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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大人要對妾身說什么?”

    我笑著問。

    “那個……”

    梅濂笑得極尷尬,筷子攪動著碗里的芝麻醬:“我還聽說,你、你和朱九齡牽扯不清?”

    “坊間傳聞罷了。”

    我喝了口酸梅湯,挑眉一笑:“怎么,大人竟信這些捕風(fēng)捉影的事?”

    “不不不�!�

    梅濂忙否認,警惕地四下看了圈,眼里閃過些許曖昧:“我這不是怕主子爺心里會有什么�!�

    “沒事兒�!�

    我忽然想作弄一下這小子,吃著菜,漫不經(jīng)心道:“我和他已經(jīng)掰扯了,他知道朱九齡這事,還嘲笑我看上個老的,建議我找個年輕些的,對了大人,我若是再跟你,你要不要我?”

    “啊?”

    梅濂“嚇”得將魚丸生生咽下,哪知卡住了,直接抓起酒壺猛灌了通,手一個勁兒撫脖子,試圖往下順,他俊臉漲紅了,喘過氣后,笑著嗔我:“你真是變了,這種玩笑都敢開�!�

    說到這兒,他嘆了口氣,習(xí)慣性地想要抓我的手,忽然反應(yīng)過來不合適,胳膊懸在半空,尷尬地收回去,笑道:“你呀,別太恃寵而驕了,男人都希望女人完完全全地屬于自己,其實主子爺不是很喜歡你拋頭露面,就是太、太在乎你了,這才縱著你,你要安分些,別讓主子爺臉上難看�!�

    “哎呦�!�

    我湊近梅濂,壞笑:“大人這是關(guān)心我哪�!�

    梅濂呼吸一窒,忙避開我的目光。

    而就在此時,我看見他喉結(jié)滾動,好似咽了口唾沫,而手也不禁攥成拳,南方丹陽話竟脫口而出,嗔我:“你就不要作弄我了嘛。”

    他嘆了口氣,問:“看你臉上有疲態(tài),是不是外面太累了?可有遇到難事?”

    我裝作不好意思,低頭偷偷吐了下舌頭,眼圈一紅,訴苦:“那晚和他決裂,一氣之下把他給的五千兩銀票給扔了。如今出來做生意,才知道用銀子的地方多,給宋媽媽送了兩回極品燕窩盞和珍貴補藥,出去了快一百兩,算上酒樓這邊的開支,加上我還準備給麗人行弄個作坊,銀子流水似的往外花,我又不好意思管李少和袖兒借,而今已經(jīng)捉襟見肘了……”

    “我說呢,你哪有那么好心請我用飯�!�

    梅濂搖頭一笑,眼里竟含著股寵溺。

    他轉(zhuǎn)身,從身邊的小凳子上拿起個錦盒,給我推了過來,笑道:“上次給你銀票,你不要,拿著吧,里頭還是三千兩,若是不夠了,只管使喚下人來我府里要�!�

    我抿唇一笑,將銀票收下,無辜地問:“蓮生不知道這事吧。”

    “我的事,她管不著的。”

    梅濂莞爾。

    就在此時,我聽見他肚子發(fā)出陣響動。

    我佯裝沒聽見,愉悅地給他倒酒,偷摸瞧去,他果然有些不自在了,背忽然挺直了,深呼了口氣,仿佛在憋氣。

    “你怎么了?”

    我忙問。

    “沒事沒事�!�

    梅濂笑了笑,筷子夾了片筍,吃了口:“我腸胃不太好,你、你家這火鍋挺辣的,天太晚了,”

    我知道他要開溜去找茅廁方便,可我就不給他這個機會,直接打斷他,笑道:“沒事兒,我家火鍋還有三鮮的,那個不辣�!�

    我一直往鍋子里煮菜,給他碗里夾菜,手拍了拍那個錦盒,笑道:“說起也好笑,我這酒樓都快開業(yè)了,還沒個正經(jīng)名號呢,既然大人慷慨解囊,那好人做到底,幫妾身想一個唄�!�

    梅濂拳頭緊緊攥住,面上卻一派的云淡風(fēng)輕,細思了片刻,笑道:“你化名麗夫人,另外一個鋪子叫麗人行,這個酒樓便也落在麗字上……嗯……我希望你同主子爺以后和和美美的,和、麗……莫若叫麗和酒樓,也有風(fēng)和日麗之意�!�

    “這個不錯�!�

    我心里翻了好幾個白眼,真有你的啊,這時候都不忘恭維李昭。

    我笑著給他滿了杯酒,舉杯,敬他:“妾身多謝大人賜名,愿今后日子如大人所愿,風(fēng)和日麗,請�!�

    “請�!�

    梅濂雙手舉杯,一飲而盡。

    而此時,他肚子里的聲音已經(jīng)開始翻江倒海。

    我憋住笑,趁喝酒的空耳偷摸打量他,他額上大汗淋漓,俊臉憋得緋紅一片。

    “那個……”

    梅濂再次開口,笑道:“我還有些公務(wù)……”

    “大人待會兒回去的時候,給蓮生帶套美體護膚的膏子吧。”

    我用帕子輕輕擦拭唇角,笑道:“我也不好白拿你的銀票,阿良,快去庫里拿一套虞美人�!�

    我故意拖延時間,給他倒了杯花雕,挑眉一笑:“再跟你說個好事,我今兒同教坊司做成了筆大生意,不僅將我?guī)炖锏拇尕浫记辶�,而且明年的買賣都有了著落,教坊司果然是銷金窟,宋媽媽出手就是闊綽,一下子買了二三十套。”

    “哦,是嘛�!�

    梅濂舉杯,唇已經(jīng)變了色,一直發(fā)發(fā)顫,可人卻坦然自若,笑著與我碰了杯:“真是恭喜你了�!�

    忽然,他像想起什么似的,試探著問我:“你在教坊司……可曾見過一個叫趙燕嬌的姑娘?”

    我心里一陣惡寒,但沒表現(xiàn)出半點厭恨,嘆了口氣:“見過的,是個貌美又可憐的丫頭,同我當(dāng)年的遭遇很像,那日我和李少談完生意從后門離開,看見她和前未婚夫說話,哭得好傷心,今兒又聽見消息,說那五公子要成親了�!�

    “是么�!�

    梅濂臉色越發(fā)差了,雙腿緊緊并住,強忍著,眼里的惡毒遮掩不住,他輕抿著酒,淡淡一笑:“人各有命,也怪不了誰�!�

    “對啊�!�

    我搖頭一笑,留心著這畜生的一絲一毫表情,嘆道:“還說呢,昨兒談生意,我看見趙小姐站在湖邊,仿佛有輕生的念頭,宋媽媽說,這丫頭剛小產(chǎn),心情抑郁……”

    說到這兒,我扭頭看梅濂,佯裝好奇,湊近他,輕聲問:“大郎在場面上混,你可知她懷的孩子是哪個官人的?”

    “這我怎會知。”

    梅濂臉色越來越差,唇角噙著抹難以琢磨的壞笑:“她在教坊司已經(jīng)有三四個月了,迎來送往的,入幕之賓不計其數(shù),興許她自己都不知道孩子父親是誰吧�!�

    “可憐哪�!�

    我鼻頭發(fā)酸,垂眸,盯著杯中之物,沒言語。

    “對了�!�

    梅濂輕咳了聲,小心翼翼地四下觀察了番,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操著難懂的南方話,小聲問:“你可曾聽過陛下說過趙童明這個人?”

    “誰?”

    我故作不解:“趙童明是誰,朝中哪個官員么?你要我?guī)湍愦蚵犆�?�?br />
    “你小聲些�!�

    梅濂沖我擠眉弄眼,隨后默然,指頭在桌子上來回磨,不知在盤算什么,忽然一笑:“也不是什么要緊人物,我就隨口一問�!�

    “這樣啊�!�

    我微笑著點頭:“我對朝政不懂的,在那個討厭的人跟前也不敢多問�!�

    我知道梅濂已經(jīng)快要憋到極致了,幾次三番提出離去,我偏不讓他如愿。

    “你怎么不吃呢?”

    我將盤中的肉全都下進去,連聲勸梅濂多吃點,而此時,去庫里找護膚美體套盒的阿良來了。

    我忙放下筷子,興奮地當(dāng)著他的面打開盒子,將里頭的巴掌大小的瓶瓶罐罐取出來:“這些膏子真的不錯,但還得用特殊手法使用,我現(xiàn)在給你示范,你回頭教給蓮生。”

    “那個……夫人哪”

    梅濂的嘴都白了,眼神飄忽,呼吸短促:“我實在是……”

    話還未說完,他忽然彎腰,哇地一聲吐了,穢物濺了我一裙子

    我哎呦尖叫了聲,下意識往后躲,捂住鼻子,忙問:“你怎么了?”

    梅濂手緊緊抓住桌子沿兒,一直在吐,他將侍從順子喚進來,抓住順子的胳膊,顫巍巍地站起來,整個人仿佛被暴打了頓似的,沖我虛弱一笑,致歉:“對不起了,我實在是不適……”

    “要不我給你找個大夫瞧瞧吧�!�

    我擔(dān)憂地看著他。

    “不用不用。”

    梅濂腳底發(fā)軟,整個人靠在侍從身上,拼著最后的精神,再次笑著給我道歉:“讓你見笑了,我、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吧�!�

    我一把抓起面紗,戴上,讓阿良趕緊去背梅大人,小跑著將他們主仆二人送到后門。

    我一臉的焦急,囑咐梅家的侍從,讓他趕緊去請大夫瞧瞧,梅大人突犯急癥,興許身上出了大問題。

    我擔(dān)憂地站在后巷,目送梅濂上了馬車,走遠了,這才松了口氣,笑出聲。

    我回頭,看了眼守在我跟前的阿良,嫌棄地瞧了眼他的手,笑著催促:“臟死了,一手的臭味兒,趕緊洗去�!�

    說罷這話,我輕松愉悅地往酒樓后院走去,進門后,發(fā)現(xiàn)李少此時坐在院當(dāng)中的小凳子上,他腳邊放著壺酒和一盞燭臺,手里拿著桿長長的煙槍,正抽的不亦樂乎。

    “什么時候回來的?”

    我笑著問。

    “就剛才。”

    李少狠抽了口,噘著嘴吐眼圈,斜眼覷我,挑眉一笑:“你也真夠壞的,竟敢這么欺負他�!�

    “信不信,他樂意讓我欺負。”

    我撇撇嘴,踏著小碎步上前,將梅濂給的錦盒打開,拿出厚厚一沓銀票,手指彈了下,笑的得意:

    “今兒可算出了口惡氣,里外里又掙了三千�!�

    說話間,我將銀票遞給李少,下巴高昂起:“喏,這是贖趙小姐的銀票,總不能讓李哥你放血嘛�!�

    李少瞧了眼銀票,沒接,抽了口旱煙,仰頭看我,笑得難看:“妹子,我沒把事辦成,宋媽媽她不放人哪�!�

    第83章

    騷擾信

    持續(xù)不斷的騷擾信

    不放人?

    我心一咯噔,

    興奮逐漸褪去,讓阿良給我搬了張小凳子,坐在李少跟前,

    輕聲問:“怎么回事,

    是宋媽媽獅子大張口了?還是梅大人那邊不松手?”

    李少抓住煙桿,在石臺階上咚咚叩了幾下,

    他用指頭抹了下嘴上的煙味,給自己倒了杯竹葉青,

    無奈笑道:“倒不是。妹子,

    有句話叫民不與官斗,

    咱們有錢的終究斗不過有權(quán)的,

    宋媽媽畏懼梅大人和羽林衛(wèi),自然不敢私下把趙小姐給了咱們。真的,

    這時候誰敢出面贖趙小姐,很可能就會被扣上個私通反賊的帽子,身家性命全都會葬送�!�

    我盤算了片刻,

    皺眉道:“要不,我去找梅侍郎,

    直接管他要人,

    讓他松松手吧�!�

    李少連連擺手,

    喝了口悶酒:“沒用的,

    今晚宋媽媽還給我透了個實情,

    梅侍郎從頭到尾都沒有出面,

    從最開始買趙小姐的白璧之身,

    再到三翻四次到教坊司請她出局子過夜……包括如今在外頭偷偷置辦藏嬌的外宅,都是刑部員外郎鄒大人出面,梅侍郎可以說一句話都未曾說過。行,

    咱們可以上門找他去,可保不齊人家一攤手,推個干干凈凈,他壓根沒見過趙燕嬌,等過段時間,他把姑娘吃夠了、玩膩了,不聲不響地解決,咱們怕是連根骨頭都找不著�!�

    我冷笑了聲。

    這的確是梅濂慣有的做派。

    我大致能猜到他為何這般對待趙燕嬌。

    一個是,趙燕嬌和我的遭遇幾乎一樣,他把人家姑娘當(dāng)成另一個如意;

    另一個原因,我認為更可能些。

    他是明面上造成趙家家破人亡的元兇,我想,他在享受構(gòu)陷趙家?guī)Ыo他的利益的同時,還在害怕,若是斬草不除根,萬一趙姑娘搭上什么了不得的關(guān)系,暗中謀劃,反咬他一口該如何?莫若把人掌握在自己手里,生死由他操控。

    畢竟,他可是個把魏王子嗣了結(jié)干凈的人啊。

    我手指輕揉著發(fā)疼的太陽穴,低聲道:“難道真沒法子了?”

    “那倒不是沒有�!�

    李少湊過來,眨著眼笑:“你去求求長安公子嘛,這不過就是他一句話、一個眼神的事�!�

    說到這兒,李少笑得曖昧:“宋媽媽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這才拒絕,若是知道,怕是會把教坊司雙手捧上送你,好妹子,我覺得你這別扭也該鬧到頭了,服個軟,退一步,跟他撒個嬌,男人嘛,其實有時候比女人更需要哄�!�

    我白了李少一眼,沒言語。

    后面,我在酒樓盤點了遍菜品和酒,就回去了,走之前囑咐李少,代我去趟梅府,看看梅濂,該走的形式還是得走。

    約莫一兩個時辰后,李少派來人回話,說梅濂回去后上吐下瀉,幾乎去了半條命,連夜請了太醫(yī)來診脈。

    太醫(yī)說梅大人近日太過焦心勞累,加上冷熱葷素一塊吃,這才出現(xiàn)腹瀉狀況,沒多大事,開個方子好生調(diào)理下腸胃,別熬夜,也別吃重葷腥,很快就會好。

    梅濂連聲謝了太醫(yī),最后還問李少,我有沒有出現(xiàn)不適?托李少叮囑我,以后少吃辣,要多多保養(yǎng)自己的身子。

    我只想說,梅郎呀,您這些天好好抱著馬桶過吧,拉肚子拉軟乎了,看你還能往人家小姑娘身上爬。

    ……

    回到家后,我還像往常那樣沐浴,用各種膏子涂涂抹抹,準備空腹吃一碗燕窩就睡。

    因心里掛著事,加上屋里實在悶熱,我披了件紗衣,坐在院子里的桂花樹下乘涼。

    我用小銼刀修剪著腳指甲,用棉蘸了些茉莉油,仔細地涂在甲面和邊邊角角,等潤澤后,用棉布抹干凈,然后在往上抹大紅的丹蔻。

    我腦中全是趙燕嬌那張明艷絕望的臉。

    現(xiàn)在的這個形勢,我和李少是生意人,不可能直接去找鄒大人,他也是聽上官行事的,肯定會拒絕見我;

    找袁文清?他如今是輔臣,說話是有分量的,可他這回并未站出來為趙元光說話,估計也不會管燕嬌的事,即便他是個好人,插手,可這無遺讓他直接和梅濂對立,間接也和李昭對立,李昭能容他一次二次直言不諱,怕是不會容他三次、四次直接打君王的臉面。

    找四姐夫?他是個老狐貍,損及孫家闔府的事,他肯定不會干;

    找鄭貴妃?她之前暗中救下了趙家遺孤�?伤钦驹诔叨热ゲ季中惺�,并非真的出自好心,估計不會幫我。

    那么大福子呢?他這次也是主辦趙元光案的官員之一,讓他給教坊司施施壓,會不會能成?也不行啊,大福子說到底還是聽李昭的。

    越想越窩火,我氣得將滿桌的鳳仙花全都拂在地上,端起盅碗,狠吃了幾口燕窩。

    正在此時,二門傳來消息,說是路大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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