。
陳敬宗背著公主美妻,對攔在路中間的東院一家只有嫌棄:“還磨蹭什么,快些下山,家里還一堆事�!�
華陽配合地皺起眉頭。
陳廷實(shí)見了,攥住齊氏一條胳膊就往邊上讓。
齊氏咬牙,低聲問他:“剛剛,你有沒有看見老四從我的包袱里拿走什么?”
陳廷實(shí):“沒啊,不就是那條蛇,老四抓完蛇就走了,難不成你包袱里還丟了其他東西?”
不可能,老四雖然有時混賬,卻絕不是偷雞摸狗之人!
齊氏沒有回答,回憶一遍老四的神情,她心情復(fù)雜地偏頭,又看了一眼包袱掉落的地方。
或許,賬本落到了更下面的雜草下?賬本封皮灰撲撲的,混在爛葉子里確實(shí)難以分辨。
“哎,你們先下山,我好像有東西落在棚子里了�!�
賬本就是她的命,齊氏迅速做了決定,甩開陳廷實(shí)的手,她帶著心腹婆子往回走去。
她太奇怪,陳廷實(shí)追了上來,陳繼宗一家三口也莫名其妙地看著。
齊氏暗暗觀察陳敬宗。
陳敬宗不甚在意地看了她一眼,背著華陽往前去了,沒有任何異樣。
齊氏仍然不放心,仍然懷疑是不是陳敬宗拿走了她的賬本,可她不能主動暴露賬本,又沒有借口去搜陳敬宗的身,只能眼睜睜看著小夫妻倆的身影越來越遠(yuǎn)。
陳敬宗走得很快,超過陳孝宗、陳伯宗兩家,來到了母親孫氏這邊。
“娘,我們先走了�!标惥醋趯δ赣H還算客氣,打了聲招呼。
孫氏笑道:“走吧走吧,路上小心�!�
陳敬宗頷首,因?yàn)榍奥窡o人,他走得更快了,朝云、朝月得小跑著才能跟上,后來朝云摔了個大跟頭,半張臉都沾了泥巴,華陽又是同情又是好笑,讓她們倆慢慢來,不用著急。
這下,路上就只有她與陳敬宗了。
“你從哪找的蛇?”
想到那條蛇,華陽身上就不自在。
陳敬宗:“山里到處都是,想找還不簡單�!�
華陽:……
他要是早這么說,她寧可被洪水沖走也不要上山。
“真有賬本,這回你信了吧?”揮散那些念頭,華陽拍了拍他肩膀。
陳敬宗沉默。
華陽只當(dāng)他默認(rèn)了,畢竟他不可能想到其他合理的解釋。
堆積在空中的烏云漸漸散去,一抹陽光從東方灑了過來。
草葉上的露珠閃閃發(fā)亮,土路雖然泥濘不堪,卻散發(fā)著一種清新的泥土氣息。
陳宅這邊,已經(jīng)有一批下人在忙碌了,一股股泥水從墻角的排水洞滾滾流出。
陳敬宗背著華陽跨進(jìn)四宜堂,沒有理會院中低頭打掃的兩個小廝,直接走到上房門前。
華陽把鑰匙給他。
陳敬宗開鎖,推開門,一股潮氣撲面而來,因才過去短短兩日,屋子里并沒有堆積多少灰塵。
放下華陽,陳敬宗先去開窗通風(fēng)。
華陽盯著他的后腰。
陳敬宗轉(zhuǎn)身,華陽目光一閃,避開了他的眼睛。
陳敬宗上下打量她,忽然問:“就算齊氏貪贓,這也是我們陳家的事,你為何如此上心?”
他們?nèi)ツ甓齑蠡椋两癫蛔阋荒�,可陳敬宗已�?jīng)很了解她的脾氣,大多時候她都把自己當(dāng)公主,除非房屋失火,陳家其他院里發(fā)生什么,她一概不理,就像一只威風(fēng)凜凜的金鳳凰,只管梳理那一身漂亮的羽毛,目無下塵。
華陽頓了頓,正色道:“我畢竟嫁了你,若你們家被人揭發(fā)貪污受賄且證據(jù)確鑿落實(shí)了罪名,我面上也不好看�!�
她下巴微揚(yáng),驕矜依舊。
陳敬宗果然更習(xí)慣她這樣,反手抽出別在后腰的賬本,坐到窗邊的書桌前翻看。
華陽走過來,站在他身旁。
她剛瞄了一眼,陳敬宗突然攬住她的腰,轉(zhuǎn)眼將她帶到了懷里。
這姿勢,華陽正要發(fā)作,手中多了一個賬本。
陳敬宗:“想看就一起看,別跟丫鬟似的�!�
華陽:……
第19章
齊氏這個賬本,
里面記的第一筆賬,竟可追溯到她剛嫁進(jìn)陳家的時候,當(dāng)時陳廷鑒已經(jīng)在京城為官。
二十多年了,
隨著陳廷鑒的幾番升遷,齊氏收到的孝敬也越來越多,
每筆孝敬的金額也越來越高。
齊氏是個細(xì)心人,每年的結(jié)尾,還會特意算出今年的總進(jìn)項(xiàng)。
華陽好奇目前齊氏究竟貪了多少,一頁頁翻得很快,基本上一目十行,
只在大筆進(jìn)項(xiàng)上略微停頓。
陳敬宗始終沉默,
直到華陽翻到去年的賬目,
他才按住頁面。
華陽知道他要細(xì)看了。
無論父子手足間鬧得多難看,
他都是陳家的子嗣,這賬本關(guān)系甚大,
陳敬宗不可能不認(rèn)真。
齊氏所得,
有的來自地方官員,
有的來自豪紳商戶,打著各種各樣的借口。
華陽皺眉:“這些人最想賄賂的是父親或你們兄弟,
他們不直接找你們,
肯定是被嚴(yán)詞拒絕過,所以才拐著彎來找齊氏。可齊氏手里又沒有權(quán),她也不敢對你們開口替人說話,
事情辦不成,
那些人為何還要不停給齊氏送銀子?”
陳敬宗:“齊氏不傻。要求馬上辦事的,
她幫不了就不敢收,
可有些人目光長遠(yuǎn),
只想先與陳家結(jié)個善緣,將來有求于人時再張口,這種,齊氏便敢收了。送錢的人家,想著銀子進(jìn)了陳家,相當(dāng)于拿捏了陳家的把柄,將來開口時老頭子為了掩飾也得幫上一二,所以也敢一直送下去�!�
“還有一種情況,就是有人送了銀子后,出去拿這事耀武揚(yáng)威,其他人忌憚陳家,愿意給他方便,如此一來,銀子花的也值了�!�
夫妻倆邊看邊談,忽然,華陽看到一筆特別的賬。
【三月初十,京城寄來兩支老參,用商陸根代替煎藥,轉(zhuǎn)賣得三千兩�!�
華陽上輩子只從錦衣衛(wèi)的卷宗上看到了齊氏這賬本的總賬,以及一些明確涉及官場貪污的大額細(xì)帳,并未聽說過這兩支價值三千兩的老參。
身后陳敬宗的呼吸卻是一重。
華陽偏頭,就見陳敬宗神色陰沉,顯然動了怒。
華陽再看這行字,忽然明白了。
陳家老太太今年正月病逝,可人死之前,肯定早就有了病狀,甚至早已纏綿病榻多年。公爹孝順,自己無法回祖宅探望,便從京城買了兩支名貴的人參送過來給老太太調(diào)養(yǎng)身體。然而陳廷實(shí)無用,祖宅上上下下都被齊氏拿捏,齊氏個黑心肝的,貪外面的銀子也就罷了,竟然還拿商陸根把為老太太續(xù)命的人參以次換好!
如果齊氏沒這么做,老太太或許還能多活幾個年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