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陸沉舟在馬車中等了小一會兒,還沒見沈矜過來,他不禁再度打起帷簾,恰見沈矜板著臉繞開長隨走了。
長隨一臉沮喪,跑過來把話對他說了。
陸沉舟眉頭幾不可見地一皺,心知沈矜定是猜出了這馬車中坐的是他,所以才沒有過來。
怎么,當他是洪水猛獸,這般避之不迭?
陸沉舟微一抿唇,遂指使著車夫駕起馬車追上沈矜,隔簾向著沈矜說道:「若薛夫人不愿意上車,本侯不介意下車同夫人致謝。」
沈矜讓他車馬攔住,腳步不由一頓,持傘望向了那遮蓋得嚴嚴實實的帷簾。
她就知道這般陰雨連綿的天氣,柳婉柔那樣嬌弱的人是決計不會出府的,果不其然讓她猜中了,馬車里坐的當真是陸沉舟。
他可知,使君有婦,羅敷有夫,瓜田李下,自當避嫌?
怎可如此不知避諱邀請她上車,孤男寡女,若是旁人看見,背后該當如何想他們?
沈矜略有些著惱,便也隔簾回他:「侯爺若是誠心致謝,當備好禮,上我家門去,何以在半道上假借侯夫人名義攔人?」
陸沉舟半垂下眼瞼,他從前不知道沈矜來歷時,尚可將她當做尋常人對待。
可是他自從知道沈矜與他一樣,是從三年后重生而來,再見沈矜,總有些不清不楚的感覺縈繞于心。
其實,早在陸沉魚告訴他是沈矜救了她的時候,他就想要答謝沈矜了,甚至連謝禮都預備下了,只是未曾找好時機。
今日假借答謝邀請她上車,不過是看風雨交加,想送她一程,誰知她這般古板不領情。
陸沉舟將玉骨折扇在掌心中輕敲了一敲,便在車內(nèi)對沈矜道:「夫人說得甚有道理,是本侯魯莽了,但本侯要謝夫人的心卻是赤誠的。夫人當日不計前嫌救下沉魚,使我定國公府免于遭難,本侯心中不勝感激。夫人將來或缺什么或想要什么,但有吩咐,本侯定當為夫人竭心盡力。」
沈矜要的就是他這一句話。
陸沉舟是薛懷悰上峰,薛懷悰往后仕途升遷課考總得要過他這一關,這倒都是小事。
最要緊的是,陸沉舟是有野心的人,他為定國公府謀劃出路時常有不擇手段之事,她不想薛懷悰將來被他牽扯入朝堂紛爭里,是以就在車下細語道:「妾自身并無所缺之物,不值侯爺破費,唯有一愿,愿夫君薛懷悰仕途順遂、官運亨通�!�
薛懷悰,薛懷悰!
陸沉舟聽聞,不覺掀簾冷哼一聲:「你心里眼里便只有一個薛懷悰?」
他這話問得稀奇,沈矜眨著一雙明眸看著他:「懷悰是妾夫婿,妾自然是以他為重,不然侯爺以為妾心中還得有何人?」
陸沉舟被她問住,氣噎了半晌,一甩手落了帷簾,叫上車夫趕馬走了。
沈矜被他車轍濺了一鞋的水,不由在心底腹誹他兩聲,這人還真是與陸沉魚一母同胞,都是一樣傲慢任性。
明明是他說要答謝她,她不過是提了些微的一點要求,他就拉下臉走了,哪里看得出誠心了?
「堂堂定北侯,說話不算話!」
她嘟囔著,眼看雨越下越大,便將傘夾在頸間,費力把藥包往懷中塞去。
不想,還沒等她收好藥包,剛剛走出不遠的馬車竟又退回到了她身邊,她呆呆看著馬車,不知陸沉舟還有何事。
卻見陸沉舟沒言語,反是他的那個長隨跑過來,弓著腰殷勤笑道:「薛夫人,我家侯爺說他還有事,不著急回府,讓我們趕馬先將夫人送回家去�!�
嗯?沈矜回眸一望,但看陸沉舟罩著一身絳紫官袍,獨自撐傘,向北遠去了。
薛懷悰在御史臺值了一宿,夜間無事,就順手把御史臺清掃了一番,將近子時才酣沉睡下。
誰知一覺到天亮,恰見著陸沉舟從外面走進來,身后還跟著幾名監(jiān)察御史和主簿,看見他蒙眬睡醒的模樣,幾位監(jiān)察御史紛紛失笑,都去問他做了什么好夢,睡得這般深沉。
薛懷悰不好意思爬起來,整理了一下官袍,向陸沉舟行了一禮。
陸沉舟咳嗽兩聲,擺擺手示意他免禮,又啞著嗓子問他昨日臺中有沒有新進的詞訟。
薛懷悰口說無事,耳聽陸沉舟聲音喑啞,想是染了風寒,便好意說道:「大人可是因昨日下雨著了涼?下官這里有上好的姜片,是入梅時分內(nèi)子替下官預備以防風寒的,大人不妨取用一些泡泡熱茶,喝上兩回大抵就好了。」
他若不提他夫人,陸沉舟還想不起來。
偏他一提內(nèi)子,陸沉舟就想起來,若不是沈矜避他如蛇蝎,死活不與他同乘一輛馬車,他無奈之下只好自行打傘回府,把馬車讓給了沈矜,何至于會因淋雨染了風寒?
陸沉舟目光幽幽瞪了薛懷悰一眼,抬腳進了臺中。
薛懷悰眨眨眼,不明白他一腔好意,怎么上峰不單不領情,還有些責備他的意思呢?一點姜片而已,也不至于當他在溜須拍馬呀。
李御史是跟在陸沉舟身后進來的監(jiān)察御史之一,聞說薛懷悰那有上好姜片,正好他這兩日也覺得頭重腳輕,見陸沉舟不要,他就向薛懷悰要了幾兩。
拿到里頭用了滾水一泡,姜香四溢,果然上等,由是禁不住對著幾位同僚夸道:「薛懷悰這小子還真是春風得意,娶了沈氏那般賢惠的妻子,樣樣都替他考慮得周全。自己年少中舉,不上兩年就升到了侍御史,委實羨煞人�!�
幾個監(jiān)察御史聽罷,也都點頭附和:「是啊,懷悰有福氣,這仕途有了,美眷也有了,趕明再生下個一兒半女,你說他日子過得得有多愜意!」
他們幾人在外面說說笑笑,落在內(nèi)室陸沉舟耳中,卻似針扎一般,讓人難受得很。
他翻看了兩眼昨夜薛懷悰值夜時的卷宗,瞧那外頭還有越說越起興之意,禁不住一拍桌子,在里頭斥道:「你們幾個正經(jīng)的差事不辦,專一在那里閑磕牙,是沒事做了嗎?沒事做就去把律典抄一遍!」
唬得幾個監(jiān)察御史趕緊噤聲,低頭辦事,再不敢多說一句。
陸沉舟轉回眸,待要繼續(xù)翻閱卷宗,卻見卷宗底下露著一截綢緞布,他順著穗兒抽出來,原是沈矜做給薛懷悰曾用來盛裝糕點的香囊。
19.
薛懷悰本已散值,早想著要趕回家中了,誰知出衙門時一摸腰牌,才發(fā)現(xiàn)系在腰間的香囊不見了。
他站住腳想了想,自己昨晚上還從香囊里拿出糕點吃了,當是夜里打掃的時候落在內(nèi)室了,遂折身回去。
到了御史臺中,只見李御史他們不知在忙些什么,個個屏氣凝神,大氣都不喘一聲。
他怔了怔,怕會擾人辦公,就輕手輕腳地走進內(nèi)室,四下看了一回,怎么都沒看到那個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