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李余小氣,惦記著那點應休未休的獎金,沒吭聲,劉科長讓他別在外面把病毒傳染給無辜的人民群眾,讓他回屋里去繼續(xù)錄文檔。
“誒�!�
李余進了檔案室,下面疼的厲害,找了個軟墊子才坐上。只松了口氣,李余就撐不住了,全身上下散架一樣。昨天夜里,宋繼開太過兇狠,咬著他的肩膀,掐他的胸口,每一下都往死里頂,里面現(xiàn)在還在發(fā)燙,是真沒想讓他今天能出來。
李余訂了個鬧鐘,打算瞇十五分鐘,一閉眼就睡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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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余收到人生中第一面錦旗之后,工作忙的腳不沾地,別人頭頂上都是光禿禿的白墻,就他這顯眼,明擺了這是找他有用。李余并不嫌麻煩,挺認真的把每個人的訴求記在本子上,一個個的往下打電話催辦。
科室里來李余這么種人,可是把同事們都惡心的夠嗆,李余天天吃白眼,他心眼子實,只覺得是自己做的不夠好,更加了把勁。
鄉(xiāng)政府領(lǐng)導電話打到劉科長那:“咱們信訪辦最近風光起來了啊。”
劉科長:“這話怎么說的呦?”
“你們那新來的那個小同事,可是風光的很,往下轉(zhuǎn)辦了案子不說,還要天天打電話來催的,知道的是你們信訪辦,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是紀委嘍。”
下午,劉科長端著茶葉水從李余旁邊經(jīng)過:“小余,你知道咱們工作是什么性質(zhì)?”
突然的考察讓李余腦袋一蒙,以為自己是犯了什么錯誤,抬頭看到幾個大字,說:“為人民服務�!�
劉科長噎住了,最后拍了拍李余的肩膀:“好好干,有什么困難記得說�!�
劉科長出去給人家回電話:“老陳,就今天說的那個,哎,咱們是老家伙了,可年輕同志還是要保持工作熱情的嘛……”
李余干勁十足,下班回去邊看包青天邊擇菜,跟著電視機里拉長了嗓唱。
宋繼開天天都忙,每次深夜回來,都一身酒氣。有天,宋繼開到家出奇晚,李余在沙發(fā)上等的睡著了。
門一打開,李余就醒了,宋繼開眼睛很亮,身上一股味道,不光是酒味,還甜嗖嗖的。李余從抽屜里摸胃藥,倒了溫水給他,十分心疼:“不能不出去了么?”
宋繼開心情很好,拍了下李余的臉,說:“聽你的�!�
那天以后,宋繼開出去的次數(shù)還真越來越少,李余不知道是宋繼開忙了這些日子又高升了,沒什么人能再請動他,只高興是宋繼開聽了自己的話。
更多的人到家里來,門口的可視電話見到不少熟臉。宋繼開不說話的,李余就當沒看到,宋繼開端正坐在客廳里的,李余才把門打開。
有些人會留下來吃飯,李余招待客人十分盡心,在廚房忙活半晌,做好滿滿當當一桌,但其實除了李余會伸著筷子夾,那些人就只是喝口倒在盅里的茅臺。
鄭重偶爾會來,他一向看不上李余,每次李余做好飯,一端著碗過來,他就讓李余出去買煙。
李余挺識趣的,知道有些話他不該聽,就到樓底下打俄羅斯方塊,等到人都走了,才搓搓快凍僵的手腳,拍拍屁股回去收拾。
李余聽同事們聊天,小陳說想準備成人高考,以后學歷越來越重要,可不能被淘汰啦。
李余聽的心里直癢癢,他沒上過大學,高中快畢業(yè)的時候,他聽鄭重和宋繼開說到國防生,宋繼開說那也不錯。
李余不知道國防生什么含金量,回家咨詢了下李龍,李龍在打電腦游戲,不怎么耐煩,告訴他就是去當兵唄。
高中李余學的挺認真,考上了個不好不賴的二本,胡蘭芬告訴他沒錢供,李龍的學費高的很。李余一句抱怨都沒有,背著包袱去當了兵,到了部隊才知道,原來他哥嘴里的國防生和他現(xiàn)在待的地方天上地下。
回家路上,李余看到新華書店,停下去買了本自學書,沒事就翻兩頁。
日子挺充實,李余覺得很有奔頭。
雖然偶爾也會有些難搞的事,前兩天舊城鎮(zhèn)拆遷,發(fā)生了件大事。有個釘子戶躺在施工地逼停了運土車,說是誰敢拆他的房子就從他身上壓過去。
有人通知舊城鎮(zhèn)的大地痞子朱保國,朱保國過來,問是怎么回事,這釘子戶頭鐵,說有本事你就砍死我,朱保國手底下有個未成年,拿著砍刀沖出來,一下子就剁了人家一只胳膊。
釘子戶家里人出來鬧,在馬路上拉橫幅燒火盆,劉科長帶著李余還有幾個人過去,好說歹說,人都不肯走。李余一開始還挺平靜,直到看清那個橫幅上不大的一角用紅色的筆寫著宋繼開的名字,說他官黑勾結(jié),斷子絕孫,不得好死。
李余天天招待接觸宋繼開那些人,從來沒在家里看到過朱保國這么號人,一下子沒控制住,說了一句:“你們也不能亂冤枉人啊。”
劉科長攔他:“別那么多話,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
李余說:“那是我哥�!�
就這么一句隨口的話,第二天整個信訪辦都知道了,張局笑呵呵的,過來問他:“小李啊,聽說你是宋市長的親戚?”
李余可不敢隨便應,含糊的說:“不,不是……就以前是同學�!�
張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有什么不滿意,別怕麻煩我,直接來找我就好�!�
李余不知道該說什么,就光點頭。
從那天之后,李余的工作進展的異常順利,一個電話下去事就成了,屋子里錦旗一面接著一面,身邊的同事對他態(tài)度也全是笑臉,只有劉科長說:“李余,你現(xiàn)在不適合在咱們接待科了,你回辦公室吧�!�
李余一個激靈:“為什么��?”
“你的錦旗太多了�!�
李余不明白。
劉科長忽然問:“你說你認識宋繼開這個事,他本人知道么?”
李余搖頭。
劉科長:“到咱們單位里的,每個人背后都多少有點關(guān)系,你看咱們科室的小陳,她姨夫是警察局的副局長,你知道么?”
“不知道。”
“可大家現(xiàn)在都知道你是大領(lǐng)導的好同學,好弟弟嘍�!�
李余一怔。
劉科長提點他,你要是真的和宋繼開關(guān)系還不錯,就把那天的事和他說一說,他要是從別人嘴里聽說,可就未必是那么回事了。
“嗯�!�
李余應下,心里卻覺得沒什么必要,他一直在宋繼開家里,每天來往那么多人,宋繼開也沒讓他避過嫌。
那天下班,李余回家,鄭重來了。他和宋繼開聊的很晚,就在家里睡下了。李余想跟宋繼開說話,宋繼開沒什么回應,應該是睡著了。
第二天李余醒的早,去客廳里準備早飯,鄭重皮笑肉不笑的推了門,說以為是來了轟炸機。
李余沒理他,做完早飯囑咐兩句,就出去了。
第8章
第八章
那天很冷,李余忘記拿公文包,要不是里頭有份挺重要的文件,時間那么緊,他不會回頭。
鄭重坐在餐桌前,并不滿意眼前這份早點。
他夾了筷子盤子里發(fā)黑的咸菜疙瘩:“這玩意兒狗吃么?”
宋繼開道:“李余會吃�!�
鄭重笑了一聲,喝了口豆?jié){,被里頭沒過濾的豆渣嗆了一口。
“對了,前幾天遇著了信訪那邊的張局,上來就問我,李余跟你什么關(guān)系。”
“張建國?”
“嗯。”
鄭重笑瞇瞇的:“他問我李余是不是你的好同學,你的好弟弟�!�
宋繼開:“李余說的?”
鄭重:“那可不,還是當著上訪人的面說的,現(xiàn)在張局可是為難,接待室有李余搞工作,往下頭轉(zhuǎn)案子個個都是督辦,一天三個電話的催,您這么大的領(lǐng)導名頭一架,他在那狗仗人勢,這安排的事,哪個人不趕緊搞?”
宋繼開沒有反駁:“他總得圖點什么�!�
鄭重:“還得是你大度,但他在外面刷你的臉,次數(shù)多了,連帶著你的名字也不值錢了,連給村里的老農(nóng)辦個低保都要麻煩到你這,像話么?”
宋繼開摸了下滾燙的豆?jié){杯,拇指搓了下食指指腹。
“你怎么回的�!�
鄭重:“我哪敢回,他一轉(zhuǎn)業(yè)就住你這,和你都睡一個屋里了,我怎么知道你們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
宋繼開眉頭終于皺了下,他看了鄭重一眼。
鄭重坐直了些:“繼開,我知道你不是同性戀,就算是,你也看不上這種貨色。你帶著他圖省心,從外頭再找個保姆,怎么也得往上查兩代。但這個李余,一看就是個二椅子,看著你的眼神膩味死人,也擺不清自己的位置,每次來了客,就直接坐你旁邊,那位置可是主陪,真把自己當成你賢內(nèi)助了。”
宋繼開眼神一沉:“別說那么惡心。”
鄭重向來不正經(jīng),家里那個底牌,都沒引得他往官道上走,好在他嗅覺還算靈敏,在周邊買了幾塊地皮,搞房地產(chǎn),現(xiàn)在又承包了舊城鎮(zhèn)的項目,整日里在酒場上混,他不像宋繼開那么古板嚴肅,半開玩笑說了兩句葷話:“那你可得小心,以后娶了媳婦,這條小公狗吃起醋,不得在你床上搖屁股么?”
李余一個哆嗦醒了,手機在旁邊震動,不知道響了多久。心臟咚咚狂跳,李余喘了口氣,還好,他這么快醒了。
李余按掉鬧鐘,一抬頭,劉科長站在旁邊,端著他那杯茶葉水。
李余嚇了一跳:“科長,實在對不起,昨天沒休息好,我可以晚上加個班……”
“不用,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太累了就歇歇�!�
“謝謝�!�
劉科長:“小余,今天坐車來的?”
“嗯,是……”李余話卡了一下,說,“是我一個不太熟的同學,順道遇見的。”
劉科長說:“不是什么好人,離遠一點�!�
李余點頭:“嗯�!�
頭中午,劉科長讓李余去市委取幾份文件,提醒讓他帶上飯盒,市委大院里的食堂可比他們這油水多。
從辦公室出來,李余看到接待廳里坐著個女人,身材矮小,又瘦又黑,一身臟的看不出顏色的衣裳,干癟的像根風干的臘腸。
這女人李余挺熟悉,為了申請經(jīng)濟適用房,鉆政策漏洞,和她老公假離婚,婚前協(xié)議分割了大部分財產(chǎn),結(jié)果經(jīng)濟適用房沒辦下來,假離婚成了真離婚,男方娶了個小媳婦,拒絕復婚。從那以后,這人就瘋了,不收拾也不工作,天天就來上訪。
他多看了兩眼,劉科長在門口讓他快去,別趕不上放飯,李余才趕忙走了。
李余樓上樓下的跑,最后去了組織部,剛進門,就被熱風吹的一激靈。組織部管人事調(diào)動,不愧是實權(quán)部門,暖氣都比其他科室實在。
一個小姑娘拿出來個記錄本,讓李余簽字,李余從表格上一大堆單位里找信訪辦,旁邊有人在聊天。
“王琳,今天打扮這么漂亮,是有約會啦?”
王琳:“哪有……”
李余頓了下,他記得叫王琳的這個女孩子,她的一頓接風宴,花掉了李余省吃儉用大半年的工資。
“那位鄭先生的車早上又開到大院門口嘍�!�
“可不是他約我!”
這屋子里的哪個都不缺錢,尤其是王琳這種金銀窩里生出的鳳凰,看不上鄭重那種花花公子。
“那就是替別人約的唄……”
王琳聲音輕了點,語氣卻很高興:“本來約了明天,早上才說今天也有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