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她這般,他如何還不知?道她看重宋衷君遠勝過他?
他禮佛誦經(jīng),自問性?靜心冷,行事滴水不漏,怎么可能?不知?道這般局面該做何抉擇,他其實?早該殺了夭枝,她就?是個變數(shù)。
萬物萬人皆能?料算,唯有她是變數(shù),殺了才?是真正的萬無一失。
可他卻遲遲沒有開口。
老?者?大急,疾聲道,“殿下,你大業(yè)將成豈能因為區(qū)區(qū)一人毀了這十幾年的謀劃!
難道你還沒有嘗夠生死拿捏在旁人手里的滋味嗎?你難道還想?當(dāng)年雪日?,四處跪求無門再顯眼前嗎?
你自幼而來,步步為營,怎甘心屈居人下,如今退一步可便是死路�。�
她是救過你,可如今她要救的是太子!你今日?放過她,他日?后悔的必定也?是你!”
宋聽檐手慢慢握緊,猛地閉上眼。
“殿下,讓她去?罷,你要坐的位置就?注定留不住任何人……”
屋外的清晨極靜,遠處有鳥直越上空而起,鳥啼劃破天際。
宋聽檐沉默許久,慢慢閉開眼,終是還是沒有全失了理智。
大業(yè)在即,豈能?因為一個人而亂了謀劃,此事決不容許任何人毀之。
他薄唇微啟,吐了極淡的字眼,心狠至極,“……也?罷�!�
…
夜間官道上兩匹馬飛馳而過,一路跑著馬漸漸慢下來。
馬背上的嫪貰跑也?跑不脫她,罵也?罵不死她,一時忿然作?色,“狗東西到底要帶我去?哪里!”
“去?烏古族一趟�!必仓σ贿叡嬲J(rèn)方向,一邊平靜回答,她看了眼身后的路,對他的叫罵充耳不聞。
她獻上分布圖,邊關(guān)屢次告捷,皇帝怎可能?不防備她,出牢獄之后便一直有人跟著她,盯著她。
她早也?習(xí)慣了,畢竟初來京都就?一直有人跟著,時時監(jiān)視,倒也?不妨礙她。
至多就?是麻煩些。
她看向嫪貰,頗為善解人意開口,“烏古族是你的故鄉(xiāng),自然也?得帶你一道去?看看�!�
嫪貰聞言臉色一僵,看了她一眼,瞬間緘口不言,像啞了似的,與方才?的叫罵相?比顯得格外安靜。
夭枝見狀看向他,嫪貰似有些心虛,沒有對上她的視線,而是看向兩匹馬,“馬不行了,走不了多遠�!�
夭枝看了眼前頭的驛站,“你去?換兩匹馬來�!�
“你倒是會使喚人!”嫪貰陰郁開口,吐出四個字,“銀子拿來。”
夭枝看向他,滿臉無辜,“我沒有,你拿點。”
“什么?”嫪貰滿眼不相?信,“你一定在說笑罷?”
夭枝一臉認(rèn)真笑了笑,“你看我像是愛說笑的樣子嗎?”
嫪貰瞬間怒上心頭,“你沒銀子!沒銀子去?這么遠的地方干嘛!準(zhǔn)備餓死在半路嗎!”
夭枝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一身苗疆人打扮,衣領(lǐng)衣袖皆繡著銀飾,發(fā)?編幾股綴著繁復(fù)雕紋的銀飾,看起來頗為實?用,“不是有你嗎,你身上這些不就?是行走的錢袋?”
嫪貰腦中“嗡”地一聲,火沖腦門,“你是人嗎?你綁著我出來,還要從我身上薅銀子?”
夭枝嘆了口氣,“出來匆忙怎會記得,看見了你這個故人便一時興起想?去?烏古族轉(zhuǎn)轉(zhuǎn),不換馬也?可以,我們步行而去?,一路不吃不喝,我倒是死不了,你的話,應(yīng)該比較難。”
嫪貰胸口起伏,氣得面色發(fā)?紫,只覺荒謬至極。
他雖說在外漂泊慣了,但這么遠的路,更何況還不吃不喝,大半日?他就?能?死在路上。
他雖說也?算是喪盡天良的那種人,但和這人比起來顯然還不夠格!
他只能?滿眼陰狠騎馬往前去?,越想?越氣又轉(zhuǎn)頭看來,很認(rèn)真地問,“你五行是不是缺德?”
夭枝看他這么認(rèn)真,一時非常難過,“你何故這般問?
我做過什么讓你覺得我有道德的事嗎?”
嫪貰:“…………”
畜牲�。�
簡直禽獸不如!
嫪貰一口氣沒上來險些背過氣去?,他發(fā)?誓平生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他入江湖以來,從來都是旁人罵他禽獸不如,如今倒遇到了讓他忍不住罵的,這感受簡直是難以言喻。
嫪貰不情不愿去?換了兩匹馬來,陰惻惻開口,“你最好不要有落難的時候。”
夭枝看著他這種情況下還要威脅,果然是陰郁到底,她就?喜歡這種人,記吃不記打……
她正琢磨著怎么打叫他長記性?,身后突然傳來凜冽風(fēng)勁,她余光瞥見刀光,當(dāng)即俯身往前避開刀,卻不想?樹上一黑衣人飛躍而下,執(zhí)刀豎刺而來。
夭枝當(dāng)即一個側(cè)身從馬上翻身而下,避開兩t?面夾擊,卻不想?下了馬,一群黑衣人無聲無息圍了上來。
嫪貰見狀面上閃過一絲陰冷笑意,正要上馬逃跑,圍上來的黑衣人也?沒有放過他。
他險些被一刀斃命,連忙往后一退,伸手祭出匕首擋回了刀,怒極,“你們要殺的是此人,我與她并?無交情,何故連我也?殺?”
黑衣人聞言相?視一眼,其中一人果斷開口,“都殺了。”
夭枝微微側(cè)耳,怎么只覺場面頗為熟悉,她記得第一次見宋聽檐的時候,所遇到的黑衣人也?是這般做派,一時在躲避中越發(fā)?仔細觀察。
這些黑衣人訓(xùn)練有素,顯然是能?力頗強的殺手。
嫪貰見他們這般直取性?命,也?只能?被動加入混戰(zhàn)之中,他雙手持著雙把匕首,在人群中舞得飛起,眨眼間便倒下了好幾個,更何況他還有蠱毒加持,下手陰狠毒辣,自然是個趁手的工具。
夭枝輕巧奪過黑衣人手中的刀,狀似無意般在嫪貰身旁游走。
幾個來回下來,嫪貰瞬間就?察覺到了不對,他發(fā)?現(xiàn)夭枝一直在拿他當(dāng)擋箭牌!
他瞬間三尸神暴跳,七竅內(nèi)生煙,“你動手殺人啊,怎總把我人引到我這來!”
夭枝一臉認(rèn)真,似乎極為憂心,“我不能?殺人,違反我的職業(yè)道德。”
嫪貰氣瘋了,越砍越兇,“說的狗屁!”
“你特么有道德嗎就?道德!”
“你的道德是裝飾物啊,一會兒拿起,一會兒放下的,這么隨便!”
就?她這輕易躲過黑衣人的攻擊的身形,快到如過家家一般,一步殺十人都輕而易舉,何需他在此處這般拼命!
嫪貰一邊怒罵,一邊怒火攻心,他只覺自己要生生被這狗一樣的混賬活活氣死。
夭枝一臉無辜躲著,一邊狀似認(rèn)真解釋,“你不懂我,你死了就?死了,我不一樣的,我死又死不了的�!�
他娘的!怎會有這般混賬�。。�!
還死又死不了~
真是氣煞人!�。�
嫪貰幾近抓狂,一匕首捅穿夭枝引過來的黑衣人,恨得牙都咬碎了。
真真是天殺的,他是造了什么孽,遇到這么個混賬東西!倒不如現(xiàn)在就?一刀把他捅死,也?免得受這禽獸不如的玩意兒折磨!
他目眥欲裂,悲憤至極,一時間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下手越發(fā)?瘋狂,費了九牛二虎之勁終于將這群黑衣人盡數(shù)打退。
這群殺手也?非常有職業(yè)操守,打死也?不逃,硬是死磕到底,最后全死了……
夭枝才?看到還有一個活口,便見嫪貰要伸手置于死地,她抬手一刀輕巧挑開嫪貰手中刺向黑衣人喉嚨的匕首。
嫪貰被她一劍挑去?竟震麻了手,險些沒有握住手中的匕首,“你做什么!”
夭枝無暇回答,俯身上前正要問,卻見黑衣人已經(jīng)咬下口中毒藥,自盡身亡。
夭枝黛眉微蹙,竟然還是死士,培養(yǎng)這些人少說也?得花上十幾年,誰要花這么大的代價來殺她一個閑散人?
夭枝越發(fā)?疑惑,下一刻,便感覺身后陰氣陣陣,她頭都未回,將手中的刀撐向地,“你不必做無謂掙扎,需知?在我絕對的實?力面前,你便是死了,我也?能?闖下陰曹地府抓回來�!彼D(zhuǎn)頭看向他,慢悠悠笑道,“我不想?放你走,你就?逃不走�!�
夜深人靜,她這般笑著,著實?讓人瘆得慌。
此人當(dāng)真是窮兇極惡,旁人殺人不過頭點地,她簡直是拿他當(dāng)錢袋加武器,還有時不時逗趣解悶的玩意兒。
他只覺得這感覺分外熟悉,賢王府里就?有一個這樣的人,拿捏他當(dāng)狗一樣玩,那人是攻心,此人是武力壓制。
他往日?必然是太過造孽,一遇遇兩個。
嫪貰一時心中郁結(jié)至極,眼中陰翳,卻又被壓制得死死的,只能?恨恨俯身拿那些黑衣人的衣擺擦匕首,那陰森的模樣似要拿黑衣人捅上幾刀一般。
夭枝看著這些黑衣人若有所思,“這些殺手好像似曾相?識,當(dāng)初我也?遇到過一波,只要見人便殺�!�
嫪貰白了她一眼,將手中匕首收回衣袖,“女人就?是頭發(fā)?長見識短,這都還算好的,我早年也?干過這活,動手的時候便是連路過的狗都得捅兩刀,方圓五里不能?見活物�!�
夭枝默了一默,原是如此,想?來凡間的殺手都特別有職業(yè)操守。
嫪貰看著她,忽然森然一笑,“你知?道那些人都去?了哪里嗎?”
夭枝聞言瞥了他一眼,懶得理會。
“我把他們一塊塊切了,油炸之后吃進肚子里�!彼穆曇舯揪�?陰郁,在這般夜深人靜,遍地尸首時格外嚇人,若是換個旁的姑娘家恐怕得被他嚇瘋。
夭枝一時驚喜,“照這么說,你烹飪的手藝不錯,那這些食材正好帶上,路上就?由你做些美味來。”
“…………”
嫪貰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什么,什么食材?”
夭枝只覺得他不止聾,還不甚聰明,她看了眼地下躺著的,“地上不都是?”
嫪貰:“……”
嫪貰看了眼地上倒得橫七豎八的死人。
嫪貰:“………………”
“你是在吹牛嗎?”夭枝見他這樣無言以對的樣子頗有些失望,“沒這手藝就?算了,以后別吹牛了。”
嫪貰看她不像是玩笑的樣子,一時沒忍住內(nèi)心恐懼,直干嘔起來,似乎很難受。
這禽獸似乎真的不打算做人啊!
怎會有人真的想?吃��!
這是真變態(tài)啊,她是真想?吃!他自詡變態(tài),在她面前都是輕巧了!
她見他這般只覺大驚小怪,往日?她見過的那些大妖可都吃人的,而且是生吞,要么吸其陽氣,極為毀壞道行。
在他們這些妖啊精怪的眼里,這可是頂級修行食材。
不過她自然是有忌諱,從來沒有嘗過,但這些死了的那不都是現(xiàn)成的嗎?正好有個會做的,自然會想?嘗嘗,可惜是個騙子……
她走到馬旁拉過韁繩,翻身上馬,慢悠悠道,“吐完了就?走罷,到了林中還得替我趕蟲子,我不太喜歡蟲子�!�
嫪貰嘔了一番,硬生生止住,看向夭枝一言難盡。
他是瘋了才?會覺得女人柔弱膽小不堪一擊,此女簡直已經(jīng)不能?稱之為人!
嫪貰一臉郁郁,見她坐在馬上看著自己,只能?心不甘情不愿上了馬,繼續(xù)趕路。
卻不防這一路到烏古族,沒將他生生累死。
“你到底得罪了誰,派了五六波人了,如此這般源源不斷,我如何受得了,我憑何做你護衛(wèi),還沒報酬!”嫪貰眼下泛著青黑,本來在京都時還是翩翩俊秀,如今倒像是被吸干了精氣一般,面如土色。
他怎能?不面如土色,這一路過來,早也?被追殺,晚也?被追殺,吃飯也?追殺,如廁也?追殺,幾乎就?沒有停歇的時候,夜里睡覺他都得睜一只眼。
偏偏這禽獸不如的東西,怎么都不動手,在他身后躲來躲去?,硬是一點沒傷到,反倒叫這些人集中火力殺他,著實?叫他氣苦!
夭枝拿起死人手中的刀,這幾波追殺了之后倒也?清靜了許多,后面跟著的人是一點痕跡都沒了。
也?不知?是死了,還是退了?
她看向刀,只覺鋒利無比,拿回山門砍柴倒還不錯,“說什么報酬不報酬的,如此見外,你技不如人自然得多干點活,否則帶著你有何用?”
嫪貰聞言陰著張臉,“你技藝高超!你有本事怎么不倒回去?將罪魁禍?zhǔn)讱⒘耍�!�?br />
夭枝搖了搖頭,“可我并?不知?道誰要殺我?”
嫪貰不信,“你好歹是個官,平日?里在朝堂上得罪過誰都不知?曉?”
夭枝一臉無奈,雙手一攤,“我平日?里天天在朝堂上得罪人,如何知?道是哪個?”
嫪貰:“……”
嫪貰的臉色徹底垮下來,這人渣她還真是當(dāng)之無愧。
夭枝從馬上下來,看著前面森然雨林,沖嫪貰開口道,“進去?罷,用著你的時候到了,把蟲啊蛆啊的全部清干凈,我不喜歡這些玩意兒。”
嫪貰看著這雨林,想?起雨林中的巨蛇,面色一僵,“我不去?這條路,這里可是有巨蛇!”
“我沒有耐心舍近求遠�!必仓﹃愂鍪聦�?,說著看向他,如開玩笑一般,“蛇聽我的,你聽也?就?罷了,若是不聽,恐怕也?是兇多吉少。”
嫪貰臉色青了白,白了黑,最后陰沉著一張臉,“你不是有職業(yè)道德的嗎?”
夭枝看著里頭若有所思道,“你在這種地方葬身蛇腹應(yīng)當(dāng)是和我沒有關(guān)系的……”
嫪貰:“……”
當(dāng)他娘的小刀劃屁股開了眼了,就?知?道所謂的道德在她這里是個裝飾物,她連為人的自覺都沒有,還道德?
他還未開口說話,下一刻叢林之中便傳來聲響,似有什么重物爬行而來。
嫪貰意識到什么,腦中還未來得及確認(rèn),便見眼前茂密的叢林中慢悠悠鉆出一t?個碩大的頭,琥珀色的豎形眼瞳泛著金色,一片凈透如玉石,只是眼眸里面一片森然冷血之意。
嫪貰看著眼前巨蛇,往后一退,直接坐倒在地。
巨蛇看見他似乎沒什么興趣,視線一轉(zhuǎn),看了過來,眼里似頗有幾分驚喜。
夭枝看著它,這模樣似乎是察覺到她的氣息,特地迎出來的。
她看了眼它這碩大的頭靠在叢林粗壯樹杈上,快要壓彎了大樹,后頭大半個身子也?沒看見,著實?大得嚇人。
夭枝手背在身后看著它,“怎敢出來招搖,若是叫凡人瞧見嚇?biāo)懒巳�,你可是要背命債的�!?br />
這蛟似乎并?不樂意聽這話,碩大的頭微微往旁邊一側(cè),似有些鬧小脾氣,眼眸卻微微側(cè)著瞅她,好像在等?她哄。
夭枝莫名有種熟悉之感,這魔物還挺討人喜歡,可惜是魔物,仙界不容此物,養(yǎng)不了一點。
再者?……她窮得很,沒有這么大的地養(yǎng)……
夭枝沖它招招手,“你反正也?閑來無事,馱我們過去?罷�!�
巨蛇聽著似乎有些犯懶,但還是低下頭,匍匐在地。
嫪貰見狀瞪大了眼,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夭枝看向他,言簡意賅,“上去?�!�
嫪貰伸手指向巨蛇,聲音都變岔了,“坐著它?”
夭枝離開京都已有幾日?,實?在沒工夫在這些小事上耽誤,她直接俯身,伸手抓過嫪貰的衣領(lǐng),借著巧勁將他往巨蛇頭頂一甩。
嫪貰一下被拋上去?,連忙趴下穩(wěn)住身形,看著離自己腳下這么高的距離,一時還在震驚之中。
夭枝已經(jīng)翩然踏馬而上,落在了他身后,語調(diào)輕巧開口,“抓緊了,掉下去?我可不管你�!�
她話音剛落,蛇頭便慢慢升起。
嫪貰眼看著自己慢慢被升高十幾米,最后幾十米,在參天大樹之上,猶如半空飛行一般。
下一刻,巨蛇快速往前游走,他一個慣性?往后一倒,驚得連忙往前一撲,瞳孔微張,看著自己騎著巨蛇飛……!
巨蛇速度自然比他們腳程快上許多,眨眼之間便到了烏古族。
往日?繁榮的烏古族如今已是一片廢墟,那場大火連燒了幾天幾夜,再沒有一絲生機。
夭枝抓起嫪貰從蛇頭上一躍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