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你莫名其妙！”憤憤地拋下一句話，她揮開蕭煥的手，跺腳沖出了房間。
靜了有那么一陣，打開的窗口外利索翻進(jìn)來一個身影，那個人施施然走進(jìn)來，在桌前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笑了起來：“從別后，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
吸了一口氣，蕭煥也在桌子前坐下：“夢入江南煙水路，行盡江南，不與離人遇�！毙χ皠e來無恙？”
那人爽朗笑了起來，卻問：“剛才你要答應(yīng)那位小姑娘的，是什么？”
早上那一連串他連嘴也插不上的話，從耳邊匆匆閃了一遍，蕭煥又吸了口氣：“一些該答應(yīng)的事�！彼ь^很客氣地笑了，“徐兄倉促造訪，不知道所為何事？”
桌子那頭的白衣年輕人也看著他，漸漸瞇上了一雙犀利的鳳眼，良久，他才笑了出來：“我一直都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把我當(dāng)作朋友。杯酒斷義，仿佛你我之間的情義，也只有一杯酒那么薄。那么如果真的就是一杯酒那么薄的情義，我不知道今日我為什么還會走進(jìn)這個房間，坐在這里！”
杯酒之后，恩斷義絕，再次見面，就是兵戎相見的敵人。
蕭煥的目光漸漸凝重起來，他嘴角掛著的那一絲禮貌卻疏理的笑容，也漸漸的不見了，只剩下滿臉的鄭重。
他突然又笑了起來，手臂放在桌子上，手掌張開：“風(fēng)雨同舟�！�
哈哈的笑聲傳來，一只有力的手掌，握住了他的手掌：“風(fēng)雨同舟！”
一樣意氣風(fēng)發(fā)的笑臉相映，徐來一手拍上了蕭煥垂在身側(cè)的那只手臂：“今天晚上再去喝酒？”
微微苦笑著，蕭煥指指自己的手臂：“這里有劍傷。”
徐來一愣，接著又哈哈笑：“這世上居然有傷得了你的劍客，我要向他頂禮膜拜！”
“的確是有些丟臉�！睙o奈嘆了口氣，蕭煥也跟著他笑起來。
第五章
傾相交
“你是說除了教主外，還有別的人想要取你的性命？”徐來提著酒壺問，他絲毫不講風(fēng)度的歪在蕭煥房間的窗臺上，一只腳踩著窗臺，另一只腳垂下，手里的酒壺隨著他的問話亂晃。
蕭煥的樣子比他好不了多少，手里也提著一只紹興黃酒的大酒壺，支著頭斜靠在桌子上，“昨晚那個人在走之前告訴我說，‘殺手在執(zhí)行任務(wù)的時候都喜歡碰到一個快要油盡燈枯的暗殺對象’，我不覺得他像個多話的人，所以我認(rèn)為他在暗示我�！�
“‘都喜歡’？”徐來也有些領(lǐng)悟了，他仰頭灌進(jìn)一大口酒，然后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樣你麻煩也許不小，怪不得你非要那個小姑娘走�！�
“是啊，我還沒有把握能全身而退，而且蒼蒼再留在我身邊，也會有危險�！笔挓ㄐα似饋恚才e起酒壺灌進(jìn)一大口酒，姿態(tài)灑脫，跟平時他執(zhí)著酒杯啜飲時大相徑庭。
徐來看了看他：“你還是個大夫……這樣喝酒傷口不要緊么？”
“最多好得慢點(diǎn)，”蕭煥慢吞吞晃著酒壺，嘴角還留著一點(diǎn)酒漬：“總歸死不了�！�
徐來看著他慵懶不在意的樣子，突然大聲笑了起來：“你知道我最服氣你什么？”
蕭煥斜他一眼，笑：“你不是真要我猜吧？”
徐來笑著：“第一次見你，我以為你是懦弱膽小的醫(yī)師，沒想到你轉(zhuǎn)眼就放下藥箱和我并肩血戰(zhàn)；第二次見你，我以為你文雅莊重，不敢褻瀆，誰知道當(dāng)晚我們?nèi)ベ�坊，你出老千出得比我都厲害；第三次見你，我以為萍水相逢，你未必肯真心幫我這個朋友，誰知道你盡心盡力為我們教里的弟子醫(yī)治，三天三夜不曾合眼，差點(diǎn)把自己累病下……”他停了一停，“看起來似乎被什么緊緊禁錮著，卻其實，根本就沒有東西能夠束縛得住�！币粨P(yáng)眉峰，徐來的眼中有一抹別樣的風(fēng)采，“這就是你最讓我服氣、佩服的地方�！�
略微發(fā)愣地看著徐來飛揚(yáng)的眉目，蕭煥慢慢笑起來，吐出口氣：“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說我太肆無忌憚�！�
徐來笑起來：“那就怪你面具帶得太好！”
蕭煥笑著，開玩笑地指著自己的臉：“看起來真的有那么假？”
徐來點(diǎn)著頭：“只不過稍微不像凡人了那么一點(diǎn)……”
他們都停下來，看著對方，一同舉起手中的酒壺：“干！”
隔壁的笑聲隱約傳來，豎起耳朵聽著動靜，蒼蒼狠狠地跺了一下腳。
自從她出了蕭煥的房間后，那里面的笑聲就沒有停止過。好像是來了個蕭煥的朋友。
把她趕走了就那么愉快么？有什么好值得高興的？笑得那么大聲，好像還在喝酒！酒鬼的朋友都是酒鬼！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小白臉就更加不可靠！酒鬼加小白臉就是最最不可靠！
氣呼呼又跺了幾腳，蒼蒼不知道是氣昏了頭，還是腦袋反而清醒了下來，把目光移到自己剛剛負(fù)氣收拾了半截的包袱上，突然露齒不無詭異地一笑。
約摸有一柱香的時間后，官驛中某間客房的門“嘎吱”一下來了，接著探出一個身著月白長衫的少年，頭上的儒巾包得明顯有些潦草，不安分的幾縷頭發(fā)已經(jīng)從腦袋前露了出來。
那個少年手上拽著一個堪稱碩大的包袱，一步步挪到院中，大大的眼睛左右溜了一圈，看起來像在找什么東西。
站在院中，他十分用力地清咳了幾聲，又微側(cè)著耳朵等了一會兒，見有個房間里一點(diǎn)動靜都沒有，就重重哼了一聲，把大大的包袱甩到肩上扛著，大踏步走出官驛。
走到驛站門口的時候，坐在藤椅上看守院子的老驛丞笑瞇瞇和他打招呼：“蒼蒼姑娘要走了？”
“嗯哼。”從鼻子里哼出個聲音算是答應(yīng)了，頂著比自己的頭還高出很多的大包袱，少年昂首闊步，混入門外的人群中。
老驛丞繼續(xù)笑瞇瞇的接著說：“真巧，蕭公子方才也出門去了……蒼蒼姑娘要不要老朽轉(zhuǎn)告一聲？”
人流在驛館前來來去去，那個月白色的身影，早就走得遠(yuǎn)了。
驛站對面的大樹蔭下，抱劍靠墻而立的黑衣年輕人吐掉噙在口中的草桿，一振衣衫，追逐著前方人群中那個左搖右晃的大包袱走了。
可能是生平第一次遇到如此醒目的追蹤目標(biāo)，有著一雙琥珀色眼睛的俊美年輕人，嘴角勾出了一抹笑意。
蕭煥是被徐來突然拽出驛站的。
他們各自干完了一壺紹興老酒，徐來跳下窗臺，猛地一拍腦袋：“對了，有東西要給你看！”
然后就不由分說，拉起蕭煥就走，他前一刻還懶散地連手都不愿動一下，這一刻就著急得仿佛遲上一會兒就要死。
蕭煥就只好任他拉著，兩個人很快出了驛站，穿街走巷得在廬州城內(nèi)疾奔。
就算是走得快，他們也足足走了有半柱香的時間，直到臨近城門的地方，才停下。
徐來指著墻角一片不起眼的藍(lán)色痕跡：“蕭兄，你看�！�
蕭煥俯身仔細(xì)察看，一向淡然的臉上微微變了顏色：“唐門？”那片印記粗看上去并沒有特點(diǎn)，但是從特定的角度看過去，卻能看出藍(lán)色顏料里反射出的淡淡的五彩磷光。
徐來點(diǎn)頭：“是我們教中弟子無意間發(fā)現(xiàn)的，咱們的看法一樣，的確是唐門用來召集同門的標(biāo)記�！彼行├Щ蟮匕櫫税櫭迹骸白詮陌四昵澳菆鲅春螅暇驮僖矝]有唐門弟子的身影。難道真像傳言的那樣，唐門中還有幸存者？”
蕭煥蹙著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很快直起身，向徐來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們先回驛站�！�
他們兩個趕回驛站的時候，老驛丞依舊坐在躺椅上曬著太陽，微瞇的雙眼居然一下就掃到蕭煥，笑呵呵說：“蕭公子回來了？今天怎么這么碰巧，蒼蒼姑娘剛才扛著個大包袱氣沖沖地出去……”
蕭煥停下匆忙的腳步，重復(fù)了一遍：“出去了？”他突然彎下腰，劇烈地咳嗽。
徐來連忙扶住他：“蕭兄，你先別急，有什么事我們慢慢想辦法�！�
蕭煥搖了搖手示意自己無礙，微微直起身子，他的臉上有絲苦笑：“八年前命人血洗唐門的，是蒼蒼的父親……”
這下連徐來也愣住了，唐門弟子毒辣的手段，滅門的刻骨仇恨……他猛地激靈了一下：“我去問廬州分壇的弟子，有沒有注意到蒼蒼姑娘的去向�！�
背著包袱一口氣跑到城外，蒼蒼直到累得直喘氣，才停了下來。
把肩上的包袱卸下來放到地上，蒼蒼揉著有點(diǎn)發(fā)酸的肩膀，向身后看。
沒人！她都跑了這么久了，居然還是沒追上來！
有點(diǎn)泄氣地一屁股坐在路邊的石頭上，蒼蒼開始考慮自己的去向問題。
剛才跑得太急了，根本沒有想到在城里的驛站里買一匹馬來代步，現(xiàn)在難道要她用腿走到下一座城么？要不然，重新回城里買馬？
蒼蒼狠狠拽下路邊的一大把野草發(fā)泄，才不要回去！又瞟了一眼來路，還是看不到那個追來的青色身影，蒼蒼拽著草的手突然沒了力氣……真的不管她了啊……
沮喪咬著嘴唇，蒼蒼沒耳朵邊突然響起一個懶懶的聲音：“要不要我?guī)兔�？�?br />
連忙抬起頭，就撞見了一雙琥珀色的眼睛，黑衣的年輕人抱劍看著她，俊美的臉上掛著笑意。
蒼蒼用力眨了眨眼睛，立刻咧出一朵燦爛的笑容：“是你啊，我們又見面了呢，好巧，哈哈哈……”腳下一滑，卻想從那人的身側(cè)溜走。
去路被一只手臂封住，那人還是笑著：“凌小姐想要走了？”
蒼蒼見逃不掉，只好尷尬地賠笑：“那個，這個，正好內(nèi)急……”
年輕人看看她，突然笑了起來：“你怕我？為什么要逃？”
蒼蒼知道遮掩不過去了，索性瞪著眼兇起來：“你問得真奇怪，你昨天晚上剛砍了蕭大哥一劍，我見了你不跑，難道等你來砍我一劍？”
年輕人頗有些啼笑皆非地看著她：“我為什么要砍你一劍？”
蒼蒼聲音比他大得多：“我怎么知道你為什么要砍？總之我現(xiàn)在人是在你手里了，要?dú)⒁獎庪S便，別等我蕭大哥追上來，把你打得哭爹喊娘！”
“是么？”年輕人笑看她，故意放慢了語速，“這么久了，要追的話，早就該來了吧？”
噎了一下，蒼蒼開始后悔：早知道不賭氣跑出來了……
廬州城一處幽靜的院落內(nèi)，白衣的年輕人靠在一株柳樹上，靜聽完屬下的匯報，笑著拍拍對方的肩膀：“很好，辛苦了�！�
轉(zhuǎn)過臉，他微吸了口氣：“蕭兄，你也聽到了……”
站在他身邊的蕭煥點(diǎn)頭：“有人看到一個佩劍的黑衣人帶走了她�！彼f著，輕咳了一聲，笑了笑，“是那個人就好，我想暫時不用擔(dān)心蒼蒼的安危了。徐兄，謝謝你�！�
“你確定那個人不會對小姑娘怎么樣就好�！毙靵硪颤c(diǎn)頭，“那么我們接下來怎么辦？”
蕭煥笑笑：“當(dāng)然是解決自己的麻煩了�！庇挚纫宦暎�，“蒼蒼就這樣走了也好，不用卷入下面的是非。”
徐來若有所思地看著他點(diǎn)頭，突然伸手，一掌向他后背的靈臺穴拍了下去。
被他這一掌猝不及防的拍中，蕭煥踉蹌一步，彎腰就咳出一口血。
眼疾手快地拉住他的身子，看著地上那口暗紅的血跡，徐來臉色陰沉：“你忍了多久了？”
氣息還在凌亂著，蕭煥一面輕咳，一面已經(jīng)又笑了起來：“老毛病，不要緊的�！�
還是陰著臉打量他蒼白的臉色，徐來皺了皺眉：“這就是你已經(jīng)無礙的舊疾？”
蕭煥也老老實實的承認(rèn)：“多管了些閑事，不小心就發(fā)作了�！�
徐來還是皺著眉：“你到底是哪兒的毛病？”
“心肺間有寒毒�！彪S口答了，蕭煥想想，又補(bǔ)上一句，“可能別的地方也不大好�！�
給他不甚在意的態(tài)度氣得不輕，徐來恨不得把他扔到地上去：“剛才喝酒的時候我信你沒事我真是傻子！你這樣子，還用得著別人來殺你？你是神醫(yī)，快給自己開幾貼藥來吃！”
然后徐來就發(fā)現(xiàn)，和他浴血?dú)硶r都沒有動搖過那怕一丁點(diǎn)兒的淡然神色瞬間變了，蕭煥的臉色像是更壞了，勉強(qiáng)笑笑：“沒關(guān)系，不用，忍一忍就好……”
徐來默不作聲地注視著他，忽然用空閑的那只手摸著下巴：“你怕吃藥？”
猛然間被說中心事，蕭煥按住胸口低頭：“咳咳……”
瀟灑不羈的靈碧教光明圣堂左堂主“哈哈”大笑了起來，是許久沒有過的真正歡暢：“一個大夫，居然怕吃藥……天哪……真的會有怕吃藥的大夫……哈哈哈……”
蹙了眉看他笑得前仰后合，蕭煥流露出片刻難得的沮喪：“懂醫(yī)術(shù)就不能怕苦么……”
天色漸漸晚了，路過的農(nóng)舍中開始有炊煙冒出，從田地里歸來的農(nóng)夫牽著水牛，扛著犁頭，走在收割完畢的稻田間。暮色染黃了人和牛的身影，田野桑陌仿佛一幅畫。
托著腮幫子看水牛從身旁悠然錯過，蒼蒼終于第三次回頭向和自己同騎一匹馬的那人要求：“我腿酸了，我們換位�！�
第三次的，黑衣的年輕人懶懶搖頭：“不換�！�
咬牙切齒狠狠剜他一眼，按著幾乎沒有知覺的酸楚大腿，蒼蒼索性趴在馬頭上，連抱怨都沒了力氣：“你是惡鬼……”
她身后那個“惡鬼”摸著下巴，兀自得意地趕馬前行：“隨你怎么說好了……”
蒼蒼哭喪著臉，不去理他。
蒼蒼到現(xiàn)在還拿不準(zhǔn)這個笑容疏懶的年輕人究竟是敵是友，在廬州城外見到后，這個年輕人就“脅迫”了她，強(qiáng)硬地要求她要跟他同行。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料定她不敢放肆，他倒是一指外力也沒有強(qiáng)加給她，連攔住她逃跑去路時，也從來不用劍柄，而用手臂。
隨著馬匹的顛簸，身后年輕人的身體不可避免地摩擦著蒼蒼的后背，有著不同于那個人的溫?zé)嵊|感。
因為是在男孩子堆里長大的，蒼蒼也不覺得這樣的姿勢有什么不妥，只是有些恍然地想起，和蕭煥同行的時候，即使同乘一匹馬，他也會盡量小心地避諱著兩個人身體上的接觸。
她似乎從未真正了解過他，即使他初次見面就坦誠地告訴她自己真正的身份，即使他對她的主動接近從不拒絕，但是卻依然有些什么，是她所不了解的。
那個總是淡淡微笑著的人，身上帶著她所不知道的大片空白，溫柔地陪伴在她身邊，接著，無聲地消失不見。
眼前仿佛出現(xiàn)了他明亮幽深的雙瞳，永遠(yuǎn)含著笑意的嘴角。
怎么能把一個人的樣子記得這么清楚？
蒼蒼突然開始強(qiáng)烈地希望，一抬頭，就可以看到那個人微微笑著站在不遠(yuǎn)處，一張開手臂，就可以抱住那具體溫微涼的身體。
為什么會這么想呢？只不過，才離開了幾個時辰而已。
武昌城外。
“蕭云從！”逼退身旁的殺手，徐來揚(yáng)手放出一枚銅錢鏢，堪堪擊掉了一枚射向自己身旁那人的袖箭，有些氣急敗壞，“麻煩你不要在這種危急的情況下試探對方的武功路數(shù)了行不行？”
“是嗎？”漫不經(jīng)心地回答了，那個青色的身影在群敵的環(huán)伺中進(jìn)退自如，招招指敵要害，卻沒有一記殺招，甚至連隨身的佩劍都沒有取出，只是空手御敵，“徐兄認(rèn)為情況危急了么？”
連翻白眼都有些無力，徐來拍開一柄凜冽遞來的長劍：“情況不危急……我只是不想陪這些小兄弟們練功了……我們能不能速戰(zhàn)速決？”
說起來他們的境況真的不算危險，起碼比起前兩天的瘋狂追殺，現(xiàn)在他們沒有被江湖排名十名以內(nèi)的殺手一劍洞穿的危險，沒有一不小心就沾上某種不致命卻很要命的奇毒的危險，比起那種隨時都有可能丟掉性命的狀況，現(xiàn)在他們真的不能算危險……
只是……看著眼前一個傷掉，另一個馬上補(bǔ)上，仿佛無窮無盡涌上來雜兵……徐來很有些無奈，纏斗了幾天，他現(xiàn)在真的只想找上一間干凈舒適的客房，舒舒服服的泡個澡，再踏踏實實的睡上一覺。
不知道是不是感覺到了他這種哀怨，一直游走在敵人之間，卻從未真正出手制敵的蕭煥突然笑了笑，指間流出一道淡青光芒：“那么我們就速戰(zhàn)速決吧�！�
流麗的劍光滑入敵陣中，金戈交擊，脆響連起，錚錚然如同一曲壯烈戰(zhàn)樂。
不是第一次看到這種風(fēng)一般銳利暢快的劍法，徐來的精神也驀然一震，腰間的軟刀出鞘，雷馳電掣，帶著萬鈞之勢劈出。
戰(zhàn)局在兩人兵刃出手的瞬間就開始扭轉(zhuǎn)，當(dāng)他們刀劍的光芒輝映時，沒有人能夠抵擋得住那種光芒。
只是短短的幾天，這兩個年輕人就已經(jīng)開始締造一個不敗的神話。
九省通衢，千帆競流。
武昌城的繁華，絲毫不遜于蘇杭。
武昌城最負(fù)盛名的浴場沐玉泉，位置最好，最為豪華的一間浴室，在半個時辰前，被兩個年輕人包了去。
濃郁的檀香在水池的熱霧中蒸騰，熏得人昏昏欲睡。
臉上搭著熱巾，靠在青玉的池壁上，徐來只覺得通體舒泰，懶懶的就要睡著。
倚在池壁那側(cè)的蕭煥閉目養(yǎng)神，也像快要睡著了。
對比這幾日的驚心動魄的拼殺，如今真是再愜意不過。
飽暖而思淫欲，徐來搖頭晃腦，已經(jīng)想到了東湖畔的萋芳樓，紅衣的舞娘，多情的歌女。
心思剛動，就有一縷清香，隔著溫?zé)岬臐窠�，雜在檀香中幽幽飄了過來。
大片的熱水突然撲上面頰，嗆了兩口水抬起頭來，徐來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是給蕭煥按著腦袋浸到了浴池里。
面巾早就從臉上掉落，一只微涼的手間不容發(fā)，捂上他的口鼻，蕭煥的聲音略顯急促：“別吸氣！”
接著不用他吩咐，徐來早就一把操過浴巾，占了水回身橫掃，灌滿勁力的長巾招展如旗。只聽簌簌輕響，長巾上已經(jīng)兜滿暗器。
徐來改揮為推，一篷暗器原封不動，射回窗外，立刻有幾聲慘叫響起。
來敵沒有幾個人，也不再戀戰(zhàn)，立刻敗退而走，只是好好的浴室，如今卻是一片狼藉。
“混帳！連洗澡都來攪爺?shù)呐d致！”怒氣沖天的罵了，徐來這才感覺到一旁的蕭煥用帶些異樣的目光看著自己，連忙低頭，這才發(fā)現(xiàn)——剛才用浴巾擋了暗器，所以此刻下身正光著。
連忙“撲通”一聲坐在浴池里，也不管水花四濺，徐來難得紅了一張俊挺的臉。
頂著尷尬打量蕭煥，這才看到他的指間留著一片觸目的焦黑，連忙開口詢問：“怎么了？”
“香料燒過的痕跡罷了�！辈辉谝獾姆畔率�，蕭煥整了整垂在胸前的黑發(fā)，“他們用了唐門的煙絲醉軟，幸虧桌上有味檀香，勉強(qiáng)可以拿來克制，要不然我們就只有醉死在浴池里�！�
想起方才隱約聞到的淡香，徐來心有余悸地點(diǎn)頭：“唐門那種可以讓人聞香發(fā)醉，全身麻痹而死的煙絲醉軟……我可不想死這的么窩囊。”馬上就問，“怎么？現(xiàn)在那個唐門的遺后，是跟上咱們了？”
“應(yīng)該不是一個，”搖了搖頭，蕭煥一面用手指梳理肩側(cè)的頭發(fā)，一面?zhèn)阮^說，“一個人的話，怎么用得著聯(lián)絡(luò)同門？”
想到他們發(fā)現(xiàn)唐門弟子蹤跡的經(jīng)過，徐來點(diǎn)頭：“的確，把這一層忘了……”他突然停下來，瞧著蕭煥笑起來，“蕭兄，我今天才發(fā)現(xiàn)，你這樣風(fēng)情，可以去和萋芳樓的花魁小仙姑娘搶風(fēng)頭了……”
蕭煥也沒生氣的樣子，淡淡笑了笑：“是嗎？改天閑了，說不準(zhǔn)真去試一下�！边呎f，邊把理順的黑發(fā)在胸前松松挽住，走出浴池，拿起衣架上唯一完好的那件浴袍披上，還有禮地向浴池中的徐來躬身一笑，“徐兄慢慢沐浴，在下先出去了。”
徐來愣愣看著他施施然出了浴室，然后看了看地上那個被暗器戳到千瘡百孔的浴巾，和衣架上那件少了半個身子，同樣破破爛爛的浴袍……徒勞地向門外喊：“蕭兄別走，蕭兄！你等等……”
在浴室里泡了一刻鐘，然后被聞訊趕來追捕鬧事者的衙役撞到光身子的尷尬樣子，又讓衙役堵在浴池中審問了足足有一柱香之久，徐來才總算有了一衣遮體，一路小跑回到客房……
他堂堂靈碧教光明圣堂左堂主的面子啊……他堂堂風(fēng)流少俠的名聲啊。
進(jìn)到房間里，蕭煥早就換好了一身干爽的青衣，頭發(fā)雖然半濕，但用緞帶系了垂在肩頭，也別有一番瀟灑俊逸的風(fēng)度，看到他狼狽地回來，嘴角掛著很有些刺目的笑容：“徐兄用了好久啊。”
畢竟自己語出輕薄在先，徐來不好回嘴，沮喪的一屁股坐在寬大的錦床上，也不說換上衣服，用手支了被折騰得有些混脹的腦袋：“一般……”
還正說著，眼前冒出一杯熱氣騰騰的藥茶。
“解煙絲醉軟的余毒，”蕭煥笑著，又加了一句，“還添了些預(yù)防傷寒的藥�！�
伸手接過杯子，暖暖的溫度透過瓷杯傳到手心，徐來一口氣把里面的藥水喝完，看著手中的空杯，冷不防開口：“剛才在浴池里，發(fā)覺到煙絲醉軟，你是先按下我的頭，才自己摒住呼吸的？”
微愣了一下，蕭煥也沒回答，笑笑：“頭還暈不暈？現(xiàn)在好點(diǎ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