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想到這里，陸瑛心窩一熱，難描難述的痛楚油然而生。

    他其實早就料到了老太太不會善罷甘休，他卻沒有去管，他心里清楚的知道，這一次他選擇將祖父安葬在京城是錯誤的選擇。

    可是他仍舊最后一搏。

    因為他所剩的就是這僅有的氣力，他已經(jīng)感覺到了痛苦必然會降臨，無論再怎么掙扎都是一樣的結(jié)果。

    他只想告訴自己，他已經(jīng)竭盡全力。

    他曾受過那么多的打擊，經(jīng)過那么多的磨難，卻從來沒有退縮過。

    這一次，他卻退縮了。

    因為他是真的受了傷，他需要藏在角落里，緩緩地喘息，希望能夠重新活過來。

    可是陸家卻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祖母，我不會看著你這樣做，”陸瑛淡淡地道，“我不會娶閔江宸，閔家也跟這件事沒關(guān)系，你這樣對付閔家對陸家沒有任何的好處，我若是真的無法任職，還要回到鎮(zhèn)江，那可是閔懷的地方�！�

    陸老太太不由地吞咽一口：“你怎么不能明白祖母的心意�！�

    “我明白，”陸瑛道，“祖母想要留在京城，過上達官顯貴的生活，可惜孫兒沒有這個能耐，做不成這樣的事�！�

    說完話，陸瑛丟下了一臉驚愕的陸老太太，轉(zhuǎn)身走出門。

    陸瑛走到院子里就吩咐下人：“去趟裴家，將程頤接回來，跟裴家人好好說，不要再惹事�！�

    他不能再消沉下去，他總不能讓瑯華看不起。

    陸瑛將管事叫過來：“再去打聽打聽，裴杞堂怎么激怒了皇上�！�

    “聽說是因為抗旨不遵，”管事道，“這件事鬧出了很大的動靜，我們只是隨便打聽了一下，就得到了消息�！本├镆呀�(jīng)好久沒有人被罰跪在宮門外，這次是那個打敗西夏的裴將軍，所以一出事就傳得沸沸揚揚。

    管事道：“皇上要指一門親事給裴杞堂，裴杞堂卻不肯答應(yīng)�！�

    陸瑛沒想到是這樣的理由。

    皇上指親，裴杞堂卻不肯要。至少本朝還從來沒有過這樣的事。

    裴杞堂為什么抗旨不遵？應(yīng)該是為了瑯華吧。

    裴杞堂做出這樣的舉動，瑯華此時此刻心里會怎么想？

    陸瑛看著漸漸暗下來的天空。

    換做是他，他會不會有這樣的勇氣和膽量去抗爭。

    陸瑛此時此刻竟然得不到一個答案。

    這就是他和裴杞堂的不同之處。

    瑯華真的嫁給了裴杞堂，會將他完全忘了吧。

    也許就該是這樣的結(jié)果，他最終和瑯華沒有做夫妻的緣分。

    不，并不是。

    沒有裴杞堂，他與瑯華也許就不會解除婚約。

    兩個完全不同的聲音在陸瑛心里掙扎。

    如同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再一次從他胸口上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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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98

    裴家。

    裴太夫人聽到吳桐的話，臉上露出一絲喜色。

    顧大小姐讓人傳來這樣的話，至少透露兩個消息，第一顧家會和裴家同進退，第二太后不會落井下石。

    如果太妃再能說句話，有些事會更快有轉(zhuǎn)機。

    怪不得老四會喜歡上顧大小姐，這孩子心思如此的清透。

    “事不宜遲，”裴太夫人道，“我這就進宮去求太妃，我就不信皇上真的不念裴家多少年的功勞，不問清楚就治裴家的罪�！�

    裴太夫人話音剛落。

    管事進門道，“太夫人，門外來了一位陸三爺，說是陸家的下人來了我們家里，卻一直沒離開，現(xiàn)在陸三爺來接那個下人回去�！�

    “好啊，”裴太夫人冷笑，“真是隨隨便便什么人都能來裴家要人了�！�

    裴太夫人說完看向管事：“將裴錢叫過來問問，可曾聽說過什么陸家下人�！�

    管事應(yīng)了一聲，立即將裴錢叫進了門。

    裴錢上前道：“陸家人的確來求見過公子，不過公子還沒有見他們，他們就走了，我們家是從來不留外人在家中過夜的，更別提是個下人，所以……陸家說的人，我也不知曉。”

    裴太夫人冷笑：“瞧瞧，我們家現(xiàn)在是被抄家還是被定罪了？誰都敢來踩上一腳，就跟那陸家人說，我們家里沒那個人，讓他們?nèi)�別處找吧！”

    裴太夫人說完話，轉(zhuǎn)起身吩咐管事為她換衣服準備進宮。

    等在裴家大門口的陸瑛聽到裴家下人的回音，不禁沉下眼睛。

    裴家人的意思是，程頤根本不可能會在裴家。

    裴家這樣的高門大戶不可能讓一個下人隨便上門。

    程頤跟了他那么久，竟然連這個道理也不懂，就按照老太太的安排，帶著族中的嬸子來到裴家。

    根本就是伸臉讓裴家人來打。

    不合規(guī)矩的做法，不管得到什么結(jié)果都要承受�，F(xiàn)在不管裴家說什么，陸家都沒有理由辯駁。

    “三爺……那現(xiàn)在怎么辦？”旁邊的下人低聲道，“我們還要再去問嗎？”

    陸瑛搖搖頭，他知道程頤一定會被放出來，只不過是要等到裴家人認為時機成熟。他懷疑，裴杞堂對今天的事并非沒有準備。

    現(xiàn)在急著對付裴家的人，最終有可能會陷進去。

    “走吧。”陸瑛淡淡吩咐。

    現(xiàn)在的事，他已經(jīng)不能控制，所以他現(xiàn)在最好的選擇就是從一旁觀看，不去插手。

    陸瑛轉(zhuǎn)身離開。

    ……

    裴太夫人等了半個時辰才被請進了慈寧宮。

    見到太妃，裴太夫人頓時壓制不住心中的委屈。

    “當(dāng)時接差事的時候，臣妾就說不行，他一個年紀輕輕的孩子，哪里能做這樣的大事，他卻不聽。依臣妾看當(dāng)時就不該在西夏擒了那個李常顯，沒有這樣的功勞，也不至于會有如今的禍事�！�

    生擒李常顯也成了禍事，以后還有哪個敢為大齊立下大功。

    “哀家也是才聽說，”太妃話剛到這里，看向里屋，“子瑜出來吧，太夫人也不是外人�！�

    里屋的簾子掀起，柳子諭走出來向裴太夫人行禮。

    太妃道：“子瑜也是來替杞堂說話的。”

    裴太夫人望著柳子諭：“柳公子這樣……真是讓裴家感激不盡�！�

    柳子諭忙道，“我也只是說句實話而已，裴兄一心為國，皇上一定會查明實情，太夫人就放心吧�！�

    裴太夫人眼睛微紅：“哪里能放心得下，都說京里的秘密是藏不住的，老四才出了事，就有人上門來要人，那個我沒聽說過的陸家，來我們家里要下人，一個下人怎么能進我們裴家的大門？”

    “不要說我們裴家，京中官員家的府邸，哪個能讓個下人上門要挾，裴家到了什么地步能讓個下人隨便欺凌�！�

    “若真是如此，那……這個官還是不要做的好，我們裴家不如回到福建種田打魚�！�

    裴太夫人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抬起頭來：“太妃娘娘，臣妾真是走投無路了才找到您這里來，我們裴家在京中沒有根基，出了事沒有人會為我們說情，臣妾也是仗著曾與太妃的幾分情意，厚著臉皮來相求，別的我們都不要了，只求能保下他們父子的性命，我們保證轉(zhuǎn)身就會回到福建，再也不出來了�！�

    太妃聽到這里，不禁心中嘆息。

    裴家本來是皇上手里的幾顆好棋，如今卻下成這個樣子，今天皇上發(fā)落了裴思通父子，將來裴家必然會像裴太夫人說的那樣，不會在朝廷任職了。

    皇上怎么如此的糊涂。

    太妃將內(nèi)侍叫進來：“你去到宮門外給兩位裴大人送個墊子，再送去件氅衣，氅衣里面要塞兩只暖爐，這天寒地凍的站久了可不得了，另外到廚房拿些容易吃的點心，別讓他們餓著�！�

    這些事是太妃立即就能做的。

    皇上就算管著整個天下，家里的瑣事他也顧不周全，只要她想要伸手照應(yīng)，就一定會有法子。

    聽到這樣的話，裴太夫人心中舒坦了許多。

    太妃道：“哀家擔(dān)保，最遲明天，皇上一定會放他們父子回去。”

    裴太夫人起身向太妃道謝。

    太妃道：“就別跟我客氣了，俗話說得好，解鈴還須系鈴人……如果杞堂服個軟，說不得這件事就過去了，哀家聽說，皇上也是命內(nèi)侍問了他幾次……他都不肯松口�！�

    太妃說的是裴杞堂的親事。

    柳子諭不由地抿了抿嘴唇，眼前浮起顧大小姐的模樣來，怔了片刻才露出了一個復(fù)雜的神情。

    就是因為這件事，裴杞堂才不肯松口。

    雖然不免要受些苦楚，但是闖過這一關(guān)，裴杞堂定然會成為顧家的乘龍快婿。

    這個苦受得值。

    旁人想要如此，卻永遠不會有這樣的機會。

    裴太夫人愕然：“太妃您不會也覺得顧大小姐是個不懂禮數(shù)的吧？本來是我們裴家的事，再牽連顧家，我們可就真的……罪過大了�！�

    “要說錯也是我們家老四哪里做的不好，才讓皇上動怒，臣妾敢擔(dān)保，這和顧大小姐絕對無關(guān)�！�

    裴太夫人的話斬釘截鐵。

    不禁也讓太妃驚詫。裴家上下都護著顧大小姐，看來再這樣鬧下去，就要系個死結(jié)了，她真的要勸皇上，為自己留條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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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九十九章

    引蛇出洞

    裴杞堂站在宮門外，天已經(jīng)漸漸黑了，內(nèi)侍打著燈送來了剛剛烤熱的氅衣。

    裴杞堂將身上凍了冰碴的披風(fēng)換下，溫?zé)岬碾┮骂D時讓他眉眼舒展開。

    “太妃娘娘說了，天寒地凍的，您要注意身子，”內(nèi)侍輕聲道，“皇上已經(jīng)讓那邊的裴大人回家了。”

    裴杞堂微微一笑，這比他預(yù)想的還要快許多，這樣看來，那些人也沒有多厲害。

    這次就能抓住他們的尾巴。

    就像瑯華說的那樣，現(xiàn)在朝廷除了太后和皇上，還有人在暗中窺伺，如果不找到那個人，他們隨時隨地都可能會被算計。

    “裴太夫人還讓奴婢給您帶句話，”內(nèi)侍輕聲道，“家中一切安好，請您安心。”

    原來是太夫人進宮求了太妃娘娘。

    “您這里雖然不舒坦，但是勤政殿那邊也好不到哪里去�！眱�(nèi)侍壓低了聲音。

    這是太妃給他帶的話。

    他站不了多久了。

    裴杞堂活動活動手臂，說到底就算是皇上，也得遵守一定之規(guī)。他無聲地笑起來，還真是有意思，從前在杭州他們玩的不過是貓捉老鼠的游戲。

    現(xiàn)在卻是老鼠捉貓。

    他是覺得有趣的很。

    ……

    皇帝望著勤政殿里站著的十幾個官員。

    都是刑部、大理寺的官員，如今卻一個屁都不敢放，全都低著頭不發(fā)一言。

    皇帝皺起眉頭：“你們想清楚沒有？誰來辦這樁案子？”

    所有人都看著自己的腳尖。

    誰來辦案。

    這是個什么案子啊，這是皇上和太后的斗法，一不小心就會折進去。

    裴家都敗下陣來，誰還有資格在這里說話，萬一辦得不讓皇上滿意，可不是寫一紙告罪折那么簡單，說到底他們身上可沒有手擒李常顯的軍功在，會比裴杞堂更慘。

    皇上被困在勤政殿整整一天，沒有任何的結(jié)果。

    屈承如咬了咬牙，本來他是不準備出頭的，他和徐士元商量過，一切就都照舊例那樣，只要出來推波助瀾，然后就想方設(shè)法全身而退，可是這次有些不太一樣，他們本來是想要借著這次的機會，讓皇上自傷手腳，懲辦了裴家，眼見事情就要成了，卻因為這些官員被嚇破了膽，就進行不下去。

    總不能眼看著大好的局面就這樣被白白地失去了，他一定要借著這次機會，讓一切變得對公子更加有利。

    屈承如上前一步：“皇上，微臣愿意仔細查驗所有案宗，重新審理趙氏一案。”

    重審的結(jié)果出來之后，就可以斷定裴杞堂到底有沒有以公謀私。

    皇帝眼睛一亮：“好，朕就將這案子交給屈愛卿，朕任命屈愛卿為欽差大臣。刑部、大理寺都聽屈愛卿調(diào)遣�！�

    所有人看向屈承如，目光中透著一股的詫異。

    富貴險中求，終究有人為了前程不要命。

    大臣都退下去，常安康一瘸一拐地上前稟告：“太妃娘娘讓人來問了三次了，請皇上過去說兩句話�！�

    皇帝知道太妃和裴太夫人的關(guān)系不錯，一定是要替裴家說話。

    太妃一直對他很好，小時候他被太后罰了，太妃總是偷偷讓人送來點心，在宮里太妃是最和藹的人，即便是現(xiàn)在，太妃也經(jīng)常會對他噓寒問暖，有時候他會想，他寧愿不做嫡子，也想有太妃這樣的母親。

    裴家的事連太妃都坐不住了，可見他不能隨隨便便就處置裴杞堂。

    皇帝吩咐常安康，“你去慈寧宮說一聲，天色不早了，朕明日再去給太妃請安�！�

    常安康應(yīng)了一聲。

    皇帝接著道：“讓太妃放心，裴家總算是為大齊立下大功的，朕不會不給顏面，今晚就讓裴杞堂留在值房，明日讓他回去裴家�！�

    他當(dāng)然要查出證據(jù)來才會懲辦裴杞堂，現(xiàn)在他只需要奪了裴杞堂的差事，給裴家一個警告。

    常安康并沒有退下去，而是上前一步壓低聲音：“皇上，那件事也查清楚了�！�

    皇帝眉頭微皺，仔細聽過去。

    常安康道：“許是因為要重審趙氏案，所以有些消息就沒有捂住，從慈寧宮透了出來�！�

    康安康舔了舔嘴唇：“趙氏的身孕是板上釘釘?shù)氖铝�，奴婢去查了敬事房的記錄，一個多月前您正好去過坤寧宮，從那以后皇后娘娘就沒來過月事�！�

    皇帝目光一閃，趙氏真的懷孕了。

    他沒有冤枉太后，太后是真想要利用趙氏肚子里的孩子來對付他�，F(xiàn)在只有一個問題，他要不要讓趙氏將孩子生下來。

    ……

    天剛亮，瑯華就起身梳洗。

    昨天晚上她睡的并不好，心里總覺得不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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