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嗯?你在御膳房偷到什么好吃的了?”小山正在一邊繡她的香囊,插嘴說,這丫頭自己喜歡吃食,就覺得天下人的好事都不外乎是弄到了什么好吃的。
“不是,小山姐姐就知道吃�!眿慑豢蜌獾卮驍嗨瑡慑腋嗔�,也像小山一樣,有點無法無天,小山雖然是儲秀宮的管事宮女,她也一樣不留情面。
“��?那是什么?”小山大為好奇,睜大了眼睛問。
“皇后娘娘猜�!眿慑[著眼笑。
我看她竟然高興成這樣子,就來了興趣,放下手邊的書托腮想了想:“你娘給你帶信兒了?”
嬌妍的笑臉頓時就垮了下來,看著腳尖說:“今年各地都不安生,也知道我娘過的怎樣�!�
“不是這個?”我笑著搖搖頭,“那我就想不到了�!�
“就知道皇后娘娘也想不到�!眿慑靡獾匦α�,她吊足我們的胃口了,揭開謎底,“我拜到師父了。”
我也好奇了:“師父?”
嬌妍回答:“是啊,娘娘不是說我的武功太低微?我就拜一位高人為師了�!�
“高人?”我想不到這宮里還有誰能稱得上高人,能教嬌妍什么,實在想不到,只好笑笑,“那你師父要教你什么?”
“制香�!眿慑f著,從袖里摸出一只小瓷瓶,打開瓶口的小塞,一縷淡粉的輕煙就裊裊升了起來,仿佛活的一樣,在半空中凝聚成一朵薔薇的模樣,玲瓏剔透,似真似幻。
與此同時,屋內(nèi)已經(jīng)充滿了一股清新的薔薇花香,和一般的香料不同,這花香自然淡雅,讓人恍然間仿佛站在了雨后的薔薇園中,面對滿園帶露的繁花。
嬌妍伸手揮散煙霧,塞住瓶口,花香在瞬間消散,我和小山有些愣愣的,不知道剛才是不是作了場夢。
“怎么樣?厲害吧�!眿慑拥靡�,“這還是我?guī)煾鸽S手做來熏屋子的香,我?guī)煾刚f了,香不僅能夠拿來辟臭易味,還能用來惑人心神操控神志,甚至殺人救人,都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你這位師父,住在哪里?叫什么名字?”嬌妍剛才說的殺人救人,早已經(jīng)不是一個香料師所能,如果我猜得不錯,這人是個精通蠱毒的高手,沒想到在這深宮之中,還藏著這樣的人。
“我?guī)煾缸≡谟⑷A殿,我是不小心迷路,闖到那里才見到師父的�!眿慑麑ξ乙膊浑[瞞,爽快地說。
英華殿地處內(nèi)城西北角,在前朝是供奉佛像,供后妃禮佛所用的,到本朝因為太宗皇帝不信鬼神,就荒廢起來,平日人跡罕至。英華殿前就是被稱為冷宮的壽安宮,這個人住在英華殿,難道是被貶庶的先帝嬪妃?
我想著,有點好奇,就對嬌妍說:“能帶我去見見你師父嗎?”
“好啊,”嬌妍干脆答應(yīng),“我跟師父說皇后娘娘待人親厚,是天下最好的人,師父還說很想見見娘娘呢�!�
“真的?”有事可做,我跳下軟榻,“今天也沒什么事,咱們這就去吧,好不好?”
“好啊�!毙∩阶钆聬�,忙拍手應(yīng)和。
“你就不要去了,留在家里看門�!蔽夜室舛盒∩�,拍拍身上的衣衫,也沒讓小山找件外衣來披,拉著嬌妍跳出了門。
小山在屋里呼天搶地,我和嬌妍早跑遠了。
英華殿并不近,穿過好幾條狹窄的甬道,進了英華門,殿前空曠的廣場展現(xiàn)在眼前。
大片的空地上奇花異草林立,不知名的異香在空中彌漫,一陣秋風吹來,我腳下那片盛放的罌粟隨風輕輕搖曳。如果不是清楚地知道這里是英華殿,我一定不會認為這地方居然是在禁宮內(nèi)的。
“師父,我把皇后娘娘帶來看你了�!眿慑缫宦讽樦ú蓍g的那條青石道跑到半開的殿門前,高聲叫,向我招手,“皇后娘娘,快過來啊�!�
我應(yīng)了一聲,慢慢走了過去。
走到殿口,從打開的殿門里看進去,我不由愣了愣,站在殿內(nèi)石桌前擺弄石臼的人,不像我想象的那樣,是個頭發(fā)花白滿臉風霜的老嫗,而是一個白衣少女。
那少女看上去只有十四五歲,一頭黑發(fā)直垂到腰際,披散在背上,黑亮如鏡,握著銅杵的手瑩白如玉,漏進殿內(nèi)的日光照在她臉上,反射出類似薄胎瓷器一樣的光暈,她眉目秀美如畫,不知為何讓我覺得在哪里見過。
這個像琉璃娃娃一樣的少女,連大聲說話都會害怕把她震碎。
看到我,她只是稍稍轉(zhuǎn)了轉(zhuǎn)身,用那雙漠然的眼睛看著我,手里的銅杵并不停下。
我也不知道是該叫她姑娘還是該叫別的,只好笑了笑。
“你是皇后對不對?”那少女突然開口,她的聲音很嬌脆,可是這么嬌脆的聲音,聽起來卻有種冰凌相撞的寒意。
“對,我是�!蔽尹c頭回答。
“師父,這就是皇后娘娘,人很好的�!眿慑谝贿呥B忙說。
“皇后,是不是皇帝心愛的女人?”那少女并沒有把目光轉(zhuǎn)走,直視著我的眼睛,接著問。
“皇后是皇帝的妻子�!蔽乙呀�(jīng)看出她不是放肆無禮,而是根本就不通人情世故,就放緩了聲音說。
“妻子,不就是丈夫心愛的女子嗎?”那少女不依不饒地問。
“有時候是,有時候不是。”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這個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少女,就笑了笑,“你一直都是一個人呆在這個地方嗎?不會害怕?”
“有時候是,有時候不是,真復雜�!蹦巧倥畬ξ业膯栐挸涠宦�,她似乎對我是不是蕭煥心愛的女子這個問題很感興趣,重復過后,抬起頭又問,“那你是不是?”
“這個要去問皇帝才明白。”我笑著說,向她走近了兩步,看清楚石桌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香料,色彩斑斕,形狀也各不相同,有只透明的琉璃瓶里還養(yǎng)著一群瑩瑩發(fā)出藍光的小蟲,那些小蟲在瓶壁上慢慢蠕動,伸出小小的觸角互相觸碰。
“那是冰蠶,別看它這么小,一群就能產(chǎn)一兩絲�!蹦巧倥谝贿呎f,提到自己養(yǎng)的東西,她冷冰冰的聲音里總算有了點情緒。
“冰蠶?《山海經(jīng)》里提到的那個?還真的有這種東西?”我有點驚訝。
“嗯,”那少女隨手指了指殿外的一叢花草,“那是杜蘅,很難種,我接連種了三年才種活�!�
我仔細打量殿內(nèi)的陳設(shè),寬闊的大殿內(nèi)到處堆放著各色小盒和布袋,殿內(nèi)的佛像上更是掛滿了曬干的葉片草料,我隨口說:“冰蠶和杜蘅,都是傳說中的事物,沒想到真的有�!�
“當然是真的,我又不像你們這些人,總喜歡說假話。”那少女冷冰冰地回答,伸手憐愛地撫了撫裝著冰蠶的瓶子,“我養(yǎng)它們已經(jīng)養(yǎng)了十年,收集的蠶絲馬上就能織一件可以防火的袍子了�!�
“師父,你要防火的袍子做什么?”嬌妍這時插嘴。
“蕭氏朱雀這一支的傳人不是最善馭火嗎?”那少女說著,再次抬起頭仔細端詳我,“你真的不是他心愛的女人?”
這次我們離得近了,我看到她那雙亮得驚人的眼睛竟然是重瞳,心里一動,問:“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那少女輕輕笑了,第一次露出了屬于少女的嬌羞,“我叫熒,熒光的熒,下面有火的那一個。”
“熒?”有火的那一個……看著她清麗卻似曾相識的容貌,心里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我愣了一下,問,“你姓什么?”
“姓什么?”那少女似乎也想起了什么,愣了愣后,細細開口,“這種事情啊……隨便了,皇帝姓什么,我就姓什么吧�!�
皇帝姓什么,她就姓什么。
心中的猜測立刻成形,我腦中跳出一段十幾年前的宮中舊事。
先帝在位時專寵柳妃,因此子息單薄,膝下只有當時的柳妃,現(xiàn)在的太后生育的皇子蕭煥,連個公主都沒有。德綸十一年,先帝酒后寵幸了一個宮女,那宮女事后便有了身孕。
但柳妃善妒,容不得先帝身邊有別的女人,那宮女被隨便賜了個才人,分到偏僻宮殿居住。后來那宮女似乎生下過一個女嬰,奇怪的是這件事只存在于傳言中,那個女嬰也沒有被記入宗譜。
又過了幾年,那個才人就自縊死了,再后來先帝駕崩,柳妃做了太后,后宮成了她的天下,那個女嬰就再也沒有了消息。
大武蕭氏自太宗皇帝起,承襲皇位的朱雀一支,每代子嗣無論男女,都長著一雙標識一樣的重瞳,而且無論男女,名字里都會有個火字來做部首。
這個少女叫熒,又生了一雙重瞳,那就應(yīng)是當年那個宮女所生的公主。她雖然獲得了蕭氏朱雀支的名分,但卻留在這座不見天日的英華殿里,孤獨長大。
想到這里,心中再也沒有一點懷疑,更何況看得久了,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這個少女的容貌,和蕭煥有七八分相似,所以我才會覺得她眼熟。
走過去,我拉住她的手,現(xiàn)在是暮秋時節(jié),北方的寒氣已經(jīng)很重了,她還是只穿著一件連夾層都沒有的棉布單衣,手涼得驚人,我搓了搓她單薄的肩膀:“難道他們沒有給你送冬衣過來?”
“冬衣?是什么?”熒忽閃蝶翼一樣的睫毛,問。
“嬌妍,待會兒回去,把尚衣局今年給我準備的裘毛大衣拿兩件過來,送給你師父,也算你孝敬師父的拜師禮�!蔽肄D(zhuǎn)頭吩咐嬌妍。
嬌妍高興答應(yīng)。
熒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輕輕合上了眼睛:“真暖和啊,你真的不是他心愛的女人?”
我輕拍著她的肩膀,環(huán)顧著這間堆滿了各色香料和香爐的屋子,這里竟然連張床都沒有�?烧f到底,我在后宮中所能提供給她的幫助也有限。
“我喜歡你,我真不希望你是他心愛的女人�!弊詈�,熒摟著我說了這么一句話。
和嬌妍一起從英華殿回來,還沒入夜,蕭煥就派人來叫我去養(yǎng)心殿和他一同用晚膳。
這是自從上次探過病后,蕭煥第一次私下召見我,我有些奇怪,趕快換了裝過去。
到了后發(fā)現(xiàn)蕭煥早讓人布好了酒菜,坐在桌前等著我,天氣冷了,桌案邊支著一個紅泥小爐,爐上放著一個銀盆,盆中溫著一壺酒,聞味道是蕭煥最喜歡的竹葉青。
我行了禮在桌前坐下,笑了笑:“萬歲今天怎么想到要叫臣妾過來了?”
他也笑笑,把目光轉(zhuǎn)過來:“皇后,你今天去英華殿了吧?”
我點頭,挑了挑嘴角:“剛從那里出來沒多久,萬歲就知道了?這宮內(nèi)的消息傳得真快�!�
他沒有理會我的諷刺,把手伸過來,拉住我的袖子,捻了捻袖口的衣料,放到鼻尖聞了聞,笑:“遲夜香加軟荼蘼,皇后,你已經(jīng)在鬼門關(guān)走了一遭了�!�
我愣了一下,有點不明白他的意思:“什么?”
他笑著,提起火爐上銀盆中的酒壺,倒入桌上的酒杯中,然后用手指在杯中沾了一滴酒,屈指向半空輕彈了一下,空中瞬間就騰起一朵火花,火光中一束紫煙先是凝聚成一朵夜來香的模樣,然后化成一株亭亭的花樹,緊接著很快不見。
我還從沒見蕭煥在我眼前顯露過這種功夫,忍不住問:“這是什么?”
“焚火化毒的法子,”他笑,收回手,“你在英華殿時,小熒先是對你施了遲夜香的毒,然后用與之相背的軟荼蘼之毒將兩種毒性抵消,你雖然無事,但兩種毒畢竟還殘留在身上。小熒只懂學制毒的方法,卻從不知道學怎么化解。”
我挑挑眉:“看來你是很懂得化毒的方法了?”
他笑笑,半開玩笑地:“小熒每隔幾天就要新制一種毒來用在我身上,如果連這個都不懂的話,皇后只怕早就見不到我了�!�
他們這兩兄妹倒真新鮮,哥哥把妹妹關(guān)在偏殿里十幾年,妹妹想盡方法要毒殺哥哥。
我清咳一聲掩飾臉上情緒,指指桌上的菜肴:“萬歲,菜都涼了,趕快用膳吧。”
他仿佛沒有注意到我的神情,笑了笑:“皇后請便�!�
我沒再說什么話,桌上的菜品倒很對我的胃口,我恰好也有些餓了,雖然有蕭煥在旁,還是吃了不少。
蕭煥沒吃什么東西,只是轉(zhuǎn)著酒杯,慢慢把那一壺竹葉青喝完。
他食量真是小,我兩次陪他用膳,都沒見他吃什么,反倒是手不釋杯。他老這樣,怪不得病總不見大好。
身為皇后,我雖然有關(guān)愛他的義務(wù),但卻不想多說,干脆視而不見。
飯罷吃完茶,他扶著桌子站起來,向我笑了笑:“皇后可以回宮了�!�
我抬頭看他,在暮色里看過去,他側(cè)臉弧線柔和寧靜,有些難以描繪的溫和。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見過了熒,看著眼前這張和熒相似的臉,我居然有些鬼使神差地開口:“今天晚上讓臣妾留下來侍寢吧�!�
說完了連忙有些尷尬地補救:“臣妾是想,上次萬歲答應(yīng)過臣妾,這段時間萬歲一直忙于國事,臣妾就也沒有造次,所以今天……”
我還在絞盡腦汁想說辭,那邊他就笑了笑:“也可以,不過晚上要商討山海關(guān)的軍情,又要拖到很晚,大約要累皇后久等�!�
我趕快說:“不礙事,臣妾等著萬歲就是�!�
他停了一下,笑:“等不及的話,就先睡�!�
我點點頭,然后想起來了,慌忙補著行禮:“臣妾遵旨�!�
他又笑笑,沒再說話,回頭走了。
我當然沒有先睡,梳洗完畢后就躺在后殿里,聽床頭那盞西洋走馬鐘滴滴答答走動,有點像雨打樹葉的聲音,心底漸漸安定。
也沒有覺得等了有很久,房門吱呀一聲打開,有一個很輕的腳步聲靠近。
我忙從床上坐起身,端出一個媚笑:“萬歲來了?”
走到床前看著我,蕭煥笑了笑:“皇后還沒有睡下?”
“萬歲不來,叫臣妾怎么睡?”我笑著,坐直身子,任蓋著的錦被滑落下去,露出不著一件衣衫的身體。
“萬歲,讓臣妾給您寬衣?”我笑,拉住蕭煥的手,跪著輕笑,俯身吹他的耳垂,慢慢解開他的衣帶。
他沒動,身體似乎是僵了僵,卻任我把他的外衣褪去。
緩慢解掉中衣,他的肩膀就露了出來,有些消瘦,卻寬闊結(jié)實,我把手指探進他半開的衣衫里,輕撫他的胸口,燈下他的肌膚是玉一樣的顏色,光潔的左胸上,有一道深深的傷疤,細長的形狀,有些猙獰。
手指撫過那道被我刺出的傷痕,我無聲笑了:“萬歲,您的身體真讓人著迷,怪不得滿后宮的妃子都為您爭風吃醋�!�
手臂攀上他的腰際,他身體上的淡淡瑞腦清香傳來,我揚起頭,把嘴唇蓋在他淡色的薄唇上,用牙齒輕輕咬住,慢慢啃噬、撥弄。
他的唇終于張開,我們的唇齒交錯,彼此的氣味在這一瞬間糾纏。
像是有把火在身體內(nèi)點燃了,我的手滑向他腰下更深處。
就在此時,他的手突然托住了我的身體,慢慢將我放倒下去。
他的衣衫并沒有褪盡,略帶澀滯的綢緞滑過我們的身體,朦朧間,我眼前的帷帳傾斜了下來,艷紅火一樣地燒滿整個視野。
環(huán)抱住他赤裸的腰,我將身體貼向他的胸膛,那么溫暖的一個懷抱,卻透著淡淡涼意。
燥熱不受控制地蔓延開,錦緞鋪陳的床榻上,神志逐漸迷亂。
我只知道他的吻一直落在我的臉頰和身體上,一下下,溫柔得猶如春夢。
從渾渾噩噩的夢中醒來的時候,身體有些酸疼,天已經(jīng)很亮了,身邊空蕩蕩得沒有人,蕭煥應(yīng)該早就上朝去了。
我該走了吧?被寵幸過的后妃,即使是有過夜權(quán)力的皇后,在第二天早上自行消失也是本分。
不然我還能等在這里,等蕭煥回來,像普通夫妻那樣,一起洗漱用早膳?何況這段時間朝政繁忙,誰知道他什么時候才能下早朝?
自己揉了揉脖子坐起來,輕喚了聲,門外就有宮女進來。
這個小宮女眼睛亮晶晶的,看到我就笑了起來:“皇后娘娘醒了?要不要沐浴更衣?早膳已經(jīng)備好了�!�
見我還是懶懶得不說話,她就有些促狹地笑起來:“皇后娘娘氣色不錯啊,昨晚萬歲爺很溫柔吧?”
溫柔?似乎是。那一瞬間并沒有那些嬤嬤告訴我的那樣疼,后來昏昏睡去的時候,腦袋下也一直枕著一只有力的胳膊。
不過溫柔好像是蕭煥從不慳吝的一種東西,至少我還沒有見他對哪個女人不溫柔。
可能不光是后宮妃嬪,幾乎全后宮的女人,除了嬌研之外,都認為他溫文爾雅,是如玉般的君子。
最明白的例子,現(xiàn)在一個小宮女都篤定無比跑來問我,他怎么樣對我溫柔。
看著那個小宮女一臉期盼的樣子,我只好順勢點頭笑:“萬歲很溫柔�!�
那小宮女嘴巴更加甜起來:“皇后娘娘萬福吉祥,一定能早孕龍子�!陛p快退出去,叫在外面的宮女進來給我凈面穿衣。
都整理差不多,最早進來的那個宮女看我沒有沐浴的意思,說馮五福讓人備下了早膳,問我要不要在養(yǎng)心殿用完早膳再回去。
搖頭拒絕,我從梳妝鏡前站起來準備回儲秀宮。剛才醒來之后,身邊的床雖然是空的,被褥中卻還留著殘余的溫暖體溫,現(xiàn)在我身上也還有些屬于蕭煥的瑞腦清香。
腦中突然冒出一個想法:也許一輩子就這樣,也不錯。
我剛走到門口,卻意外看到小山站在門外的臺階下。
收斂了表情的小山,站在清冷的晨風中,眉目間有隱約的悲傷。
被一陣冷風吹得打了個寒顫,我真正清醒過來:“小山?你來養(yǎng)心殿干什么?”
“小姐,”小山向我走了兩步,眼中閃過一點淚花,“老爺托人帶來口信說……羅先生昨晚故去了�!�
我覺得自己有些不能理解她的話:“什么?”
“小姐,羅先生昨晚故去了……”又說了一遍,小山卻住了嘴,愣愣看我,“小姐,你別傷心……”
“知道是誰做的么?”淡淡的聲音問出來,冷靜得不像出自我自己的口。
有些愣的,小山回答:“沒有人確切看到,不過尸首……”她掃了一眼身旁的宮女和太監(jiān),依然開口,“是被御前侍衛(wèi)蠱行營收走的。”
蕭煥……口中似乎有苦澀的味道彌散開,悲痛猝不及防從心底涌了上來:冼血死了,我還打算抽個空出宮去探望他的,然而卻再也不行了,這個人……不在了……
“小姐……”小山又向我走了一步,驀然站住腳步,跟在拜倒的宮女們之后跪下,“奴婢叩見萬歲爺。”
沒有人說話,這一瞬間死寂了下來。
我深吸了一口氣,轉(zhuǎn)過頭時,燦爛的笑容已經(jīng)掛上了臉:“臣妾叩見萬歲�!�
眼前只看見那個人玄色的朝服一角,停了一下,溫和淡然的聲音就響起:“平身吧�!�
一寸寸抬起目光,云靴、玉帶、冠冕,早朝禮服裹在修長的身體上,挺拔尊貴。
把目光停在蕭煥的臉上,我笑起來:“萬歲,臣妾有一個至親的人昨晚去世了�!�
看著我,他也笑了笑:“是么?皇后節(jié)哀�!�
我笑著,看他的眼睛,“萬歲,請問您有沒有想殺,卻不能殺的人?”
臉上的微笑不曾減去一點,他搖頭:“我通常不會想殺人。”
“是啊,”我也笑,“萬歲是一國之君,九五至尊,每句話都是諭旨,怎么會有想殺而不能殺的人?”
笑了笑,我接著說:“前段時間,臣妾有一個至親至愛的長者,死在了一個人手中,昨天晚上,臣妾又有一個至親至愛的人,死在了同一個人手中。萬歲說,這個人臣妾該不該殺?”
靜靜迎著我的目光,他卻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淡淡笑起來,聲音依舊是無懈可擊的溫雅有禮:“皇后還沒用過早膳吧,要不要在這里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