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江秋曇看著他,嘴角極輕地勾起。他樣貌生得冷艷,這樣淺的一個笑容,并沒拉近多少距離感,反而使他更加高不可攀。
“你的不舍得,這次會有多長久?”語氣竟然很是嘲弄。
文殊蘭臉色微變,不知為何深深看了我一眼,又慢慢移開:“我聽不懂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心知肚明�!�
江秋曇閉了閉眼,繃直嘴角,面色恢復(fù)平靜,“我已經(jīng)對你足夠忍耐。許多東西你要和我爭,我就不能與你搶�?晌乙詾榉彩露荚摱ㄓ械拙。”
文殊蘭若有所思,緩緩露出一個笑:“所以這是你的底線嗎?”
“他不配。”大概被這句話冒犯,江秋曇聲音比方才還要生硬幾分。
頃刻間,仿佛狂風席卷,海浪滔天。
說得這樣斬釘截鐵,哪怕為我猶豫一秒……也好啊。
雖然本來就沒對此抱有過期待,也不會認為他和我之間該存在某種聯(lián)系,但在這一瞬,我仍感覺心里有什么東西破滅了。
輕微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卻是切切實實的破滅了。
文殊蘭柔聲問我:“一粟哥,你聽清楚了嗎?”
不知過去多久,我點了點頭。
“聽清楚了。”
勝利就在前方w
第26章
白色情人節(jié)(一更)
記得江秋曇說過,在炮友關(guān)系保持的期間,雙方必須保持絕對的忠誠,否則后果自負。
我設(shè)想過他會如何報復(fù)我,但實際上他什么都沒做,只是干脆利落,徹底與我斷了聯(lián)系。
這也在我意料之中。
畢竟像他那樣界限感分明的人,從不允許別人擅用隸屬于他的私人物品,又怎么可能多分出目光給我這樣的……二手貨。
我垂下眼睫,慢吞吞清點了一遍物品,有領(lǐng)結(jié)、鐘表、西服……以及一干連我都說不太出名字的奢侈品。
確認沒有缺漏,才將它們都裝進木箱。
這些都是江秋曇送我的,我本來收下就覺得于心不安,現(xiàn)在關(guān)系結(jié)束,也沒有占他便宜的道理。
把木箱留在江秋曇公司的前臺,我知道他不想見我,我也沒臉見他,只留下一張沒署名的字條,就大步流星走出門。
天幕一碧如洗,清風徐徐吹拂,溫度宜人。
前幾天鯉城還下著連綿不斷的陰雨,今天卻竟然是個難得的晴天只能說天氣難以預(yù)料,世事大抵也是如此。
我曾以為,江秋曇對我來說,是空氣,是水源,是一切日常生活中所需要的必備品。倘若沒有他的存在,我寧愿立刻死去。
但或許不是這樣。
這世界沒有誰離開誰就不能活。
即便不忍心、不舍得,生活依然像一輛不會回頭的南瓜車,徑直載著我向前駛?cè)ァ?br />
于是那些微不足道的不忍心、不舍得,就也只能到此為止了。
道理都明白,情緒低落萎靡還是難免。
我盡量不讓這些情緒影響到我工作,只是百密終有一疏,竟還是犯了個錯誤。
幸好發(fā)現(xiàn)得早,報表上的數(shù)字得以及時修正,事態(tài)沒有發(fā)酵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我認錯態(tài)度良好,第二天就拿著檢討找到總管。
總管是個中年男人,平日里不假辭色,很愛挑人毛病,與我共事的幾個同事私底下都和我吐槽過他難搞。
我心里難免忐忑,敲他辦公室門的時候,手都有些抖。
“進來�!�
總管抬頭看到是我,面色忽然變了幾變。
還沒等我說清來意,他已熱情招手讓我坐下,還紆尊降貴給我接了杯水,這倒令我感覺自己是來視察的領(lǐng)導(dǎo),而他才是該溜須拍馬的員工了。
總管絕口不提報表的事,反而笑瞇瞇地與我寒暄,一會問我適應(yīng)的怎么樣?一會問我覺得工作強度會不會太大?累不累?需要休假嗎?
這話題跳轉(zhuǎn)的太快,我頭腦一時有些轉(zhuǎn)不過彎,訥訥說:“都很好,沒有什么問題……我今天來這里,就是想說那個報表”
“小方啊。”
總管打斷我,拍了拍我肩膀,“這種事下次注意就行,以后不用特意來跑一趟。畢竟你是……”
他欲言又止,看我的眼神愈發(fā)意味深長。
我越發(fā)惶恐,感覺像在等待判刑的死囚,手指不自主絞在一處,卻又聽他說:“畢竟你是新來的,犯些錯誤也正常,有問題呢,就盡管提。不過還是要記住,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千萬不要累壞了。”
我雖感覺蹊蹺,但更多是受寵若驚,以為多日來的努力取得成效,連忙附和道:“多謝領(lǐng)導(dǎo),領(lǐng)導(dǎo)請放心,我絕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如釋重負走出辦公室,迎面遇見白芊芊,她今天又換了發(fā)型,棕色微卷大波浪,配一襲明黃色過膝長裙,很是甜美嬌俏。
“方一粟�!彼龜r住我,輕抬起下巴,“你今晚有空嗎?我這里有”
“有barchef的票?”這套說辭我耳朵都要聽出繭,她怎么還沒說膩。
白芊芊哼了一聲:“不是barchef……算了,所以你要不要來?”
先不論今天節(jié)日特殊,她如此執(zhí)著約我出去,被拒絕也不氣餒,究竟在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盤?
“你為什么這么堅持要約我?”
其實我也并非這般遲鈍,對她的心思一無所知,只是……只是不大敢信。
從小到大,我的女生緣都很慘淡。
沒喜歡上江秋曇前,我尚且算半個異性戀,暗戀過隔壁班一個很會跳舞的女生,還為她寫過幾封狗屁不通的情書。
卻不知為何,情書還沒送出去,那女生就已經(jīng)察覺端倪。也許是我真的太糟糕,又或是她對我實在無意,后來每次見到我,都會面色古怪地掉頭跑開。
那種避之唯恐不及的樣子,實在對我造成很大的打擊,即便到今天,我心里的陰影還沒徹底散去。
我在女生中不吃香是肯定,而白芊芊這般殷勤,難免不令我心生戒備,以為她是另有所圖。
“你!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也許是我問的太過直白,惹得白芊芊惱羞成怒,面皮微微發(fā)紅。
四周已有人抬起頭看熱鬧,她平日做派再為所欲為,到底也要顧及形象,拉住我胳膊,一路扯著我走到角落休憩處。
回過頭一看,見我依然茫茫然看她,氣得跺一跺腳:“方一粟,你裝傻是不是?!我、我都這樣明顯了,只要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來我是在……你要么是太蠢,要么就是故意吊著我!”
面容貼近,眼睛也盯住我,似乎在打量我神色變化:“說!你是不是故意吊著我!”
柑橘香氣清新,帶一絲淡淡苦味。
我不自在別開眼,后退半步拉開距離。此時確認她心意,我只覺累贅,這種桃花運,還不如沒有來得好。
嘆口氣,我慢慢說:“我沒有吊著你的意思。之前不答應(yīng)你邀約,是因為我已經(jīng)有交往對象,不愿意讓他誤會�!�
“你已經(jīng)有交往對象?”白芊芊杏目一瞪,嬌美面容微微扭曲。
意識到失態(tài),她很快調(diào)整好表情,手指理了理鬢發(fā),忽然又哼一聲,“那又怎么樣。有了不也可以換么?有競爭才有比較,我從來都是最優(yōu)秀的。”
本以為她會知難而退,沒想到這竟然令她更加斗志昂揚。我不由得苦笑:“你很優(yōu)秀,不必吊死在我這一棵樹上。”
她不以為意,眼神勢在必得:“從小到大,我想要的東西,就一定能夠得到。”
“……”
這樣死纏爛打,我心里頗為厭煩。但見她樣貌優(yōu)越,想必是在眾星捧月的環(huán)境下長大,養(yǎng)成如此驕縱性格,也是情理之中。
畢竟低頭不見抬頭見,我不能把關(guān)系鬧得太僵,否則先前為融入工作環(huán)境做過的所有努力,恐怕都要付之流水。
定了定神,我微笑道:“不好意思,突然想起還有些文件需要處理。白小姐,我先走了�!�
一天工作結(jié)束,白芊芊并沒有像往常那樣來到我辦公桌前糾纏,或許是我先前的態(tài)度令她受挫,那番豪言壯語也不過是給自己找個臺階下,為免讓自己過分難堪。
那種難堪心情,我最是深有體會。
不由自主想起那人,我干坐著發(fā)了會呆,直到聽見手機傳來接連不斷的短信聲,才猛然回過神,起身收拾東西,離開辦公樓。
文殊蘭就站在門口,身后一桿細長路燈。
今天是白色情人節(jié),他提前預(yù)約了西餐廳,為此特意穿了一身正裝,頭發(fā)也抹上發(fā)膠,沒有劉海遮擋眼睛,顯得成熟穩(wěn)重,倒有幾分肖似那人神態(tài),還有這雙手插兜的動作,以及等待的時候,會習(xí)慣性低頭看地板……
我忽然停住腳步,用力晃了晃頭,想把自己腦子里的水晃出來,更是對自己恨鐵不成鋼。
仿佛心有靈犀,文殊蘭跟著抬起眼,目光掃過來,抿唇微笑,加快步伐走到我跟前,牽住我的手,捏了一捏:一粟哥,你怎么才出來,我等你好久,腿都酸了�!�
是撒嬌的語氣,尾音俏皮轉(zhuǎn)了幾個彎。
心里郁結(jié)緩和些許,我跟著微笑起來:“所以要補償你對嗎?”
“哥好聰明。”他拉過我手到他唇邊,輕吻一下,“如果補償有效,那就只喜歡我,再多喜歡我一點�!�
到底是在辦公樓附近,我心存忌憚,害怕會被同事看見我和一個男人當街親熱,還是在這種節(jié)日……
趕快把手抽回來,輕咳一聲:“好,快走吧。”
“哥�!蔽氖馓m卻叫住我。他垂著長睫,看不清眼底情緒,只是覺得他莫名有些忐忑,“我這樣高調(diào),你是不是很不喜歡�!�
我怔住,他現(xiàn)在又變得如此乖順,倒有幾分以前的影子�?山�(jīng)歷這樣多事情,我也確實難以確認或者說不知該說服自己相信乖順是他本性,還是惡劣是他本性。
“哥?”沒有得到回應(yīng),文殊蘭又叫了一聲。
“……沒有。”我恍然回神,“無論你怎樣,我都……都會學(xué)著去喜歡�!�
他本性究竟怎樣,其實都無所謂。
只有相信他是真的愛我,我才不至于太過痛苦。
第27章
左右逢源(二更)
打車到目的地,看見面前裝飾富麗的建筑,我才知道文殊蘭預(yù)定的西餐廳是穹頂,頓時心情五味陳雜。
瞥一眼文殊蘭,他卻是神色自若,并無什么異樣,我便也琢磨不透他究竟是故意還是無意。
餐桌位置選得很好,正靠在窗邊,能一覽無余地看見鯉城夜里的江景。
室內(nèi)燈光偏暗,桌面鋪著白布,正中央擺了一盞雕花玻璃小燈,燭火晃晃悠悠,長明不滅,耳邊回響著鋼琴奏鳴曲,很有情調(diào)。
“怎么是來這里?”
等到文殊蘭點完單,服務(wù)員離開,我才收回欣賞江景的目光,靜靜看向他。
他撐起下巴,歪著頭,眼神清澈無辜:“這里怎么了?”
我直覺他是在明知故問,畢竟圣誕節(jié)那天,我失約于他,卻與江秋曇賞什么煙花,地點就是在穹頂。
可這要我怎么回答?
我只覺唇舌干燥,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潤了潤嗓子,才得以順利出聲:“你是不是還在怪我?”
“是啊�!彼f完,見我神色黯然,忽然微微一笑,伸手覆住我手背,輕柔撫摸,“哥這樣好騙,我疼你都來不及,哪里忍心怪你。”
“那你……”
“只是想讓哥知道,江秋曇能給你的,我也能給。不過”他話鋒一轉(zhuǎn),眉峰蹙起,頗有些苦悶,“他那時請你的是包間吧?哥會不會覺得我很寒酸�!�
我怔了一怔,連忙說:“當然不會。”抬眼看了看周圍,見無人注意這邊,猶豫了一會,還是沒抽出手,而是反握住他的手。
“我承認以前做錯許多事,也傷害過你,但你都討回來了,現(xiàn)在我們算是兩清。以后……就不要再提過去了。我會盡力對你好,也希望……”
心口突地一跳,停頓幾秒,我才繼續(xù)說道:“也希望你不要耍我了�!�
燭火躍動,偶爾照亮他面容。他依舊是撐著下巴看我的姿勢,唇邊笑意卻漸漸淡了,無端顯出幾分冷然。
“在哥心里,我是個怎樣的人?”他忽然問。
我沉吟一會,違心說:“很優(yōu)秀,也很懂事,唔,看起來是那種……會按部就班的乖寶寶�!�
“乖寶寶?哥在和我開玩笑吧�!蔽氖馓m挑起眉,“我在床上幾斤幾兩,哥領(lǐng)教過這么多次,不應(yīng)該最清楚嗎?”
西餐廳環(huán)境幽靜,雖播放著悠揚琴曲,但到底只能算作是陪襯。我做賊心虛,害怕被旁桌聽見這種不堪言語,急得拿手去捂他的嘴,壓低聲音:“你、你別在外面亂說!”
頂著這樣一副清純皮囊,卻偏不肯循規(guī)蹈矩,要獨創(chuàng)一格,作出這種促狹神色。
他難道不覺得違和嗎?
我面色羞惱,皺著眉看他:“我收回剛才說過的話。你性格簡直太惡劣,怎么會這樣惡劣……”
見我吃癟,文殊蘭就又笑起來,眼睛彎彎,像兩輪落在人間的月亮。
呼出的氣息吹拂在我手心,有些熱,還有些癢。
大概是嘴巴被我捂住的緣故,聲音顯得比平常要沉悶許多:“看來哥之前對我認知有誤。沒關(guān)系,從今天起重新認識我,也不算太遲。”
說來慚愧,文殊蘭是個怎樣的人,我確實對此一無所知。先前單憑長相,便認定他天真單純,柔弱可欺,但卻又不是這樣。
“那就和我說說你的事吧�!蔽衣崎_手,十指交握放在桌上,定定看向他。
既然他說不遲,那么我現(xiàn)在去了解他,待他好,希望……是來得及的吧。
文殊蘭又挑了一下眉,神色有些意外,他正要開口,忽然聽見從旁邊傳來一聲:“方一粟!”
聲音明快清亮,很有辨識度,我心底隱約有了猜測,感覺眼皮跳得厲害,循聲望去,果然是白芊芊。
她一身米粉色帶珠片小禮服裙,臉上妝容精致,描了閃粉,肩頭圓潤白皙,即便站在昏暗燈光中,也仿佛會發(fā)光。
只是這種幽靜環(huán)境,她難道不該收斂一些……
我豎起食指,對她作了個噤聲的動作。白芊芊意識到不妥,卻不見有絲毫慌亂,反而迎著眾人目光,微微抬起下巴,不疾不徐朝我走來。
“你怎么在這里?是和女朋友一起”她目光掃向文殊蘭,像是吃了一驚,瞪圓眼睛,“是你!”
文殊蘭微笑點頭,口吻竟然頗為親昵:“芊芊,這里都能碰見,看來我們實在很有緣分�!庇挚聪蛭�,“哥,你們認識?”
我回過神,點了點頭:“都在寰宇工作,就……認識了,算半個同事吧。”
“什么同事不同事的,你記性這樣差么,我下午說的話,你到了晚上就全忘光光?”白芊芊截過話頭,手指在我胸口輕輕戳了一下,“我想要的,都能得到。你遲早是我的�!�
這下不止是眼皮在跳,我連頭都痛起來。
但是現(xiàn)在大庭廣眾,要我嚴詞拒絕,也是萬萬不能。再說了……難道要我光明正大地通知她你很好,但我喜歡男人嗎?
將求助的眼神投向文殊蘭,他也恰好在看我,不知想到什么,微微收起笑意,聲音略顯冷淡:“哥實在好厲害�!�
我心道要糟,恐怕他又要誤會我在外沾花惹草�?晌乙矊嵲谠┩�,若說我勾引江秋曇,我咬咬牙也就認了,但是這白芊芊……
“等等,你們是兄弟?”白芊芊才反應(yīng)過來,嘴巴微微張開,露出仿佛被雷劈中的錯愕表情。
我慢慢垂下眼,藏起冰涼一片的眸光,將牙關(guān)死死咬緊。
雖然打定主意要好好對待文殊蘭,但遇見這種情況,我還是無法做到心如止水。
憑什么……
憑什么?
憑什么!
所有人都覺得我和文殊蘭不像兄弟,雖然本也不是真的兄弟,我卻依然覺得不甘!難道我真就如此糟糕,連他的邊都不配沾一下?!
“怎么,芊芊,我和我哥不像嗎?”
文殊蘭還要火上添油,戳我痛處。哼,他最喜歡見我吃癟,問出這種話,肯定是故意的。
我倏然抬眼,早將要待他好這件事拋到腦后,拿腳用力踹了他一下,他卻不搭理我,也不動怒,目光在我臉上停留幾秒,不知又是想到了什么,緩緩露出一絲笑意,再將目光移開,重新看向白芊芊。
“芊芊?”聲音溫柔,帶點蠱惑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