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他眉梢一挑,
反問呂蒙道:“父皇想聽真話嗎?”
呂蒙死死盯著面前的兒子,
倘若目光能殺人,
他定會讓這個畜生當場血濺三尺。
九王就喜歡看自己父皇這幅想殺自己,
卻沒有辦法的樣子,不屑地輕笑一聲:“父皇何必這般裝模作樣呢?您不應該很明白太子為什么會死的嗎?”
“如果不是您對太子說了那番狠話,太子又怎么會郁結于心,
幽閉自己,
以至于那么快就毒發(fā)身亡了?”
“所以,
兒臣不過?是往您手上遞了把刀而已,
對太子真正下手的人,
是您�。 �
呂蒙雙眼血紅,目眥欲裂,拳頭緊緊握著,
恨不能生啖了眼前人的骨肉。
“而且,大王不也是您親口下令白綾賜死的嗎?兒臣只是往他院子里?埋了一個玩偶罷了�!�
九王的話還沒有說完:“哦,
兒臣忘了,
在父皇的眼中,
從來只有太子和宣城是您的子嗣,其余的兒子都是可有可無的陪襯罷了。您為了太子鋪路無所不及,
甚至不惜養(yǎng)廢我們這些無用的皇子,以避免和太子爭權,哪會在意其他皇子的性命呢?”
“沒想到父皇此刻還掛念著太子皇兄,
真是父子情深,叫兒臣感及肺腑啊�!本磐蹩畤@道。
“如果不是你挑撥離間,朕又怎么會對太子那般嚴苛?”呂蒙的辯駁與他的臉色一樣蒼白無力?。
九王聽著,只覺甚是可笑:“難道就因為你是父親,是皇帝,所以你就一點錯誤都沒有嗎?父皇到這種地步了,竟然還不愿承認現(xiàn)實,看來您的心?里?太子的地位也遠不及您自己�!�
呂蒙像是被一下子點中了死穴,臉色難看的厲害。
“父皇無話可說了?”九王輕覷著?自己的父皇,對他的反應早就預料到:“那就讓位吧,兒臣已經(jīng)為您寫好了傳位詔書,您只需要往上蓋上玉璽就夠了。”
他作出一副恭順和敬的模樣來,施然然的從寬袖中取
出擬好的圣旨,展開?擺在了呂蒙面前,仿佛不像是在做謀逆的逼宮。
“如果不愿…”他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眼睛眨都不眨:“兒臣大可讓父皇做個趙武靈王�!�
言辭間的寒意,讓呂蒙后背的汗水浸透內(nèi)衫,他氣的渾身發(fā)抖:“你竟想把朕餓死!”
他從沒有想過在他的數(shù)個成年皇子中,身體最為孱弱的九子,竟然如此野心龐大,手段如此陰狠。
“餓死不正好全了父皇的體面嗎?”九王瞇了瞇眼睛,揚著嘴角道。
既然事已至此,呂蒙緩緩了合上眼睛又睜開?,脫力說道:“朕愿意退位,你去拿玉璽吧�!�
想支開自己?沒門。
九王不給呂蒙任何僥幸逃脫的機會,體貼入微道:“父皇病入膏肓,兒臣恐您拿不起玉璽來,故您只需署名即可。蓋璽的事,兒臣自會遣人去辦�!�
“你!”呂蒙借機不成,只好再次讓步,在九王冷冷的目光逼促之下,執(zhí)起筆來在圣旨的文末署下自己的姓名,亦是承認了這份傳旨詔書的作效。
待他放下毫筆,九王迫不及待地想拿走圣旨,呂蒙卻按住了圣旨的卷軸,肅容道:“等等�!�
不等九王發(fā)作起來,他就開口說道:“朕知道朕已無法阻攔你,但?若你想名正言順的繼位,也當遵守禮制,跪下領旨�!�
“否則,朕就算撕了這份詔書,與你玉石俱焚,也不會讓你如意!”他捏著圣旨,厲聲威脅道。
九王面上毫無懼色,以為呂蒙這是為了維護自己最后一點顏面才作的困獸之斗,嘴角撇了撇,全當給獵物留出最后一次喘氣的機會,掀起道袍跪了下去,抬起雙手道:“兒臣領旨!”
呂蒙眼疾手快,拿起身邊玉枕就朝跪下去的九王頭上狠狠砸去,九王始料未及硬生生挨了一下,鮮血瞬間沿著?額頭淌下。
九王連忙站起,后退了幾步,避開呂蒙再一次的攻擊,只覺頭痛欲裂,眼前陣陣眩暈。
在九王自顧不暇的片刻時間,呂蒙扯掉額頭上綁的黃緞,端坐起來,雙眸病色褪去,眨眼間便恢復回了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哪里還有油盡燈枯的模樣。
這些日子里?的病重?垂危都是他裝出來的,目的就是想看看
這個兒子在他面前能跳的多高。
果真沒有令他失望。
呂蒙沉氣,不帶一絲情感地瞧著眼前謀逆的九子,冷聲道:“你以為朕會不知道你私下里?的那些把戲嗎?想要逼宮造反,你還嫩了一些�!�
九王捂著?自己流血的傷口,與呂蒙相持而立,咧嘴笑道:“是兒臣小看父皇了。”淌下的鮮血染紅了他的眼角,給他本就慘白的面容平添了一份瘋狂,仿佛自地獄而出的鬼魅。
不等呂蒙朝外喊甲士進來,他就自從袖子里?拔出一柄淬了毒的短刃來,朝呂蒙直撲而去。
反正眼下這殿中此時就他們兩人,無論用什么手段,他的父皇只要死了就夠了。成者為王,敗者為寇,天亮以后,誰也不會知道今夜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哪知道呂蒙早有防備,側身躲過他一擊,九王正待補刀時,已經(jīng)有人從天而降,執(zhí)劍擋在了呂蒙的面前。
“是你!”九王緊握著手中的短刃,面目猙獰,怒瞪著眼前人道。
來人還未答話,三人置身的寢殿外瞬間燈火通明,下一息寢殿的大門便被人從外面撞了進來,兵甲魚貫而入,刀劍出竅,將九王重?重?包圍了起來。
緊著五王和一個身材魁梧,年紀和呂蒙不相上下的武官也從外頭走了進來。
那個武官寬臉闊口,鼻若懸膽,留著?鬢須,御賜的銀甲在大殿的蠟燭中反射著?暖色的光,他正是執(zhí)掌著?另一半虎符的武定侯趙鴻池。
“呂演!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敢逼宮弒父殺君?”五王惡狠狠罵道,高昂的聲音里,帶著絲絲得意,轉過頭,又對呂蒙一拱手道:“兒臣救駕來遲了,請父皇恕罪!”
呂蒙并不理會他,趙鴻池確認皇上無恙之后,心?里?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一手握緊自己腰上懸掛的刀柄,目光死死盯著九王手中的短刃,以防對方再有不測之舉。
九王眼見自己要輸了,突然之間仰天大笑了起來,對五王說道:“五皇兄謬贊了,皇弟眼下做的,不正是五皇兄心?里?所日思夜想的嗎?”
五王臉色登時一沉,在眾目睽睽之下,他絕不可能默認對方的說法,讓父皇懷疑自己的居心?,咬著牙道:“九弟這是不見棺材不
落淚啊,臨死了還想咬本王一口?你以為父皇會輕信你的話嗎?”
九王笑的更加厲害了起來,從嘴里輕飄飄的吐了兩個字:“試試?”
他發(fā)顫的笑聲讓在場的眾人心上不由自主的發(fā)毛,擋在呂蒙面前的舒殿合亦是握緊了手中的長劍。
呂蒙會不會輕信,只要看看在場的這幾個人就知道了。
一個外戚,一個皇子,一個侯爺。
讓三個利益互不相犯的人同時攜兵入宮救駕,無論其中哪個人臨時起了異心?,都有另外兩個人牽制著,無法獨自行煛2⑶揖退閎人想串通起來,擁立其中一個人為皇,也絕非一時能成,玩的一手好制衡。
甚至,她握著兵符,加之呂蒙對她沒有戒心?,本該有機會趁亂一雪國仇家恨的,也被他打散。
左淮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悄悄走到呂蒙的身邊,請皇上離開這危險之地。
也許在同樣的雪夜中,呂蒙帶兵闖入她父皇的皇宮中,刀光劍影,尸山血海,火燒宮殿,漫天慘叫,將她的父母家人趕盡殺絕。她可以毫無顧忌回身,當著?眾人的面給呂蒙一劍,但?宣城要怎么辦?
呂蒙沒有熥鰨負手站在舒殿合的身后,無情的下令道:“將這個畜生抓起來,明日再行處置�!闭f罷,便走開?了。
一息猶豫之間,舒殿合便眼睜睜見著?一個絕佳的報仇機會,從自己的面前溜走。
面前的九王放下和五王無聊對峙,轉過頭來對著?舒殿合,目光幽幽,意味不明道:“駙馬,好本事啊。”若是沒有她的插手,他此時恐怕已經(jīng)君臨天下。
舒殿合眉頭一皺,打落了九王手中的短刃,橫劍架在了他的脖頸前,命道:“遵皇上口諭,將逆賊九王拿下!”
話音未落,既有兵甲簇擁上前,將九王捆了起來。
九王本就是一手無縛雞之力?的嬴弱皇子,在孔武有力?的兵甲面前毫無還手之力?,也再沒了危及他人的能力�?此志颓苤螅娙司o繃的肌肉頓時一懈。
趙鴻池招了招手,示意將人帶了下去。
他對著舒殿合和五王一拱手,剛想說些什么,只聽外面突如其來砰了一聲,似爆炸般的震耳欲聾。
三人同時齊齊朝殿外看去,只
見殿門一陣滾滾濃煙彌漫而來,原本井然有序的兵甲也亂了陣腳,紛紛像沒了頭的蒼蠅一般,四處亂跑亂叫。舒殿合和趙鴻池面容一凜,暗道不好,立馬朝外跑了出去,五王稍遲一些反應過?來,緊隨二人后頭。
兩人還沒有邁過?門檻,就聞到了濃煙里?嗆人的氣味,飄到眼睛里?,更是迷的人眼淚直流,睜不開?眼睛。
顯然這煙霧是為了掩人耳目,好趁亂打劫的,對方亦是有備而來。
果不其然,一個兵甲在煙霧中抓住了趙鴻池的手臂,稟報道:“侯爺不好,九王被人救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別哭,這文起碼還得寫一卷,沒有那么快End,該哭的人應該是熬夜碼字的我。
第153章
空城計
等舒殿合等人從煙霧中脫身而出時,
只瞧一個黑衣人攜著九王身輕如燕的跳上宮墻的墻頭,正要逃之夭夭。
舒殿合迅速從一旁拿來一把弓箭,搭弓上?弦,
將箭頭對準那一黑一青的聲影,
竹弓在巨大的拉力下,
彎曲出弧度,
發(fā)出細微的嘶吟,
手指一松,
長箭迅疾而出,帶著凌厲風聲直刺黑衣人。
黑衣隱沒在夜幕中辨不清輪廓,但見青衣的九王身形一斜,
應是中了。舒殿合正要發(fā)出第二只箭,
那黑衣人已經(jīng)帶著九王躍下墻頭,
不知所終。
五王哪可能就這么眼睜睜看對手從自己手縫里溜掉,
連忙帶著人馬,
朝著九王消失的方向追擊去。
舒殿合放下弓箭,來到趙鴻池的面前,拱手道:“殿合與五王一同去追捕九王,
宮內(nèi)皇上?的安危就請侯爺多多照看了�!�
趙鴻池點點頭,這本就是他份內(nèi)事,
打量面前秀氣過分的駙馬,
有些?驚訝于對方方才放箭時的果決干脆,
便多了一句嘴問道:“雖說此時城門已關,九王逃不出京都,
但京都這么大,想要追捕到人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駙馬打算往哪里追去?”
“九王府�!笔娴詈先缭缬蓄A料到那般,
堅定說道。
趙鴻池心里沒由來一突,在身旁兵甲手執(zhí)的跳躍火光中,他從舒殿合的五官輪廓和璀璨的雙眸里,看到了一張令他害怕至極的臉。
同樣的雪夜,同樣的逼宮…回過神時,他驚出一身冷汗來,眼前的駙馬卻已告辭而去了。
一黑一白兩雙靴子剛落到地面上,黑靴的主人的身體就無法控制的往前一傾,九王連忙扶住了她。
瞧著黑衣人肩頭扎的長長箭尾,他眉頭皺起,道:“你中箭了。”
“千乘放心,屬下無事�!焙谝氯俗焐想m這么說,但疼的額頭上滿是冷汗,手掌按了按自己的傷口,鮮血還是從袖管里滴滴答答流出來,她索性就不管了,對九王道:“千乘快走,后面的追兵很快就會趕上來�!闭f著便不再耽擱,帶九王回到了九王府的后院里。
九王府里藏著不少?護衛(wèi),一看九王回來了就知道行熓О芰耍二話不說打開了藏在九王府深處的地道,請九王速速避難。
受了箭
傷的黑衣人,在將將跟隨著九王邁入地道中時,忽然產(chǎn)生了遲疑,頓住腳步,向九王主熐肭蟮潰骸笆糲亂丫受傷了,九王帶著屬下走也是拖累,不如就留屬下在此斷后吧�!�
“飛鳶…”九王在黑暗中的神色難辨,剛想說什么,九王府外就傳來了兵甲包圍的雜沓聲響。
舒殿合帶人撞開了九王府的大門,迎接她們的只有荒涼的院子和白墻上?一尊尊五顏六色、面目猙獰的道神。
手一揮,火把登時自大門蔓延開,如延綿不斷的火龍一般穿過一道道重門,照亮一處處庭院。院中的水池里也不再只有枯藤老樹的倒影,還多了許多它從前從未見過的憧憧人影。
九王再次被兵甲包圍住了,火光映照在他的臉上時,他正席地而坐,面前擺著茶桌與棋盤,悠然擺弄著茶藝,身后是一道緊閉的院門,其余再無旁人。
分明生死關頭,他卻不緊不慢地將棋盤對面的茶盞斟滿,似乎在等著什么人。
當?他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盞端起抿了一口,他等的人便來了。
九王挽起自己的寬袖,手掌朝從兵甲中走出的人請道:“駙馬能飲一杯無?”寒風低低刮起他的道袍,卻無礙于他的一身雅致。
見對面人不為所煟他又道:“駙馬不愿,是怕本王在茶水中下毒?”
舒殿合猶豫了片刻,不顧身邊金吾衛(wèi)將軍的勸阻,孤身走入險境之中,掀起下擺在九王面前坐了下來,眼角眉梢一挑,反客為主道:“九王此時不應以性命為要,走為上?策,怎么獨自一人候在此處,坐以待斃?”
“本應該是如此,但本王怎么也沒有想到駙馬竟能未卜先知,斷了本王的去路�!本磐踺p笑一聲,似乎毫不以為意,眼中卻閃過狠戾的光。
他帶著護衛(wèi)穿過無人知曉的甬道之后,發(fā)現(xiàn)原本開口在凌云道館內(nèi)的甬道末尾,竟被人用巨石嚴嚴實實堵住了,絲毫無法撼煟所以無奈之下,才不得?不回頭。
舒殿合心如止水,靜靜看著他要如何表演。
如果不是她在修建望仙臺查看京都的輿圖時,發(fā)現(xiàn)九王府和凌云道觀明面上雖然相距甚遠,需繞過城門,才能到達一方,實際在輿圖上兩者緊鄰一道城墻,甚至登
上凌云觀的高塔頂層就能看到九王府的飛檐斗拱,又聽無為子說九王在凌云觀內(nèi)時隱時現(xiàn),也決計想不到九王府和凌云道觀之間會藏著一條甬道。
九王見她不時的余光瞥向自己身后的院子,客氣十足問道:“駙馬怕本王拖時間,院子里藏著什么不為人知的秘密嗎?”
他的指頭在茶盞旁輕敲了兩下,挑撥問道:“駙馬可聽過空城計嗎?”
“聽過�!�
“那你相信本王擺的是空城計嗎?”
“不相信。”舒殿合道。
“哈哈哈哈,駙馬果然是聰明人。那就請駙馬全本王一個將死之人的愿望,與本王共談一盤棋如何?”九王再次盛情邀請道。
舒殿合聞言低眸看向已有一枚黑子的棋盤,茶是不敢喝,棋倒是可以,于是伸手向棋盅里摸了一把白子,藏在手心里。身周包圍她們的金吾衛(wèi)們愈發(fā)看不懂兩人這是在做什么,只能戒心滿滿地盯著九王,以防他有異煛
在重重火光的包圍下,兩人所處的院子中照如白晝。重甲、兵器、武人,無一不在表明眼下是緊張時刻,而在包圍圈內(nèi)的兩人卻恍若未覺,竟若無旁人的你一來,我一往對談起來。
棋殺正酣,九王不無遺憾道:“其實本王一直頗為欣賞駙馬的才華和膽識,只可惜從來沒有機會和駙馬坐下來聊聊,借此機會,就勉強算駙馬送本王一程吧。”
他籠袖,兩指間的黑子啪嗒落在棋位上?。
舒殿合捉摸不定對方的情緒,勸道:“千乘貴為千金之軀,生來就坐擁凡人可望不可求的身份,就算做個閑散皇子,也能保一生富貴無憂,何苦做著謀逆犯上的事情呢?”
九王哧地一聲,甚是不屑:“你是不懂你我的父皇到底是怎么樣的人,所以才能說出這番話來。”
不消舒殿合詢問,他便自言自語道:“本王的母妃是番邦進獻的胡姬,她對于呂蒙來說不過是玩物罷了,若不是生了本王,早就不知被棄于何處去了,就連她的妃位,都是本王向呂蒙求來的…”
毫不避諱的直呼呂蒙的姓名,是對自己的這個父皇不耐到極點。
剛說完這句話,他抬起眸來,正好瞧見對面人臉上一閃而過的驚訝,他露出早有預料的微笑
,端起茶盞道:“…生本王時,她僅懷胎九月,又因本王生來體弱,便有閑言碎語說本王是個不祥之兆,必將禍國殃民。風聲傳到呂蒙的耳朵里,本就不喜本王的他,對本王更是厭惡。本王還未滿歲,他就以祈福的名義,讓人將本王從母妃搶走,抱出了宮,扔進了那破道觀里,讓本王孤苦伶仃的長到成年…”
“所以,本王今日所做一切,都是他逼出來的。”他陰沉眸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