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所以你就眼睜睜看著她離席，眼睜睜看著她一去不回，問都不問一句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我……我沒有……」

    「你可知宮規(guī)森嚴(yán)，可知宮里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難道你就不怕沉魚在宮里犯了宮規(guī)，沖撞貴人，鑄成大錯嗎？」

    犯宮規(guī)，沖撞貴人？難不成陸沉魚在宮里頭闖下大禍了？

    柳婉柔陡然心驚，忙擺著手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也說了讓沉魚妹妹不要與瑯王府的郡主爭閑氣，讓她坐下來好好用膳，可是她不聽我的，我只是想讓她長長教訓(xùn)，才沒看顧好她。」

    陸沉舟聞言，不由扣緊了桌案：「你何時不能讓她長教訓(xùn)，為何偏要在宮中設(shè)宴的時候讓她長教訓(xùn)？你可知，這個教訓(xùn)不單差點毀了沉魚，也差點毀了定國公府！」

    「我……我不知道，沉魚妹妹……她怎么了？」

    柳婉柔嚇紅了眼，捏著巾帕，懦懦問了一聲。

    陸沉舟狠狠盯著柳婉柔，他本以為柳婉柔怎么說也是官宦之家出身，粗通筆墨，識得人情道理。

    便是言行偶有差池，但看在她和陸沉魚表姐妹的情分上，也會比沈矜與陸沉魚之間相處更為融洽，可是她偏偏讓他失望了。

    為什么沈矜在時，陸沉魚從來沒有在外面鬧出丑聞，他想他已知曉原因了。

    沈大夫人那樣設(shè)計她，她還是從大局計，知道自己的身份，若沈家被人恥笑，她作為沈家女，定然也沒有好下場，所以寧愿以德報怨，也要替嫁到薛家。

    再看柳婉柔，身為侯夫人，她本該事事以定國公府為重，卻因一己私欲，在宮中挾私報復(fù)。

    身為沉魚的表姐兼長嫂，絲毫不顧及姊妹之情，無半點容人之心，以致讓沉魚身陷泥沼。

    「我知沉魚脾性驕縱，不服管教，你為長嫂，有權(quán)教養(yǎng)她，可你也有責(zé)愛護她。你以為你給了沉魚教訓(xùn)，是打了她的臉，長了你的威風(fēng)嗎？不，你打的是整個定國公府的臉，你與沉魚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若因此受人非議，你亦會被千夫所指！」

    「不，我不是的……」

    柳婉柔被陸沉舟一語戳中心思，一時又羞又憤。

    陸沉魚幾時真正拿她當(dāng)過表姐，當(dāng)過長嫂？更遑論是拿她當(dāng)做侯夫人了。

    她對她總是想罵就罵，想攆就攆，當(dāng)初若不是她心生貪念想要嫁到定北侯府，怎可甘心忍受她這么久？

    現(xiàn)如今陸沉魚出了事，就都怪到她的頭上，可陸沉魚的脾性又不是她養(yǎng)成的。

    柳婉柔心下不平，但面對著陸沉舟，還是嗚咽泣道：「我真心當(dāng)沉魚妹妹是我親妹妹的，就是這一次疏忽大意，讓妹妹闖了禍，往后再不會如此了�！�

    「沒有往后了�！�

    陸沉舟別過臉去，「我已讓人去請宮中退出的教養(yǎng)嬤嬤進府，重新教導(dǎo)沉魚規(guī)矩。從明日開始到沉魚出嫁，她都不會再與你一道出門了�！�

    說罷，陸沉舟一甩袍袖出了門，任由柳婉柔在身后放聲大哭，也不愿回頭看她裝腔作勢的那一套了。

    翌日，一封揭發(fā)瑯王有謀逆之心的詞訟遞到了御史臺，御史中丞陸沉舟連夜將詞訟及卷宗送到了御前，瑯王窩藏龍袍一事終是大白天下。

    瑯王的門客，曾經(jīng)跟隨瑯王出入宮門的一律處死；凡是知曉瑯王窩藏龍袍的，一律按謀反罪滅族。

    一場血案展開得轟轟烈烈，足比前世早了月余。

    沈矜坐在家中也聽到了風(fēng)聲，別人不知內(nèi)情，她卻是知道的，瑯王會有今日的下場，定是與小郡王非禮陸沉魚脫離不了關(guān)系。

    她只是沒想到陸沉舟竟會有這么大決心，他不是一向與瑯王府交好嗎？

    即便瑯王府行事有虧，但以陸沉舟的本事，完全可以從別的上面彌補陸沉魚，為何突然就置瑯王于死地？

    沈矜不明白是哪里出了差池，就如同她不明白，陸沉舟這輩子怎么就當(dāng)上了御史中丞，成了御前大紅人。

    不過，陸沉舟與瑯王決裂，也算是他無意救了自己，若不然等到瑯王東窗事發(fā)，怕是定國公府也要覆滅了。

    沈矜胡亂想了一通，本打算去給薛夫人熬藥，一開屜子卻發(fā)現(xiàn)之前拿的那服藥已經(jīng)喝完了。

    她看著天色暗沉，恐是有雨，若這時不買藥，稍晚些只怕更不好買。

    偏巧今日薛懷悰輪值，晚上不回來，她便叫來小鬟好生在家里照應(yīng)薛夫人，自己拿了傘出門去買藥。

    哪知藥買好了，雨也下得大了，伴著風(fēng)兒，吹得她手里的油紙傘東倒西歪。

    沈矜忙把藥包往懷里藏了一藏，她淋濕了不要緊，這藥可都是銀子買的，淋濕了就不好了。

    適逢陸沉舟散衙從宮中出來，正坐在馬車上閉目養(yǎng)神，跟著的長隨舉傘隨行在馬車左右，冷不丁瞧見沈矜，便在外哎呦叫喚了一聲：「那不是薛御史的夫人嗎？」

    陸沉舟在車中聽見，驀地睜開眼，叫車夫停住馬車，打起帷簾，恰看見沈矜如孤草浮萍，在風(fēng)雨中飄搖。

    他招招手，示意長隨附耳過來，這般那般囑咐了一通，長隨得令，忙舉著傘跑到沈矜面前，指一指不遠處的馬車：

    「薛夫人，我家侯夫人說，上次您救了我家小姐，她還沒來及同你道謝，可巧今日遇上，特邀您上車一敘呢�！�

    18.

    沈矜救下陸沉魚那日，便思量定國公府定會對她有所表示。

    或許是老夫人，或許是侯夫人，總有一人要來見她。

    但她認(rèn)得這個長隨是自幼跟在陸沉舟身邊的，也認(rèn)得那馬車是陸沉舟慣常乘坐的那輛。

    長隨卻偏要過來說馬車中坐著的是侯夫人，她心下遲疑，不知陸沉舟打的什么算盤，眸波動了一動，片刻輕施一禮，謝過長隨：「還請小哥兒替我傳個話給侯夫人，當(dāng)日救下小姐，不過是舉手之勞，不足掛齒，沈矜就不叨擾侯夫人趕路了�！�

    「啊，這……」

    長隨沒想到她竟會推辭，不由得回頭看了馬車一眼，想了一想接著勸沈矜：「薛夫人，我家夫人可是誠心要謝您的，您要是有話，不妨上了馬車親自同我們夫人說說�！�

    他這般盛情邀約，沈矜越發(fā)起疑，后退開一步，舉了一舉手中藥包說道：「家中還有老母急需用藥，沈矜實在不好在此耽擱，小哥兒還是請回吧�！�

    說著，已然撐傘繞過了長隨，匆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