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大管事便說,將拿孩子抱了去,叫他慢慢找,看他還能管甚么事?小的乃是奉命行事,將小姐抱了去,交給蘇姑姑。此話句句屬實,不敢有半句假話。”
四爺便發(fā)了簽牌被班頭:“緝拿盧寶榮極其大管事,看管盧家一干人等,未有本官準許,不得私自會面�!�
班頭接了簽牌,欲言又止。
四爺才要說話,外面便有人高喊著:“知府大人到”
劉舟腳步匆匆,四爺起身去迎,劉舟拉了四爺:“金大人,借一步說話�!�
四爺跟著朝一邊走去,大堂之上,人人側(cè)目,皆朝那邊看去。
劉舟低聲道:“郡主不記前塵往事,怕是未曾告知金大人,這盧家大有來頭,乃是甄公外祖家。”
四爺問劉舟:“大人何意呢?”
“甄舉人丟失愛女,雖歷經(jīng)坎坷,但終歸一家團聚。若有空缺,在下愿意推舉甄舉人出仕為官。盧家之事,乃大管家心胸狹隘,與甄舉人有些嫌隙,故而,背主而行,犯下此等大罪,但伏誅,以正律法。”劉舟說完,就細看對方面色,而后試探著問:“金大人以為,這般安排,如何?”
四爺笑了一下,看了劉舟一眼,低聲道:“盧寶榮乃是盧氏族人!甄士隱并無糾纏之意,所謂的嫌隙皆是霍起斷章取義。因而,盧寶榮所謂,實乃多此一舉。
劉大人該告知甄公,如盧寶榮這般高調(diào),不知深淺,不曉進退之輩,留著實乃禍患!此案驚動數(shù)府,在坊間傳的人盡皆知。宮中關(guān)注郡主,郡主又與宮中常有書信來往,此事涉及慈幼局,郡主已送書信至太后、皇后、太子妃。
若是盧寶榮之事細查,劉大人該思量思量,盧寶榮為何要派人盯著甄士隱,又為何怕甄士隱聯(lián)絡(luò)京城。此事,下官不問,難道京城中便無人生出此想?”
劉舟心里一緊:“”若是這般,盧寶榮反倒是不該留了。
四爺就道:“一筆寫不出兩個甄字,于甄士隱而言是如此,于郡主而言亦是如此。甄家遭難,甄士隱與郡主皆無好處。便是盧家近宗,也必受牽連�?蛇@些與盧寶榮何干?難道甄家出事,會牽連姻親遠宗?”
劉舟:“”
四爺回頭看班頭:“手持簽牌,為何不動?”
班頭看向知府劉舟,劉舟微微點頭,班頭呼喝一聲,帶著兩班衙役辦差去了
[1098]紅宇瓊樓(40)三更
紅宇瓊樓(40)
盧寶榮并未押解來,他畏罪自殺了。
大管事被帶回來,對所犯罪行供認不諱!
四爺看了劉知府一眼,笑著點頭:“此案甚是順利,可以結(jié)案了�!�
劉知府抬手:“改日設(shè)宴,宴請郡馬�!�
四爺做了個‘請’的收拾,將其送了出去。
其余人犯,盡皆死囚,關(guān)入地牢。
對盧寶榮的結(jié)局,他毫不意外!此人若真是個能干之人,他早出仕為官了。這得是一個多不靠譜的人,才給放在姑蘇當土財主。
不靠譜的人往往就干下一些不靠譜的事,就譬如甄士隱的事,必是他自作主張�?蛇@樣一個蠢人,一個自作主張,就能害的另外一家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甄士隱一家的命運在這些大事面前,其實都只是生出來的枝節(jié)而已,連主干都傷不了,更遑論根基。
盧寶榮這樣的人,要說知道很多吧,那真不至于!人家連讓他做官都不讓,又怎么會叫他摻和到大事里。
可這個人一旦落到自己手中,至少舞弊一時,就被自己抓住把柄了。
因此,叫他閉嘴才是最好的辦法。
自己沒想救這個人,要想抓這種把柄有很多。他只是想試試看,在這姑蘇除了劉知府,是不是還有別的什么人很敢辦事,說話也還算話。
因此,在發(fā)落了其他罪人之后,他便往盧家去了。
第一,得檢驗盧寶榮是不是真的死了?第二,得看此人是否真實自縊而亡?
此去一看,確實是自縊身亡。
將人抬出來,穿街走巷,凡是看見的皆指認此人就是盧寶榮。
那便是驗證正身,盧寶榮死于自縊。
盧家下人對此一問三不知,盧寶榮的妻妾兒女亦是對外面的事盡皆搖頭。
盧榮寶既然畏罪,那便是承認害了甄士隱一家。既然如此,那除了認罪還得賠償、補償。
甄家原有家產(chǎn)多少,姑蘇之人大抵心中有數(shù)。在這個基礎(chǔ)上加上利益,需得賠償甄家宅子一座,莊子兩個,以及白銀三千兩。
這只是甄家原有的!這些年遭遇橫禍,骨肉分離,這些又該怎么補償呢?
折算白銀七千兩,鋪子兩個,算是給甄家的補償。
盧寶榮家若是拿不出來,官府便要查抄府邸,將這部分扣除之后,剩下的再另行歸還。
盧家認的很利索,將賠償和補償在第二天都給拿來了官府過戶,這才算是把這個案子了了。
知府劉舟和四爺共同簽了折子,報了上去。
桐桐裹著披風(fēng)靠在炭盆,看著封氏送過來的棉鞋,手藝是極好的!因著心里過意不去,封氏熬夜做了針線送來,該是量過腳印的,作為便鞋還算是合腳。
她順便就換上了,給廖嬤嬤說:“心意收到了!天冷,別叫再做了�!�
“好!”
銀翹在邊上收拾封氏給四爺做的便鞋,而后問:“郡主,這件案子就這么了了�!�
桐桐笑了笑,了又未了,不了又了,暫時如此吧。
這里面還有兩個人,四爺一直沒審,好似這兩個人跟整個案子都無關(guān)一般。
其實并不是!
當年的小沙彌,而今的應(yīng)天府衙門趙班頭,這個人就沒有審問。因為這里面牽扯到姑蘇的上一任知府,而今此人在應(yīng)天做知府。
雖一樣是知府,但品級不同。
就像是大縣的縣令,一般是六品。可有些偏遠人口少的縣令,從七品。而位于府衙所在地的縣令,從六品,六品的都有。
姑蘇的知府相當于地級市,而應(yīng)天府是省會所在地,因此,從姑蘇調(diào)往應(yīng)天,這是高升了。
但而今,并不能因為這個人賞識當年的小沙彌,就證明這個人有什么問題。
于是,干脆便不審了。
他收手盧寶榮賄賂,防火焚燒寺院,牽連半條街巷,判個發(fā)配邊疆不為過吧?至于何時發(fā)配,那就另行再定。
至于那個開源賭坊的漢子,暫時摸不清深淺,而這通判府里到處都是眼睛和耳朵,那干脆就置之不理。
只發(fā)了協(xié)查通報,請應(yīng)天府查此人到底有何作奸犯科之處。但就與霍起勾連,謀算他人家產(chǎn)一案,判他羈押三年是合理的。
于是,案子叫所有人看起來就算是了了。
四爺將賠償都推給甄士隱:“有這十年,甄舉人也該明白,一腔激憤是不能成事的!此番判決,你可有異議?”
甄士隱搖頭:“金大人雖年輕,然步步為營,終是往前走的。在下與溫良一樣,盡皆徒逞口舌之徒。站在原地奮力疾呼,終不如金大人這般每一步都有所獲有價值。”
此次是盧寶榮,下一次又會是誰呢?
甄士隱將茶杯舉起來:“在下以茶代酒,敬金大人。”
四爺跟他碰了一下:“此事畢,但江南并非你久居之地。來年開春,我會送你去京城。張道士張真人乃是榮國府老國公的替身,自幼出家為老國公消災(zāi)擋禍,榮國府從不以此人為外人;而兩位先帝都十分寵信此人,賜有道號。
此人身份特殊!我推薦你投靠此人去。一則,可安甄家之心。以甄家賈家的關(guān)系,你放在賈家眼皮子底下,與在甄家眼皮之下無異;二則,在京城那地方,甄家不敢輕易動手,京城不是江南。你若安心度日,自可平安。
江南事非一朝一夕,甚至非三年五年可成!因而,韜光養(yǎng)晦,保重自身為要。道錄司是個不錯的地方,我早兩年便與周太監(jiān)有私交,你拿一千兩銀子,捐‘道錄司’微末小官做著”
甄士隱忙起身,深深一禮。這可真是安排的極為細致了!
大恩如此,不敢言謝。
此時,劉舟給應(yīng)天府送信,信中寫道:觀郡馬行事,重實績以求功名,不欲與甄家為敵
信件著專人送去,在案子被傳的沸沸揚揚的時候,送到了甄應(yīng)嘉的手中。
甄應(yīng)嘉看了看,信中將始末說的十分明白,再細想來:這位侄兒女婿還真是處處點到為止!
你說他與甄家為一體吧,他好似剛正不阿,甄家的姻親故舊翻案,半絲情分都不講。
你說他與甄家為敵吧,他這分寸又拿捏的極好,伸出的棍子打到什么地方合適,他心中有數(shù)。
既達到了他做官立身的目的,又給甄家留足了余地。
若有一比,就好似男女之間生了‘曖昧’之情,若有似無,若無似有,相互猜測。進一步,不足;退一步,不舍。
甄應(yīng)嘉放下書信:看看!再看看。
他叫了管家:“年節(jié)將至,該給姑奶奶送年節(jié)禮了。給郡主的年禮照著大姑奶奶無分薄厚�!�
管家低聲道:“世子妃早送了年禮來,而至今也不見郡主年禮�!�
“給郡主的嫁妝尚且未補齊,她不送年禮自是有借口的�!闭鐟�(yīng)嘉嘆氣,“盡快籌備,給送去吧!”
“東宮著人才要走百萬兩”今年著實是有些緊的:“言說還差一半!”
還差一半?!從哪弄這一筆錢去?!
左思右想,依舊是:“鹽稅”甄應(yīng)嘉朝后一靠,斟酌了再三,還是寫了一封信:“給鹽課林大人送去�!�
是!
林如海接到信件,先將人打發(fā)了,這才拆開看了。
看完之后將信拍在桌子上,挪動鹽稅?又要挪動鹽稅。
鹽稅在朝廷賦稅中占比甚重,若是將鹽稅挪用了,給朝廷怎么交代?去年便是一批鹽稅分三批給朝廷運。四個月籌集一次,想盡推搡之策。
今年分了四批給朝廷,第四次剛籌備起來,正準備趕在年底給朝廷運過去,甄應(yīng)嘉又要挪用。
此次若是挪用了,自己就得提前征收明年的!可明年又拿什么給朝廷?
一步錯,步步必錯,絕不能如此了!
正思量,下人來報:“老爺,太太有請�!�
林如海將信放進密閣之中,這才起身往內(nèi)院去。
賈敏靠在榻上裹著狐裘,將信遞了過去:“璉兒回府說了近況,母親便又送信來,想讓我?guī)е⒆尤ゾ┏丘B(yǎng)病。養(yǎng)生丸到底在京城,不至于斷了藥�!�
“可你精力不濟,孩子年幼又體弱,我如何放心?”
“林宅久不住人,回去也是住不得的。我?guī)煊衽c壽哥兒住娘家便是了!自從隨你到任上,這許多年也未曾歸家看望母親。而今,能回去陪伴盡孝尚且不及怎能住在林家,疏遠母親呢?”
林如海:“”他沉吟了一瞬:“而今天冷,待到明春再議!年節(jié)將至,我欲回姑蘇祭祖,年前必歸。”
賈敏應(yīng)承著,叫乳母抱了壽哥兒來,孩子消瘦,臉蛋卻紅潤,糯糯的喊著父親。
黛玉掀開了簾子來請安,語帶消音:“才從窗下過,聽聞爹爹要去祭祖,為何不帶我去?”
“這般冷的天,你去作甚?好好在家陪著你母親吧�!绷秩绾U惺纸信畠航�,問說:“昨夜咳了不曾?”
“早不咳了,那勞什子藥雖貴了些,倒是真真治病�!摈煊窨恐赣H坐了,將手伸到母親的懷里捂著,“瞧瞧,手是暖的�!�
而后就輕哼一聲:“娘親,爹爹必是嫌我是女子,故而不帶我出門的!總也說,‘小女充作男兒教養(yǎng)’,既如此,為何不帶我出門,亦不帶我祭祖!這是壽哥兒小,帶不得!等大些,爹爹必說,‘你女兒家,在閨閣便是,休要胡鬧’”
音調(diào)兒嬌嗔,竟是學(xué)的惟妙惟肖,惹的林如海與賈敏大笑。
賈敏點了點女兒的額頭:“作怪!”
林如海跟黛玉解釋:“此番為父去姑蘇,必要去拜見郡主與郡馬,耽擱時日頗久,路上難免趕了一些,怕你身子吃不消,故而,你便是作怪,為父也必不帶你!”
“那郡主倒是有氣性之人,雖身在閨閣,卻有鏗鏘之氣,兒甚傾慕,若能一見,足慰此生”
林如海起身便走:“你便巧舌如簧,亦不能打動為父!安生養(yǎng)身,不可淘氣!”
[1099]紅宇瓊樓(41)一更
紅宇瓊樓(41)
夜深了,姑蘇城外的鐘聲隱隱傳來,桐桐翻身,打了哈欠:四爺還在前衙,沒有回來。
這是做什么去了?
四爺看著醉過去的獄卒,用斗篷將他自己包裹嚴實,而后跟著宋書進了大牢。
牢內(nèi)鼾聲如雷,許是聽到打開鐵索的聲響了,有人睜開眼,翻身朝外看了一眼。那小文書之前倒是來過,也曾見過。
但他帶著一黑斗篷的人進來至于此人是誰,卻當真不得而知。
這間牢房是獨立的,宋書將門打開之后就轉(zhuǎn)身出去了。
四爺看著躺在枯草堆中的大漢,他的手腳都帶著鐐銬,身上散發(fā)著酸臭的味道:“雷卓?”
雷卓坐起身來:“閣下是何人?”
四爺將斗篷上的帽子掀開,露出臉來。
雷卓的視線從眼前此人的發(fā)冠上挪開,此等發(fā)冠,非富即貴!再看此人的年紀,十六七歲而已:“在下入牢已然十年,與閣下該是素未謀面�!�
四爺點頭,‘嗯’了一聲,而后才道:“本官近日翻閱歷年卷宗,找出了關(guān)于你的案卷。十年前你乃府衙捕頭,有人告發(fā)你私放反賊,將你羈押。
而后,并無實證證實你參與謀反,只是你與當年數(shù)位被定罪的罪犯皆有私交,因而,并不能證實你清白,謀反之罪,從疑便可定罪,你便因此而入了大牢可對?”
雷卓打量了這個自稱‘本官’的人一眼,“通判大人?”
四爺笑了:“你若真有罪,早死了;你若真無罪,早放了�?赡氵@判而未判,一直滯留大牢中的囚犯,確實少見。
罪犯若死罪,早斬殺了;若罪行輕,該打板子也當打了;若是不該死的重刑犯,或是流放,或是服苦役,終是有個去處。你在牢中十年,困于方寸之地為何?”
雷卓咧嘴一笑,并不搭話。
四爺嘆氣:“你可知告發(fā)你的人,是何人?”
雷卓收了臉上的笑:“何人?”
“你妻陶氏�!�
雷卓蹭的一下站起身來,這人麻溜的朝后一閃,站在三步之外:“你妻陶氏與法曹宋遣早有私通這才陷害于你!你入大牢,陶氏以保你命為由,與宋遣暗中來往,你那一班兄弟皆因此敬陶氏”
“混賬話!何以如此污蔑我妻!”
四爺嘆了一聲,看向宋書:“此人乃是宋遣族人!”
宋書轉(zhuǎn)過臉來:“宋遣曾在我父死后,霸占我母。我母貞烈,自縊而死。那一年,我七歲!宋遣又自詡?cè)噬浦�,收養(yǎng)于我。族中之人皆敬佩其為人,只我知他實乃一牲畜陶氏是否與宋遣有染,今夜你若隨我出去,歸家瞧瞧便知。”
雷卓垂下手臂,而后目光灼灼的看向這個年輕的通判大人:“大人有用在下之處?”
四爺站起身來,只嘆息道:“年底了,錢糧賦稅未上繳齊全的人家,被羈押了來,等著錢糧贖人。又有抗稅者,一二百人,盡數(shù)被羈押。”
說完,轉(zhuǎn)身便走了。
這一晚,牢頭醉酒誤事,牢中火把落下火星掉到了牢中枯草上,引發(fā)了大火。牢中囚犯為自救,沖出牢房,更救醉酒獄卒十數(shù)人。
是夜,沖出牢房的囚犯圍住了知府府邸,手持火把,又有人抱薪放置于知府衙門前。眼看便要放火焚燒!
劉舟半夜被叫起來:“無法無天!無法無天!這是造反,傳令參軍”
師爺忙道:“金通判已然帶人來救,莫慌!莫慌�!�
劉舟裹了衣裳出去,在門里聽著。
隱隱可以聽見金大人說:“錢谷之事,在下還未曾接手!未繳稅而動刑羈押,此有違律法。”說著,便高聲喊:“宋遣宋法曹何在?”
宋遣衣冠不整,匆匆趕來:“反了!反了!此等逆賊,人人得而誅之!金大人,當調(diào)兵遣將,剿滅”
話未說完,便有火把,有磚頭扔了過來:“殺了狗官誅殺狗官”
劉舟在里面聽的膽顫心驚:這個宋遣,還不快住嘴!民可安撫,不可激怒。
四爺朝混在人群中的雷卓喊了一聲:“宋遣身為法曹,知法犯法,以官逼民,以至于民怨沸騰,助本官拿下此獠及同伙便是大功一件!本官向朝廷稟奏,赦免其罪!”
雷卓呼喝了一聲,數(shù)百人便沖著通判衙門這些差役而去。
班頭呼喊著:“在下乃班頭與法曹無關(guān)!”
誰管你有關(guān)還是無關(guān),當同伙先拿下,拿下便有機會獲得赦免。
莫說衙役了,便是師爺、雜役、門子,凡是通判府里出來的,除了四爺和站在四爺身后的宋書,一蓋被緝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