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李秀她們是在天快亮的時候發(fā)現(xiàn)的屋子著火,如果酉時至戌時已經(jīng)著火,這樣一間小屋子,再怎么燒也燒不到天亮的。
“嗯。”薛嬋走過來拿起一塊燒焦的木頭遞到丁香玉面前,道,“你聞聞,可有聞見什么特殊的氣味?”
丁香玉就著薛嬋的手抽了抽鼻子,道:“似乎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薛嬋道:“不錯,這是烈酒滲入木頭的味道�!�
“原來如此!”丁香玉恍然大悟,看來,兇犯是借酒起的火了。
“差不多可以縮小搜查范圍,兇犯應(yīng)該是經(jīng)常飲酒的人。之前你給我喝的那種米酒,可燒不起來�!毖却鼓�,既然酗酒,多半是個女人了。
“回衙門罷,看看驗尸的仵作怎么說。”
此地有另外的捕快守著,她們很快離開鎮(zhèn)東來到了衙門,三具尸體還原封不動地放在原地,旁邊站著個身著褐色長衣的女子,應(yīng)當(dāng)就是仵作了。
“驗完了?”丁香玉道。
仵作道:“丁捕頭,這三人里面,是兩男一女,尸體燒成這樣,我也實在看不出這三人的年齡,若要細查,只能剖尸了�!�
這么多年來,龍首鎮(zhèn)還是頭一回發(fā)生這么大的事,丁香玉略作沉吟一聲,道:“那就剖罷,等我去知縣那兒要到相關(guān)的官文再剖。”
仵作點頭。
“頭兒,知縣還沒來呢,今兒怕是不來了�!崩钚銚狭藫项^。
薛嬋皺眉道:“這個王知縣作風(fēng)一向如此嗎?”
以前聽丁香玉提起,她還以為是個勤政愛民的呢。
丁香玉連忙捂住薛嬋的嘴,道:“平素里衙門確實沒什么事,不來也就不來了�!�
旋即壓低聲音:“她要是日日都在,那日你我二人遲到早被抓了!”
薛嬋眸色一暗沒再說話,很是不滿地背過身去,丁香玉暗暗擺了擺手,讓手底下的幾個人先把仵作和三具尸體抬到驗尸房去。
“下午我去知縣家找她要官文,你先回去罷,不是說今兒有事�!倍∠阌衽牧伺乃募�,“早點回家跟妹夫好好說說,兩口子過日子有什么好過不去的。”
薛嬋一言不發(fā)走出了衙門,這才剛過晌午,灼白的曜日十分刺眼,薛嬋獨自在衙門門口站了半天,才緩緩抬腳往家中走去。
四合院里坐著一個模樣老實憨厚的女人,穿著嶄新的布衣,有些局促地張望著四周。
崔鈺皺了皺眉,“硯寧啊,你確定要這樣做嗎?妻夫兩個吵架了還是好好說說罷,你這樣貿(mào)然找個女人來,薛嬋會氣死的�!�
她氣什么?就是她讓找的。
裴硯寧沉著臉撇了撇嘴,看向那個女人的時候滿滿的糟心,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這次就想硬氣一回,薛嬋總是說不喜歡他,他真想親眼看一看,薛嬋是不是真的一點也不在意。
裴硯寧和崔鈺認識的女人都不如崔杏多,裴硯寧看向崔杏含笑的眼睛,道:“你找的這個人靠譜嗎?”
“弟弟,你這樣突然讓我拉個女人過來,能有人來就不錯了,怎么還挑挑揀揀的?而且我看她穿得還不錯,至少瞧著不是個窮光蛋�!贝扌悠沉死锩婺莻女人一眼,“反正該說的我已經(jīng)告訴她了�!�
裴硯寧努了努嘴,“要不我去找她練練吧,阿嬋眼睛那么毒,別再看出破綻來。”
正說這話,站在門口的崔鈺渾身一顫,道:“薛嬋回來了��!”
這么早!裴硯寧面上一慌,但很快穩(wěn)住了表情,磨磨蹭蹭地走到院子里在那女人對面坐下,軟聲道:“棠娘,我給你倒水�!�
薛嬋進門時,瞧見的便是這樣一幕,裴硯寧唇邊掛著淺淺的笑意,伸手為對面那個女人倒水,女人似乎有些受寵若驚,連臉頰都紅了紅。
如此看著,倒也登對。
崔鈺緊張地直捏崔杏的手,崔杏涼著一雙眼睛,盯著薛嬋的臉色瞧。
裴硯寧余光早瞥見薛嬋進來,他佯作不見,佯作滿心滿眼都是對面的杜棠,微笑著道:“我那妹妹要晚上才回來�!�
“啊......”杜棠點頭,目光卻禁不住頻頻往薛嬋身上看。
薛嬋默了一瞬,猜想裴硯寧口中的“妹妹”大約是在說她,開口道:“我已經(jīng)回來了�!�
裴硯寧抬眼,淡淡瞧了她一眼,笑著對杜棠道:“那棠娘倒是不必再苦等了,但我還是希望棠娘吃了我做的飯再走。”
杜棠如坐針氈,輕咳了一聲慌張地起身道:“我、我叫杜棠�!�
“坐罷�!毖群芸焓栈亓寺湓诙盘纳砩系哪抗猓约阂沧谂c杜棠相鄰的凳子上。
后面的崔鈺和崔杏對視一眼,看得一愣一愣的。
這、這是準(zhǔn)備促膝長談嗎?
“棠娘你莫要緊張,我這妹妹很好說話的�!迸岢帉帍澲�,輕輕拍了拍杜棠的手背。
杜棠很快回他一個安心的笑容,“我就是怕你的家人不喜歡我�!�
“我喜不喜歡你有什么打緊,他喜歡你就好�!毖攘⒖坛雎暦駴Q了杜棠的想法,雪一般的眸子一動不動盯著杜棠打量。
杜棠笑了笑。
脾氣倒是尚可。
薛嬋內(nèi)心這樣置評一句,道:“哪里人氏?”
“我是紅葉村的,就是龍首鎮(zhèn)東北方向的那個村子�!�
“做什么事?”
“啊......”杜棠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本來在鎮(zhèn)東一家酒樓當(dāng)賬房,但是發(fā)洪水之后酒樓開不下去了,現(xiàn)在我也尚在找活干�!�
裴硯寧聽著薛嬋問得這么詳細,舔了舔唇瓣有些心虛。
她怎么跟審犯人一樣呀。
“賬房?這么說你會算術(shù)?”
“是的�!倍盘狞c了點頭,“以前家里條件還不錯,上過幾年學(xué)�!�
“幾年?”
“三、三年。”杜棠道。
三年,雖然不多,但是好歹也比尋常的百姓強多了。
薛嬋“嗯”了一聲,繼續(xù)道:“家中有什么人?”
“沒了�!倍盘穆勓�,神色漸漸黯然下來,“早些年母父操勞過重,唉,我也未能及時盡一盡孝道。”
似乎是個孝順之人,不過還是有待觀察。
但是對方既無爹娘,那便是孑然一身,這豈不正合了裴硯寧只想要唯一親人的心愿?
“多大了?”薛嬋問。
“啊......”杜棠慚愧道,“我大寧寧九歲,心中自覺配不上他,若寧寧真愿意跟我,我定對他好一輩子的�!�
在聽到“寧寧”二字時,薛嬋不禁抬眸,輕飄飄地睨了杜棠一眼。
“若成親,要在紅葉村定居嗎?”薛嬋道。
杜棠搖了搖頭,“我聽寧寧的意思,他是想留在此地的,我也不舍得他一個人孤零零在家,我看龍首鎮(zhèn)還有寧寧好些親人朋友在,挺好的�!�
這么說是要在龍首鎮(zhèn)定居了。
薛嬋蹙眉,“可龍首鎮(zhèn)的房價可不便宜�!�
杜棠尷尬地別過眼,只道:“我自然盡我所能,給寧寧最好的�!�
一番話問下來,裴硯寧手心出了幾回汗,他不知自己究竟是個什么心情坐在這里聽薛嬋問話,只是沒由來地緊張起來。
好像他要失去什么了一般。
薛嬋點點頭,“那晚上就留下吃飯罷�!�
她剛剛問了幾個問題,態(tài)度不算好,甚至有些刻意給人難堪,但是這個杜棠一一耐心回答下來,而且并未顯出分毫不耐煩的神色,可見秉性是不錯的。
且若不是真心在意,怎會因為裴硯寧在這里受她的氣?
不過這兩人究竟是何時認識的?為何她卻半點不知情?
“那我去廚房做飯了。”裴硯寧起身,笑看杜棠一眼,“棠娘是喜歡吃臊子面的�!�
杜棠“嘿嘿”地笑了笑。
薛嬋抬眼想同裴硯寧說些什么,可裴硯寧看也未看她,徑直便往廚房去了。
薛嬋深吸了口氣,莫名覺得心里悶得慌。
一進廚房的同時,裴硯寧幾乎就紅了眼圈。
他快速地關(guān)上了廚房的門,后背貼在門板上,眸子里水潤潤的,幾乎就要流下淚來。
她是真的一點也不在意他啊,她是真的想把他嫁出去,這么久以來,薛嬋是不是在怨他,拖累了她的時間,耽誤了她這么久。
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涌在裴硯寧心口,他明明氣急了,但是渾身卻冰涼起來,一點力氣也使不上,好似下一刻就要死了一般。
崔鈺和崔杏見證了整個談話的過程,皆是一臉的不明白。
怎么會這樣呢?
尋常女人看見自己的夫郎跟別的女人這個樣子,早就氣急了,怎么薛嬋還一副無事發(fā)生的樣子,抓著人家問了半天,好像在給裴硯寧擇妻似的。
崔鈺生起氣來,“真是不像話!有人這么當(dāng)妻主的嗎?氣死我了!”
崔杏道:“我看她們二人之間的關(guān)系,沒有我們看到的這么簡單。”
杜棠沒再等到問話,且心安理得地坐著了,她悄悄打量了薛嬋一眼,心道這小郎君的妹妹倒是生得清雋,此等模樣放在龍首鎮(zhèn)是何等少見!
一時杜棠也忍不住好奇起薛嬋的身份來,道:“不知妹妹是做什么的?”
薛嬋道:“我是鎮(zhèn)上的捕快�!�
“捕快�。俊倍盘拿嫔琢税�,弄出的動靜不小。
薛嬋目光微沉,盯著她道:“你這么大反應(yīng)干什么?”
杜棠“啊”了一聲,很快道:“我、我也是聽人說,當(dāng)捕快的后世三代不得科考、不得入朝為官,不知這會不會......”
薛嬋很快會意了她的意思,道:“你放心,倘若你二人成親,我會立即斷了與裴硯寧的關(guān)系,影響不到你們頭上�!�
杜棠呵呵笑了笑,面色稍緩。
“她究竟在說什么?”崔鈺不可思議,“難道真打算把硯寧嫁出去不成?自己的妻主竟然要把自己嫁出去,這要是我真真是會氣死的!”
眼見著天黑,丁香玉還沒有回來,崔鈺在院子里轉(zhuǎn)了轉(zhuǎn),決定去巷子口截人,問問薛嬋這到底是個什么道理。
四合院里,裴硯寧做好了臊子面出來,薛嬋坐著沒動,她等著杜棠的反應(yīng),杜棠竟沒有起身去接碗。
薛嬋皺了下眉,旋即又聽杜棠道:“辛苦寧寧了,快坐下。”
聽了這話,薛嬋眉心才松了松,只是心里半點沒有舒展。
“吃罷�!迸岢帉幠樕珴u漸冷了下來,也不再故意去端那點笑意,反正吃了這頓飯杜棠就得走,他這戲也演不下去了。
今日上桌的倒是只四人,只是這四人分別是薛嬋、裴硯寧、崔杏和杜棠,崔鈺和丁香玉并不在。
吃完了飯,那兩人也還沒有回來。
裴硯寧起身便要收拾著去洗碗,薛嬋等了等,見杜棠面上一副理所當(dāng)然的模樣,半點動搖都沒有,當(dāng)即不滿道:“你為何不去?”
“...��?”杜棠愣住。
薛嬋繼而道:“飯是他做的,碗就應(yīng)該你來洗,這不是很簡單的道理嗎?”
杜棠愣住,那表情好似這輩子頭回聽見這樣的道理一般。
這......
“棠娘是客人,自然要好生休息著,哪兒有讓她洗碗的道理?”裴硯寧冷冷在廚房說了一句,薛嬋去看他,卻見他低著頭。
一股窩心的火滕然燒了起來,薛嬋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強行和顏悅色道:“初時這般也就算了,妻夫兩個一起過日子,你總要體諒他的。”
杜棠怪異地看了薛嬋一眼,好像在看什么奇怪的東西似的,嘴上卻是很快應(yīng)承道:“妹妹說的是,這倒是我思慮不周了�!�
如此一來,薛嬋倒是又沒了什么話說。
考察了一日,這杜棠各方面都算還行,但是一個人的品性怎么能在短短的一日之內(nèi)便顯露出來呢?
薛嬋沉吟一聲,道:“明日我在衙門或許有事,這樣,后天,你再來�!�
杜棠張了張口還未說話,廚房里,裴硯寧驀然抬頭,精致的鳳目中已然蓄積著怒氣:“薛嬋,你究竟有完沒完?”
第45章
巷子里沒有燈,
天色已經(jīng)很黑了,崔鈺揣著手來來回回在巷子里踱步,時不時望著巷口。
奇怪,
這人怎么還不回來。
約莫一炷香的時辰,
丁香玉才伸著懶腰哼著歌從遠處回來,她悠閑地左顧右盼著,最終先注意到前面深巷子里那個稍微打眼就會忽視的纖瘦身影。
丁香玉一愣,
加快了步伐小跑著上去,
問:“出什么事了嗎?”
崔鈺一愣,回頭正對上丁香玉關(guān)切的雙眼。
“啊......”崔鈺連忙錯開眼,“那個,
家里出了點事,
是這樣的......”
三言兩語,
崔鈺把家里發(fā)生的情況大致跟丁香玉描述了一通。
“什么???!”丁香玉的反應(yīng)簡直比崔鈺還要震驚,“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我就覺得她不對勁,我問他是不是和硯寧吵架了,她也什么都不說,今日衙門出了點事,我還特地放了她的假讓她回來解決和硯寧的事�!�
崔鈺蹙眉,“她這種做法,我以前可是聞所未聞,
她就沒有跟你說過嗎?”
“沒有�。 倍∠阌襁B連擺手,“我要是知道她這么能耐,
我早罵她了!”
崔鈺抿緊唇,半晌又道:“反正,
你先回去看看罷,
硯寧肯定難過死了�!�
四合院里,
杜棠目光亂瞟,絲毫不知道現(xiàn)在這是個什么情況�!�
裴硯寧黑著一張臉,寂寂著眸子一言不發(fā)地盯著薛嬋,薛嬋倒也不避,直視著裴硯寧問:“怎么了?”
他似乎有股莫名其妙的怒氣。
裴硯寧動了動嘴,質(zhì)問的話到了嘴邊又生生咽了下去,寒聲道:“棠娘是我中意的人,她做什么難道還需你來指教?”
這樣一句話,每說一個字裴硯寧都覺得自己心尖上被拉了一刀,他那樣明確地跟他表示過自己的愛意,可是她現(xiàn)在卻像個沒事人一樣在為他擇妻。
他好像一個根本沒有自尊的物件,以前說的話好似都是放屁。
他說了那么多遍,他有多愛她,她不信。
他只說了一遍他喜歡上別人,她立刻就信了。
她是真的不知真假嗎?她只是從來未在意過他。
薛嬋第一次見裴硯寧這般咄咄逼人的樣子,他好像真的生了很大的氣,因為她指責(zé)了杜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