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但他的神色出奇地嚴(yán)肅,總是牢牢粘在臉上的玩世不恭早已蕩然無存。
章凝下意識回頭,發(fā)現(xiàn)書房門已被鎖上,Gareth并沒有進來。
陸霜雙手一攤:“我們來玩?zhèn)游戲。”
“什么游戲?”
“真心話大冒險�!标懰堄信d致地說,“我們輪流問對方問題,雙方必須據(jù)實回答�!�
章凝不置可否。
陸霜迫不及待地問:“你為什么跟地球人長得一樣?”
看來這個問題困擾他已久。
畢竟在絕大多數(shù)人類的認(rèn)知里,外星人一般都是大頭大眼、長手長腳的生物,如果他們和地球人長得一樣,就能直接神不知鬼不覺地混入人群。
這對于陸霜和他背后的組織而言,甚至全人類,無疑是滅頂之災(zāi)。
“嚴(yán)格意義上說,我不是外星人。在我所處的世界,地球在2012年爆發(fā)病毒,大部分人死于地球,只能派出星際艦隊尋找文明存續(xù)的可能,三百年后,幸存者才找到雷柏星,建立地外基地。”
“我的基因來自地球人類,但我在地外基地出生長大�!�
“病毒?”陸霜問,“什么樣的病毒?”
“類似你們說的異形。沒有意識和思想,只會抓住一切機會在宇宙間繁衍擴散�!�
“該輪到我問吧?”章凝敏銳地抓住他的失誤,“千燈會到底是什么組織?”
“在你生活的世界,地球上存在基督教嗎?”陸霜以問題作答。
章凝沉默,拒絕回答他。
雖然沒有玩過這種游戲,但理解這種淺顯的規(guī)則,并不是難事。
陸霜聳聳肩,只好回答:“說來話長�!�
“人類絕大部分區(qū)域的歷史中,曾經(jīng)有過長達千年的宗教統(tǒng)治,千燈會最初是為反抗教廷而生,”陸霜按下控制器,“紅色部分就是曾經(jīng)的統(tǒng)治區(qū)域,綠色圓圈則是千燈會最初誕生的地方�!�
章凝抬頭看向地圖,亞歐大陸西部,大片區(qū)域發(fā)出紅色光芒。
“1776年,因戈爾施塔特大學(xué)法學(xué)教授韋斯豪普特創(chuàng)立千燈會,18世紀(jì)流行于德國和歐洲,直到今天,輻射全世界�!�
“黑暗無論怎樣悠長,白晝總會到來。如果長夜將如期而至,我愿為光明終身守望。”陸霜將手放到胸口,默念道。
“這是我們數(shù)百年來的宗旨�!�
章凝見到他以來,第一次見到他有這種神情,可以說是端嚴(yán)肅穆。
但她并不感興趣:“你們是怎么找到我的?”
“記得那個咖啡店店員么?”陸霜回答,“我們的信息網(wǎng)絡(luò)遍布世界各地,盡管絕大多數(shù)人只是受雇,并不了解其中內(nèi)情。”
“平行宇宙真的存在?”他繼續(xù)問。
“不然你以為我是從哪里來的,”章凝說,“在我的時代,平行宇宙只在理論上證明可行,但并沒有實例發(fā)生。我想,我可能是第一個。”
“你們這么大張旗鼓,沒有被官方剿滅?”她問得毫不客氣。
“你小看我們,”陸霜笑道,“我們的成員不但遍布學(xué)術(shù)界,社會各行各業(yè),甚至許多政界人士,都是我們的高層骨干。你放心,千燈會并不是什么反人類恐怖組織。”
“既然沒有人成功過,你是怎么穿越過來的?”
“我的星艦前往地球的途中,遭遇超新星爆發(fā),撞上黑洞,所以,很不幸�!闭履卮�。
“最后一個問題。星艦為什么會裝載夸克彈這么危險的武器?為了消滅病毒?”
章凝面無表情,直接問道:“你們想找我做什么?”
雙方博弈一大圈,終于開始觸及實際的利益問題。
“星艦的墜落帶來很多麻煩,致命武器的消息,瞞不過各大勢力的情報網(wǎng),”陸霜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這個時代正好有一些國家或組織,出于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迫切想得到它�!�
“這跟我們的宗旨相悖,總部希望我們能先發(fā)制人,以最快速度毀掉它,避免腥風(fēng)血雨�!�
陸霜的表情漸漸凝重,他上前一步,壓低聲音問道:“所以,你現(xiàn)在可以相信我么?”
他很真誠。
章凝做出判斷。
圖書室里萬籟俱寂,猶如與世隔絕,細微灰塵在藍色光幕下旋轉(zhuǎn)飛舞,鼻腔間充斥著厚重的油墨書香,以及不知名的熏香味道。
陸霜身形高于她,站在她面前卻不自大倨傲,幾乎沒有壓迫感。
章凝絲毫不為所動,開口回答:“這個世界的事,我不想插手,你們的擔(dān)心也完全多余。既然星艦墜落時武器不在后艙,如果連我都不知道它的下落,其他人更找不到�!�
“我們的合作范圍僅限于,你們護送我出上海,如果有它的消息,我可以幫你們毀掉,但是,”章凝冷然說道,“不必浪費時間和我周旋�!�
她轉(zhuǎn)身向外走去:“不過如果真想毀掉它,沒有我手里的自毀技術(shù),你找到也沒用�!�
“所以,別想耍什么心機�!�
她伸手,直接打開緊鎖的門,不費吹灰之力,徑直離開。
“看吧,”Gareth從角落現(xiàn)身,一語雙關(guān),“你是關(guān)不住她的�!�
他雖然在外總是畢恭畢敬,紳士得很,但私底下,可絕不會放過任何嘲笑陸霜的機會。
“這女人力氣真大。”陸霜咬著牙。
他前一天晚上和章凝交過手,傷處其實還在劇烈作痛。
圖書室的紅木大門是特制門鎖,竟然被她硬生生徒手扳開,這下管家老伯又得為請個能修的工匠而傷腦筋。
“別著急,我們慢慢來。”陸霜冷冷笑道。
章凝望著門外各種紛繁復(fù)雜的詭異裝飾,隱隱頭痛。
這幢別墅的住客必然心理承受能力非凡,換做普通人早就神經(jīng)錯亂。
更何況,倒也沒有人告訴過她,休息的房間在哪里。
她隨意走幾步,突然聽見悠揚的小提琴聲,似乎來自右側(cè)走廊深處的某個房間。
琴聲熟練流暢,如行云流水,奏的似乎是馬斯涅的《沉思》,卻并不像是那小姑娘,若說是Gareth或者管家老伯,倒更不可能。
別墅里還有其他人?
第7章
收買
一個擁有死亡證明的女性,怎么會……
跨上兩三級臺階,章凝站在傳出琴聲的房間門外。
此時舒緩柔婉的第一章節(jié)結(jié)束,開始出現(xiàn)幾次轉(zhuǎn)調(diào)。琴聲飽浸滄桑,如泣如訴,似乎演奏之人心中有無限掙扎,又略含祈禱安寧和解脫的意思。
章凝猜測,這人應(yīng)該年事已高。
在地外基地時,她曾經(jīng)多次聽母親放過這段曲子,但現(xiàn)在的心境聽來,感悟又截然不同。
“你的房間在這邊。”正聽得入迷,身后有人氣定神閑地說道。
章凝回頭,陸霜微微仰著臉看她,眼神淡定悠然,甚至唇角含笑。
仿佛剛才的不歡而散沒有發(fā)生過。
她走下階梯,陸霜沒有要解釋的意思,徑直引她走向長廊另一端。
“真好聽。”她不由感慨。
地外基地里基本都是科研人員,她沒有聽過現(xiàn)場演奏的音樂。
“嗯�!焙芄殴�,陸霜沒有接這個話題,甚至話少得可憐。
兩人在偌大的別墅里七彎八繞,直到在充斥地中海風(fēng)情的二樓停下。
“你可以在這里休息�!标懰f道。
房間不大,陳設(shè)簡潔得驚人,跟別處的花哨全然不同。四壁是柔和靜謐的奶白,靠墻有一張單人床,透過百葉窗能看見外面的山景。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好好休整,”陸霜轉(zhuǎn)身,又想起什么來,探進頭面無表情,“沒事不要亂走,尤其不要靠近剛才那個房間�!�
章凝點點頭,關(guān)上門。她四處打量,發(fā)現(xiàn)房間內(nèi)竟然還有一間獨立衛(wèi)浴。
她自從穿越之后,一直還沒有真正休息的機會,更別提好好洗個澡。
出于習(xí)慣,她先四處檢查一遍,沒有發(fā)現(xiàn)異樣,便拉上百葉窗簾,脫下裙子。
窗外茂密的樹叢之中,支著一架高倍望遠鏡。鏡筒后一雙冷定的眼眸,銳利如鷹隼。
低垂的百葉窗簾遮住視線,但仍然可以辨認(rèn)出女子曼妙的身影。
“目標(biāo)確定。”他輕輕說道。
幾秒之后,耳機里傳來女性的聲音:“收到,位置已鎖定�!�
“需要我做什么?”
“先別急,還不知道這是誰的地盤。既然她找到幫手,肯定是要逃,我們正愁上海條子厲害,不好下手,”女人輕笑,“黑曼巴,你的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撤退等待下一步指令。”
仿佛一陣風(fēng)輕掠過林間,涌起海潮般的山濤,由近而遠遁去。
精疲力盡的章凝一覺睡到黃昏,半夢半醒間,她聽到小姑娘清脆的呼喚,立即翻身下床,穿好衣服開門。
小姑娘眨巴著大眼睛:“哥哥說你肯定還在睡,我還不相信呢。”
“什么事?”
“可以吃飯了�!毙」媚镎f道,“哥哥讓我來叫你�!�
“好�!闭履龖�(yīng)道。雖然她在基地出發(fā)前服用過營養(yǎng)丸,可以維持半個月,但也沒有理由拒絕。
何況,趁吃飯的機會,或許能見到奏琴之人。
小姑娘識趣地閉上嘴,默默在前面引路。
“你叫什么名字?”章凝問。
“蕭筱筱。”
“什么?”
“蕭筱筱�!毙」媚镏貜�(fù),有些不高興。
怎么會有人給女兒取這么拗口的名字。
“很好聽的名字�!睂π『⒆�,章凝難得高情商。
“嗯,”小姑娘雀躍答道,“是陸哥哥給我取的!”
難怪。
章凝無語。
蕭筱筱跑進餐廳,在長桌最后面的小椅子上坐下。早已到場的Gareth紳士地起身,替章凝拉開椅子,她走過去,微微點頭道謝。陸霜坐在上首,低著頭仿佛根本沒看見她。
老伯很快端上菜品,雖然不算多山珍海味,倒也搭配得當(dāng),色香俱全。
菜上齊之后,眾人卻都沒有動筷子的意思,個個都將眼睛看向章凝。
“請章小姐先品嘗。”老伯微微笑。
章凝有些奇怪。雖然待客的禮節(jié)確實如此,可現(xiàn)在這種場景,總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剛夾起菜放進嘴里,她就知道,確實是很不對勁。
饒是她再好的耐性,也不由微微皺眉,咀嚼幾秒,頗為艱難地下咽。
她沒吃過正宗的地球食物,但雷柏星是苦寒之地,在其他人的描述里,那都是比地外基地美味萬倍的佳肴。
理論上,不應(yīng)該是這種詭異的口感。
“怎么樣?”Gareth問。
章凝注意到,從她進來開始,陸霜就一直眼觀鼻鼻觀心,仿佛已超脫世外。
他絕對不正常。
她勉強笑笑,實話實說:“還不錯,就是……有點難吃�!�
仿佛一個已經(jīng)撐到最大的泡泡突然爆裂,眾人猛地同時笑出聲,筱筱連筷子都掉到地上。
章凝不明所以,見陸霜從牙縫里迸出幾個字:“都給我吃掉,不許剩�!�
她猛然意識到原委:“這……這是你做的?”
“好好享受吧,這可是絕無僅有的貴賓待遇。”Gareth瘋狂憋笑。
章凝問:“你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的?”
陸霜只回以一個白眼。
這一頓飯,章凝吃得極其痛苦。
雖然受難的不止她一個,但這種獨門武器卻是針對她的。
飯后,三個人各自回去清點收拾裝備,等天完全黑,就離開上海。
回房時經(jīng)過走廊,章凝又聽見熟悉的曲子。
既然有人在房間里拉小提琴,為什么他們吃飯時,卻并未出現(xiàn)?
既然即將離開,她不喜歡管閑事,倒也沒有多想。
然而日后的章凝會發(fā)現(xiàn),如果當(dāng)時她稍微多一點好奇心,故事就會完全變樣。
因為如果她走進房間,就會看到一個絕對意想不到的人,她的所有認(rèn)知都將被顛覆,她會發(fā)現(xiàn),自己當(dāng)下所處的環(huán)境完全是滔天謊言。
但可惜,她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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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子沉和陳涵回到市局時,已經(jīng)金烏西垂。
陳涵獨自去十二樓,簡單說明來意,進入走廊最深處的檔案室。
“這些都是按年份排的嗎?”陳涵四處打量,問道。
“沒錯,”年輕的檔案科員一排排核對著序列號,“雖然我們已經(jīng)完成很多檔案的電子錄入,但都是比較常用的戶籍類資料,這里一般也只有你們偵查科的才會來找�!�
他在中間一排靠右的架子上停下,說道:“四年前的事故記錄,都在這里了�!�
卷宗所用的黃色硬紙文件袋早已發(fā)灰,封面用記號筆寫著姓名和事件,很多字跡褪色不堪,頂端的細繩更是斷裂磨損得厲害。
“這才幾年,怎么會這么破?”
“檔案室陳年卷宗太多,亂得很,還招蟲子老鼠,屢滅不止,不奇怪,”年輕科員撇撇嘴,“一般倒也都沒人來�!�
白色的日光燈昏暗閃爍,一本與眾不同的卷宗引起陳涵的注意。這份文件袋的紙張呈淺黃色,比其他的新得多,他隨手拿過來,正見封面上寫著幾個字。
事故人:章凝。
事故:黃浦江落水死亡。
時間:2011年5月17日。
“是這個�!标惡炔患按爻槌鰞�(nèi)頁,邊走邊看。
“這些卷宗有遷移或借閱過嗎?一開始就在這里?”陳涵走出幾步,忽地回頭問道。
“是啊。”
“哦,謝謝你�!�
內(nèi)頁只有薄薄的幾張紙,包括當(dāng)時的出警記錄,上海市第一人民醫(yī)院出具的死亡證明,以及章玫的一份口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