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那你為什么不敢看著我說？”
我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我在不知不覺間又錯開與他相對的視線，不禁暗罵自己沒出息、不爭氣，但我豈能讓他得意忘形？
深吸一口氣，我直視著他，打定主意要將那番豪言壯志再重復(fù)一遍：“江秋曇，我唔唔唔……”
才剛起頭，嘴唇就被堵住。
江秋曇不顧周圍穿梭人流，也不似以前那般只為見血的撕咬啃噬，反而極盡纏綿，與我交換了一個很深的吻，任字句破碎在這個吻里：“給我機會，不要愛上別人�！�
晚了……我已經(jīng)……
我忽略心中異樣，狠心將他推開，胸口不斷起伏，沉默著一語不發(fā)。
低頭看了眼手腕，早在不知何時已經(jīng)恢復(fù)自由，沒有桎梏束縛住我，我也沒有理由繼續(xù)停留，逃也似的轉(zhuǎn)身就走。
外面街道燈火通明，雖談不上人頭攢動，但來來往往的過路行人也不算少，到底是鯉城最繁榮的市區(qū)，夜生活同樣異彩紛呈。
我漫無目的地閑逛，等了數(shù)不清的紅綠燈，過了一條又一條馬路。
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我只知道江秋曇沒有開車，始終跟在我身后，維持著不超過三步的距離，像個陰魂不散的幽靈。
我可以回頭沖他發(fā)脾氣，讓他識相滾開，讓他不要再跟著我。
沒錯，這在理論上的說法是可行的，只是感情會妨礙理論，令人在清醒的狀態(tài)下做出各種愚昧蠢鈍的行為。
所以我不能回頭。
不知不覺途徑酒吧街，我站在掛有barchef的霓虹燈銘牌下，門口稀稀落落有幾個人吞云吐霧，站姿、蹲姿都有，見我躊躇不前，還掀起眼皮瞥我一眼。
我聽著那些震耳欲聾的音樂噪音，便覺心中煩悶。
正要離開，忽然見水晶珠簾被撩起一角，有人從里面大步走出來，由于太高的緣故，還稍稍欠一欠身。
等看清男人浸在夜色中的冷峻眉眼，我不由得脫口而出：“俞忍冬？”
俞忍冬循聲看來，語氣有些意外：“這么晚，你在這做什么？”
我平時最是看他不慣，此刻別無他法，也只能將他視作救命稻草，拉著他手走到一旁：“有人……跟蹤我，你現(xiàn)在如果沒別的事要做，能不能陪我一起回家？”
俞忍冬微微垂眼，不知在看哪里，神色顯出幾分古怪。
我等不及，又催他一聲，才聽他懶洋洋地開腔：“你是真被人跟蹤，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要”拉長聲音，附在我耳邊，“爬我的床？”
我立時甩開他手，后退一步，怒道：“你是什么絕色天仙？我沒事爬你的床做什么！”
俞忍冬雙手環(huán)胸，露出一絲笑意，反唇相譏：“那你又是什么絕色天仙，誰沒事會來跟蹤你？”
我嘴角輕微抽搐，被噎得說不出話，只得死命瞪他，也許是瞪得太用力，眼眶都莫名發(fā)酸，像是快要流下淚。
與這野蠻人較勁我總討不到好處，他厭惡我至深，逮著機會就要冷嘲熱諷、針鋒相對，我腦子真也是進了水，才會明知如此，還低聲下氣向他求助。
俞忍冬盯著我臉，不知為何，神色又是一變，喉結(jié)滾動幾下，似乎要開口說話。
我才不會給他第二次羞辱我的機會，轉(zhuǎn)身想走，但前方是刻意做舊的灰土泥墻，后面是等我自投羅網(wǎng)的江秋曇，我根本就是甕中之鱉，無處可逃。
一朵嬌花
第37章
撕碎
足尖抵著墻，不知所措之際，余光瞥見一抹黑影悄然而至，原是俞忍冬走過來，右臂攬住我肩膀，往他懷里一按，帶著我轉(zhuǎn)過身。
“傻愣著干嘛？”
他低頭看我，仿佛受不了我的遲鈍，語氣顯出幾分不耐，“不是求我陪你回家？”
我不禁怔住，實在想不通俞忍冬怎么忽然就像變了個人一樣，對我妥協(xié)，分明他剛才還對我的說辭不屑一顧。
只是他既然愿意帶我脫離當(dāng)下困境，我也不好再對他像先前那般態(tài)度惡劣，但要我對他道謝，多少還是有些不情不愿。
“謝……謝謝�！甭曇艏毴醯綆缀趼牪灰�。
俞忍冬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得出來，他顯然對我敷衍的道歉態(tài)度極其不滿，卻不知為何沒故意找茬，只攬著我向前走。
眼見離江秋曇愈近，我心中愈是慌亂，不自覺更往俞忍冬懷里鉆去，感覺到他身體肌肉微微僵住，“嘖”了一聲，但沒將我推開。
又走了幾步，俞忍冬忽然停下。
低著頭的緣故，視野不甚開闊，卻也看得見有人橫出一腳，擋在前面，皮鞋是象牙一般的白。
“放手。”
不緊不慢的冷漠語氣，褪去以往的平穩(wěn)聲線，甚至懶得做出任何偽裝，將上位者的傲慢和支配欲望暴露無遺。
江秋曇原來會這樣說話？
也許我真的是從來都不了解他的。
我擔(dān)憂俞忍冬會在對峙中敗陣，但他似乎并不如何畏懼，還有閑情逗弄我：“哦，看來你真是絕色天仙，竟然能讓這樣一個大美人對你死纏爛打�！�
見我抿著嘴不搭理，又笑著問江秋曇，“如果我不放呢？”
“你自然可以試試�！�
“哦，要打架？還是不了吧。這里是我的場子，免得讓熟人看見，到時候說我柿子挑軟的捏，那我這張臉可就丟大發(fā)了。”
我心臟猛地一跳，抬眼看去，江秋曇并沒有接話的打算，只冷淡垂著眼皮，一粒粒解開袖扣這個動作我最熟悉不過，上次在穹頂，他就是……
瘋了嗎？
雖然知道他平時有健身的習(xí)慣，并非外表看上去那般弱不禁風(fēng)，與文殊蘭打架斗毆，也能勢均力敵，不落頹勢。
但那次歸那次，這次歸這次。
俞忍冬這個體格，雖不算過分健壯，但看得出是個練家子，保不準(zhǔn)在大學(xué)里參加的就是拳擊社，或者柔道、空手道……
“江秋曇！”到底是擔(dān)憂的心情占據(jù)上風(fēng)，我咬牙道，“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就走……你就放過我，你就不要再出現(xiàn)在我面前，不行嗎？”
袖扣已經(jīng)被全數(shù)解開，衣袖挽到小臂。
江秋曇掀起眼皮，表情是平靜的，眼神也如同火焰燃燒后殘余的灰燼，是荒蕪遍地，卻更有一種無可回轉(zhuǎn)的，近似狂亂的決絕。
他看著我，吐出兩個字：“不行。”
我呼吸一窒，清楚感覺到在他話音落下的同時，心跳劇烈跳動起來，仿佛快要掙脫胸口的束縛。
算是喜悅嗎？
或許算是吧。
可是又很疼，為什么會這樣疼呢……
再或許，越疼越對，越疼越好，越疼才越正常。
因為不該是喜悅，喜悅這種情緒本身就是錯誤的認知，是蜃樓的虛幻。
江秋曇的存在不會帶給我喜悅，從來只有午夜的輾轉(zhuǎn)反側(cè)，回憶的自我拉扯。
可他現(xiàn)在，卻竟然跟我說不行。
我吸著氣，淺淺地呼吸。
大腦逐漸被疼痛感占據(jù)支配，難以思考，而我無法通過摧毀自己獲得解脫，就只能如困獸猶斗，撕碎眼前能看到的所有。
我看著江秋曇，終于慢慢地，露出一絲微微笑意：“那如果我已經(jīng)變心，愛上別人了，也不行嗎？你也要勉強我，勉強我接受你的后悔，成為一個能夠讓你贖清罪孽的懺悔容器，繼續(xù)讓我得不到快樂嗎？”
所以就撕碎他吧。
撕碎他不明真心的示弱，撕碎他惺惺作態(tài)的挽留，撕碎一切會讓我繼續(xù)產(chǎn)生幻想的東西。
半側(cè)過臉，面頰貼在俞忍冬胸膛，手輕輕環(huán)住他的腰，“我現(xiàn)在告訴你，我真的變心，愛上別人。這個人跟你，跟文殊蘭……都不一樣。我以前有多愛你，現(xiàn)在就有多愛甚至更愛他。如果你敢動他，哪怕是一根頭發(fā)，我都會恨你，更恨你�！�
心臟抽搐到麻木。
垂下眼睫，不去看江秋曇此刻的表情，或者只是不敢去看。
原來就算走到這一刻，我還是害怕自己會對他再次心軟，就像以前的無數(shù)次一樣，被他傷害，周圍沒人可以傾訴，只能將心情寫進日記本，一個人悶頭生氣。
希望他能來哄我，又心知肚明，絕不會有這樣一天。
可是這么愛他，怎么舍得就此放手？他不來哄我，我就自己哄自己，想盡一切理由為他開脫。
沒有關(guān)系，他只是不愛我。
沒有關(guān)系，他只是不知道我愛他。
沒有關(guān)系，只要是他，那么無論怎樣對我，就都沒有關(guān)系。
然后自愈，痛苦，自愈，痛苦……
陷入沒有盡頭的死循環(huán)，像走進沒有出口的迷宮，彷徨徘徊，無助失措，碰壁到頭破血流，卻始終固執(zhí)不肯后退。
我那時真的以為，我能夠一直不后退的。
但是這次不行。
江秋曇，只有這次不行。
“走吧�！蔽叶⒅孛�，對俞忍冬說，“很晚了，我們回家，不用理他�！�
一直到走出酒吧街，在紅綠燈路口，我才松開摟住俞忍冬腰部的手，低聲道：“不好意思�！�
他從剛才聽到我的表白起，心情就不知為何變得極差，面色陰沉，一語不發(fā)。
想來到底是我做錯，心知他厭惡我，卻還將他扯來當(dāng)作擋箭牌，與我湊成一對，并且連累他與我一同被來往行人用怪異的目光打量。
畢竟兩個男人當(dāng)街卿卿我我，像個連體嬰似的黏在一起，實在有礙觀瞻。
我都覺得惡心，那他就更不必提。
“……你果真是謊話連篇。”俞忍冬沉默了一會，忽然開口，譏諷似的口吻，“要不是我早知你本性，還真要被你樣子欺騙，相信你對我是情根深種。”
我現(xiàn)在沒有斗嘴的興致，放空思緒，隨他想說什么就是什么，我只當(dāng)做聽不見就好。
“說話。之前不是很伶牙俐齒，現(xiàn)在怎么成啞巴了？”
本以為俞忍冬會自討沒趣，卻不料，見我悶聲不響，他竟是陰晴不定地發(fā)起火來，用力掐住我下巴，迫使我抬起頭。
眼神光逐漸聚焦，我看見路燈下他的眼睛，淺褐瞳仁，罕見地沒有斑駁雜色，分外通透。
單眼皮，眼頭細窄，眼尾微微挑起，很是狹長，現(xiàn)在半瞇著看向我，顯得如野獸般狠戾，不知心里在打什么壞主意。
我抿著唇，也看著他，卻依舊不說話。
對視了不知道多久，好像有什么從眼眶墜下，啪嗒一聲，本該是細微如絲的響動，卻莫名被我敏銳捕捉。
俞忍冬像被燙到一樣，飛快將手收回，垂眼靜靜看了片刻，再抬起頭來的時候，神色已不如方才兇惡，反倒有些復(fù)雜。
他可能以為我在撒嬌，試圖博取他的同情。
實際上我并不覺得淚水能成為一種保護自己的武器，尤其當(dāng)那個人不在意，甚至厭棄你的時候。
我抬頭看天，夜幕低垂，不見月亮的蹤影，只有厚重密布的烏云，一朵挨著一朵，層層疊疊，間或閃過一道耀目白光，炸下轟鳴雷聲。
緊接著，有什么冰涼的液體一滴接著一滴砸在我臉上。
哈，看吧。
只是下雨了。
雨天很難打到車，我跑到公交站臺下躲雨。
俞忍冬沒有管我的意思，他自己有輛改造機車，當(dāng)著我面發(fā)動引擎，破開雨幕揚長而去，很快就見不到影蹤，估計現(xiàn)在早就到家了。
腿有些酸，我找了個空位坐下，抱著手臂取暖，打算捱到這場雨停，也不知等了多久，雨勢卻沒有減弱的趨勢，反而越下越大。
衣服已經(jīng)濕的能擰出水，頭發(fā)也軟軟塌下來，緊貼在鬢邊，要是有面鏡子擺在眼前，我想我此時大概會是很狼狽的模樣。
有什么關(guān)系？
反正我總是很狼狽的。
“喂�！�
半夢半醒間，感覺到有人在叫我。
我揉了揉眼睛，竟然是俞忍冬去而復(fù)返，他剎了車，把頭盔面罩掀上去，長腿撐在地面，車身微微傾斜。
一件雨披被他準(zhǔn)確扔到我懷里，滂渤大雨里，不怎么看得太清他表情，說話聲音也變得縹緲，仿佛從很遠處傳來。
我仔細辨別，才大概明白，他是讓我穿上雨披，坐到他身后。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么良心發(fā)現(xiàn)，但我確實不想在公交站牌下過一夜，便乖乖穿好雨披，戴上兜帽。
這雨披不知道是他從哪里買來的地攤貨，實在很丑，顏色是飽和度很亮的明黃，還印著卡通圖案，質(zhì)量粗制濫造，穿著會刺痛皮膚，尺寸也很不合身。
我合理懷疑他是想整我，但他除去扔雨披給我的時候看了我一眼，其他時候都視我于無物。
隔著頭盔那塊透明的鏡片，我看見他長長睫毛下的眼神，暗到涌不進一點光，冰冷漠然。
俞忍冬心情極度不穩(wěn)定，車速時快時慢，很是隨性，動輒就會濺起兩排高高水花。
我心跳如鼓，害怕被甩下車，只能用雙臂緊緊環(huán)住他腰，他那塊的肌肉好像僵住，下一秒，車速飆得更快了。
狂風(fēng)呼嘯，我睜不太開眼。
微微側(cè)過臉，面頰貼在他后背，隔著濕透衣料，隱約感受到一點來自他皮膚的溫度，要比他的眼神滾燙。
有驚無險回到家中，鐘表已指向十一點。
我脫下雨披，站在門外擰衣服上的水，俞忍冬沒那么多講究，直接大咧咧脫掉衣服往洗衣機里一扔，赤著上身走去廚房熱牛奶。
等我擰干衣服，低頭換鞋的時候，他已經(jīng)喝完牛奶，準(zhǔn)備去沖澡。
看到他穿著拖鞋從我眼前經(jīng)過，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叫他名字，想和他說聲謝謝。
誰知剛起身，兩眼抹黑，陣陣暈眩，不知扶住什么，才勉強穩(wěn)住身形，又緩了一陣，終于回過神。
“你這個人，真的是……”
俞忍冬欲言又止，聲音喑啞低沉，通過胸膛的震動清晰傳到我耳邊。
我微微愣住，我是什么時候撲進他懷里？
意識到不妥，我立刻想掙脫，但他手掌如鐵鉗牢牢鎖住我肩膀，一步步逼上前，我險些被他踩到腳，便只能跟著后退，直到碰上沙發(fā)邊緣。
我被緩緩放倒在沙發(fā)，俞忍冬也傾身壓下來，沙發(fā)表面因為二人疊加的重量深深塌陷。
我震驚萬分，一時忘記言語和動作，只有些迷茫地看著近在咫尺的面容，呼吸都紊亂地交匯在一起。
是這種眼神……
熟悉的，帶有雄性侵略本能的……
但這怎么可能？
我跟他才見過幾面，而且他也是厭棄我的，每次見面都要跟我唇槍舌劍，鬧得不歡而散才算結(jié)束。
他怎么可能對我產(chǎn)生欲望？
“俞忍冬？”我咽咽口水，不知有沒有笑出來，“別開玩笑，我要去洗澡了，你快點下去�！�
他看著我，微瞇起眼，仿佛被我的表情取悅，露出一絲笑意，卻不達眼底：“做完再一起洗，不是更省事嗎？”
“你別開玩笑了！”
“哦，你覺得是玩笑？”
大腿在被隔著衣料撫摸，由上至下，巨細無遺。
我只覺頭腦轟的一聲炸開，想也不想就抬腳踹去，他卻連眼皮都不帶眨一下，輕輕巧巧拽住我腳踝，向胸膛推壓，瞳心緊鎖住我的臉，似乎不愿放過任何一點細微的表情變化。
“你有興趣知道嗎？第一眼見你的時候，我在想什么？”
漫不經(jīng)心的語氣，像是在與我閑聊家常，手指揉捻著我后腳踝的那塊軟肉。
“在想什么？”我勉力維持冷靜，總覺事情還有挽回的余地，便想先穩(wěn)住他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