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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我趕忙穿上鞋,整理了下頭發(fā)和衣裳,讓云雀把人請進(jìn)來。

    一陣沉穩(wěn)腳步聲響起,我抬頭瞧去,看見大福子還像往日那樣,一手拎著個食盒,另一手拿著半人來高的繡春刀,笑著走進(jìn)來,他恭敬地給我見禮,將食盒里的東西一一擺在石桌上。

    “夫人身子好些了么?”

    大福子笑著問。

    他從云雀手里接過涼手巾,擦了下臉和手,這才坐下。

    “好些了。”

    我笑著點(diǎn)頭,讓云雀趕緊去調(diào)幾杯涼涼的酸梅湯和杏皮飲來。

    “不用了,小人近來腸胃不適,喝不了冰的�!�

    大福子歉意一笑。

    他并未看我,輕輕地將他帶來的燉盅往前推了些,柔聲道:“這是八珍膏,能補(bǔ)氣血,怕夫人嫌有藥味兒,我讓大夫往里頭加了些冰糖,喝了不會胖的。”

    “多謝了。”

    我心里一暖,端起盅碗,連著喝了好幾口,腸胃登時暖了。

    這么久了,我說過的每句話,他都記在了心上。

    “你怎么這么晚來?”

    我冷笑了聲:“可是那位又有什么話讓你傳?”

    “是�!�

    大福子無奈一笑,從懷里掏出封厚厚的信。

    “那個……”

    我準(zhǔn)備同他說趙燕嬌的事,看他愿不愿意給宋媽媽施壓,讓我順利把人贖出來。

    可話到嘴邊,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沒有說出口。

    “你用過飯沒?”

    我將長發(fā)別在耳后,莞爾淺笑:“今兒從酒樓帶回來些雞樅菌,燉湯鮮美無比,讓云雀再下點(diǎn)面,好不好?”

    “沒事�!�

    大福子咽了口唾沫,笑著拒絕。

    “跟我還這么客氣了�!�

    我吩咐云雀,去小廚房做點(diǎn)夜宵。

    過后,我什么話都不說,只是靜靜地整理滿桌的花瓣。

    大福子也不說話,兩腿八叉開,頭杵下,雙手交疊住,盯著我落在地上的影子,唇角上揚(yáng),默默微笑。

    沒一會兒,云雀將湯面端上來,大福子接過,說了聲見笑了,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只是片刻,就吃了個底朝天,最后,他還從食盒里拈了只點(diǎn)心,將碗里的湯汁蘸干凈。

    “路大人這是餓了多久!”

    云雀掩唇打趣。

    “再去做一碗�!�

    我扭頭,吩咐云雀。

    “不用了不用了。”

    大福子捂住口,用眼神示意云雀他不吃了。

    等將嘴里的吃食咽下后,大福子粲然一笑:“多謝夫人的面,小人吃飽了�!�

    說罷這話,他將那封信給我推來,試探著問:“夫人會看么?陛下說,若您不看,還像上次那樣,讓小人給您念�!�

    我喝了口燕窩粥,淡漠道:“念吧。”

    “哎。”

    大福子忙將信拆開,讓云雀將燭臺舉到他跟前,輕咳了聲,深深地看了眼我,念道:

    “麗夫人,你可真厲害�。�

    朕上次說你看上個老的,你今兒就找了個年輕的。怎么,回頭草格外香?只可惜人家梅郎已經(jīng)扶正了妾室,現(xiàn)在根本沒你站腳的地兒。”

    我無語地翻了個白眼,并沒有理會。

    大福子用手背蹭了下額上的熱汗,沖我無奈一笑,接著念:“好呀,你把朕的銀票扔了,轉(zhuǎn)頭厚著臉皮管旁人借,你這是什么意思,是想借旁人的手打朕的臉?行了,朕讓大福子帶出來五千兩銀票,倒不是朕大方,只是朕忽然記起某人曾說過什么嫖客和花娘,想著睡了某人那么多次,也要付點(diǎn)嫖資不是?”

    念到這兒,大福子連咳了數(shù)聲,干笑了聲,結(jié)巴道:“陛、陛下素來溫厚自持,怎么說話這、這般過分,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我冷笑了聲,拿起小銼刀,悶頭修剪手指甲。

    “那小人接著念了�!�

    大福子深呼了口氣,沉聲念道:“麗夫人,你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竟敢暗中毒害朝中重臣,瞧你做的好事,把人家龍精虎猛的梅郎給弄得軟趴趴,不過,這也是你擅長的手段,也曾一度把朕榨干了,饒是朕騎術(shù)過人,最后也得軟在你身上�!�

    我一把將小銼刀按在桌上,看向大福子,皺眉問:“他今晚是不是喝多了?居然開這種葷腔�!�

    大福子臉如同煮熟了的螃蟹,紅成一片。

    而云雀呢,銀牙輕咬住下唇,尷尬地將頭扭到一邊。

    “陛、陛下的確喝了幾杯�!�

    大福子直用袖子抹汗:“他一開始聽見您宴請梅侍郎,臉黑的嚇人,后面知道您、您作弄了梅大人,忽然大笑,讓胡馬公公拿酒來,仿佛……真喝多了,那個……”

    大福子忙將信仍給我,背轉(zhuǎn)過身,重重地嘆了口氣:“夫人,您、您自己看吧,小人真不太想念了�!�

    此時,我也是臊的耳臉緋紅,抓起那幾頁紙,原本打算揉成團(tuán),可忽然猶豫了,我倒要看看,這人還能說出什么樣的胡話。

    我打開紙,映入眼簾的是李昭那手非常漂亮的行楷,原本以為,依舊是葷話,沒想到,他不再臊我,說起了兒子。

    “麗夫人,告訴你一件事,小木頭會叫爹了。”

    我一愣,接著往下看。

    “昨晚上朕抱著他,他忽然“達(dá)達(dá)”地叫,可不是叫爹了?羨慕不?兒子第一個喊得是爹,不是娘�!�

    我鼻頭一酸,淚如雨下,心里滿是怨恨。

    若不是你這么早抱走孩子,他第一聲叫的肯定是娘。

    我接著往下看:“你可別哭,后兒十五,朕把小木頭抱出來,咱們一塊教他叫娘,怎樣?有什么話,咱們到時候見面后再細(xì)聊,朕覺得,你想朕了,肯定有很多話要同朕說,不見不散。

    ----------------風(fēng)和先生手書�!�

    我將信撇在石桌上,雙手用力搓臉,深呼吸了口氣,將心里的憋悶吐出來。

    前面有個長安公子,現(xiàn)在又來了個風(fēng)和先生。

    他怎么又給自己取了奇奇怪怪名號。

    等等,他說有什么話見面細(xì)聊,那到時候,是不是會同我掰扯趙家姑娘的事?

    第84章

    親愛的小木頭

    恭喜恭喜

    我和李少將贖趙小姐的消息壓死了,

    并且暗中囑咐教坊司的宋媽媽,先不要給趙小姐透露半點(diǎn)風(fēng)聲。

    萬一這事黃了?豈不是白叫人家姑娘高興。

    事有輕重緩急,左右梅濂如今身子被我弄虛了,

    沒法欺負(fù)趙小姐,

    而我的麗和酒樓開業(yè)在即,得忙火鍋這頭了。

    這兩天,

    我和李少、莫管事忙的腳不沾地。

    首先呢,我們得加緊時間核對酒水、菜品。開業(yè)頭一天,

    打算請客兼招待普通食客,

    李少的意思是,

    他會將相熟的各行各業(yè)東家請來,

    一則為酒樓壯壯聲勢,二則呢,

    也算帶我見見人,畢竟以后就在這行混,人脈非常重要;

    其次呢,

    我們再次商討了下關(guān)于定價和后續(xù)吸引食客再上門問題,鍋底,

    大致定在五十文左右,

    一桌葷素菜,

    每桌至少會花兩百文,

    若是開業(yè)當(dāng)天食客花費(fèi)八百文以上,

    那會成為我們的貴客,

    下次來,

    除了贈送菜品,還會減免一至兩成的費(fèi)用。

    ……

    忙亂了兩天,八月中終于到來了。

    這日,

    我早早就起來,和李少約定好,他穿大紅的,我穿紫色,取個好意頭,大紅大紫嘛。

    因要戴面紗,我就精心化了眼妝,發(fā)髻上簪了支蝴蝶步搖,耳上戴了珍珠耳環(huán),囑咐云雀把打賞的銀錢帶上,于辰時出門。

    我先去酒樓正門看了圈,牌匾已經(jīng)掛了上去,門口兩側(cè)擺了時興的牡丹花,地上放了兩串炮仗,伙計(jì)們皆穿戴一新,端著水盆,拿著手巾,認(rèn)認(rèn)真真地擦洗門窗,時不時有路人駐足,好奇地看著酒樓,交頭接耳的議論。

    甚至有人上前主動詢問,何時營業(yè)?賣些什么?吃食貴賤?

    看了會兒,我就去了后門。

    沒想到剛準(zhǔn)備下馬車,就看見后門站著個熟悉的人,是我八弟高牧言和侄子鯤兒。

    這對父子今兒穿得很體面,也不知等了多久,久到鯤兒手里的白薯都快吃完了,而八弟呢,彎腰撿起孩子不小心掉落在地的白薯皮,收在帕子里,時不時地幫兒子整理下衣襟,瞧見我的馬車來了,八弟臉上一喜,拉著鯤兒疾步走來。

    “快上來�!�

    我笑著朝八弟招手,將車簾掀起。

    馬車左右搖曳了幾許,沒一會兒,八弟父子就上來了。

    好久沒見了,我細(xì)細(xì)地打量八弟,不知是不是因?yàn)榻?jīng)營了“脈望書局”,他整個人精氣神極好,穿著嶄新的錦袍,頭上戴著儒冠,腰間懸著香囊,容貌俊秀,舉止文雅大方,活脫就像侯門公府出來的大家公子。

    而鯤兒呢?個頭好像長高了半掌左右,臉上蘸著白薯,右邊袖子長些,似乎要遮住傷了的指頭。

    我心里一陣疼。

    此時,鯤兒將白薯擩給他父親,親昵地抱住我的胳膊,脆生生地喊我姑媽。

    我用帕子輕輕給孩子擦去嘴邊的白薯,沖八弟一笑,問:“什么時候來的?等久了嗎?”

    八弟輕揉了下他兒子的頭發(fā),笑道:“也沒等多久,今兒姐姐的酒樓開業(yè),我不論如何都要來看看的�!�

    說罷這話,八弟將一個大錦盒捧上來,笑道:“這里頭裝著我和四姐的禮,我準(zhǔn)備了消暑的涼茶,四姐做了兩雙鞋�!�

    我打開錦盒,垂眸一瞧,三罐茶跟前放著兩雙杏色的繡花鞋,鞋底軟和,鞋面是昂貴的織金錦,還綴縫了珍珠和玉珠,非常細(xì)致的手活兒。

    “你瞧四姐,大著肚子做這些干嘛,孕婦是不能拿針的�!�

    我笑著嗔怪,心里卻暖暖的,禮輕情意重,不論什么時候,我的親人總是惦念著我的。

    “沒事,她成日家也是閑�!�

    八弟抿唇一笑,細(xì)細(xì)地打量我,嘆了口氣,擔(dān)憂地問:“姐,經(jīng)營酒樓和胭脂鋪?zhàn)邮遣皇呛芾�,你瘦了很多�!?br />
    我搖搖頭,反問他:“太醫(yī)開的藥可有按時吃?病有沒有再犯?”

    “你別擔(dān)心,都好了�!�

    八弟偷摸瞧了眼鯤兒,愧疚地低下頭,道:“倒是你,我早都聽說小皇子回宮了,也不知你該傷心成什么樣子,這些日子總想找你,可每回來,都碰上你出去談生意了,今兒酒樓開業(yè),想著肯定能在這兒等到你。”

    說到這兒,八弟目光灼灼地看著我,問:“姐,你以后打算怎么辦?睦兒他……”

    “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打斷八弟的話,環(huán)抱住鯤兒,輕擰了下孩子的臉,逗他:“實(shí)在不行呀,我就把鯤兒搶走當(dāng)兒子,好不好?”

    “好呀,孩兒一輩子孝順姑媽�!�

    鯤兒懂事,頭靠在我肩上,把玩著我袖子上繡的海棠花玩,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忙坐起來,笑著問我:“姑媽,孩兒這些日子在書局幫爹爹忙,閑時聽伙計(jì)們議論,說您結(jié)識了書畫大家朱九齡,可是真的?”

    “瞎說什么!”

    八弟打了下鯤兒的肩膀。

    他沖我歉然一笑,低著頭猶豫了許久,最終沒忍住,問:“那個姐……你和朱九齡應(yīng)該沒事吧�!�

    “這都什么跟什么呀。”

    我手撫額,無奈一笑:“都傳成什么了,一個半截身子入土的老頭子,我圖他啥呀,就是想借他名頭經(jīng)營下酒樓罷了,出來做生意,三教九流都得結(jié)交,若是顧忌這顧忌那,還不如待在家里繡花養(yǎng)魚呢。”

    “那就好。”

    八弟笑得尷尬:“我是擔(dān)心陛下若是知道了,會苛待你�!�

    “沒事兒�!�

    我冷笑數(shù)聲,沒接這話茬,轉(zhuǎn)而輕拍了下鯤兒的肩,柔聲笑道:“等酒樓這頭事忙完了,我想想法子,看能不能讓朱先生指點(diǎn)下咱們鯤兒……”

    我話還未說完,鯤兒就激動地站起來,誰知頭咚地一聲碰到車頂,這孩子也顧不上呼痛,手揉著頭,連聲問我:“真的嗎姑媽?孩兒真的能見朱先生么?”

    “真的�!�

    我鄭重地點(diǎn)頭,笑著保證。

    其實(shí)我心里真的沒底兒,這些天與朱九齡接觸下來,交情沒攀到,反而打了兩次架,我也不敢保證,下次再見朱大師會出什么事……不管了,這是鯤兒的心愿,盡量爭取吧。

    我轉(zhuǎn)身,拿起個雕花木盒,放到八弟腿上,打開,指尖摩挲著里頭的九百兩銀票,笑道:“姐前不久掙了一大筆銀子,原打算今兒差人給你送去的,沒成想你就來了。你放心,這是干干凈凈的銀子,是我親自去教坊司談下來的,你那書局開銷不小,先拿著支應(yīng)。”

    “不不不�!�

    八弟連連擺手拒絕,俊臉緋紅:“我怎么能要你的銀子!我、我是來看你的,真不是管你要錢的�!�

    “哎呦,瞧把你急的。”

    我噗嗤一笑,抓起八弟的手,按在銀票上,鼻頭發(fā)酸:“高家就剩咱姐弟三個了,本就該互相幫扶。頭先開書局用了張家三千銀票,我心里一直梗得難受,好兄弟,拿著。”

    “這……”

    八弟猶豫了。

    “聽我的�!�

    我輕拍了下八弟的手,柔聲道:“過些日子請四姐夫出面,把張家這筆賬清了,想來他們家也不會懷疑什么�!�

    “行。”

    八弟點(diǎn)了點(diǎn)頭,注視著我,鄭重道:“從前咱們不仰人鼻息,以后也不會。放心吧姐,書局已經(jīng)在盈利了,這半年我再咬咬牙,一定會把銀子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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