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江載月心中一動,她有點懷疑盧容衍已經(jīng)看出了她想做什么,不過按照她對盧容衍的了解,即便他真的猜到了她想做什么,他也絕不敢對旁人說出。
她刻意用輕松的語氣問道,“怎么?難不成盧道友還不舍得自己頭頂一直壓著的這座山移開?”
“……宗主,不是山�!�
盧容衍輕輕壓了壓手下的竹棍,仿佛伴著輕聲的一句嘆息道。
“宗主,是庇護我們的,這一片天。有這一片天在,我們這些人才能安分守己,各司其職�!�
“等宗主走了,天下的人心,也就跟著亂了�!�
江載月:……
就算她是被盧容衍狂拍彩虹屁的人,此刻她也感知到一種頭皮微微發(fā)麻的不自然感。
收了原本的好臉色,江載月面無表情道。
“盧道友,你是不是背著我偷偷又做了什么違背宗規(guī)之事?你現(xiàn)在老實說出來,我還能寬宏處理�!�
盧容衍輕笑一聲道。
“罷了,看來宗主決心已定,那我就不多勸宗主了。請宗主放心,此事我定會守口如瓶,不告訴任何人的�!�
如果不是橋還沒有建好,江載月都有點想要現(xiàn)在就過河拆橋,手動給盧容衍封口了。
她深深望了盧容衍一眼,“盧道友最好能說到做到,不然我真能讓你嘗一嘗天塌的滋味�!�
聽到她實質(zhì)性威脅的話語,盧容衍這回是真老實了,他收起了臉上的笑意,也不再說什么故弄玄虛的話,直接開始匯報起了人造靈根的進展。
而在聽完人造靈根的匯報后,江載月又緊急投入了尋找地球的歸鄉(xiāng)行動中。
皇天不負有心人,在經(jīng)歷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失望和天魔手中虎口逃生后,江載月終于找到了她心心念念的那片禁靈之地。
好消息,那片禁靈之地中,真的有顆星球真的叫做地球,而且沒有一點靈氣和怪物存在。
壞消息,那顆地球與她熟悉的地球,在某些歷史節(jié)點上出現(xiàn)了分岔,即便如今點的科技樹與她的家鄉(xiāng)大部分相同,也不是她真正想要回到的那個地球。
是平行空間,還是她找錯了地方?
江載月的靈識掃過那顆地球,獲得了一些基本常識后,降落在無人區(qū)的地界,她在數(shù)米的沙層中撿了幾十枚已經(jīng)生銹的硬幣,然后來到一個偏僻街頭,在奶茶店店員略微詫異的注視中,格外鎮(zhèn)定地排出了自己撿到的十幾枚硬幣,指了指招牌上一長串與她熟悉的漢字格外相似,但又有些不同的名字,然后心滿意足地得到了一大杯奶茶。
甜。
雖然不是她要找的家鄉(xiāng),但奶茶的味道還是和家鄉(xiāng)的如出一轍。
江載月蹲在荒僻的林間,一邊看似悠閑的喝著奶茶,一邊也在嚴謹?shù)赜^察著自己的身體。
很快,她就察覺到了原本充盈著身體的輕快靈氣,一點點變得格外沉重,連帶著她整具身體都仿佛變成木頭一般沉重,眼睛都忍不住想要合上的睡意濃重感。
她試著調(diào)動了一下精神值,果然,在提升了精神值之后,這股充斥著身體的異樣感覺快速消失。
江載月回到了修真界,繼續(xù)觀察了幾天,發(fā)現(xiàn)禁靈之地讓人昏睡的后遺癥并沒有在她身上過于明顯地出現(xiàn)。只是她經(jīng)脈中原本不算快速的靈氣流動速度,似乎又遲滯了幾分。隨著時間的流逝,這種現(xiàn)象方才慢慢消失。
看來她確實不能在禁靈之地久留,江載月決定摸索著自己身體能夠適應(yīng)的極限,并且繼續(xù)探索其他世界,她沒有放棄回到地球的打算,在無數(shù)次探索中也找到一個適合她中途留下修煉,可以長久安居的世界。
歲月悄然流逝,她為離開所做的準備越來越完善,甚至有時間將注意力挪回到觀星宗內(nèi)部,權(quán)當是臨行前給自己的宗主職責(zé)做個了結(jié)。
祝燭星消滅的域外天魔越來越多,如今降臨在凡人身上的活躍異魔越來越少,連進入觀星宗的弟子都少了許多。
而在這些年的努力下,宗內(nèi)的清心丹已經(jīng)完全能夠滿足所有弟子長老日常所需,宗內(nèi)之人的失控和死亡率越來越低,莊長老甚至還培育出了一種與清心丹有著類似的作用,只是作用更小一些,還能夠用作日常所食的靈植,連帶著姚谷主,梅閣主他們身上的重任都減輕了許多,甚至還有心思帶著弟子開始日常修煉。
不過“種菜”已經(jīng)變成了宗內(nèi)大部分弟子的日常任務(wù),江載月閑下來的時候,看著宗內(nèi)弟子們勤勤懇懇種菜的模樣,都會忍不住苦中作樂地感慨一下。
她當年進入觀星宗,可沒有這些弟子現(xiàn)在的條件。不過他們種的菜還挺好吃的,作為宗主,她偷偷摸摸……不是,大大方方拿一點放進私庫,以后憑菜思人,應(yīng)該也不過分吧?
不過她略微表露出了一點對大家豐收的菜地欣賞之意,就收到了來自她弟子的心意,緊接著是眾多熟悉的長老們,最后還有與她只有數(shù)面之緣的弟子的上供,連帶著整個宗門,最后修真界諸多仙門都掀起了這股種菜的風(fēng)潮,如果不是她及時喊停,收到的菜品最后都快將宗門內(nèi)庫擠滿。
第242章
“月月,你怎么……讓我等了那么久?”
這種幸福的煩惱,
讓江載月忍不住感慨,如果不是有一個實在無法解決的催命倒計時掛在她頭上,其實留在這方世界也沒有什么不好的。
但是天穹中能夠感知到的域外天魔越來越少,
肉眼可見的星辰也越來越少,
已經(jīng)無需宗主靈偶提醒,
江載月都能感知到星海中,
那越來越近乎原初之地的可怖存在。
祂如同一片擁有恐怖吸引力的黑洞,
僅僅是遙遠感知到祂的存在,江載月的心神幾乎就要消融淪陷在其中,
而那些在她看來同樣恐怖的域外天魔,
都相繼消失在這片無比恐怖的天魔之中。
這個吞噬了眾多域外天魔的天魔,
竟然是口口聲聲說著要來接她飛升的宗主。
下次出現(xiàn),
祂要接她飛升到哪里?
飛升到祂胃里面嗎?
每每想到這樣的地獄笑話,
江載月原本因為探索其他世界而有些疲憊的身體,就會再度涌現(xiàn)出源源不盡的動力。
不過現(xiàn)在,
她已經(jīng)做好了應(yīng)對一切可能的準備,江載月反倒有時間真的閑了下來,吞噬完冰原中最后封存的幾頭異魔,
再簡單安撫一下因為天象而有些不安,
體內(nèi)的異魔也紛紛陷入沉寂的長老們。
她久久站在空無一人的云池宮中,望著頭頂黑寂沉沉,只有最后一點星辰散發(fā)著與往日不同的異常光亮的夜幕,心情倒是難得的平靜。
她前些日子就借著探索秘境的理由,
將云池宮內(nèi)的所有活物,包括水域中的赤昭他們,
連同平日里往來云池宮的長老和弟子都派了出去,如今陪在她身邊的,
只有完全空下來的宗主靈偶。
宗主靈偶似乎察覺到了她與往日迥異表現(xiàn)下的一點不同尋常。
“月月……飛升?”
“我確實要飛升了�!�
望著夜幕中那最后一點星辰光亮完全熄滅,江載月望向她無比熟悉的巨眼。
“宗主開心嗎?”
宗主靈偶似乎有些難以理解人類的情緒,但是此刻,凝望著少女柔白面容上浮現(xiàn)出的淺淡笑意,祂卻無法像是從前認真地完成本體留下的每個命令的那樣,給出一個格外確定的答案。
然而已經(jīng)無需他開口回答,整片天地之間陡然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江載月熟悉的祝燭星,她已經(jīng)飛升的前道侶,一步步從漆黑宇宙盡頭的天穹,落到她的面前。
祂身后膨脹扭曲的雪白腕足,如同是從無比遼闊的海域擠入一處狹窄的瓶中,江載月再也看不見,也感知不到除了祂以外的任何存在。
“月月,”
祂喊著她的名字,用著她完全陌生,耳膜仿佛要被沖涌而上的血液脹裂的古怪聲音,一字一句緩慢道。
“你怎么……讓我等了那么久?”
少女清麗蒼白的面容上帶著格外淺淡溫和的笑意。
“宗主已經(jīng)吞掉所有的域外天魔了嗎?”
祂認真道,“我,都吃掉了�!�
“很好�!�
她的道肢,她的聲音,連同她的人族之身,都在悄無聲息地向祝燭星真身的形態(tài)轉(zhuǎn)化。
然而江載月仿若未覺一般,繼續(xù)用著輕快,只是逐漸變得扭曲怪異的聲音問道。
“那宗主找到你在原初之地的敵人了嗎?”
“我,都吞掉了。”
江載月最后用勉強還能維持住人族形態(tài)的面容,望著面前之人冷峻而專注的熟悉面孔,輕笑著道。
“祝燭星……”
她似乎還想說些什么,又突然覺得,其實什么都不必再說了。
祝燭星,此后再也不必見了。
…………
月月,還是很美。
即便這種美麗,已經(jīng)超出了人族能欣賞的范圍,但是祝燭星定定望著少女越發(fā)與他相似的真身變化,就如同安靜地注視著一顆種子萌芽。
祂的月月,祂的道侶……
雪白腫脹的無限腕足,緩慢地抱起面前柔軟潔白的一小團觸肢,如同是小心翼翼地抱起祂的心臟。
此后,再沒有什么能阻擋祂們,永永遠遠地融化纏繞為一體了。
可是,似乎少了些什么……
祂對著懷中擁住的雪白蠕動觸肢,輕輕喊道。
“月月……”
可是那團柔軟蠕動的觸肢,如同喪失了所有的意識一般,完全沒有回應(yīng)祂呼喚的意思。
或許,是月月還需要一些時間,才能適應(yīng)她如今的形態(tài)。
祂耐心地等待著,仿佛過了許久,又似乎只是一瞬之后,再度輕聲喊道。
“月月……”
……
“月月……”
……
“月月……”
……
沒有。
沒有任何回應(yīng)。
祂懷中那一小團如云朵般潔白柔軟的觸肢,甚至開始緩慢的,如同每個被祂的本體吞噬的域外天魔一樣,開始消融。
……消融?
“月月……?”
在不知道多少聲呼喚后,祂望著懷中停下了最后一點顫動,也徹底消散融化為祂本體一部分的空茫,少見地流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祂的,道侶呢?
祂開始搜尋,祂的目光掃過天地間如同灰塵般忙忙碌碌的小人,掃過每一顆更為微小的草木水露,都沒有感知到一絲一毫的,屬于祂道侶的氣息。
一顆比塵埃還要微小的眼睛,突然撞到了祂的腕足上。
那顆極為熟悉,又讓祂有些陌生的眼睛中,綻放出了前所未有的濃烈恨意。
“月月——”
祂聽到了他的聲音。
“還給我!”
祂似乎想起來了,那是祂的人身,在許久之前,留下的一個寄予著他一絲魂念的傀儡。
“殺了你!”
眼睛還在自顧自地發(fā)出一些祂無法理解的聲音。
“我要殺了你!”
既然是祂留下來守護月月的一部分,那這顆眼睛應(yīng)該知道月月在哪。想到這里,祂快速地吃掉了那顆眼睛。
祂很快,就可以知道月月去哪里了。
可是——
……疼痛。
非常陌生的,本不應(yīng)該再出現(xiàn)在祂真身上,屬于人族才有的強烈感覺,卻如同這顆被祂吞掉,卻莫名越長越大的血紅眼睛,從微塵般的大小一點點占據(jù)祂整個身體。
而這祂不應(yīng)該理解的,不應(yīng)該存在的“疼痛”,開始摧毀祂的真身,也在摧毀著祂自己。
祝燭星睜開了一片血紅的瞳眸,祂瞳眸中的血紅之色如同一片凝固的,開始發(fā)黑的血泊。
他清醒了。
不再是代替了原初之地存在的混沌,也不再是渾渾噩噩的域外天魔,他屬于人族的神智與記憶終于清醒地浮現(xiàn)而出。
擁有了宗主靈偶視角的,陪伴在江載月身邊數(shù)十年記憶的他,也終于能明白為什么江載月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祂的懷中。
她,已經(jīng)離開了這方天地。
她在他離開后的這些年里,十分清醒而理智地開始計劃逃離他。
……她是,對的。
祝燭星緩慢而艱難地意識到這一點。
如果她沒有選擇離開,他吞噬了眾多域外天魔和原初之地,看似龐大而無所不能的本體,仍然陷在無知無覺的混沌之中,帶走她之后,最終的結(jié)局也不過是與她融為一體,變?yōu)橛忠惶幥治g一切的原初之地。
因為她的離開,他方才能夠從天魔,變回真正清醒的祝燭星。
……找到她。
可也正因為這份不知道能維持到何時的清醒,他更加不應(yīng)該去尋找已經(jīng)安全離開的道侶。
……找到她!
他絕對不能再將她拖入這片危險之中。
……找到她!!
然而身體中原本沉寂下去的,屬于真身天魔的混沌意識,卻如同一個不管不顧的瘋子,在他的耳邊一點點撕裂開他的血肉,鉆進他的每一寸血肉拉扯道——
……醒……找她!
之所以讓他的這份屬于人族身體的理智清醒,就是為了尋找到江載月嗎?
他一瞬之間理解了那道暴虐的天魔真身傳達出的混沌念頭。
可是,不行。
他冷漠地與另一個祂撕裂般地清醒對話。
“即便找到她,她也不會回來�!�
“與她結(jié)成道侶的,是觀星宗宗主,祝燭星,不是原初之地,也不是混沌天魔。你若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就一直瘋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