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聞言,云卿挑了挑眉,果然是雪蘭啊,真是和韋凝紫的思維很像,韋凝紫若不是被皇后訓(xùn)斥了,也是一定會去參加這個賞燈宴的,只不過如今事情到了這一步,她考慮的更為全面罷了。
看來這一世,雪蘭的心,還是很大啊。
翌日。
天子賞燈,自然也得等到夜晚,于是白日里,便可以看到揚州城中,街頭巷尾有衙役和各色人員在揚州綠河旁拉線掛燈,清理環(huán)境,肅清人群,將這一城的街道都弄的七彩斑斕,不單樹上,屋檐下,橋上掛滿了彩燈,便是河岸兩邊,也將彩燈掛上,總之是一片七彩,只待金陽一落,彩燈便射出各色光芒。待到落日西斜,云卿和謝氏便打扮得當(dāng)后,往臨江樓而去。
臨江樓,顧名思義,是鄰著綠江而砌的樓,也是揚州賞夜景最佳之處,在兩天前,就已經(jīng)被侍衛(wèi)徹底清樓,如今已經(jīng)被侍衛(wèi)重重包圍了起來。
因為是賞燈的日子,又是天子與民同樂,所以從傍晚開始,街道兩旁,特別是從臨江樓這一塊開始,密密麻麻的人群擠在由侍衛(wèi)組成的安全線之外,大大小小的人頭,都等著能瞧一瞧天子的龍顏。
云卿和謝氏收拾打扮得當(dāng)后,便坐著馬車到了臨江樓附近的地方,自有宮中侍衛(wèi)引導(dǎo)她們將馬車停到劃好的地方,然后再有人引導(dǎo)她們到臨江樓去。
到了那里,已經(jīng)有不少人先到了,謝氏和云卿隨著其余受邀的夫人小姐一同上了臨江樓的二樓,雖然圣上說是一起賞燈,但是不可能全部人真的都是和明帝坐在一起的。
臨江樓一樓,二樓是各級官員和家眷所坐的地方,而三樓才是明帝賞燈之地,三樓是臨江樓視野最好的地方,在三樓,才可以將整個燈會的美景全部收于眼底。
位置都是早就已經(jīng)安排好了的,云卿坐的位置靠后靠偏,她進(jìn)來之后,便看到安雪瑩坐在第二排的位置上,卻因為隔了兩重座位,不能說話,只微笑點頭,算是互相打過招呼了。
待轉(zhuǎn)頭的時候,云卿還看到今日楊夫人也在,也默默的行了個禮。不過楊雁蓉還是一如既往的不參加這種場合,所以云卿環(huán)視了一周,也沒有發(fā)現(xiàn)她,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楊雁蓉的這種作風(fēng)。
眼看時間差不多,云卿坐了下來,想道,不知道潁川侯府這次的女眷還有沒有人出來,潁川侯側(cè)夫人能不能頂住眾人的眼光,還出席這樣的宴會呢。
不過這種思想也是一瞬即過,隨即她就將注意力集中到了眼前的一切來了。
在云卿前面還有三重人,所以從她這個角度朝前望去,也瞧不到多少燈光了,只能看看那些掛在高樓上。
夜風(fēng)寂寥,幕布漆黑,那些散發(fā)著或紅,或藍(lán),或翠,或金光芒的彩燈,在天幕上,仿若一顆顆巨大無比的星子,不知疲倦的散發(fā)著光芒。
雖不是極佳的景色,若是放平靜心看,倒也能入得了眼,只是……
云卿看了一下周圍,那些云鬢高堆,衣帶沾粉的夫人小姐,只覺得混合著各種茉莉,玫瑰,桂花,芙蓉的香味撲鼻而來,空氣都是濃重的香味,讓她微微覺得有些不適。
鼻尖的刺激讓云卿覺得那開始還不錯的燈光也變得有些刺目了起來,不知眩暈了幾許,突然一名宮人從三樓走了下來,對著眾人行了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禮后,問道:“請問誰是沈家小姐,皇后娘娘有請上三樓一同賞燈!”
063
誰算計誰
突然一名宮人從三樓走了下來,對著眾人行了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禮后,問道:“請問誰是沈家小姐,皇后娘娘有請上三樓一同賞燈!”
在賞燈這等安靜的時候,一句話聲傳進(jìn)來,周圍的夫人小姐頓時將視線都落到了樓中的一點,目光里有著羨慕,驚訝,或者嫉妒的光芒。
云卿無視于這來自四面八方的視線,她不明白,皇后怎么在今日的賞燈宴上又要見她,想起那日對她的刁難,她心中總覺得有些不能安心,料想這上去必定又有些什么會發(fā)生。
但是皇后的傳召,她是不能不去的,于是云卿整理下衣帶,站起來大方的對著那宮女道:“我便是�!�
宮女看她神態(tài)間并沒有因為皇后單單點她之名,而露出驕傲的神色,也沒有因為眾人矚目而變得有所慌亂,心中對云卿就多了一絲好感,臉上的笑容在標(biāo)準(zhǔn)化中多了一抹自然,“煩請沈小姐跟隨奴婢上來�!�
“好的。”云卿一笑,隨之跟在宮女的后方上樓。
臨江樓專為享樂而造,便是樓梯也造得極為舒適,可容數(shù)人并排,卻并不陡峭,走起來人腿部也覺得舒適,云卿與帶路的宮女保持著三尺的距離,垂頭便看到宮女粉紅色的宮裙都是上好的緞料造成。
穿過一條走廊,到了一處寬大的室內(nèi),一道六幅富貴榮華百花引蝶的巨大屏風(fēng)擺在正廳前,透過半透明的煙紗,可以看到兩道明黃色的身影正并排而坐。
宮女走上前去,行禮道:“陛下,皇后,沈家小姐已經(jīng)帶到了�!�
八珍獸角的縷空銅爐里疊煙渺渺,一室光亮在各色燈光下變得迷離,明帝轉(zhuǎn)頭看去,但見一位身材高挑,眉眼華麗的少女站在左側(cè)低頭垂目,裊裊煙光之中只能看到那白皙光潔的額頭和格外長翹的睫毛。
云卿在宮女說完話后,便畢恭畢敬的跪下行禮道:“民女沈云卿見過陛下,皇后,四皇子�!�
自云卿走上來之后,這里便變得格外的安靜,所以明帝的聲音也顯得格外的清晰,他眉頭微動,眼眸微動,眼尾的紋路卻縮了一縮,目光在云卿身上沒有移開,“起來吧�!�
云卿始終是半垂著頭,樣子無比的恭謹(jǐn),沒有一絲的逾矩之處,“謝陛下。”
皇后穿著一襲明黃繡龍鳳同飛的撒尾宮裝,眉間畫了鳳紋,本來就高貴端莊的面容由此散發(fā)出一種隆重的雍容,在燈光閃耀之下,面目照的有些斑駁離奇。
雖眼未抬,在進(jìn)來的那一霎那,云卿卻是將所有的布局都收于了眼底。
明帝身邊坐著一個眉眼如刀的男子,紫色的皇子服上四爪龍正飛云直上,一雙龍眼灼灼生輝,宛若將它穿著在身上的男子一般,透著野心和霸道,唇鋒如刀,正面無表情的看著云卿。
“你便是沈家的女兒,可曾及笄?”明帝的眸光在云卿身上落了一個圈后,最終又變得幽深,不知是外面的燈光,還是怎的,云卿總覺得,明帝方才的眼眸里,似乎有過別的色彩在跳躍。
“回陛下的話,民女今年十四,未曾及笄�!彼Ь吹幕卮穑鞯墼趩柫诉@個問題之后,哦過一聲之后,并未再問。
而皇后則笑著望著明帝,一雙凌厲的眸子端詳著明帝臉上的每一個表情,“陛下,你還記得沈商說聯(lián)合揚州商人一起為北方賑災(zāi)捐銀的主意,是他的女兒提出來的嗎?”
她似乎隨意的這么一說,明帝也仿若隨意的這么一想,忽而轉(zhuǎn)頭又看著低眉順眼的云卿,笑道:“你不說,朕還差點不記得了,這主意你是怎么想出來的?”
云卿依舊是半垂著頭,聲音清朗沒有任何畏懼道:“民女父親回家后,便將此事說與家人聽,民女雖幼,但聽了此事之后,覺得這種為國出力的事情,必然多一人便多一份力,沈家的能力始終有限,便將此等想法與父親一提,本只是小女兒隨口一說,隨料父親由此想到聯(lián)合揚州商人一策,只能說是撞巧,只是父親高興,竟在陛下面前提及民女,實在愧不敢當(dāng)�!�
一席話說出來,硬是將明帝的目光停駐在了云卿身上,方才的問題實則存滿了危險,沈茂說這主意是女兒提出是出于一片愛女之心,但上位者的想法千奇百怪,任何事情兜轉(zhuǎn)幾下,能分析出后面藏著的幾層甚至幾十層的意思。
大雍一直是女主內(nèi),男主外,沈茂若萬事都聽從自家女兒的想法,說法,那么必然對父親商名有損,且一個女子若是在外事上太過聰慧,說不定會引得一些人內(nèi)心反感。
所以云卿的回答,將一切都解釋為不經(jīng)意和湊巧,主要功勞還是歸于沈茂,順便將揚州一干商人的德行都贊美為國之榮昌,他們都關(guān)心之至,實乃巧妙。
明帝未曾想到一個未曾及笄的商人之女說話竟然能如此委婉圓滑,又有條不紊,目光里多了兩分興趣,轉(zhuǎn)頭對著皇后道:“到底是大商,也不是那一般的商人之輩。”
這話聽著是贊美,實則骨子里還是看不起商人的,云卿嘴角微微彎了彎,眼底閃過一抹嘲諷。
倒是皇后聽了這話后,笑著道:“陛下這可是不知道了吧,沈商的正室,正是名儒謝書盛家的嫡長女�!�
“噢,原來如此,難怪朕瞧著鐘靈毓秀,原是謝大名儒外孫,這也算是家學(xué)淵源了�!泵鞯凵碜游⑽⒁苿樱粗魄�,眉眼里帶著兩分驚訝。
謝書盛文采斐然,博覽群書,曾為先帝帝師,先帝邀請在朝中為官,幾次三番都被他拒絕,當(dāng)時作為皇子的明帝也是知道其名聲的。
“可不是。”皇后說完,轉(zhuǎn)頭對著云卿道:“來,站到本宮的面前來,給本宮看看。”
云卿聞言,順著抬頭,目光平靜內(nèi)斂,身姿挺直,又不失溫婉恭順,邁步到皇后身邊之時,舉止十分恰當(dāng),竟沒有一點不妥不處,這一點真正是讓人驚奇了,那些站在兩旁的宮人,還有皇后身邊的米嬤嬤都覺得這才是大家小姐的風(fēng)范。
皇后似第一次見到云卿一般,細(xì)細(xì)的,著意打量著云卿,邊笑邊夸道:“真是生的極好,這眉,這眼,仿若是畫出來的仙子一般,隨意的一看,便覺得渾身氣質(zhì)高貴�!�
她說話時,拉著云卿的手,頭卻是對著明帝夸贊著,皇后這般殷親的狀態(tài),讓云卿微微不適,礙于身份不好抽出自己被握的手,抬眸卻剛好與明帝那雙深邃的眸子對上。
繼承了御家天子的良好血統(tǒng),明帝身形高大,即便是風(fēng)華正盛的年紀(jì)已去,面上五官也分明說著這曾經(jīng)是一位地道的美男子,只不過這種俊美,在數(shù)十年的帝王生涯里,已經(jīng)被一種九五之尊,至高無上的威嚴(yán)所取代,看到他第一眼時,便會被那渾身散發(fā)的天子氣勢所吸引注眼光。
云卿不是第一次看到這位皇帝,卻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眼中露出一種有些怪異的神色,雖然轉(zhuǎn)瞬即逝,可因為云卿離得他極近,又恰恰是兩人眼光對上那一霎那出現(xiàn)的,所以她很肯定,自己沒有看錯。
而明帝卻在那一瞬目光之后,又成了幽深海洋的眸光中泛出淡淡的深藍(lán),望著少女看著自己的目光,心內(nèi)微微驚奇,她竟然毫不畏懼,甚至還帶著一種打量似的態(tài)度在看著他,這在他登上帝位多年以后,很少有人能在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還能如此平靜。
那雙幽幽的鳳眸的確如皇后所說,隨意的一看,便覺得貴氣瑩然,很難將她與印象中俗氣的金銀商人之女聯(lián)系在一起。倒是像記憶里模糊的那個人。
皇后唇角含笑,打量的目光卻絲毫沒有松懈,不過她打量的對象,卻一直是明帝,在看到明帝望了一眼后,便收回目光,凌厲的眸光才微微一收,從頭上取了一只小金釵插在云卿的發(fā)髻,笑道:“就是穿得稍微素凈了一些,加了這只釵,好看多了�!�
這就是給云卿的賞賜了,她彎腰行禮,“多謝皇后娘娘的賞賜,只這只金釵太過貴重,民女身份平凡,不能接受。”
聞言,皇后目光在金釵上過了一下,才仿若想起來道:“本宮看到你歡喜,這釵只怕你小姑娘用了不好,換一個吧�!�
說著,將手指上的琥珀戒指取了下來,順手就套到了云卿的食指上。
琥珀戒指有些寬大,云卿微彎了手指,才防止它掉下來,一邊伸手取了頭上的簪子,呈了上去,米嬤嬤在一旁接住金釵,又看了云卿一眼。
云卿嘴角帶笑,心內(nèi)卻是疑云重重,她不相信皇后不知道剛才那只鳳頭金釵必須要有品級的女子才能戴的,就這么插在她的頭上,若不是她反應(yīng)及時,皇后可以說是一時未曾注意,可民女卻不能當(dāng)作不知道,受了這不該受的賞賜,一不小心,只怕后面又要出什么事。
她和皇后明明是在揚州才見面,為何從一開始,皇后就有意無意的試探她,或者是找著各種理由來對付她?
心頭雖疑惑,恩還是要謝,得了琥珀戒指,云卿再次對著皇后謝恩。
這一番閑談下來,外面開始有鐘聲傳來,接下來便是要放煙火的時間了,云卿便想要告退。明帝卻漫不經(jīng)心道:“既然上來了,就賜座,與朕和皇后,一同欣賞這煙花�!�
這可是天大的賞賜了,云卿心頭一緊,對這種賞賜是覺得來的太猛了一點,而皇后,則在微笑之中望著云卿的眼神里,有過一絲的陰霾,轉(zhuǎn)而就吩咐道:“來,坐到本宮的身旁�!�
旁邊的宮女立即抬了一張紅木的椅放在皇后身旁,云卿輕輕的坐下,心里卻始終搞不懂,這究竟來的哪一出,她怎么一下就得了這天下最高兩位的青眼了呢?
云卿的思考方式,是將一切的問題,都將最壞,最陰暗的地方去思考,在經(jīng)歷了上一世的事情后,她不可能再春光明媚,天真無暇的看待一切了。
就在這時,外面來了一道身影,慵懶的聲音帶著笑意,且又帶著一種悠然自若,從門前傳來,“終于趕上了。”
明帝轉(zhuǎn)身往后一看,面上也帶著笑意道:“你去哪了,怎么才來?”
“回陛下的話,臣剛?cè)ゾ茦呛染屏�,這里人多,看燈也看不痛快,不如那人少之處,雖風(fēng)景不是最好,但看得也自由�!庇P檀淺淺一笑,流麗若花,自他進(jìn)來后,便有宮人去加椅子,放在了四皇子的身邊,從宮人熟練的動作可以看出,御鳳檀必然經(jīng)常和明帝一起,位置也必然一直在擺放在皇子身邊的。
御宸軒一直冷著臉坐在一旁,此時看到御鳳檀,才道:“那你現(xiàn)在又如何來了?”
御鳳檀抬手從桌上端起一杯茶,抬手指著外頭,“看煙花,那還是得在臨江樓看,我得來沾沾陛下和皇后的光啊�!�
“說來說去,你是哪兒好欣賞你就往哪走�!被屎鬁\笑著說了一句,御鳳檀點頭,卻往云卿那便看去,“這還有一位小姐�!�
早在御鳳檀聲音飄來之時,云卿便站了起來,此時也行禮道:“民女見過瑾王世子�!�
御鳳檀擺擺手,柔軟的流云錦制成的大袍隨之流動,恰如天空一朵無拘束的云被采了下來織成,含笑道:“既然要看煙花,來這看自然是最好的了�!�
話語雖平淡如常,可一雙狹眸里卻閃過興味的光芒,在明帝,皇后和四皇子的臉上掠過,好端端的,喚了云卿來,難道是為了那件事?
最后,眸光落在云卿身上,見她一身月白色的長裙,裙擺有著明藍(lán)色的薔薇紋,薔薇上用珠片點綴,仿若立于一片海藍(lán)花洋之中,素凈中又有著不經(jīng)意的嬌美,但見她眸中沒有為難等負(fù)面之神色,便想,剛才發(fā)生的事情,并未對她造成困擾,心下放心,便施施然的往宮人抬來的椅上坐去。
晚風(fēng)吹來,滿室浮香中,又多了幾許味道,混合在他周身的檀香里,還有一股淡淡的酒味,說明了他剛才的確是喝了酒。
御宸軒自御鳳檀進(jìn)來之后,便在他身上落了視線,自祠堂銀磚事件后,這個散漫肆意的堂弟,第一次讓他覺得有些危險。
一直以來,御鳳檀和各個皇子相交都甚好,并沒有偏向誰的舉動和言語,有一種‘人生得意須盡歡’的態(tài)度。
一來他性格隨意,二來他背后所代表的瑾王勢力,加之明帝對他也算是和氣,所以四皇子一直都愿意和他交好。
直到這一次事情的發(fā)生,他讓人仔細(xì)的查過,在那日,御鳳檀曾和沈府的一個管事見面,但是據(jù)說也只是吃了點心,什么也未做。
他找不到任何證據(jù)說明御鳳檀和沈府有某種聯(lián)系,可沒有證據(jù),并不代表沒有。
畢竟御鳳檀說出銀磚一事,雖然看起來散漫,對他的打擊卻是不小的,要讓一個多疑的帝王不懷疑,這二十年來,他下的功夫當(dāng)然是深之又深,否則明帝南巡,也不會特意點了他一同。
而方才,他看御鳳檀和沈云卿之間,也似只是相識之交,這一切到底是不是他多想了?還是只是碰巧?
云卿對各種視線雖然視而不見,但是感覺卻敏銳,自走進(jìn)來后,便發(fā)現(xiàn)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帶著深深的探究和強烈的主導(dǎo)欲,這種視線,讓人格外不舒服。
她不禁的想起去年她去接祖母的時候,曾經(jīng)在半路的時候,遇見過一駕馬車,當(dāng)時車內(nèi)的人也是有著這樣銳利的眼神。
難道當(dāng)初那個馬車?yán)锩娴娜司褪撬幕首樱克幕首硬皇钦f第一次到揚州來嗎?那馬車?yán)锏木烤故遣皇撬�?若真的是四皇子,那他瞞著所有人來揚州的目的又是什么?
如此想著,云卿仿若窺視到了一個秘密的一角,卻因為信息實在太少,無法分析下去,只能先放在心底,有時間再將這個問題拿出來思忖。
此時外面的第一只煙火已經(jīng)沖上了天,一朵牡丹在半空中開放,緋紅的色澤,仿若有一只神來之手,在天幕上作畫。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煙火吸引走了。
皇后和明帝靠近了些,含笑贊譽著這煙火,“陛下,你看那煙花真瑰麗,有七種色澤呢�!�
整個夜空被接踵而來的煙花照得通亮,夜空里開遍了火樹銀花,絢爛無比,人們都抬著頭,大聲的喊著,贊著。
云卿坐在,覺得這氣氛古怪,不由的偷偷長呼了口氣,望著窗外望去,臨江樓的位置不僅僅是適合賞燈,賞煙花,便是欣賞江上風(fēng)景,也是十分合適的。
此時江面也是光芒粼粼的,那些煙花印在江面,變得有些扭曲,圖案也完全走形。
天上,江面,完全是兩個世界。
云卿想到身旁坐著的人,就像這世上的人,心里和表面,往往也都是兩個世界。
想到這里,她的注意力就集中在了江面,沿著江水將煙花,燈光的倒影都一一觀察一番,人群擠在江邊,也倒影出模糊的影子,分不清面目。
忽然,她余光瞥到了一處人群歡鬧的人群中邊角上,有一個格外平靜的人影,若是平日里,云卿也許就不會放在心上,繼續(xù)看那倒映世界,可是今日,人人的情緒都是如此高漲的時候,那個顯得太過平靜的身影,一下就吸引了她的目光。
待到定睛一看,隔著長長的夜空,依稀看得出那是一個穿著平常百姓服裝的男子,身形短小卻寬闊,一張寬闊的臉,看不到五官,如此平凡的一個人,他的手中卻拿著一個絕對不平凡的東西。
他的目光朝著臨江樓而來,手臂抬起,一樣黑漆漆的東西架在了左手手臂之上。
那是——
弩!
云卿腦中蹦出這個字后,緊跟著下一個詞語便是‘刺殺’!在這樣的夜晚,拿著一個弩,不是要刺殺是要做什么!
她目光落在那弩上架好的弓箭上,心內(nèi)計算著箭所射的目標(biāo),眸內(nèi)閃過一道異樣的光芒,嘴唇動了動,沒有開口,而下方那人將弩一架好,就動作迅速的松開扣弦。
黑色的小箭伴隨著破空的銳響,淹沒在煙火爆炸聲中,最大最亮的那一只煙火在這一刻升了起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去,黑色的箭在被煙火照得通亮的夜中,也顯得那樣不起眼!
待到臨江樓前時,兩邊的侍衛(wèi)已經(jīng)來不及,身形飛躍,卻比不得破風(fēng)疾馳箭鋒的速度!
就在這時,云卿猛然的站了起來,往著前方撲了過去,口中大喊道:“陛下,小心!”
嗤的一聲,箭頭刺破肉體發(fā)出極小的一聲,黑色小箭穿透了云卿的左肩,鮮血順著傷口流出。
一切只是發(fā)生在一瞬間,在煙花綻放的最為絢麗的時候,所有人被眼前的色彩迷了光,再回頭,眼神里還帶著忪怔,卻同樣知道,他們要倒霉了!
驚恐的,倉惶的,緊張的聲音開始響起!到處傳來吼聲,呼聲,一聲聲傳到了倒下的云卿耳中——
“護(hù)駕!快點護(hù)駕!”
“有刺客!快去抓刺客!”
“保護(hù)陛下和皇后……”
紛亂的腳步聲踏在地上,一旁的宮人和侍衛(wèi)立即站在前方,組成了一道肉墻,阻止還有其他的箭再射過來。
一道白色的身影從人群里如風(fēng)一般卷過,接下了那具月白色的纖薄身影,“你怎樣了?”
這個聲音,迷離慵懶中帶著焦急,又仿若含恨一般,兩只手緊緊的掐著她的肩膀,云卿只覺得好聽,卻又覺得很痛,想開口讓他稍微放松點抓,卻又開不了口,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模糊糊,腦子里一下也變得很沉重……
“快傳御醫(yī)!”明帝望著那個肩帶染血的女子,眼眸微瞇,隨即肅聲喊道,立即有宮人通知御醫(yī)馬上到來。
四皇子轉(zhuǎn)頭看著倒在御鳳檀懷中的少女,她的眼眸半睜,眼眸瞳光卻如琉璃一般清透,頭微微朝著他這個方向,連帶那眼眸,都像是看著他。
他心底忽然覺得一涼,仿若有秘密被她窺視。
064
明帝發(fā)怒
夜空已然無煙花綻放,一下子又跌入了沉沉的色澤之中,那一盞盞掛在半空中的花燈,仿若一只只眼睛,遙望著各方涌動的眾人。
面帶殺氣的侍衛(wèi)已經(jīng)沖下了臨江樓,撥開陣陣驚慌的人群,朝著刺客所在的方向跑去,方才那一瞬歡呼的氛圍已經(jīng)全然散去,只有一陣陣慌亂的叫聲,侍衛(wèi)們重靴落地,和趕人的喝斥聲。
在眾目睽睽之下,那刺客射出一箭后,直接拔出匕首,割喉自盡,待侍衛(wèi)們沖過去的時候,只有一具尸首。
而這邊明帝所站角度,可以看到那刺客自刎的一幕,頓時心中勃然大怒,轉(zhuǎn)頭便看到云卿倒在地上,更是怒火沖天,怒道:“御醫(yī)呢,怎么還沒有到?”
御醫(yī)并沒有安置在臨江樓,而是在旁邊另一個小樓中,在明帝說出第一句話時,侍衛(wèi)就趕緊去請了,只是明帝心中被這刺客弄得格外心情不好,所以催促的厲害。
而皇后在聽到明帝的一聲怒吼后,眼內(nèi)頓生陰霾,帶著赤金指套的指甲深深的握在手心,雙眸微瞇,竟好似恨不得將云卿再用箭射上幾次才甘心。站在她身邊的米嬤嬤看到她的樣子,連忙低聲喚了幾聲皇后,皇后才意識到自己方才那一瞬的失態(tài),連忙掩飾了起來,不過眼底的神色依舊是不虞。
而此時御鳳檀正抱著云卿,慣來笑意風(fēng)流的臉上表情十分的難看,他低著頭,看著云卿蒼白的臉,朱紅的唇抿得緊緊的。
而云卿意識在半醒半沉之間,身子也因此變得綿軟無力,臉色從之前的嫣紅粉色變得蒼白,此時漸漸的又浮上了一層淡淡的青色,眼神越發(fā)的朦朧。
御鳳檀盯著箭頭刺進(jìn)去的地方,那里本來殷紅的鮮血在中箭之后,立即變成了紫黑色的血液,流出來的時候,還發(fā)出一陣陣強烈刺激的味道。
這種情況,很明顯是箭頭上被抹了毒,而云卿此時的變化,必然是因為毒氣侵襲而上造成的。
狹眸微瞇,射出兩道冰冷的光芒,手中卻是又將力量放輕了些,抬起頭來望著臨江樓三樓的大廳入口之處不斷張望。
四皇子站在一旁,眼看著御鳳檀眉宇里的點點焦急和冷色,濃黑的眉宇也緊皺了起來,再將目光移到云卿臉上,但見她半邊肩膀已經(jīng)被血染成了黑色,本來容光鮮艷的臉容此時更是一片灰色,臉貼在御鳳檀的袍子上,那白色的袍子襯得她臉色越發(fā)的白,不知怎么,御宸軒心頭就有些不悅,開口道:“鳳檀,你將她放下來,等會御醫(yī)就要來了�!�
聽到自己兒子的話,皇后側(cè)頭看了他一眼,這個素來冷漠寡淡的兒子今日會說出這樣帶著點關(guān)心的話,他是在擔(dān)心御鳳檀抱著這名商人之女毀了清譽,還是害怕商人之女被人毀了清譽?兩者雖然目的一樣,可是關(guān)心的對象卻完全不同。
倒是御鳳檀聽到后,抬起一雙狹長的眼眸看了一眼四皇子,眼光下有暗流掠過,“她中了毒,若是隨便移動的話,會讓毒氣加快蔓延�!�
御鳳檀輕輕的一句話飄出來后,依舊抱著云卿,借著燈光看去,見她開始半睜的雙眸已經(jīng)開始緊閉,眸中泄露出一絲著急。
就在這時,外頭傳來咚咚的腳步聲,短須灰眉,身體的御醫(yī)被侍衛(wèi)抓著抬了上來,一被放下就要朝著明帝行禮,卻被振聲阻止,“免了,你趕緊給沈小姐去看傷!”
御醫(yī)本來以為傷的是明帝,畢竟那些侍衛(wèi)速度火急,只拉著他往臨江樓跑,到了之后,才發(fā)現(xiàn)明帝和皇后,甚至四皇子都站在那好好的,心內(nèi)疑慮,聽到明帝的指令后,頭才轉(zhuǎn)到他們視線集中的一處,看到一個素衣少女躺在瑾王世子的懷中,臉色灰青,連忙掛著藥箱就過去了。
宮人立即過來將帕子放在云卿的手上,她們都是經(jīng)過訓(xùn)練的,自是明白閨譽的重要,而御醫(yī)先是搭上兩指把脈之后,再去看那箭傷,眉頭就皺起來,慢悠悠道:“沈小姐這是中毒了。”
“誰都看得出中毒了!是中了什么毒,能不能救!”明帝的喝斥聲將御醫(yī)嚇了一跳,思忖了一下,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說道:“這箭是狼毒箭,上面所用的毒是狼毒草的汁液,微臣恰好懂得這狼毒草的毒性怎么解!”
“那就快點開藥方,配藥!”這一次換做是御鳳檀一聲喊出,滿身的冷意將御醫(yī)嚇得大氣都不敢出了,抖抖索索的站起來,連忙用紙和筆開下藥方給侍衛(wèi)后,又從藥箱中一個綠色的瓶子里拿出一顆藥丸讓宮人趕緊喂云卿吃下。
御醫(yī)開藥之后,卻看到明帝為了這位沈小姐喝斥他,又見瑾王世子對這沈小姐有什么關(guān)系,不禁有些奇怪,這位沈小姐默默無聞,這次卻一下讓兩位大人物看中,究竟是如何了得。
方才他因一心診治,也未曾打量那少女,此時看去,只看到少女灰白的臉,雖然面色頹廢,但五官卻是生的極好,只是隱約覺得有幾分眼熟,有著幾分發(fā)怔。
“箭傷還沒治!”御鳳檀轉(zhuǎn)頭一看,但見那御醫(yī)眼底隱隱有生疑之色,站在一旁好似呆愣一般,口氣更加不好了。
明帝也是怒瞪了他一眼,這隨行御醫(yī)都是挑經(jīng)驗豐富的御醫(yī)隨行,此次跟來的這位是副醫(yī)正,西御醫(yī),平日里還好,怎么應(yīng)付突發(fā)的事情就變得呆滯了。
西御醫(yī)這時才醒悟了過來,為自己剛才的失禮而后悔,竟然記起往事而忘記了治理箭傷,面待郝色,連忙道:“請將沈小姐帶到隔壁的屋子,留下兩名宮女與微臣一起上藥�!�
御鳳檀聞言立即抱起已經(jīng)接近昏迷的云卿,大步望著隔壁的屋子走去,西御醫(yī)提著藥箱,亦步亦趨的跟了上去,待將云卿放到床上之后,御鳳檀則再看了她一眼,轉(zhuǎn)身道:“請西御醫(yī)盡量注意些,莫要留疤。”
西御醫(yī)聞言點頭,暗道瑾王世子果然是風(fēng)流無雙,連這點小事都替沈家小姐想到了,笑道:“世子請放心,老夫必然會細(xì)心處理傷口的。”
御鳳檀這才放下心來,走出去后,順手將門關(guān)上。
西御醫(yī)看他出了門口,轉(zhuǎn)身吩咐宮女將云卿肩頭的衣物剪開,但見肩頭一片血淋淋,黑色小箭還插在上面。
少女眼眸半睜,雪白的額頭上冒出了層層的細(xì)汗,可見那箭穿在肩膀上,必然是極疼的,但是他從上來到現(xiàn)在,都未曾見少女有哼過一聲,不由暗暗的驚奇。
只是這箭取出來的時候,必然是有一下巨痛的,他看著這花朵似的少女,心頭有些不忍的開口道:“沈小姐,等下老夫要將箭拔出來,你且忍著�!�
云卿迷迷糊糊的其實根本分不清旁邊的人是誰,又是在做什么,她只聽到有人說“箭”,“拔出”什么的,好似在詢問她的意見,別點了點頭。
這動作極為微弱,卻讓西御醫(yī)心下定了,看來剛才吃下的藥丸還是有作用的,于是便將手消毒,取了一個夾子,一鼓作氣的將那黑色小箭拔了出來。
一股黑中混著紅色的血液隨著箭一起噴出,早在一旁準(zhǔn)備好的宮女將手中沾了藥粉的白紗立即掩了上去,隨后,西御醫(yī)對傷口進(jìn)行消毒,包扎,這一過程時間并不短,大概用了有半個時辰左右的樣子,才將一切都處理好。
而那一身沾血的衣物已經(jīng)不能再穿,宮女拿了備用的衣裙給云卿換上,西御醫(yī)雖然是大夫,到底是男子,此時也需要避嫌,于是開門走了出去。
一出門,便看到瑾王世子斜靠著墻壁,兩手相互抱在胸前,兩眼看著前方,聽到門響之后,才回過頭來,看到他后,問道:“傷口有沒有問題?”
“沒有問題,只要將肩頭的傷養(yǎng)好便可了,其他的無大礙�!蔽饔t(yī)答道。
“嗯,辛苦了�!庇P檀聞言,狹眸里似乎有一種巨石壓在心頭,好不容易卸下的感覺,全身的氣息隨之放松,輕笑謝道。
“哪里,老夫職責(zé)罷了�!蔽饔t(yī)轉(zhuǎn)頭往門內(nèi)看了一眼,又轉(zhuǎn)回道:“倒是這沈小姐,便是老夫拔箭時,她都未曾哼一聲,這般堅韌的女子,倒是少見�!�
堅韌?
御鳳檀似笑非笑的往門內(nèi)看了一眼,若是西御醫(yī)你知道她今日做了什么,只怕用的就不是這個詞語了。
待宮女幫云卿換好衣物,便去回了明帝,明帝聽到后,讓御鳳檀護(hù)送云卿回府修養(yǎng)。
此時,謝氏在樓下才得知了女兒受傷的消息,便想要去三樓,可是侍衛(wèi)站在那里如同銅墻一般,哪里容得了她沖過去,她在那站了好一會,終于看到有宮人將云卿抬著走下來,連忙過去,但見上去之時還是活蹦亂跳的女兒,此時變得奄奄一息,眼睛禁閉,看起來十分虛弱的樣子,心中又是心疼又是難過。
“沈夫人莫要擔(dān)心,陛下已經(jīng)吩咐御醫(yī)看過,毒已經(jīng)控制住了,不會有生命危險�!�
謝氏聞言,抬起頭便看到御鳳檀站在一旁出言安慰,含淚點頭,“她是受了什么傷?”到現(xiàn)在,她還不知道女兒究竟是怎么受得傷,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云卿怎么就中毒了呢?
御鳳檀看她滿臉的擔(dān)憂,眸光從云卿身上掠過,想到云卿一直以家人為重,如今看謝氏眼底慈愛又疼惜的目光,也覺得可以理解云卿的想法和做法,他微微一笑,嗓音輕柔的好似要將謝氏的焦急都抹平道:“有刺客箭射陛下,沈小姐舍身替陛下?lián)踝×思�,被射中了左肩,箭上抹了狼毒,所幸已�?jīng)御醫(yī)解開了,為保沈小姐安全,陛下讓我護(hù)送沈小姐回沈府�!�
謝氏含淚點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顧著點頭,跟在云卿的身邊,握著她冰涼的手,心疼不已。
“方才御醫(yī)已經(jīng)包扎好了,妥善處理了傷口,沈夫人請放心好了�!庇P檀陪著謝氏往前走,耐心的安撫著她。
沈茂在一樓也聽到了女兒受傷的消息,待看到女兒被抬了下來,立即沖上前去,將她抱著上了自家的馬車。
御鳳檀一路隨行,直到將云卿送到了府門口,看著沈茂,謝氏,云卿進(jìn)了門后,才轉(zhuǎn)身離去。
西御醫(yī)開的藥效果還是很好,到了第三日的時候,云卿就醒來了,眼神清明,思維也沒有什么損害。
因為賞燈遇刺一事,本來第六日便要離開揚州的明帝,留了下來,而云卿一醒來,西御醫(yī)便過來把脈,肯定的說只要將所開的藥全部吃完,便不會有事了。
所以每日謝氏都是親自端了藥來給云卿喝,就連沈茂,都時不時要跑來監(jiān)督云卿喝藥,生怕為此留下什么后遺癥。
此時的歸雁閣內(nèi),云卿躺在床上正拿著一本醫(yī)書在看,謝氏和沈茂便走了進(jìn)來,身后的翡翠手中端著一碗藥汁。
她立即長嘆了一聲,“爹,娘,你們要不要比時鐘還來的準(zhǔn)啊,這藥就算你們不送,我也會喝的�。 �
看著她小臉皺起,沈茂背著手走到床前坐下,看了眼那本醫(yī)書后道:“你在養(yǎng)病,還看書做什么,好好躺著休息才是正理�!�
“爹,我已經(jīng)是不能下床了,要是還每天一動不動的躺著,連書都不能看,豈不是要悶死啊�!痹魄浒欀亲�,不滿道。
謝氏端著藥過來,一勺一勺的吹著,看著女兒依舊還是蒼白的臉蛋,皺著眉頭道:“你現(xiàn)在是知道躺著難受了,當(dāng)初你那么勇敢的……去撲箭,就沒想到這一天嗎?”
她說最后一句話的時候,聲音壓得很低,到底云卿當(dāng)初是為了明帝擋箭的,草民為天子擋箭,那是福分,是應(yīng)該大無畏的,可是在謝氏這個做娘的可不這么看,女兒就是她的心頭肉,這一箭雖是射到女兒身上,可就同射到她的身上一樣的痛。
云卿眸子從沈茂臉上移動到謝氏的臉上,輕聲道:“女兒想也沒想就撲上去了,那里會想那么多。”
她半垂著眼眸,好似在認(rèn)錯一般,謝氏就不忍心了,“我的傻女兒,就是心地太善良了,這救命的事情連想都不用想的就上去。”
善良?云卿聽著謝氏的話,微微一怔,隨后又笑了一下,也算是吧,至少人不害她,她不犯人。
謝氏望著云卿還包扎著的左肩,想起那日換繃帶時看到血肉模糊的樣子,淚水又涌了上來,沈茂連忙拍拍她的肩膀,“好了,云卿這不是沒事嗎,你也別老擔(dān)心了,老是哭,讓女兒看到還以為她好不了了呢�!�
“你渾說什么呢,御醫(yī)都說女兒沒事了!”謝氏聽沈茂的話,抬起眼來一下瞪了沈茂一眼,沈茂頓時苦笑不已,這怎么又是他渾說了。
云卿看著母親父親感情頗好的樣子,心里覺得暖暖的,讓流翠將藥端來,喂給她喝。
她如今左肩受傷,雖無大礙,可左手是不能活動的,所以只能由流翠一口口的喂給她喝,不過每喝一口,她都要皺著眉,對著謝氏撒嬌道:“娘,好苦好苦!”
“乖,喝完了,娘給你準(zhǔn)備了桂花糕,甜甜的,馬上就不會苦了�!敝x氏心疼的安慰著女兒。
云卿嗯嗯的點頭,依舊苦巴巴的喝了那藥后,謝氏就拿了塊桂花糕塞到她口中,她頓時就笑了起來,“娘做的桂花糕永遠(yuǎn)最好吃�!�
一家三口又調(diào)笑了一番,李嬤嬤便從外頭帶來了一個人進(jìn)來,云卿抬頭一看,認(rèn)出那便是皇后身邊跟著的米嬤嬤,唇邊的笑容便淡了些許,依舊是笑意盈盈的道:“米嬤嬤來了,快請坐�!�
沈茂和謝氏也是以禮相待,非常的客氣,這幾天下來,他們都知道這位米嬤嬤是皇后身邊的紅人,宰相門前六品官,何況是皇后身邊的呢,自然不敢怠慢。
那米嬤嬤也是有些氣度的,雖然有些架子,但并不會讓人過分討厭,帶著得體又規(guī)矩的笑容看著沈茂道:“沈小姐受傷后,陛下和皇后就一直關(guān)心,皇后娘娘特讓老奴送了兩盒百花蓮香膏過來給沈小姐�!�
聽言,沈茂和謝氏連忙言謝,云卿讓流翠將百花蓮香膏接了過來,滿臉恭敬和受寵若驚,道:“多謝皇后關(guān)愛,云卿心內(nèi)感激�!�
米嬤嬤見她雖躺在床上,儀容也得當(dāng),微微點頭,又接著道:“這藥是御用的傷藥,待沈小姐箭傷脫了痂后,每次早晚各抹一次,涂上一個月后,便可以消除疤痕,皇后娘娘特意問了西御醫(yī),按照沈小姐疤痕的大小,這兩盒足足夠用了。”
云卿望著流翠手中巴掌大小的琺瑯雕花藍(lán)色圓盒,眼底恰當(dāng)?shù)穆冻鲶@喜的神色,便要起身道謝,連著坐了兩次,都因身子未曾恢復(fù)力氣而無法移動而失力之后,米嬤嬤才開口道:“沈小姐重傷未愈,便不要移動,小心傷口開裂,加重傷口病情�!�
云卿微微一笑,對著米嬤嬤再次道:“民女不能起身感謝,請皇后恕罪,請米嬤嬤轉(zhuǎn)告皇后,民女感激不盡之情。”
米嬤嬤點頭,轉(zhuǎn)頭望著一旁的謝氏和沈茂,“老奴此次來沈府,是皇后有話還想問問沈小姐�!�
這便是讓沈茂和謝氏避開了,雖然謝氏不知還有什么問題需要問云卿,但總不能強行留在這里,于是和沈茂兩人退了下去。
云卿又將屋中其他的丫鬟都遣了下去,獨獨留下流翠在身旁伺候著,見米嬤嬤依舊有些不悅的樣子,微笑道:“我身子不便,這個丫鬟是從小伺候的,她留著搭把手�!�
米嬤嬤看了一眼流翠,輕輕的‘嗯’了一聲,卻是有著驕矜在里頭,似乎是不想和云卿計較一般。
云卿看著米嬤嬤一直站著,而她躺在榻上,總要抬頭望著米嬤嬤,脖子也累得慌,便笑道:“米嬤嬤,你請坐下說話�!�
客氣一點總是比較受人喜歡的,米嬤嬤這次也沒推辭,她在宮中是有頭臉的嬤嬤,自問能在一個商人之女面前坐下來,便坐了下來,一雙在宮中久經(jīng)磨練,帶著精厲的雙眸盯著云卿看了許久,米嬤嬤的眼皮雖然下垂,一雙眼睛卻并不因此而顯得小,微微突出的樣子,認(rèn)真起來有著幾分可怕,她身后跟著兩個宮女,看衣著,也是皇后身邊得力的大宮女。
云卿微微笑著,不慌不忙,同樣溫和看著米嬤嬤,等待著她的問話。
這么打量了半晌,米嬤嬤暗道這個沈小姐真不簡單,單是這氣度便不像是個普通女子,這才開口道:“沈小姐,賞燈宴上,你為陛下?lián)跸乱患�,陛下和皇后很是震動,可刺客卻在行刺之后立即自殺了,如今侍衛(wèi)找不到痕跡,便想那日你是如何擋下那箭的,中間可有什么線索,可以說出來提供給侍衛(wèi)尋刺客線索所用的?”
聞言,云卿輕點了下頭,帶著回憶一般,緩緩開口:“那日我蒙陛下圣眷,能在三樓觀煙火,坐在了皇后娘娘的身旁,正巧我往樓下人群去看之時,便看到了有一人正舉弩要射,那人穿著十分普通,和周圍的人無異,我發(fā)現(xiàn)他的時候,他已經(jīng)舉起了弩,將箭射了出來,于是我來不及呼喊,只有奮身撲過來阻擋�!�
米嬤嬤聽著她的話,眼眸始終平靜,卻暗藏深思,立即反問道:“那日煙火盛會,所有人都是看著天空的,你如何就往樓下去看了呢?”
就知道米嬤嬤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來,她也早做好了準(zhǔn)備迎接皇家的這等質(zhì)問,畢竟那日樓上有那么多侍衛(wèi),都沒有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弩弓射來,而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能最先發(fā)現(xiàn)并阻擋了弓箭,雖然當(dāng)時沒有人會想到這點,事后肯定會有人想到的。
雖然今日來的是米嬤嬤,看起來是皇后派人來的,但是這問題里,肯定包含了明帝的意思,這個多疑的帝王,心中雖然覺得她擋箭不錯,但是更懷疑這個刺客究竟是誰派來的。
畢竟刺客在行刺之后,就自刎結(jié)束生命,無法查到后面的指使者是誰,那么人人都有嫌疑,而云卿能以身擋箭,自然也是懷疑的對象之一。
救了皇帝的命,這可是大大的一功啊。
云卿低頭一笑,再抬起頭來,面上便帶著少女特有的純真和懊惱,仿若為當(dāng)時所做的事情后悔一般,“因為我在看江水里面煙花的倒影,覺得很有意思,所以才發(fā)現(xiàn)了那個異常的人�!�
米嬤嬤一直都在觀察著云卿臉上的表情,不錯漏一絲一毫細(xì)微之處,她如此回答倒是可信,而且也附和少女的天性,喜歡追尋浪漫的不同的事務(wù),可她并不會就此罷休,接著道:“你就這么撲過去,也沒有猶豫過嗎,畢竟那箭不長眼,很可能射到的不是肩膀,而是心口?”
云卿懵懂的搖搖頭,笑道:“當(dāng)時沒有想過那么多,只知道箭往陛下那射過去,我就撲身向前去擋,若是說有想什么,那便是陛下不要在揚州出事,否則云卿也逃不了指責(zé)……”
兩人一問一答,米嬤嬤始終都沒有發(fā)現(xiàn)云卿的回答中有什么漏洞,最后又將話題轉(zhuǎn)到受傷之事,吩咐云卿一定要好好養(yǎng)傷,然后才轉(zhuǎn)身回到荔園。
為接圣駕重新裝修的一番的院子里擺放著價值高昂的紫檀木桌椅,上面鋪著柔軟又華貴的桌布,紅色的長毛地毯上花紋富麗,顯示著院子里主人的高貴身份。
“你去問她,她當(dāng)真是這樣回答的?”明帝坐在皇后的院中,身上穿著是玄色的便服,腰間系著金龍玉帶,面色肅威。
“是的�!泵讒邒吖Ь吹幕卮�,“老奴不敢隱瞞陛下。”
“她是什么意思,竟然說希望陛下不要在揚州出事,這是說陛下在其他地方有事就沒有關(guān)系了嗎?”皇后坐在明帝并列的位置上,一手拍在紫檀大椅的扶手上,滿臉不悅道。
聞言,明帝卻是轉(zhuǎn)頭看著皇后含怒的臉,眉間微微一皺,肅聲道:“朕倒不像皇后所想,這沈云卿倒是個實誠的孩子,不像某些人,當(dāng)面一套,背后一套,心中九曲十八彎,連朕都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聽著這若有所指的話,皇后眸光飛快的望著坐在底下的四皇子,兩人眼底飛快的交換過一道精光,皇后更是暗暗生惱,心中越發(fā)的討厭云卿,口中控制不住道:“陛下,她說出那等話來,明明就是不將你的安危當(dāng)作一回事,如何又是實誠了!”
跟在明帝身后的內(nèi)侍魏寧卻在心中嘆了一聲,這幾日他發(fā)現(xiàn)皇后的情緒一直都有種不太受控制的感覺,今日這話出來,他便肯定了自己的說法。
十余年夫妻,皇后竟然這次沒看出明帝多疑的心思來,沈小姐一個未及笄的女孩子,能奮身擋箭已經(jīng)極為不錯,若是米嬤嬤去問話,她說出什么精忠愛國,一心要護(hù)明帝,明帝反而倒覺得假了,如今她說是不想明帝在揚州出事,因為明帝入駐的地方是荔園,一旦明帝受傷,要牽扯起來,也許沈府也會被安上一個護(hù)主不力的罪名。人性都是自私的,特別是一個沒有見過什么大世面的少女,有這樣的想法才是真正正確的。
果然,聽到皇后的話來,明帝臉色便有些冷,遇刺之后,他心情便不好,此時聽皇后說出那等話來,更是不喜,冷哼一聲后道:“朕的安危還不需要一個平民少女來擔(dān)憂!那么一大群侍衛(wèi)竟然沒有一個注意到異常的,還不如一個少女!”
說完,龍眸在四皇子面上一轉(zhuǎn),將手中的茶盅往桌上狠狠的一頓,甩袖走出了皇后入住的院子。
眼看那抹龍影消失,皇后咬牙將桌上的東西全部掃到地上,罵道:“小賤人!竟然害我們的計劃全盤失��!”
四皇子看著皇后暴怒的面容,又往院外看了一眼,沉著臉,讓身邊的人都退了下去,守在門口,這才道:“好在刺客馬上就自刎了,父皇也查不出什么來�!�
“查不出?沒看到你父皇剛才那模樣嗎?明明就是怪到你身上來了�!被屎笠а赖溃终坪莺莸囊慌淖雷�,手腕上的玻璃種玉鐲碎裂成了幾斷,在桌上跳了幾下。
四皇子望著那碎裂的玉鐲斷口上鋒利的邊緣,鷹眸里也透著陰霾森冷的目光,“沈云卿那樣一呼,所有人都會認(rèn)為箭是射向父皇的,我離父皇又相當(dāng)近,根本看不出什么區(qū)別,父皇已經(jīng)開始懷疑我了�!�
御鳳檀將銀磚一事告訴明帝后,明帝心中對他就存了疑問,他知道自己父親的性格,若是刻意去解釋,反而會麻煩,于是在賞燈宴上,打算自演自導(dǎo)上演一出刺殺戲。
本來那個刺客就是他安排的死士,在煙火綻放的時候用弩弓刺殺的對象不是明帝,而是他,他的目的便是要讓明帝懷疑這個刺客是五皇子派來的,因為四皇子一死,對五皇子最是有利,有這樣的大事發(fā)生,那么之前他做的銀磚一事,比起這件事來,簡直是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可是事情偏偏就出了意外,被沈云卿那一聲大呼,所有人都以為那箭是要射向明帝的。
雖然刺客已經(jīng)自刎了,明帝查不到什么,卻偏偏起到了相反的作用,明帝看到肩上的毒,是狼毒,這種狼毒,乃是西北之地的一種毒,五皇子的外祖賈家便是西北所出,當(dāng)初這箭若是射到他身上,那么第一個被懷疑的,一定是五皇子。
可是偏偏這箭被認(rèn)為是射向明帝,那么其中的一切就變得復(fù)雜了起來,依照明帝多疑的性子,他不會相信四皇子若是真要謀害他,射向他的箭會特意抹上如此明顯的證明,那么如果五皇子被懷疑,得益的就是四皇子。
所以,剛才明帝才會對著皇后那樣暴怒,因為明帝已經(jīng)在心中一而再的懷疑四皇子是不是想要奪他的皇位了?
“你看,如今到底怎么辦,你父皇明顯將這件事放在心底了,而且侍衛(wèi)又是由你統(tǒng)領(lǐng)的,他心底肯定更有想法,我們要不要找出一個替罪羊,將此事撇清?!”皇后抓著桌上的布,心內(nèi)亂成一團(tuán)。
065
死都不怕
“你看,如今到底怎么辦,你父皇明顯將這件事放在心底了,而且侍衛(wèi)又是由你統(tǒng)領(lǐng)的,他心底肯定更有想法,我們要不要找出一個替罪羊,將此事撇清?!”皇后抓著桌上的布,心內(nèi)亂成一團(tuán)。
四皇子右手緊緊的握著桌上的描金荷花茶盞,左右挪動著,抿著唇,露出一絲微帶森寒的笑,“不可。如今父皇雖懷疑,但是他也會想,是不是其他人故意造出這樣的假象,讓他對我起疑。若是此時再有什么動作,反而會引起他的注意,一個不小心露出什么蛛絲馬跡,真正會將矛頭指向我們,到時候做什么都來不及了。”
皇后對兒子分析表示贊同,的確是這個理,“那我們便什么都不做吧,再過幾日就要返北了,到了京城一切就好了�!�
四皇子目光閃動,沉吟不語,外面?zhèn)鱽韺m人的聲音,米嬤嬤與皇后對望了一眼,便快步的走了出去,過了一會,轉(zhuǎn)了回來,先睨了下皇后的臉色,才開口道:“陛下去沈家看那位沈小姐去了�!�
聞言,皇后奮力的一拉軟絨福字珊瑚桌布,其上放置的銅胎畫琺瑯螺蝠花插頓失平衡,翻到下來,里面插著的幾株海棠便一并掉到了地上,花瓣散落的一地。
“區(qū)區(qū)一個商人之女!陛下竟然親自去看她?!”
她重復(fù)的問了一遍,米嬤嬤低頭垂首應(yīng)道:“回皇后娘娘的話,是的�!�
眼看皇后的臉色變得鐵青,眉目里有著暴戾涌動,雙眸中的神色不復(fù)雍容,被一層層濃濃的烏云覆蓋,沖的站了起來,“不行,我要和陛下一起去!”
“母后!”四皇子冷聲喚道,眉目里帶著極為控制的低氣壓,“你剛才已經(jīng)去父皇面前失言了!”
皇后怒極,轉(zhuǎn)眸望著兒子的時候,眼底的暴怒都在翻滾,直到遇見那一雙冰冷的鷹眸,神情中的暴怒才漸漸散去,“你父皇竟然去看沈云卿,你就沒覺得異常嗎?”
她的面容已經(jīng)趨于平靜,可是聲音還是透著一種不甘心,直直的望著自己的兒子。
“沒有異常,正因為一個商人之女救了父皇,他都能親自去探望,更顯父皇博愛臣民之心。”四皇子淡淡的垂眸,冷冷的說道。
米嬤嬤扶著皇后坐下,旁邊的宮女收拾摔破的花瓶碎片和殘花花枝,皇后俯首低睨了一眼,抬起頭來又看著四皇子,眉心微皺道:“你父皇到底是為了博愛臣民之心,還是忘不了那個女人,誰知道?”
四皇子聞言眉頭緊皺成川字,深深的溝壑顯示著他對皇后此言的嚴(yán)重不滿,望著座位上實際年齡已有四十,卻保養(yǎng)的像是三十歲的華衣美婦,那雙眸中透露出來的不甘和嫉妒,他心頭微沉。
“母后,雖然這里都是咱們的人,你還是謹(jǐn)慎言語些好,若是這話落到父皇耳中,只怕會無風(fēng)也起浪�!�
淡淡的一句話撩下,惹得皇后一怔,抬眸看著自己的兒子,口中的話語卻更是不甘,“怎么,你覺得我說錯了嗎?你看看沈家那個……”
“母后!”四皇子突然一聲低吼,隨之站了起來,“你沒覺得自從到了揚州,你就有些失控嗎?若是你再表現(xiàn)的明顯一點,相信很快所有人就會知道你是多么的不甘心了!”
說完,他邁著步子,一手負(fù)在身后,走在門前,將門推開,徑直的走了出去。
皇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望著四皇子的背影想要張口喊,卻最終沒有喚出來,轉(zhuǎn)頭望著米嬤嬤道:“嬤嬤,難道真的是我多想了嗎?你說陛下怎么會去看那商人之女?還不是因為這么多年還掛念著那個女人?”
米嬤嬤望著皇后失落又帶著隱隱期翼的眼神,心頭也說不出的滋味,“四皇子剛才不是說了嗎?陛下是為了做給天下臣民看的,畢竟那沈小姐為她擋了箭�!�
皇后盯著米嬤嬤看了好一陣子,緩緩的移開了目光,“米嬤嬤,連你也騙我了嗎?”
“老奴不敢,這話是老奴的真心話,陛下在臨江樓看到她之后,并沒有露出什么神色,這次去沈家探望,也是因為本來圣駕入駐在沈府荔園,其女兒又為救陛下而受了傷,娘娘是知道陛下的,愛圣名,這等做法以前不也有過�!泵讒邒咭幌鹿蛄讼聛恚屎笞肿终\心的說道,“老奴在薛家就是跟著娘娘的,自不會欺騙娘娘,若說這個沈家小姐,不過就是個商人之女,就算陛下有這個心,如此出身進(jìn)宮也不可能有高位,娘娘何苦憂心,傷了自己鳳體。”
米嬤嬤是皇后的乳娘,最知道皇后的心思,自打她第一次看到這個沈小姐,就知道肯定會被皇后娘娘盯上了,所以她一番話說起來,也是有了之前的心里準(zhǔn)備,說的相當(dāng)流暢,且又符合了皇后的心意。
就算沈云卿被陛下看重,憑著那出身,進(jìn)宮后死撐了能封到一個貴人,小小的貴人,又如何和皇后相比。
如此一番勸解,皇后也松下來一些,沒有再執(zhí)著于這一點上,又轉(zhuǎn)而問起其他的事情。
明帝出了皇后院子,起初并不是打算去看云卿的,他正在氣頭上,陰著一張臉往回路走,恰巧在穿過一個花圃時,遇上了從另外一條道上走過來的御鳳檀。
“臣見過陛下�!庇P檀微微躬身,行禮道。
看著御鳳檀一身輕松,慢悠悠的朝著荔園外走的樣子,明帝隨口問道:“你又要去哪逛?”
御鳳檀微微一笑,“臣正想去看看沈家小姐傷勢如何。”
明帝目光微轉(zhuǎn),在御鳳檀面上打了一個圈,“看完之后,跟朕也來說說沈小姐的情況�!�
“好的�!庇P檀微笑應(yīng)道。
此時的云卿正曬著一天之中最好的陽光,搬著美人榻,蓋著錦被,外頭問兒匆忙的跑來,“小姐,瑾王世子奉陛下之命來探望你的來了�!�
御鳳檀來了?
云卿精神并不是太好,這幾日又一直呆在屋內(nèi),好不容易等來一個爽朗的秋日出來見見陽光,心內(nèi)并不想被人打擾,可是御鳳檀用的奉陛下之命來探望她的,等會回去肯定還要給明帝報備,于是讓丫鬟扶著她回到屋子里,再讓御鳳檀進(jìn)來。
所以,御鳳檀進(jìn)來的時候,云卿是半躺在廳內(nèi)的羅漢床上,烏發(fā)也簡單的束起,臉色還是有些蒼白,左肩包著厚厚的紗布,所以微微拱起一塊。
“請世子恕罪,云卿受傷無法行禮�!�
御鳳檀微笑,“無妨。你且靠在那吧。反正這傷,你都能控制到的�!�
說到‘控制’兩個字,御鳳檀的語氣格外的上揚,輕飄飄的往云卿那飛去,讓她轉(zhuǎn)過頭來,卻是對著流翠道:“讓其他人出去。”
流翠將其他人都指使出去干活,然后讓青蓮守在門口,將簾子放下,這才走了進(jìn)來,站在了小廳和正廳的接口處,方便看到外面和里面的情況。
“你想說什么?”沒有其他人在,云卿的臉色便顯得有點冷漠,鳳眸望著御鳳檀,問道。
“只想贊美沈小姐你勇氣十足,以身攔箭,毫不猶豫��!”御鳳檀嘴角微勾,狹眸里卻是含著笑,卻又有著微微的冷意。
他不慌不忙的說著話,可云卿看他的神色,卻能看出來他肯定知道了什么,那一晚發(fā)生的事情,御鳳檀都看到了。
“我沒有辦法�!痹魄湮⒋沽隧�,輕輕的一句,像是嘆息一般的說出來。
“不,你有辦法,只是你覺得這種辦法更好,更有用罷了�!庇P檀在笑,可是他的唇是笑的,連眉梢眼底都有著笑意在彌漫,整個人卻是散發(fā)著寒意,如同一顆盛放在冰天雪地的艷麗花朵,卻偏偏冷的讓人不敢靠近。
“是,我是早發(fā)現(xiàn)了那個刺客,也可以早一點開口提醒陛下,但是那個時候開口,危險并沒有降臨到面前來,陛下也許會獎賞我,但是這種獎賞微不足道,而我替陛下?lián)趿诉@一箭,意義完全不同了,這等于是救了天子一命,這樣的功勞,與之前提醒的功勞相比,后者要明顯的多,也要好的多�!痹魄湮⒉[著眼,看著秋陽從屋外射進(jìn)屋內(nèi),光線明明暗暗之中,有無數(shù)灰塵在飛揚,那么微不足道的大一群在光芒中掙扎。
御鳳檀狹眸微瞇,里面那笑意漸漸的褪去,一雙幽黑的眼眸里透露出的瀲滟光澤,宛若春光盛放在眉宇之間,輕笑了一聲后,春光斂去,冬寒浮上,道:“你沒想過那箭也許會射死你嗎?”
“有�!钡潜绕饟趿诉@一箭的效果來說,那算不了什么,而且雖然她箭術(shù)并沒有達(dá)到數(shù)一數(shù)二的程度,可根據(jù)射箭的弧線,避開心口要害,還是能做到的。
“那你連死都不怕,奮身去救明帝,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御鳳檀問道。
她不知道御鳳檀明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卻為何不直接告訴陛下,而要到她這里,來對她說出這樣的話,不禁抬起頭來,雙眸中帶著疑惑的光,“你想要說什么?”
“想知道你的目的�!庇P檀慵懶的嗓音里含著一絲冷意,顯然他的心情有些不好,望向云卿的眼眸也漸漸的含著不虞。
云卿望著那雙熟悉的狹眸,突然想起那日他附在耳邊說著‘我心悅你’時,那種帶著正經(jīng),又含著一點點戲謔的音調(diào),再看此時的他,雖然狹眸光澤顯耀,卻隱藏不了底下那一抹的擔(dān)憂和憂慮。
若是御鳳檀當(dāng)初沒有將那句話說出來,云卿也許可以裝不知道,但是他既然已經(jīng)說了,那么再看他的時候,那眼底藏著的情緒,便一覽無遺,她抿了抿唇,不想說出自己的所想。
她是重生而來的人,明了上一世所發(fā)生的事情,她想讓明帝記得自己的恩情,如此一來,對沈府也許就會多些眷顧和照顧,便是到時候還是如同上一世一樣,四皇子做了新帝,也能因為她曾經(jīng)救過明帝的性命,而有所顧忌。
可是這樣的話,怎么跟御鳳檀說,說了以后,他又如何明白這一切,這是不能開口的秘密。
看著云卿那忽而閃爍,忽而黯淡的目光,那白玉一般的面容下隱藏著的憂慮,他輕輕的嘆了口氣,知道云卿是不打算將目的與他說的。
這么久他不說百分之百了解她,至少知道她不想說的話,別人再逼迫也是沒有用的。
他今日來的目的,便是當(dāng)初他也看到了那個刺客了,因為賞燈宴上,其他人那時都是在賞煙花,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賞得是坐在一旁的那個少女。
她的一舉一動,眼眸的一個轉(zhuǎn)彎,他都落于眼底,所以當(dāng)時云卿發(fā)現(xiàn)那個刺客的時候,他也看到了,但是他和云卿不同的是,他知道刺客的弩是要射向四皇子的。
雖然只有一點細(xì)微的角度區(qū)別,但是在馬上騎射帶兵的他,能夠精確的分出來,而當(dāng)時他沒有出聲的原因,是看出云卿知道那是刺客了,他想將這次立功的機(jī)會給云卿,誰知她竟然又轉(zhuǎn)過頭來,一聲不吭的繼續(xù)看煙花。
直到刺客射出弓箭之后,他才明白,她要做什么……
他被她的想法所震驚了,所以反應(yīng)才遲了一瞬,而這一瞬,是云卿必須需要的,所以那時候,他接著她的時候,手指無法控制內(nèi)心里那一種狂怒的情緒,將她抓得緊緊的,不知是因為怒火太旺,還是生怕她中毒無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