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她的視線緊緊跟隨著在賽場上疾馳的二人,眨也不眨。
周遭圍觀的人群也漸漸安靜下來,似乎怕聲音驚擾了全力奮戰(zhàn)的二人。
比賽愈發(fā)激烈。
白馬和棗紅馬似乎也杠上了,兩匹馬飛快地倒騰著馬蹄,四條腿急促變換著,讓人幾乎肉眼難辨。
場外的重鼓擂響,重重的鼓聲有規(guī)律地傳來,更添莊嚴(yán)肅穆。讓人不由自主的跟隨著重鼓聲心潮澎湃!
場上前二甲膠著的態(tài)勢反而讓圍觀的人群愈發(fā)屏息。越是分不出高低,越是讓人提心吊膽。
他們許久沒有看過,這樣讓人熱血沸騰的比賽了。
這才是草原漢子該有的颯颯風(fēng)姿!
要沖刺了——
棗紅馬當(dāng)先揚蹄,廖參將壓下身子,目光灼灼看向終點。
白馬落后一頭。
時錦大氣也不敢出,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遠方的一道白影。
倏地——
白影動了!
剎那間,被時錦緊緊關(guān)注的影子飛快躍出她的視線,只留一道殘影。
僅僅是一個呼吸的時間。
白馬已經(jīng)追上棗紅馬。時錦的位置,能看到馬匹之上的人默契轉(zhuǎn)頭,對視一眼。
時錦猛地有一種直覺。
顧云深要開始沖刺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
白馬從與棗紅馬齊頭并進,變成領(lǐng)先一步。
不消片刻,領(lǐng)先的距離大大拉長。
終點近在眼前!
時錦幾乎不敢眨眼,眼睛一轉(zhuǎn)不轉(zhuǎn),生怕眨眼的瞬間,就錯過最精彩的畫面!
五丈、三丈——
一丈!
——白馬沖過終點了!
賽場上空陡然響起激烈的歡呼聲和吶喊聲。
“相爺!相爺!相爺——!”
時錦登時松了口氣,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出了一身的汗。
明明不是她在比試,可她一路提心吊膽,一顆心隨著局勢七上八下,也著實耗費了不少心神。
時錦余光看到愣住的紀(jì)聽。
她眼珠一轉(zhuǎn),坐直身體,清了清嗓子,故作遺憾道:“料錯了,沒想到廖參將如此英勇,竟然沒有落后多少�!�
紀(jì)聽:“……”
紀(jì)聽:“…………”
紀(jì)聽被這個結(jié)果驚掉了下巴,保持著身體前傾的姿勢,半天沒有回過神,她不敢置信地喃喃問:“廖將軍怎么會輸呢?”
時錦內(nèi)心竊喜,眼角眉梢的高興藏也藏不住。
半晌過去,賽場上所有的人都到了終點,紀(jì)聽才僵硬地轉(zhuǎn)頭,震驚地望著時錦:“沒想到,相爺居然這么厲害!”
時錦矜持地笑笑,眼里的驕傲自豪不言而喻。
紀(jì)聽卻并未在意,好奇道:“相爺累日政務(wù)纏身,怎么騎術(shù)這樣好?”
時錦笑了下,解釋道:“他自小習(xí)的是君子藝,四書五經(jīng)、琴棋書畫、騎射無一不精。未入官場時,每日自省,項項遠超于人,我的啟蒙他都不肯假于人手。雖然他有幾年未曾正兒八經(jīng)的上過賽場,可刻在骨子里的東西,總不至于落人下風(fēng)�!�
紀(jì)聽愣了愣,半晌,才佩服地感嘆兩聲:“我還以為,相爺同一般的文人一般無二。是我狹隘了�!�
“他不是只會讀書的文人�!睍r錦笑了笑,除了君子藝,他的一言一行也都是以君子禮嚴(yán)格要求自己。十幾年如一日,從未變過。
時錦堅定道:“他是真正的君子�!�
所以即便她知道顧云深對她的感情已經(jīng)不似往日單純,可還是不肯下狠手刺激他。要讓他慢在耳濡目染中慢慢改變心意,否則對一個君子來說,太容易走入困境了。
她是想攀折月亮。
可卻不想明月轟然墜地,徒惹塵埃。
正這樣想著,面前的紀(jì)聽笑容頓收,站起來欠身行禮:“相爺�!�
時錦扭頭望去,顧云深緩步走來。他剛從賽場上下來,甫一靠近,身上還帶著些許的塵土氣:“阿沅等急了嗎??”
“沒有�!睍r錦搖搖頭,彎著眼睛道:“你和廖將軍的對賽太精彩了!”
顧云深莞爾。
和紀(jì)聽告辭之后,顧云深帶著時錦往場外走。人群正聚在一起為跑馬的勇士歡呼,怕嘈雜,顧云深特意帶著她往旁邊走。
“夜里城內(nèi)有燈會,阿沅想看燈會,還是想回府歇著?”顧云深主動問。
時錦不假思索:“當(dāng)然是燈會!”她一本正經(jīng)地掰著手指算,“我都在刺史府悶了有半個月了,今天天氣好,才不要回去�!�
顧云深自然依她,輕笑著道了聲“好”。
話到這里,時錦頓了下,不著痕跡地試探道:“說起來,相爺不是在幫著安排乞巧節(jié)的活動?今夜的燈會上,都有什么好玩兒的?”
顧云深在她身后,時錦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明顯地感覺到頭頂上的呼吸一停。
她心道,果然。
片刻,顧云深如常道:“先賣個關(guān)子。晚上阿沅親自去體驗一番,自然就知道了�!�
時錦笑了笑,從善如流:“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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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一更】
還有一更有點刺激,讓我慢慢磨一下!估計要到凌晨了,大家不要等,早睡早起身體好!
第35章
顧云深推著時錦走了沒多遠,就聽身后有人叫住他。
“相爺留步!”
顧云深頓住腳步。
眨眼的時間,廖參將快步走來,目光落在時錦身上,打量半晌后,問:“夫人便是當(dāng)年養(yǎng)在顧大哥膝下的女嬰吧?”
時錦一愣,下意識望向顧云深。
顧云深安撫地遞給她一個眼神,朝著廖參將點點頭:“是。”
“都長這么大了。”廖參將看著時錦感概萬千,似是在透過她回憶某些往事一樣。
好在他也知禮,沒看多久便移開視線,朝著顧云深拱手道,“答應(yīng)相爺?shù)氖�,末將必定全力以赴�!?br />
顧云深:“有勞廖將軍�!�
廖參將擺了擺手。
等他走遠,時錦才問:“廖將軍的話是什么意思?他怎么知道阿爹養(yǎng)了我?阿爹不是說,我是在他回江南的路上撿到的嗎?”
顧云深揉了揉她的頭發(fā),示意她稍安勿躁,他慢慢道:“我也是近來聽廖參將說才知道。阿兄當(dāng)年在沅水一帶打仗,阿沅是他在后方養(yǎng)傷的那段時間撿到的。后來他傷勢太重,沒辦法再上戰(zhàn)場,干脆帶著阿沅回了江南�!�
他說得輕描淡寫。
可有一些舊事,或許顧云深知道,但沒告訴過她的那些舊事,登時浮現(xiàn)在她的腦海里。
時錦干澀道:“我的生身母親,不也是在沅水戰(zhàn)場的后方難產(chǎn)而死嗎?”
顧云深愣了下:“阿沅如何知道的?”
“你果然知道�!睍r錦低低道,垂著頭,悶聲解釋,“太子和我說過�!�
先皇后是在今上登基前離世、登基后追封的。她的離世真相撲朔迷離,史官也并未記載。
知道當(dāng)年舊事的人更是寥寥,就連顧云深的對先皇后的了解,也僅僅是憑借著為官后耳聞的只言片語,知之不深。
他垂眸看了眼拽著腰絳發(fā)泄的人,輕聲道:“阿沅誤會了,我并不知情�!�
時錦動作一停。
顧云深續(xù)道:“阿沅的身世,阿兄當(dāng)年是如何與你說的,便是如何告訴我的。廖參將知道你,也僅僅是因為,當(dāng)年阿兄重傷不繼,不得不離開戰(zhàn)場,廖參將不甘心,縱馬追上阿兄,這才知道他養(yǎng)了個女嬰在身邊罷了�!�
“可是——”時錦蹙了蹙眉。
顧云深溫聲打斷她:“沒有可是。阿沅,戰(zhàn)場上刀劍無眼,哪怕在后方,有再多的護衛(wèi)看守,也不可能確保萬無一失�!�
時錦張了張嘴,有了茫然。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當(dāng)年為什么會流落在外,被認回皇室后,太子告訴她,他們的母親在多年前的沅水戰(zhàn)場離世。當(dāng)時守衛(wèi)看護不力,這才將她遺失。
她也一直以為,顧阿兄撿到她是緣分。
可若是顧阿兄是從沅水戰(zhàn)場上下來的,那他撿到她真的不是偶然嗎?
時錦閉了閉眼,澀聲問:“當(dāng)年沅水戰(zhàn)場的領(lǐng)兵之人,不正是他嗎?”
時錦口中的“他”,正是當(dāng)年還未登帝位的皇帝。
倘若不知道顧阿兄的前塵倒也還好,可一旦知道,時錦就難免忍不住多想。
她的父親、母親和養(yǎng)父都在沅水的戰(zhàn)場上。母親難產(chǎn)而亡,她沒有被身為將領(lǐng)的父親找到,反而被要從戰(zhàn)場上離開的養(yǎng)父撿到,這得有多巧合,才能讓養(yǎng)父絲毫不起疑她的出現(xiàn);更得有多巧合,才能讓她的父親連蛛絲馬跡都尋不到。
母親丟了孩子,沒多久,養(yǎng)父撿到了位女嬰。如此曖昧的巧合,雙方竟然都沒有任何的懷疑?
時錦不信。
她沒辦法不懷疑,她壓根兒不是流落在外,而是皇帝,根本就不想要她。
顧云深一眼就看出時錦在想什么,他輕嘆一聲,道:“阿沅別多想。陛下當(dāng)年是沅水戰(zhàn)場的將領(lǐng)不假,可戰(zhàn)事過半不久,他就已經(jīng)啟程回京了。”
他耐心道,“當(dāng)年先皇駕崩,陛下不得不盡快趕回上京主持大局。那時阿沅在母親的腹中已經(jīng)八個多月大了,從沅水到上京舟車勞頓,母親的身體支撐不住,不得已留在原處。阿沅出生時,陛下離開沅水已經(jīng)一月有余,對沅水諸事鞭長莫及。他不是不要阿沅,只是陰差陽錯,命運弄人�!�
顧云深將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輕輕拍了下:“三年前,陛下剛一得知阿沅的身份,不是立刻將阿沅認了回去嗎?別多想�!�
時錦想說,三年前他會把自己認回去,是因為邊境動亂,他不想興兵,需要一個公主來為他的和親大計出力而已。
她拒絕了,所以他立刻將她棄若敝屣,毫不猶豫地把她流放到嶺南,三年不聞不問。
可她終是沒有說出來。
因為得知這件事,時錦一直都有些怏怏不樂。原本顧云深是想先帶她回刺史府歇息半日,待養(yǎng)足精神,再一道出門賞燈。
如今被這事一擾,他干脆改了計劃,直接帶著她在靖州城內(nèi)游玩。
因著有賽馬比試的緣故,靖州城內(nèi)的百姓都熙攘著去了賽馬場,城內(nèi)空了大半,許多商鋪店家都閉門謝客。
車夫駕著馬走在城內(nèi)的街道上,尋覓了半天,才堪堪尋覓到了一間茶館。
茶館的環(huán)境甚是清幽,依偎著穿城而過的護城河,在二樓,正好能將河邊精致一覽無余。
顧云深抱著時錦去了二樓,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沒多久,店小二手腳麻利地上好了清茶,并著幾盤糕點。
時錦原本有些怏怏,余光瞥見幾盤糕點,不爭氣的定在上面,怎么也挪不開了。
顧云深倒了杯茶,推到她身前。
時錦視若無睹,抬眸看他,眼睛無辜的眨了眨,意思不言而喻。
顧云深失笑,退讓道:“一塊�!�
一塊?
這還不夠塞牙縫呢!
時錦鼓了鼓臉頰,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企圖用眼神掙得更多快糕點。
顧云深這回心性極為堅定:“燈會上有不少甜口的東西吃,你現(xiàn)在吃多了糕點,夜里就不能吃別的了。”
時錦將信將疑:“燈會上真的會賣你這些?”
顧云深嘴角噙著笑:“不騙你。”
“那我姑且信你。”時錦收回了視線,捻了自己唯一能吃的一塊糕點,掰成小塊小塊,慢條斯理地吃起來。
不得不說,甜食太容易讓人心情舒暢了。時錦只吃了半塊,就將那些糟心事兒拋之腦后。
等到入了夜,燈會正式拉開帷幕的時候,她已經(jīng)可以徹底地全身心投入到玩樂之中了。
靖州乞巧的燈會,沒有太多花里胡哨的諸如猜燈謎一類的游戲。整個盛會只貫穿著一個理念:吃得快樂,玩得盡興。
各式各樣的燈盞將靖州城映照得宛如白日。目光所及,皆是造型各異的燈籠。
因為參與的人多,摩肩接踵,時錦的輪椅在人群中行走不便,為了方便游玩,顧云深干脆將她背了起來,游走在人群中,不可避免地收到許多揶揄善意的目光。
時錦攬著他的脖頸,下巴擱在肩膀上,閑閑問:“你累不累呀?”
“阿沅很輕,不累�!鳖櫾粕顨庖膊淮持鴷r錦仍能健步如飛。
時錦好聲好氣地打著商量:“那能不能走慢點啊,我都看花眼了。”
顧云深一愣,旋即笑道:“當(dāng)然可以�!�
他果然放慢了腳步。
時錦在他背上很安分,沒有動來動去,就是嘴巴一刻也眉停過。她應(yīng)當(dāng)是極高興的,指著路兩側(cè)的燈籠喋喋不休。
顧云深聽到她語氣中不加掩飾的興奮,也不由牽起了唇角,不時附和。
走過長長一段燈籠長廊,終于來到吃喝玩樂的勝地。
叫賣聲不絕于耳,時錦鼻子尖,早早便聞到了空氣中的甜味兒。她抬了抬頭,四周掃射一圈,指著不遠處的小攤販道:“是糖燈影兒!我要吃那個!”
攤位前聚集了不少人,時錦不知道前面還有什么好吃的,不想耽擱,挑了個早已做好的糖燈影兒,便催著顧云深繼續(xù)往前走。
糖燈影兒由糖熬制溶化后繪就,是甜口吃食的集大成者。
顧云深雖然縱她買了,卻也極為警惕:“只能吃一半。”
時錦咬著糖,含混指責(zé):“太浪費了。你身為丞相,怎么能帶頭浪費糧食?”
顧云深祭出殺手锏:“你若是吃完,其余的便不能吃了�!�
時錦維持著咬住糖燈影兒的姿勢,知道不能和顧云深硬碰硬,于是道:“可這么大的一個糖燈影兒,總不能扔掉吧?”
顧云深不為所動:“那阿沅把這個吃完,咱們便不買其他的了�!�
“別——!”時錦匆忙叫停,緊接著,計上心頭,她清了清嗓子,忍著笑提議,“若不然我吃一半,余下的勞煩相爺親自解決?”
時錦就是在故意為難他。
顧云深這么愛干凈的人,連衣角上不起眼的臟污都不能忍,遑論是已經(jīng)備受她荼毒的糖燈影兒?
等到他拒絕,她就可以冠冕堂皇地譴責(zé)他一番,然后繼續(xù)享受著擁有糖燈影兒的快樂。
時錦美滋滋地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