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林祁想了想,搖頭:“可我和他不熟呀。”
柳青璇扁嘴:“我身邊的人就你和他有過一點交集�!�
林祁還想拒絕。
柳青璇就立馬伸手,可憐巴巴地扯著他的袖子,一臉乞求:“師兄......”
這個撒嬌的妹子真的是他的師妹么?
還是他今天晚上看世界的方式不對?
林祁最后還是被逼著同意了,捏了捏發(fā)燙的耳朵,他看著柳青璇離開的背影,嘆了一口氣。
說起柳青璇的傾心,還真的挺少女的,無非就是英雄救美的戲碼。只是這救美的過程,有點風(fēng)雅罷了。前些日子柳青璇領(lǐng)了一個滅除魔修的任務(wù),卻不巧遇上的魔修修煉的是合那個歡術(shù),幾番對陣后落敗,這魔修將她用絲帶捆束,放于花叢里,欲行不軌之事。
在柳青璇羞憤之時,卻見花海搖動,漫天的婆娑花飛起,花瓣在空中連成紐帶,猩紅長帶直接勒住了那魔修的脖子,鮮血染紅婆娑花。
魔修死后,花瓣片片落下,血色花雨里,她起身就看到不遠處,有人翩翩而立,青衣廣袖,斗笠白紗,幾分風(fēng)雅幾分清絕。那人見她,也只是笑說了一句:“師姐這般姝色,以后要多加小心才是�!�
5、失蹤的小姐
洗劍池中央,無數(shù)高大的劍石矗立。
林祁再一次閉目,將靈力灌入手中凌云劍,自岸邊凌波而去。
將紫宸天決第四式的心法在腦海中默念,直至劍端隱隱出現(xiàn)紫色火焰,他騰空、豎劈——
刀刃碰石的那一刻,紫火嗞嗞閃動、電光突出,整個洗劍池都籠罩了一層淡淡的紫,忽明忽滅,林祁皺眉,手腕用力,將劍再入幾分,直到手臂酸痛,才整個人都松懈下來。
跪在池中,手握劍柄,他停了幾秒后又再次使勁將劍拔出,緩緩站了起來。
洗劍池旁的紫衣女子見此,走進劍池,她一步生一蓮,過處紅蓮綻放又凋零,走到林祁旁邊,伸出潔白掌蓋在了石頭上。
半響,女子柔聲道:“未足三尺,你還需要多加練習(xí)呀。”
林祁臉色蒼白,朝女子點頭:“晚輩知道了,多謝紫衣姑姑�!�
他不無失望地離開洗劍池,御劍往藏經(jīng)閣奔去。
也不知道這是第幾次失敗了了,他都把紫宸天決第四式翻來覆去讀得倒背如流了,但是依舊不得要領(lǐng)。
劍意已經(jīng)達到了那個水平,修為也夠了,然而依舊卡著一個點,他怎么都無法堪破。
林祁平息了一下情緒,告訴自己這種事情往往急不得。他還缺一場頓悟,可頓悟這種事情玄之又玄,根本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
他來到藏經(jīng)閣,直奔三樓,想去看看先祖紫宸尊人的書簡。
下午時分,三樓沒什么人,書柜排列整齊,陽光仿佛一層金粉落在地面上。林祁取下紫宸尊人所著的紫宸錄,翻到第四式那里,認真一字一字掃過去�?墒玛P(guān)頓悟方面,先祖只有八字,去形留神,去我留劍。
林祁一臉無語,雖說對師祖很不尊敬,但他依舊覺得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這種人劍合一的理念說出來容易,做出來卻很難,因為你總不可能把自己的靈魂塞到劍里去吧。
他將書放回去,一只修長骨骼分明的手卻從旁邊按住了他。
這人的手很涼,不是那日石洞里黑水般陰寒刺骨,而是另一種如同春林寒澗、冬日深雪的感覺,涼雖涼,卻不入骨。
林祁偏頭望。
這個角度還算好,投落的光影不深不淺,剛好把那人一般籠罩陰影里,一般暴露金光中。
少了青澀,多了神秘。殷問水今日將斗笠取下了,依舊青衣,黑發(fā)如瀑,眉眼都在這明滅的光影里渲染出一分艷色,他笑道:“師兄,我想看這本書�!�
林祁還以為是什么事呢,把書給他。
殷問水拿過書。
林祁突然就想到了師妹的囑托,他并不覺得這是什么難以啟齒的事,反正無所謂答不答應(yīng),他盡力了把話帶到了便好。
林祁狀似漫不經(jīng)心地開口:“下個月山水境開啟,殷師弟要不要同我一起進去。”
殷問水眨了眨眼,像是笑了一下,又像是沒有,“師兄想我和你一起去?”
這話怎么聽著那么怪呢?林祁沒多想,道:“還好吧,你要去么?”
殷問水緩緩說:“其實我并不想去。”
林祁早料到拒絕,“哦�!�
“但是如果是師兄邀請的話,我還是很樂意�!�
“哦哦.......嗯?!”林祁瞪大眼:“你答應(yīng)了!”
殷問水笑出一口白牙:“我很樂意陪師兄去一趟山水境,不過在那之前,師兄可否陪我去個地方?”
林祁倒不怕麻煩,腦子里還在驚訝他居然答應(yīng)了,隨口道,“哦可以�!�
殷問水道:“前些日子我下了山一趟,發(fā)現(xiàn)山下的城鎮(zhèn)近幾日都不甚太平,有魔修猖獗,無數(shù)年輕女子不知所蹤。我修為薄弱,要是能有師兄相助,想必鏟除魔修會容易很多�!�
林祁遲疑道:“你說的魔修,是不是就是那日青璇所遇之流?”
殷問水驚訝了一下:“柳師姐將這件事都告訴你了,她現(xiàn)在可還好?”
林祁點頭,“好著呢�!痹趺茨懿缓�,一門心思都在你身上了。
殷問水笑:“師姐沒事我就放心了,既然師兄答應(yīng)了,明日就啟程如何。”
林祁沒什么異議,約定了時辰后,就離開了藏經(jīng)閣。他一回清霜峰就用紙做了個千紙鶴,讓它飛走,將好消息告訴柳青璇。很快另一只千紙鶴從東方飛來,在他面前停下,林祁打開,是少女清麗的字跡:多謝師兄!
真是女大不中留。林祁笑了一聲。
他回去準(zhǔn)備了一點符紙,第二日清早便出門,踏著晨曦來到了山下。
山下殷問水也沒等多久,還是那樣的裝扮,青衣、斗笠、白紗,儼然一副世外高人的樣子。
林祁不由打趣:“怎么成天到晚戴個斗笠呀�!�
殷問水有點羞赧:“有段時間為了躲人戴上的,現(xiàn)在習(xí)慣了�!�
林祁笑:“躲人呀~”
怕是情債吧。
不過不是太熟這種私人的話題現(xiàn)在可以打住了。
一進入城鎮(zhèn)里,林祁還是能夠察覺的到那種潛藏在黑暗的魔物的氣息,而且很濃。落霞鎮(zhèn)坐落仙山腳下,往來奇人異士多不勝數(shù),所以林祁二人也并未吸引太多的注意。隨便找了個酒樓坐下歇腳,順便聽一聽這里發(fā)生的事。
鄰他們而坐的是一干書生,擺一尊酒,笑談風(fēng)月。從詩詞歌賦談到美人如花,這一說到美人,其中一人的臉色瞬間就變有幾分緊張。
一人低聲道:“我聽說,前些日子,又失蹤了一個,還是杜員外家的大小姐!”
一人冷嗤:“這還用聽說呀,杜員外都懸榜請人來降魔了�!�
一人事不關(guān)己:“你們都算算,這是第幾個了,這月里消失的女子怎么說都有十多個了,這怕是招上了一個淫.魔吧哈哈�!�
一人唏噓:“這淫.魔逮的都是妙齡女子,真是可憐美人�!�
林祁和殷問水聽了半天,都覺得從最新消失的杜員外小姐那里入手會方便一點。
他們來到杜員外府邸門前,將昆吾派弟子玉牌交給家仆呈上去,沒過多久,杜員外就急匆匆地從府內(nèi)出來。這杜員外長的挺富貴的,油光滿面,一身錦緞,非常熱情地請他們進府。
林祁表明來意后,直接問道:“不知杜大人能否將小姐失蹤當(dāng)天的事情同我們細說一二。”
杜員外一提及愛女,神色便一動,目光哀戚:“那天鸞兒辰時還同我請安,說要去拜菩薩,可我一直到晚上都不見她回來,派人去尋,只在山中尋到了她那天戴的簪子,簪子上還有血。這月里城中魔修橫行,怕是,”說到此處,杜員外眼眶紅了一圈,“怕是,鸞兒已經(jīng)遇害了�!�
林祁安慰了幾句,便提出了要去小姐居住的地方看看的事,杜員外也沒有拒絕。
從一進入這府中開始,林祁就聞到了一種膩人的香氣。
來到后院一看,果不其然,這里處處都種著桃花,他素來就不喜歡桃花,這里的桃花更是讓他泛惡心。杜府的桃花開的很盛,枝椏間桃花一簇一簇,花瓣是粉色,周遭卻盈盈有紅光,幾里的桃林這樣望去,詭異而美麗到令人頭皮發(fā)麻。香味膩人,膩人到仿佛是慘雜了各種氣味、本質(zhì)花香被掩蓋。
林祁心道要他在這里過一天都是受罪。
一個小女孩就這么突然地出現(xiàn)在視線里。
鵝黃色的襦裙,頭發(fā)綰成個元寶頭,紅繩系起,繩末串著顆佛珠。這個女孩大概十歲的樣子,眉清目秀,但眼睛毫無焦距,一副癡傻模樣。
旁邊隨同的管家道:“這是二小姐,二小姐前幾個月發(fā)了場高燒,再醒來便癡了�!�
林祁道:“大小姐失蹤,二小姐又癡了,你們老爺還真命苦�!�
管家嘆息;“可不是么�!�
殷問水在旁邊沒說什么,反正自他踏入這院子里,就一直安安靜靜的。
小女孩旁邊緊跟著一個侍女,侍女好說歹說就是勸不回這個小祖宗,非常心累。
林祁見此,走上前,來到小女孩面前問道:“你在看什么?”
杜二小姐沒理他。侍女在旁也不好說什么,畢竟這位是老爺請來的仙人。
林祁道:“你在看這里的桃花么,好看么?”
杜二小姐的眼珠子轉(zhuǎn)到了他的臉上,無焦距,卻又仿佛目光有力度,她還有點嬰兒肥的臉上是不符合這個年紀(jì)的嚴(yán)肅神情。
杜二小姐開口了,聲音很冷,“不好看。”
林祁笑著:“我也覺得不好看,這花是誰種的�!�
杜二小姐就這么看著他,看了半天。就在林祁以為她不會再說話時,杜二小姐忽然就笑了起來。一種有點扭曲的笑,渙散的瞳眸仿佛是這個軀殼里的另一個靈魂,五官被兩個人同時共用,目光冰冷,笑意盈盈,她的聲音又甜又膩地拖長:“種花人種的呀。”
林祁沉默了。
幾秒種后,杜二小姐的笑容又淡了,她面無表情地搖頭:“不看了不看了,種花人很兇的�!闭f罷伸出手牽著侍女,慢慢離開。
這小姐不對勁呀。這花也不對勁。
林祁想著有時間好好研究一下這里的桃花樹,從土壤到樹梢,一一檢查過去,看看有沒有什么邪術(shù)。
但是他并沒有這個機會。
就在這一天的晚上,有魔修的身影出現(xiàn)城鎮(zhèn)里,深更半夜,他被手里的尋魔鈴震醒了。
6、掌心蓮
林祁出門時,殷問水就站在門口等著他,滿院的桃花紛擾,月色下籠罩一層淡淡的血霧,妖冶極致,些許驚悚。
殷問水還帶著斗笠,卻將面紗揚起,黑發(fā)垂腰,天青色的長衣,一雙桃花眼被這光暈出點紅,曳在眼角,活像書里的妖祟。
林祁冷不丁嚇了一下,然后神色凝重道:“我探了探魔修方位,在北方,是那小姐前往拜佛的方向�!�
殷問水笑:“那也好,說不定還能尋到她的蹤跡。”
往北是一座野山,野山腳下有一座本地頗為出名的廟。夜色已深,廟也關(guān)了門。林祁拎著尋魔鈴,往振動最響的方位走,卻是避開了這所廟,往深山走去。
山路崎嶇,樹木猙獰,寒鴉撲騰在隱隱綽綽的樹影間,偶爾幾聲鳴叫,更添恐怖。
再次翻上一個坡后,他們到了山頂,赫然發(fā)現(xiàn),這山頂上還有一座廟,掩映在松樹林里。
該廟年久失修,牌匾半掉不掉,兩個紙燈籠已經(jīng)破了,遠看像兩個頭顱在夜風(fēng)里轉(zhuǎn)動。只是那廟里卻還有光,神像前燃著幾根紅燭,紅光照得古寺通明,也照的那神像面色扭曲活像惡鬼。
林祁道:“這寺廟有古怪,我去看一看�!�
他一踏進古廟,便有怪風(fēng)大起,震得那兩個紙燈籠獵獵響。林祁當(dāng)即懸符,咬破手指畫了一個招魂引,然后將之燃燒!
黃符燃起后,周遭的景色大變,荒草變成了骨堆,佛像變成了一團腐肉,那寺門前的燈籠轉(zhuǎn)過來,是未瞑目的人頭,眼睛突出溢出血來。
林祁冷笑,終于來了。
只聽桀桀聲起,沙啞的笑聲自佛像化成的那一堆腐肉中傳出,有人慢慢伸出利爪、撕開腐肉,從里面鉆了出來。
是一個魔修,面上遍布密密麻麻紫色的斑,眼睛血紅,一口獠牙。
“修士?”他伸出紫黑的舌頭舔了舔獠牙,“吃了定可以功力大增�!�
林祁一般都不想回這種弱智的話。
他直接上劍!
魔修躲過,手里拿出了一條鞭子——用一節(jié)一節(jié)的人骨造成,一甩,便是萬鬼哭嚎聲起。一張張?zhí)摶玫娜四槼制顡溥^去,林祁一劍將所有擊碎,人臉幻化成白色光點,落地是紙錢的灰燼。
林祁身影一閃就閃到了魔修背后,萬鬼的哭嚎聲還在耳邊響。
人間地獄、六道掙扎。
他心中念著紫宸天決第四式,閉眼睜眼只在剎那,手里的凌云劍忽然就耀出絢爛的光芒,紫金相溶,有閃電在劍端凝聚。
“破!”
林祁揮劍,直接砍掉了那魔修的頭!
頭顱落地后,所有的哭嚎都消散,瞬間只有夜風(fēng)吹動衣袍的聲音。
靜了三秒。
案臺上的腐肉又開始涌動,林祁豁然轉(zhuǎn)身,見又有一雙利爪撕開,黑影鉆出。
“你以為這樣就能殺得了我了!”
桀桀的笑聲再次猖狂響起。
林祁內(nèi)心罵了一句臥槽。
地上魔修的尸體瞬間化為一灘血水。
骨鞭纏住了林祁的劍。
魔修面色扭曲:“紫宸劍法?昆吾派的狗崽,正合我意�!�
林祁漠然的看他一眼。然而內(nèi)心焦急——媽的那鞭子纏的太緊了根本掙不開怎么辦!我擦擦擦擦!
他幾番掙脫不得,那魔修已經(jīng)甩鞭,直接將他整個人都帶起,狠狠摔在地上。撞得林祁眼冒金星,痛雖痛,但他握劍的手卻絲毫沒松。
“骨頭倒硬�!蹦抟宦暲湫Γ毡�,林祁整個人就在地上索索地被拖動,手臂磨出血。
這樣下去根本不是辦法。
松手那是不可能的,身為一個劍修,劍在人在,根本就是原則問題。
他深吸一口氣,在越來越靠近魔修時,突然起跳,一腳踹向了那魔修的頭,魔修早有防范,往后一退。林祁見機翻了個身,直接用頭,撞上了魔修的小腹。
“唔——!”
這一下子魔修的手一松,林祁拽劍柄,順帶將那劍上纏繞的骨鞭都收了回來。
左手持劍,右手拿鞭。
魔修呲目欲裂:“還給我!”
還給你?媽的智障做夢呢!
林祁冷笑,直接一鞭子甩在了他的身上。
但他不會想著打死他,只是泄泄憤而已,身為一個劍修剛剛劍被奪的事他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打死了一個還會有一個,真正要對付的,是案臺之上那一推腐肉,魔修寄生的地方。
他用骨鞭將魔修束縛在一旁。
“你要干什么!”
林祁沒理他,變異火靈根使他能夠很好的運用自然界中的火元素,他修行至今所吸收的靈力也都以火系為主。指尖一點一點跳躍藍色的焰火,慢慢地聚集、變大,紅燭光芒下,白衣男子的面容冷峻,右手掌心一團藍色的火。
當(dāng)手心的溫度已經(jīng)炙熱,林祁出手,一揮袖,直接燒上了那一團腐肉。嗞嗞聲里,旁邊的魔修發(fā)出凄厲的怪叫。周圍的一切在藍色的火光中開始慢慢恢復(fù)原來模樣,腐肉燃燒,慢慢顯露出神像的金身,鳳頭人身,鳥喙極長,是遠古傳說里面的神明。
藍火耀目,紅燭閃動。
骨堆化柴草,人頭化燈籠,血煞之氣盡數(shù)消散,一輪明月照進荒寺。借著皎皎月光,林祁看到草叢里的一雙繡花鞋,他上前,掀開雜草,穿著繡花鞋的,是一具干尸,只有一層薄薄的皮覆蓋在骷髏架上。
這應(yīng)該就是那員外小姐了。
林祁對死者有著一份敬意,他將她的尸體重新用草覆蓋,想著等會兒叫她的家人來接她回去。
這魔修到底對杜小姐做了什么?為什么杜員外在尋人的時候沒有發(fā)現(xiàn)這里?還有,消失了那么多的女子,為何尸體只有這一個。
林祁覺得有點怪異。
他起身,起身的一瞬間突然有點暈眩,隱隱約約聽到了笛子吹響的聲音,婉轉(zhuǎn)哀沉,似亡靈的禱告。繼而一點又一點磷火在山川間飄來。銀月如霜,滿山的藍色光點,幽幽不斷。
漆黑的山脈,被數(shù)以千計的磷火點亮,他目光怔然,看著密密麻麻鋪天蓋地的磷火升起。
今夜月明星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