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餓了?”
我笑著問。
睦兒聽見我的話,瞇住眼,假哭了幾聲。
“真是個鬼精靈!”
四姐抱住睦兒,俯身親了幾口,隨后將自己的衣裳撩開,揉了下乳,湊過去。
睦兒這小子抱住就吃,口里還發(fā)出嗯嗯和咽奶的咕咚聲。
四姐摩挲著睦兒的身子,慈愛地看著懷中的小人,忽然倒吸了口冷氣,沖我笑道:“這小子還咬人,怪疼的�!�
“還說呢�!�
我搖頭一笑:“他把兩個奶娘的血都咬出來了,他爹爹沒人的時候直罵他,虎狼似的小子,長大后肯定兇神惡煞的,我緊著說了句,估計(jì)沒一個姑娘敢跟他�!�
四姐指著我笑:“你們倆呀,都不說點(diǎn)好的�!�
正在此時,院中忽然響起陣腳步聲,緊接著,我聽見禮哥兒清脆的聲音:“爹,舅舅,你們回來了呀,姨媽帶小木頭來了,正跟我娘里屋說話呢�!�
“知道了�!�
孫御史沉厚的聲音響起,訓(xùn)斥:“都十三歲了,還成天跟個小孩似的玩,沒得把鯤哥兒也帶壞了,你們倆念書去,晚上我要考。陛下隆恩,不拘一格選取賢良,放寬了取士標(biāo)準(zhǔn),只要是賢才,身上微有殘疾也可科考,眼瞧著日后蔭蔽子孫這事會縮減取消,所以你們也別一天到晚偷懶僥幸,憑自己真本事去博個功名,掙一份前程。明年加開恩科,到時候你們倆也要把卷子做一遍,我瞧瞧你們策論寫的如何,若是不好,可要重重受罰�!�
聽見這話,我扭頭看向四姐,手放臉邊,低聲道:“我還沒見過四姐夫這么兇過�!�
“是要兇些的�!�
四姐放下衣裳,笑道:“因有恩蔭,那些豪貴子弟從出生就有官做,你姐夫常說,這些人仗著家世,不思進(jìn)取,肚子里沒一點(diǎn)墨就敢做官斷案,和蠹蟲沒什么兩樣,而真正飽學(xué)之才被排擠在官場之外,如此下去,遲早會毀了國家根基�!�
說到這兒,四姐壓低了聲音:“我家那兩個嫡子就是這樣的人,所以老孫而今發(fā)狠了,要好好栽培禮哥兒和鯤兒,讓他們多向袁大相公學(xué),以后即便做不了國之棟梁,當(dāng)個父母官造福一方百姓也是好的�!�
正在我們姐倆說話間,孫御史和八弟一先一后進(jìn)來了。
孫御史笑著給我點(diǎn)頭見禮,脫下暖帽,先過去瞧了眼自己的老來子,后看向睦兒,站在炕邊,拍拍手,張開雙臂:“好孩子,到姨夫這兒來�!�
睦兒從他姨媽懷里掙扎著起來,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抱住他姨媽的脖子,奶聲奶氣地叫了聲:“娘�!�
這一聲娘叫的,把我們幾個都逗笑了。
我扁著嘴,佯裝惱了:“真是有奶就是娘啊,我可不要你了�!�
睦兒聽見這話,忙爬向我,坐到我跟前,甜甜一笑。
我把這寶貝蛋子攬?jiān)趹牙�,狠狠親了兩口,抱著他認(rèn)人,指著八弟:“這是舅舅�!�
然后轉(zhuǎn)身,指向?qū)O御史:“這是姨夫。”
孫御史笑著張開手:“來,姨夫抱抱。”
睦兒眨著眼,吃小手手,忽然一笑,頭埋進(jìn)我的脖子里。
我輕撫著他的背,笑道:“這小子害羞了�!�
孫御史拈須微笑,給我使了個眼色,低聲道:“六妹你來,姐夫同你說幾句話。”
我把睦兒交到四姐手里,和牧言一起跟四姐夫進(jìn)了內(nèi)間。
內(nèi)間比外頭還暖和些,歸置了拔步床和桌椅等物,是禮哥兒住的屋子。
我和四姐夫坐到椅子上,八弟則去給我們泡茶、端果子。
喝了幾口茶后,四姐夫左右看了番,壓低了聲音:“這些日子朝堂內(nèi)外看著平靜,其實(shí)底下波云詭譎,六妹,那晚上胡馬公公過來,說睦兒的解毒藥里缺一味胞衣當(dāng)藥引子,求姝兒提前生子,陛下降罪曹氏,也只是說曹蘭青給皇子下寒毒,詛咒皇帝,可我總覺得不對勁兒,這到底怎么回事�!�
我一怔,四姐夫果然是混跡官場多年的老油子,就是敏銳。
我喝了口熱茶,將這事原原本本給四姐夫和八弟說,包括梁元教唆、太醫(yī)院禁書還有蠱毒,及文姜驛發(fā)生的種種。
八弟越聽越恨,拳頭攥住,重重錘了幾下桌子,喝罵欺人太甚。
四姐夫倒是穩(wěn)重,眉頭皺起,眸中含著股子盤算,良久,微微點(diǎn)頭,沉聲道:“我就知道,這事沒那么簡單�!�
我忙問:“姐夫,現(xiàn)在咱們還如何?總不能等著被算計(jì)吧�!�
“莫慌。”
四姐夫擺擺手,道:“人算不如天算,若是睦兒背后那東西沒有被意外發(fā)現(xiàn),咱們到死都不知道中了圈套�,F(xiàn)在挺好,起碼知道有人已經(jīng)盯上了咱們,你別急,這事套進(jìn)去的人不止你一個,還有陛下、貴妃和曹氏。前不久陛下讓梅尚書徹查曹氏案,想來就是等著張家落井下石,可偏偏張家父子什么動作都沒有,而那梁元一死,所有證據(jù)都斷了,這事目前根本扯不到張家分毫,他們不動,咱們也不動,睦兒如今抱在你跟前撫養(yǎng),李鈺也去了洛陽,皇子們都安全,眼下最最要緊的,是把睦兒平安養(yǎng)大�!�
我忙給四姐夫添了水,皺眉道:“正是呢,貴妃娘娘也這么說的�!�
“哦?”
四姐夫眉一挑,笑著問:“她還說什么了?”
我回想了下,輕聲道:“她讓我從前怎么過,今后就怎么過,還讓我趁年輕再生個孩子,也是讓我平安把睦兒養(yǎng)大。”
“呵。”
四姐夫雙手捅進(jìn)袖子里,身子略略后傾,連連點(diǎn)頭,眸中滿是贊許,笑道:“果然聰敏異于常人,也有膽魄,只可惜膝下無子。想來她的意思是,關(guān)鍵還是在陛下,你還是得像以前一樣。好好攏住陛下的心。”
“嗯�!�
我點(diǎn)點(diǎn)頭,看向一旁坐著的八弟,擔(dān)憂道:“貴妃還讓我約束好家人,姐夫你這邊我不擔(dān)心,我擔(dān)心的是牧言,他那脈望書局當(dāng)初是張首輔資助開的,里頭伙計(jì)難免混入奸邪,我怕到時候他們大做文章,搞什么文字獄陷害牧言…”
八弟聽見這話,忙道:“那我把銀子連本帶利還他,再把書局整頓一下�!�
“倒不用�!�
四姐夫勾唇淺笑:“兩家扯不清才好呢,萬一牧言這邊真被人動手腳,咱們就往他們家身上賴,使勁兒把水?dāng)嚭蜏喠�,誰都別干凈,那么最后誰都干凈。我這邊嘛,怕是等姝兒出月子后,就得把她接回府里,上次大太太那事鬧得挺難看,雖說我報(bào)上去,姝兒得了過人的病,這才搬出來,可我還是擔(dān)心言官用寵妾滅妻彈劾我,我若是下馬,接下來就是左良傅、梅濂�!�
“真這么邪乎?”
我手附上心口,急道:“貴妃都贊過張達(dá)齊是治國齊家的大才,他的手段我這回是見過了,真的讓人防不勝防,太厲害了�!�
“是個人物哪�!�
四姐夫輕嘆了口氣,忽而看向我,笑道:“但你也莫慌,他下回若要對付咱們,就沒那么容易了,除了我身居高位,梅濂也已經(jīng)入閣,左良傅更是即將封爵、出任云州,況且你背后還站著陛下呢�!�
說到這兒,四姐夫湊過來,嘿然一笑:“再說了,他如今也騰不出來手算計(jì)。前些日子張首輔在家中逗重孫子玩兒,不當(dāng)心踩冰上了,滑了一跤,給摔狠了,老爺子當(dāng)時就背過去了。雖說請了名醫(yī)來看,可到底人老了,頭上那盞燈也不亮了,昨兒我去探望,唉,不太好,瞧著應(yīng)該出不了這個冬了。”
第113章
備孕
可尚公主
我在四姐家中用過飯后,
這才帶睦兒返家。
冬日的天總是黑得快,街上已經(jīng)掛起了花燈,夜市的叫賣聲此起彼伏,
炸麻酥的香味躥進(jìn)馬車?yán)铮?br />
讓人食指大動。
我抱著睦兒,隔著紗簾,
給他指外頭的亭臺樓閣、雜耍的藝人還有五彩旌旗,這小子高興得小腿兒一伸一縮,
胖手手直拍打車壁,
嘴里咿咿呀呀地叫,
同我說話。
越往家走,
小巷子就越漆黑安靜。
快到時,阿善輕叩了下車壁,
低聲道:“夫人,大門口站著胡馬公公,瞧著陛下應(yīng)該來了�!�
我一怔,
半個來月沒見他,他終于來了。
我聽見外頭傳來陣急促的腳步聲,
簾子被人挑開,
是胡馬。
胡馬將拂塵插在腰后,
搓熱了手,
沖睦兒張開雙臂,
睦兒見是他的大伴,
忙從我懷里掙扎開,
咯咯笑著爬過去。
“呦,咱們小木頭吃什么好的了?又沉了呢。”
胡馬單手抱著孩子,迅速用大氅將睦兒裹住,
眼里滿是喜愛。
他沖我見了一禮,扭頭朝小院看去,笑道:“夫人怎么這般晚才回來,陛下都等了一個時辰了,飯菜也都熱了遍呢�!�
說到這兒,胡馬用力眨了下眼,似在暗示什么,低聲道:“陛下那會兒去張府瞧了下老大人,他……現(xiàn)在不太高興。”
我心里一咯噔。
張府?
四姐夫下午才同我說,張致庸逗小孫子時摔了一跤,瞧著摔狠了,怕是過不了這個冬天。
……
我忙沖胡馬微微點(diǎn)頭,笑道:“知道了,多謝公公�!�
說話間,我踩著腳凳下了馬車,提著琉璃宮燈,率先進(jìn)了小院。
繞過回廊,進(jìn)了拱門,抬眼瞧去,院中的燈籠倒是點(diǎn)上了,可上房卻漆黑一片。
冷風(fēng)吹過來,我猛地打了個哆嗦。
他怎么不掌燈,睡下了?還是干坐著等?
也不知怎地,我心里竟毛毛的,不太想進(jìn)去,最終深呼了口氣,大步走了上去,將門推開。
四下瞧去,屋里充斥著股小龍涎香味兒,地龍并未燒,有些冷,黑漆漆一片。
我隱約看見正前方的四方扶手椅上端坐著個男人,他一動不動,一聲不發(fā),不知是在沉默,還是打量我。
“好冷啊�!�
我隨意說了句,提著燈籠進(jìn)屋,斜眼看身處黑暗中的李昭,笑道:“若是知道你來,我今兒就不出去了�!�
說話間,我把蠟燭從燈籠里取出,將桌上的油燈點(diǎn)著,用余光瞧去,李昭正一眼不錯地盯著我,他頭上戴了二龍搶珠金冠,身上裹著灰鼠大氅,臉色陰沉,可唇角卻勾著抹淺笑,讓人不知他到底是喜是怒。
“陛下用過飯沒?”
我笑著問了句。
“嗯�!�
李昭應(yīng)了聲,轉(zhuǎn)動著大拇指上的扳指,盯著我看,問:“你去哪兒了�!�
“上午帶著睦兒去廣云寺上了香,順道又去三清觀求了個符,要帶他出去透透風(fēng),否則總把他關(guān)家里,都快捂成臭寶寶了�!�
我將身上的白狐領(lǐng)紅披風(fēng)解下,搓了下手,捂住發(fā)涼的雙臉,笑道:“下午帶著補(bǔ)品,去瞧了下四姐�!�
“哦�!�
李昭手指輕點(diǎn)著腿面,又問:“去做什么了?”
我已經(jīng)有些不舒服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發(fā)現(xiàn)自打文姜驛之事過后,他好像變了些……就陰惻惻的,讓人打心底發(fā)寒。
“說話、吃飯呀�!�
我盡量按捺住不悅,笑著答。
“哦�!�
李昭端起手邊的涼茶,抿了口,莞爾淺笑:“你和你四姐夫都說什么了�!�
我一怔。
他果然知道我和孫御史、八弟說話了。
他真是越發(fā)多疑了,其實(shí)也能想來,這回勤政殿出了梁元這么個人,換做任何一個人都不會安心。
莫慌妍華,你得擺清自己的位置,想想貴妃的話,從前怎么過,今后就怎么過,面對李昭,你不能把你們的關(guān)系變成后妃君臣,他就是你的男人。
“還能說什么�!�
我白了眼他,將手中的披風(fēng)隨意扔到椅子上,厭煩道:“不就是曹氏那事�!�
“是么。”
李昭咕噥一笑:“這事朕早有論斷,暫將睦兒中蠱之事按了下來,你仿佛不能同旁人說起�!�
“那你讓我怎么辦!”
我火氣登時起來了,毫不畏懼地直面他:“自打上月中回長安后,你一次都沒來,我便是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好歹四姐夫年紀(jì)大,見識多,我問問他怎么了,難不成等著我和睦兒再被人害一回?”
說著說著,我就掉淚了。
李昭看著我,忽然重重地嘆了口氣,他將大氅扯開,拍了下自己的大腿,示意我過去坐。
我橫了眼他,杵在原地不動。
他搖頭笑笑,語氣溫柔了很多:“來嘛,別像小姑娘似的同朕賭氣了,朕今兒不太高興,說話難免有些沖,你莫要計(jì)較�!�
我撇撇嘴,扭捏著過去,坐到他腿上。
就像睦兒蜷縮在我懷里似的,我也蜷縮在他懷里。
我摟住他脖子,頭枕在他頸窩,貪戀地聞他身上的冷香,扭頭,高聲喊:“云雀,快端幾個炭盆進(jìn)來,凍死人了,再把熱水燒上,待會兒陛下要沐浴,對了,被子里提前把湯婆子放進(jìn)去,今晚就讓胡馬帶著睦兒睡……”
聽見我這番調(diào)度,李昭搖頭笑笑,手自然地?fù)ё∥业难�,吻了下我的耳朵,輕聲道:“以后還是別去寺里燒香,外頭人多眼雜,萬一什么歹人害了你們母子,你讓朕以后怎么辦,管誰要人去�!�
哎!
果然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我“委屈地”像個挨父親訓(xùn)斥的小丫頭,嘟囔了句:“今兒初一嘛,我就想給你們父子倆去求道平安符。”
說話間,我忙從懷里掏出兩只疊成三角的黃紙,沖他笑道:“這個是睦兒的,這個是你的�!�
“對朕這么好啊,風(fēng)和先生在此多謝夫人了�!�
李昭手指刮了下我的鼻梁,嘆了口氣,柔聲道:“你同孫御史說起睦兒的事,他怎么給你出主意的,同朕說說。”
“他讓我別擔(dān)心�!�
我拽走李昭腰間系的香囊,將平安符裝進(jìn)去,笑道:“這回出這事,我真的怕得緊,回來后好幾晚都做噩夢、睡不著,四姐夫叫我甭怕,再怎么說,我后頭站著他、左良傅……”
說到這兒,我捏住他高挺的鼻梁,輕輕搖:“還有你呢�!�
“是啊,還有朕呢。”
忽然,李昭像想起什么,眸中閃過抹狠厲,可很快恢復(fù)如常,對我笑道:“放心妍妍,朕絕不會再讓你們母子出事的�!�
至此,我那顆懸著的心終于落下。
我的狗東西回來了。
我用力推開他,坐直了身子,撇撇嘴:“你就騙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