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說著說著,扶姣也說不下去了,最后只能抿緊唇瓣,等著皇帝來說。
皇帝一言不發(fā),就這樣看著扶姣。
方才扶姣所作所為,如果不是他有意縱容,她就算再快上十倍,也難能碰到自己的一片衣角。
反感嗎?
皇帝問自己。
他平時是最厭煩旁人觸碰的,無論沐浴更衣,他都從不吩咐宮女太監(jiān),為的就是不愿意與人肢體接觸。
這個毛病不是才有的,他自幼如此,只是隨著權(quán)威更重年歲更長變得越來越難以控制。以前還能夠耐住性子去妃嬪宮中,但到了現(xiàn)在,他只要想起男女情事就覺厭煩,別說與妃嬪們親近,他就連狀態(tài)都起不來。
也正是如此,太后和長公主才絞盡腦汁的想要讓他納新人入宮,希望能有誰打破這場僵局,哪怕不行,至少也要留下個能夠繼承大統(tǒng)的皇子。
所以他本應(yīng)該反感的。
皇帝微微抬起自己護在懷中人纖腰上的手臂,有些怔愣。
沒有,沒有一點反感。
其實早在昨夜他就察覺到了這一點,否則他只需要放任扶姣自己去泡冷水,何必徹夜不眠抱著她就為了能不傷她身體。
皇帝皺著眉頭,不愿意去深想這樣的反常是因為什么。
“無妨。”
扶姣發(fā)現(xiàn)皇帝的聲調(diào)冷了許多,可她半分不覺得氣餒。
對于皇帝這樣對誰都淡淡的人來說,無論是溫和還是冷漠,都代表著他的情緒在波動。
這是好事。
現(xiàn)在的皇帝就像是一個帶著面具的人,誰能第一個揭開面具,誰就能得到真正的他。
扶姣要成為這個第一人。
她的淚水都不用醞釀,幾乎是皇帝話音一落,她的眼淚就掉在皇帝手背上。
皇帝一愣,他嗓子干澀,有意想說些話,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而扶姣接下來的路上也一言不發(fā),原本溫柔纏繾的氣氛突然變得古怪苦澀,等到了太守府門前,皇帝下意識的抬手去抱扶姣,扶姣卻瑟縮著,寧可狼狽的從另一邊摔下去也不要他抱。
“不敢勞煩公子�!�
皇帝皺緊眉頭,伸出去的手掌握成拳,看著扶姣規(guī)規(guī)矩矩的站在他身后,距離甚至能再站著三個人,心里的火猛地就竄上來了。
可他不能說什么,現(xiàn)在這個樣子,不正是他想要的嗎?
就這樣,冷著,遠著,他也能像來時想的那樣,前往靈山道觀。
壓著這股火氣,皇帝走向太守府邸,扶姣低著頭跟著,看都不看牌匾一眼,皇帝突然就心軟了。
她站得那樣遠又如何,就這樣跟著他,好像無論自己帶著她去哪里她都愿意。
看到扶姣披著他的披風,他自己正正好好的尺寸放在扶姣身上就松垮得很,肩頭那里滑下來,地上拖著一片布料,將扶姣襯得小小一團,格外嬌小柔弱。
明明沒有風,可披風卻在抖,她在害怕。
皇帝沉著氣,再次抬手:“過來。”
少女藏在眼睛里的眼淚唰的就掉下來,她咬著粉潤的唇,明明還是怕的,卻還是乖乖的把手遞給皇帝。
“怎么這么乖。”
皇帝輕輕的嘆一聲,將落入掌中的柔荑握住,帶著她進了門:“別怕�!�
太守府邸因為他的到來守衛(wèi)著重重重兵,他怕她猝不及防的被嚇到。
果然,扶姣一進門就看見一隊穿著盔甲的衛(wèi)兵威風凜凜的從門口路過,見到皇帝進來,雖然沒有山呼萬歲卻依然跪得整整齊齊,等皇帝抬手,他們才站起身離開。
皇帝感覺到一股微弱的力道抓著他袖袍,回身一看果然是扶姣。
只是她的表情卻不像被嚇到,反而有些欣喜。
欣喜?
皇帝的心一沉,見了他身份不凡,她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欣喜,是他看錯了,還是眼前的女子也與旁人一樣,妄想著攀龍附鳳?
“你在高興?”
扶姣嗯了一聲,眼睛水潤潤的:“嗯,公子,我在高興�!�
皇帝眼神冷了冷:“高興什么?很希望我是個位高權(quán)重之人?”
“當然啊,”扶姣承認得毫不猶豫,她就像完全沒看見皇帝冷凝的面色一般,蒼白的臉蛋都重新盈潤起來,仰頭一臉崇拜的看著皇帝:“這樣的話,公子就不會被我連累了!”
原來不管他說了多少次別怕,她心中都還是惦念著他,生怕有一分一毫的罪落在他身上。
明明自己是個需要人仔細呵護憐惜的弱女子,卻為他這個天下共主擔憂。
皇帝的心軟了軟,忍不住抬手去摸扶姣垂落在肩頭的青絲,觸手一片細膩溫涼,柔順極了。
這個女人身上,就沒有一處是不美的。
“嗯,我位高權(quán)重,你不必怕。”
皇帝活到這個年紀,還是第一次在旁人面前說出這樣堪稱幼稚的話,就為了讓扶姣安心。
說完,他自己都覺得可笑,可面前的少女卻格外認真,仰慕的目光快要化成水,將皇帝整個人都包圍在這樣的柔情里。
“好,公子無礙,我就不怕。”
二人相對無言,可暗潮洶涌的情絲卻在不知不覺間纏繞起來,讓人幾乎沉溺在這種安靜的氛圍里。
直到有不長眼的東西將它打破。
“你帶我來太守府邸做什么!你竟然敢戲耍本官!”
【第七十六章
青樓花魁vs禁欲帝王12】
心中涌上來的那點溫情被打破,皇帝回身去看王刺史的時候目光冰冷得刺人。
王刺史被派來秦淮已經(jīng)十多年了,當年他中舉,可終究不是前三甲,所以并沒有資格直接入殿面圣,所以哪怕看到皇帝站在眼前,他也完全認不出來。
太守聽見消息早就匆匆趕來,就見王刺史不知死活的與皇帝對峙。
許是因為皇帝站在太守府中,王刺史多少還有些估顧忌,但他與太守共事秦淮多年,對于太守的姻親家族都有些了解,從來沒見過皇帝出現(xiàn),所以將皇帝歸類為不大重要的那一類人,言談舉止不大客氣。
“你若是將你身后那害人的青樓女子交出來,老夫自然罷手,也不必在此叨擾太守清凈!”
太守趙榮之從未見過有人敢這樣對皇帝說話,當下就是一怒:“王刺史好大的口氣,什么事不必叫本官知曉?”
秦淮一帶都是趙榮之治下,但王刺史掌握著地方兵將,平日里二人井水不犯河水,還從來沒有紅過臉。
王刺史沒想到趙榮之竟然會直接跟他對上,想起二兒子失血過多的慘樣,他也顧不上得罪趙榮之了:“怎么,太守這是想要包庇嫌犯嗎?”
扶姣刺傷王二,這是無可辯駁的事實,即便是王二霸王硬上弓在前扶姣才反抗,但她青樓女子的身份就是原罪。
王刺史自信,此時就算告到衙門去,他也占理。
皇帝擋在扶姣身前,冷硬的面部輪廓似乎更繃緊了些:“你待如何?”
他開口,趙榮之自然不敢再僭越講話。
王刺史還以為皇帝是怕了,冷哼一聲:“本官在秦淮多年,還從未見過像她這般囂張惡毒的妓,如果不重重責罰,日后青樓中的人都學她這般行徑,那還不亂了套了!以本官所言,就判其腰斬!”
皇帝怒極反笑。
腰斬乃是極刑,其痛苦不亞于斬首。
“你依何律法所判?”
“自然是圣上欽定的《武舜法議》!”
王刺史急著回去看兒子傷勢,看趙榮之沒有插手的意思,膽子就大了起來:“本官跟你這等人廢什么話,一介賤民,懂什么律法,來人啊,把人給我拿下!”
他身后是帶著衛(wèi)兵來的,衛(wèi)兵聽令,上前將皇帝與扶姣團團圍住,倒是很有眼色知道避開趙榮之這個太守。
可看到這一幕,趙榮之的臉都嚇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