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幾個人在陳老太太屋子里碰面。
陳玉兒為大家倒了熱茶，就坐在旁邊與陳老太太一起做針線。
孫江和孫方對視一眼，作為里正的孫江開口道：“我們村子攏了攏銀錢，也買了兩處山地，明日就去衙署做文書�！�
謝良辰目光落在孫江和孫方單薄的衣衫上：“拿出這么多銀錢，還要越冬呢�！�
“夠用，夠用，”孫江道，“每年吃不飽也要過冬天，今年買了不少的粗糧，我們村子里的人剩下的不多，我們商量了一下，也不分戶了，大家擠在好一點的房子里，熬到明年春天就好了。
但是這山地是一定要買的，寧愿苦著眼前，將來能好就成�！�
說完這話孫江停頓片刻，頗為不好意思地看著謝良辰：“就是得麻煩謝大小姐教我們種藥材�！�
謝良辰既然將準(zhǔn)備種藥材的事告訴了大家，就沒準(zhǔn)備要藏私，大齊的土地廣闊，別說一個鎮(zhèn)州，就算北方山中到處種了藥材也照樣能賣得出去。
到那時候藥材的價錢就會便宜不少，窮苦的人才能看得起病，吃得上藥，而村中百姓也能多賺一筆銀錢。
鎮(zhèn)州開了官藥局，再在山中種植藥材，先打開局面，說不得這里會變成北方藥材聚集之地。
總之對大家有益無害。
謝良辰向?qū)O江道：“大家都是相互幫襯，光靠陳家村也不能成事，等村子里將山地買好了，我與二舅舅過去看看藥材要種在哪里，趁著播種之前需要準(zhǔn)備好種子，有些藥材還要提前育苗。”
孫江連連應(yīng)承。
孫江、孫方走之前，陳詠勝還叮囑：“村里還有銀錢的話，買些東西保暖，今年冬天比去年難熬�！�
孫江將陳詠勝的話聽了進(jìn)去，回到村中就準(zhǔn)備做些打算。
送走了孫家人，謝良辰帶著黑蛋幾個一起去了山中，她還要去山中仔細(xì)查看幾次，在自己畫的輿圖中簡單做些標(biāo)記，回來的路上還得去集市上買些蜜，許先生和她一起試著做成藥，其中一步需要煉蜜。
幾個人頭上都帶著毛織的帽子，身上也穿了暖和的衣衫，一路走一路說話。
下山的時候天色不早了，謝良辰不由地加快了腳步，想要早些入城，免得市集店鋪關(guān)了門。
正往前行，身邊傳來一陣馬蹄聲響，她下意識地側(cè)頭看過去，沒有看馬上的人，而是瞄一眼黑蛋幾個孩子，生怕他們打鬧的時候沒注意，被馬踏傷。
陳子庚去東籬先生那里沒回來，她就要多留幾分精神看護(hù)黑蛋他們，
黑蛋卻先一步拉扯著她向路邊靠去，一副要緊緊護(hù)住她的模樣。
謝良辰伸手揉了揉黑蛋的頭頂，正要說話，就聽一個清朗的聲音：“謝大小姐？”
謝良辰抬起頭順著聲音望去，只見之前過去的兩騎不知什么時候折返，其中一人正在看她。
那張溫潤如玉的面容讓謝良辰先是一怔，然后就被熟悉感籠罩，不止是因為他救過她，而且在前世很長一段日子里，她經(jīng)常會在蘇家的書房中，抬起頭看著他的畫像出神，當(dāng)然不是在打量他的人，想他的事，而是一種習(xí)慣，在思量事情時，下意識的習(xí)慣。
等到那人從馬背上躍下，謝良辰也行禮道：“蘇大爺�！�
第一百一十八章
相約
蘇懷清從滄州一路到了鎮(zhèn)州，準(zhǔn)備過幾日再去祁州見蘇大太太，一路上除了趕路就在思量宋旻通敵的案子，本來沒有注意到路邊走動的幾個身影。
直到幾個孩子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傳入他的耳朵。
他們在議論藥材。
“阿姐第二次指給我們……看的那是地黃�！�
“鮮地黃要去蘆頭、須根，鮮地黃……性寒微苦，清熱生津，炮制可以熏蒸或酒燉至烏黑色，熟地黃性微溫，味甘，滋陰……補(bǔ)血�！�
蘇懷清聽到這里微微放緩了速度，轉(zhuǎn)頭看過去，那是幾個穿著粗布衣衫的人影，幾個孩子圍著一個少女。
匆匆一瞥看不清楚那少女的面容。
然后他又聽有人道：“我手里這個叫青菀也叫返魂草，性溫、微苦，可蜜炙……阿姐手里的是大青，母親……咽痛，阿姐采來給母親用的……”
隨著他們靠近，少女轉(zhuǎn)頭向他們這邊看來，似是伸手想要護(hù)住身邊的孩子們，卻有一個孩子先一步攔在那少女身前。
緊接著少女一晃而過的面容就映入他的眼簾，而后很快在他腦海中形成一個熟悉的面孔。
那是謝大小姐。
蘇懷清立即調(diào)轉(zhuǎn)了馬頭。
蘇懷清聽說了陳家村，知曉謝大小姐帶著陳家村在收藥，最近又炮制出幾十味藥材，而且是官藥局認(rèn)定的甲等。
聽說畢竟不如親眼所見，這一刻蘇懷清腦海中那模模糊糊的謝大小姐才逐漸清晰起來。
蘇懷清翻身下馬，身邊的小廝也急忙跟著蘇懷清的腳步向謝良辰等人靠近。
謝良辰對蘇懷清心存感激，不管是前世今生，蘇懷清都搭救了她，而且前世在蘇家多年，從蘇老太爺嘴里聽說了蘇懷清的過往，她在蘇家看過的許多醫(yī)書都是蘇懷清親手抄寫的。
雖說她與蘇懷清這個人真正相處的時間不多，卻因為一段姻緣與他關(guān)聯(lián)在一起，以他未亡人的身份生活了多年。
因為有這樣的關(guān)系在，此時再相見，便少了些疏離，不過也僅此而已。
蘇懷清道：“沒想到這么巧，還沒到鎮(zhèn)州城就遇到了謝大小姐�！�
謝良辰應(yīng)聲：“我與阿弟們也是要進(jìn)城去�！�
蘇懷清目光落在謝良辰和身邊人背著的竹筐上：“你們是去山中辨別藥材了？”冬季不是挖藥的好時機(jī)，但熟知藥材的人，可以去尋找藥材的蹤跡，到了明年春天便能知曉要去哪里采挖藥材。
謝良辰點頭，蘇懷清猜的沒錯，但更多的內(nèi)情她也不會與他提及。
蘇懷清道：“我與祖父知曉你回到了陳家村，因為諸事纏身我沒有立即來鎮(zhèn)州，這趟就是要去陳家村探望老太太�！�
蘇懷清沒有提及婚約，而是說探望外祖母，這樣讓她回應(yīng)起來也會覺得輕松不少。
謝良辰也不會拒絕：“大爺費心了�！碧K老太爺和蘇懷清大約還想要弄清楚婚約之事，既然這樣見一面也是應(yīng)當(dāng)。
謝良辰說完話，蘇懷清沒有急著離開，而是道：“你們背著東西，可需要我?guī)兔�？�?br />
謝良辰道：“多謝大爺了，都是些干枯的藥材，并不沉，我們自己可以背回村子。”
“那好，”蘇懷清道，“改日我去陳家村時再敘�！�
謝良辰再次行禮。
說完這話，蘇懷清不再耽擱，再次翻身上馬向城中而去。
眼看著蘇懷清的身影一路向前，謝良辰也沒有耽擱，招呼黑蛋等人繼續(xù)趕路，謝良辰揚起手中的藥材：“這是什么？”
圍攏著她的孩子們爭先恐后地道：“銀柴胡……性微寒……”
蘇懷清還沒有走遠(yuǎn)，隱約又聽到背后有聲音傳來，只不過聲音模糊愈發(fā)聽不清楚，直到完全消失。
蘇懷清臉上是溫潤的神情，其實不用去陳家村，他也大約知曉了謝大小姐對這門親事的態(tài)度。
祖父和他大約并沒有完全料中，雖然只是說了兩句話，卻能看出謝大小姐是個心思聰敏之人，她不會任由母親和謝家長輩擺布，回到陳家村大約是她主動的選擇。
對于他和蘇家，她也并不在意，方才一舉一動中沒有半點的局促，神情坦然絲毫不遮掩心中所想。
蘇家和婚事對她來說，早就無關(guān)緊要了。
陳家村。
蘇懷清略微回想，他剛剛沒有注意到謝良辰身上的穿著，只是瞧見了他們頭上的毛織帽子，就算陳家村沒有傳聞的那般厲害，也必然也很是不同了。
蘇懷清進(jìn)城之后準(zhǔn)備先去自家藥鋪百濟(jì)堂，然后他與秦茂行想去見宋羨一面，以他的身份和顏面宋羨自然不會理睬，但秦茂行有官職在身，為了眼下這樁案子，或許宋羨會答應(yīng)。
蘇懷清到了百濟(jì)堂門口，他轉(zhuǎn)身吩咐小廝：“拿著我的名帖去陳家村，明日我上門給陳老太太請安�！�
既然遇到了謝大小姐，他也不準(zhǔn)備耽擱，話說了出去，若是遲遲不上門不免失禮。
小廝應(yīng)聲。
蘇懷清踏入百濟(jì)堂，管事見到大爺來了先是一怔，沒料到大爺會到的這么快。
蘇懷清走進(jìn)后院，沒有耽擱就吩咐道：“將賬目拿過來。”
管事心中一顫，嘴唇蠕動著半晌才道：“賬目大太太要過目，送去祁州了�！�
蘇懷清點點頭：“將采買藥材的數(shù)目和銀錢告知我，我自己核對。”
管事還以為蘇懷清聽說賬目在大太太手中就不會追問，沒想到卻要當(dāng)場盤點，他平穩(wěn)心情才道：“這數(shù)目不少，恐怕不太方便，不如……”
蘇懷清打斷管事的話，面容雖然依舊溫潤，但眼睛中帶了幾分不容置疑的肅穆：“你說，我能記得住，也能算得清。”
管事的冷汗簌簌而下。
蘇懷清道：“不要讓人知會母親，否則蘇家出了事，你擔(dān)待不起�！�
……
謝良辰接到了陳子庚，又去集市上采買了蜜、酒、醋等物，將一行人背上的竹筐全都裝滿了這才回到陳家村。
路上謝良辰告訴陳子庚：“我遇到了蘇家大爺�！�
陳子庚頓時斂起笑容，臉上滿是警惕和對阿姐的維護(hù)：“蘇家又要做什么？他可為難阿姐了？”
“沒有，”謝良辰表情輕松，“蘇家大爺會來拜會外祖母，之后就應(yīng)該沒什么事了�！�
謝良辰之所以想要見蘇懷清，也想問問蘇懷清救她的細(xì)情，或許能從中探知收養(yǎng)她那戶人家的一些消息。
自從在王家那些人嘴里找到了木齒，謝良辰就略微不安，弄不清楚過去發(fā)生過什么事，她始終不踏實，就像有什么預(yù)料之外的事隨時都會發(fā)生一樣。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多事
謝良辰回到陳家村就去熟藥所尋許先生。
黑蛋幾個卸下竹筐便去村頭找陳詠勝。
自從陳家村經(jīng)歷了宋旻陷害之后，陳詠勝和陳詠義抓緊時間帶著村中半大小子們練拳腳，恐怕再有這樣的事發(fā)生，這次得了李大人相助，若是下次沒有人幫忙呢？他們不會害人卻要能自保。
黑蛋幾個孩子年紀(jì)還小，卻有了時間也跟著去練，練好了才能保住村中人，保護(hù)父母、長輩還有辰阿姐。
蘇家來人時，陳老太太正在院子里翻曬羊毛。
蘇懷清身邊的隨從將拜帖送到陳老太太手上：“我們家大爺明日來給老太太請安。”
陳老太太頷首：“我知道了，明日我在村中等著蘇家大爺�！碧K懷清要來村子的消息辰丫頭回來就告訴她了。
隨從行了禮離開。
陳老太太將拜帖隨手放在了院子里的石桌上，繼續(xù)忙碌著曬羊毛。
高氏看著陳老太太：“就是那個蘇家大爺？”
陳老太太自然知曉高氏的意思，她卻不愿意多說：“哪個？”
高氏伸手將粘在臉上的羊毛拂掉：“與良辰退婚的蘇大爺？”
陳老太太不做聲，雖說這婚約是辰丫頭不要的，但蘇家也是這個意思，多虧辰丫頭有主意，否則還不得任由蘇家和謝二欺負(fù)。
高氏看出陳老太太的不快，忙上前兩步：“大娘，我沒有別的意思，我是說娶不到良辰是他們沒有福氣，明日若是他趕帶人來村中鬧事，我第一個饒不了他，從前良辰在謝家，我們幫不上忙。
現(xiàn)在不同了，陳家村這么多人在，誰也別想再讓良辰受委屈，明天我?guī)е嗽谠鹤油夂蛑�，院子里有動靜我就帶著人沖進(jìn)來，管他蘇家有多大的本事，我們一準(zhǔn)兒讓他得不了好�！�
陳老太太被說忍不住一笑：“好了，好了，人家可是有功名在身的，你們敢動手不成？”
高氏聽到這話卻不退縮，伸手叉起腰：“有什么不敢，是他來的陳家村，又不是我們打上門的，他都不要臉面，我一個村婦怕什么？
再說了，別看蘇家又幾間藥鋪，官藥局買的卻是陳家村的熟藥，我們陳家村可比蘇家強(qiáng)咧，我們良辰豈能嫁去蘇家？不行，不般配�！�
被高氏這樣一說，陳老太太徹底開懷了。
房后的常悅聽到這話，盤算著要不要稟告給大爺，跟在謝大小姐身邊這么久，常悅雖然沒有常安聰明，卻也看明白了，大爺說是盯著謝大小姐，實則就是暗中保護(hù)，大爺每次來看謝大小姐，他都看在眼里。
上次晚上大爺來陳家村，不小心將謝大小姐摔進(jìn)了藥材堆中，他就看到大爺緊張地走到謝大小姐身邊賠不是。
“我不是有意的�！�
這話說得……軟綿綿，又滿是懊悔。
從來沒聽過大爺這樣說話的常悅，感覺已經(jīng)自毀雙耳。
現(xiàn)在蘇家大爺要來陳家村，他得讓人稟告大爺一聲，免得出了什么差錯，他可擔(dān)待不起。
常悅打發(fā)人回去稟告，自己則繼續(xù)暗中護(hù)著陳家村。
在熟藥所的謝良辰自然一無所知，她正與許汀真仔細(xì)商議中成藥，前朝已經(jīng)有丸劑、散劑、酒劑、洗劑……
但這丸劑不好做，藥材用量也要剛好合適，而且熟藥所的工具太過簡陋，碾磨藥材不夠精細(xì)。
要想將這做好，還得去鐵匠鋪打新的家什。
許汀真看向謝良辰：“剛剛才做了熟藥，為何那么著急動手試做丸劑？可以慢慢來�！�
眼下的情形看起來不用著急，可謝良辰怕那場瘟疫會像前世一樣到來。
……
宋羨與李佑一起審問了犯人，王儉一直喊冤，即便有木齒做證據(jù)依舊不肯招認(rèn)。
王家那些人也一樣，雖然全都用了大刑，卻沒有吐露一個字。
“蕭興宗在新城�！彼瘟w道。
李佑皺眉，大齊抓到的遼人眼線和奸細(xì)多數(shù)都與蕭興宗有關(guān)。
“早知道，當(dāng)年就該殺了他，”李佑道，“趙興宗的父親也曾是皇上手下得力將領(lǐng)，沒想到卻生出這樣的兒子，趙興宗被遼人綁走的時候，我本有機(jī)會射殺了他，一時心軟沒能下手，以為能夠通過使臣將他要回來，哪知他就背叛了大齊。”
李佑想到趙老將軍難免心里不舒坦，趙老將軍在的時候，他們還覺得趙興宗文武雙全，將來定能接替他父親成為棟梁之臣。
趙老將軍戰(zhàn)死沙場的時候，皇上為了勸慰趙興宗，不但封他為歸德郎將，還賞賜、戰(zhàn)馬、甲胄和佩劍，趙興宗一時風(fēng)光。
趙興宗到了北方之后，打過幾次勝仗，官職又升為寧遠(yuǎn)將軍，雖然不及宋啟正，在軍中也有了些名望。
九年前皇上御駕親征，讓遼人節(jié)節(jié)敗退，正要一鼓作氣將遼人趕出拒馬河，卻發(fā)現(xiàn)中了遼人的圈套。
李佑和宋啟正拼死護(hù)著圣駕逃出重圍，趙興宗和宋啟正的兩個孩子卻都被遼人捉走了。
之后宋裕和宋旻被派去的人救了回來，蕭興宗則投靠了遼人，北疆之所以亂了九年，離不開蕭興宗為虎作倀。
李佑看向宋羨：“那時候你年紀(jì)還小吧？你在哪里？”
宋羨道：“軍中，不過沒有跟隨圣駕前去拒馬河，而是留在定州跟隨家將籌辦軍備�！�
李佑點點頭：“這樁事以后就要靠你了�！�
宋羨應(yīng)聲。
從衙署出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
常安走上前道：“常悅那邊送來消息了�！�
宋羨頷首卻沒有讓常安繼續(xù)說下去，而是帶著人離開衙署門口，才示意常安繼續(xù)說清楚。
常安道：“蘇家大爺來了鎮(zhèn)州，還去陳家村送了名帖，明日就要去探望陳老太太。”
說著這話，常安覺得自己屁股下面都是火器，一不小心就要將他炸了。
宋羨催馬繼續(xù)向前走，眉目舒展不辨喜怒，半晌才道：“說完了？”
常安應(yīng)聲道：“您若是不想讓蘇大爺見謝大小姐，我們就去阻攔，我想好了，可以尋個理由將謝大小姐喚出來。
就說大爺您……不舒坦？”
常安話音剛落，就聽宋羨冷哼一聲：“你主意倒是不少。”
常安沒看懂大爺?shù)囊馑迹骸澳俏揖腿ミ@樣做了？”
宋羨冷冷地道：“你可以留在陳家村不用回來了�！�
常安整個人一僵。
宋羨接著道：“我讓常悅守著，是有重要的事稟告，蘇家人去陳家村與我有何干系？陳家老太太和謝良辰見不見，那是她們的事，用得著你給出主意？
多事�！�
第一百二十章
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