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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你這個人哪……”有一下沒一下晃著手中的杯子,徐來懶懶的,“總是把身邊的所有人和事,看得都比你自己重要,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被養(yǎng)大的……連煙火味都快養(yǎng)沒了�!�

    靜了一下,蕭煥笑:“也不算很過分吧……”

    “是,一點都不過分,再過分點你就直接升仙了……”徐來用一只手托頭,還是懶洋洋的,“知道我為什么非要來跟著你?我想這樣一個都快不食人間煙火的半仙,我再不來看著他,這可怎么辦啊?”

    忍不住笑起來,蕭煥俯身奪了他手中的茶杯:“我看你中毒不淺,連醉話都說出來了!”

    徐來也哈哈笑了起來,還在強(qiáng)辨:“不是醉話!全是實話!”

    “好了,我懂,是實話�!笔挓ㄐχ巡璞盏阶郎�,接著扶著桌沿坐下。

    隔了一會兒,他低下手?jǐn)傞_手,看了看手指間那片不能洗去的焦痕,像是自言自語:“怎么就沒有煙火氣了,這不明明是煙火么?”

    可能是聽到了他的話,床上半依著的徐來“哧”一聲,笑了出來。

    德佑七年十月初三,京郊凌府別院吹戈小筑。

    “收官!”興致很高的落下最后一枚棋子,一身棕袍的清癯中年人合掌笑著:“猜猜我贏你了多少子?”

    白衣的麗人略帶沮喪的推了棋盤,索性耍賴:“不數(shù)了……總歸我贏不過你就是!”

    中年人笑著,也真的不再去官子,閑閑的拈了一粒棋子敲著棋盤:“說起來也有幾年沒見了吧,怎么突然到我這里來了?”

    抬腕支了頭,白衣麗人一舉手一投足間,無不是優(yōu)雅雍容:“左右教里也沒什么事。怎么,利大哥不想見我?”

    中年人笑了起來:“你這是在擠兌我不是?我是怕你無事不登三寶殿!”

    白衣麗人也掩嘴笑了,打趣說:“這么說我要是真無事,難道就不敢登你這個三寶殿了��?”

    給她逗得一陣笑,隔了一會兒,中年人抬頭看著天際的浮云,手間的棋子,依舊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面前的紫檀木棋盤,在清脆的撞擊聲中開口:“落墨,你難道真要置煥兒于死地?”

    沒料到突然聽到這樣一句話,白衣麗人僵了一下,才淺笑著開口:“我怎么沒聽你叫過他煥兒,你不都一直叫他‘龍椅上的那個人’么?”

    “再怎么說,這孩子出生以后,第一個抱他的人是我。”中年人說著,瞇了眼,似乎已經(jīng)沉浸到往日的回憶中:“真是從沒見過這么乖巧的孩子啊,不哭也不鬧,只是用一雙亮晶晶的黑眼睛看著你�!�

    沉默了一下,白衣麗人從桌前起身,話聲中,已經(jīng)帶上了淡淡的冷冽:“你不用在想著用這種話激我了,如果心軟的話,七年前我就軟了�!�

    像是料到了這樣的結(jié)果,中年人沒有接著往下說,只是極輕的嘆息了一聲,淡淡的:“落墨,他是你的親生兒子。”

    肩膀只顫了一下,白衣麗人的聲音冷然:“誰讓他也是咱們睿宗陛下的兒子?”

    中年人也不再說話,幽靜的園子里頃刻間只剩下秋蟲的低鳴。

    白衣麗人手腕伸向腰間,一抖腕,手中已經(jīng)握住了一柄軟劍。柔韌的劍身,雪亮的劍面,反射出奇異的淺綠,隨風(fēng)微微搖曳,宛如一支剛抽出嫩枝的柳條。

    把軟劍輕放在石桌上,白衣麗人開口:“請利大哥把這柄楊柳風(fēng)轉(zhuǎn)交到那個小姑娘手中�!彼⑽㈩D了一下,接著說,“至于怎么促成接下來的事,相信利大哥自有主張�!�

    “楊柳枝,芳菲節(jié),所恨年年贈離別……”喃喃的念著劍身上的銘文,中年人用指肚撫過光滑一如少女肌膚的劍身。

    這柄搖曳生姿的名劍上,銀鉤鐵劃的銘文,寫得偏偏是這么悲切的情詩。

    “看來,你是下定決心了�!钡α诵Γ心耆税咽种笍膭ι砩咸ч_,“如你所愿,落墨,無論如何,我會促成那個結(jié)局�!�

    得到了保證,白衣麗人輕笑起來,側(cè)身一福:“那落墨就謝過利大哥了�!�

    微微頷首,注視著她清麗的身影消失在花木的掩映中,中年人終于低下頭看著桌上的長劍,在嘴角扯出一絲微苦的笑容,喃喃自語:“從不心軟么?希望你真的不曾后悔過,落墨。”

    楊柳風(fēng),傳說中能夠克制帝王之劍王風(fēng)的唯一利刃,在輾轉(zhuǎn)流傳了數(shù)代之后,躺在了他的面前。

    微微笑了起來,首輔府里最得力的幕僚,被屬下稱為‘利先生’的棕衣中年人,握住三尺軟劍,中指彈上劍脊,錚然有聲。

    起身握劍橫劈,內(nèi)力到處,青鋒疏忽挺直,劍光急風(fēng)過處,落葉枯黃翻飛,零落滿地。

    “所恨年年贈別離�!毖┝恋膭庥持心耆说哪�,映出了那張清癯的臉上隱含的悲涼,“這么多年了,還是贈別離……”

    他起身把劍收在手中,走出小院。招手叫過一個站在門外的文士模樣的青年:“遠(yuǎn)江,你去給冼血送信,叫他帶著大小姐留在江南,不必回來了�!�

    拱手答應(yīng),儒雅的青年笑了笑:“先生,先前不是要羅先生盡快把小姐帶回來么?”

    “盡快帶回來,是怕跟那個人糾葛太深,如今是惟恐糾葛不深……”回答著屬下的疑問,中年人微瞇上幽深的眼眸:“糾葛不深……怎么會成孽緣?”

    笑著沉默了一下,被稱為“遠(yuǎn)江”的青年文士又笑笑:“我想我已經(jīng)明白了。”

    不再跟他說話,中年人負(fù)手走開,他的很急,直到走得遠(yuǎn)了,還能看到握在他手上的長劍,雪亮而瑩綠的淡薄光芒。

    “楊柳風(fēng)啊……”很輕的說了,一身白衣的青年淡淡一笑,俊逸的長眉微微挑起,“原來是孽緣�!�

    說完,也跟上中年人的步伐,消失在深秋的花園中。

    武昌城外的留云客棧內(nèi)。

    徐來先是抓著桌上倒?jié)M竹葉青的酒杯,一口氣喝干,才吁了一口氣,對著桌子對面的蕭煥開口:“我命人查了,你說得沒錯,除了教主之外,要取你性命的還有金陵鳳來閣�!�

    鳳來閣……這個近年才成立的殺手組織,神秘莫測,但閣主風(fēng)遠(yuǎn)江,卻和當(dāng)朝首輔的幕僚利祿來往密切。

    點了點頭,蕭煥笑笑:“多謝你教中的兄弟�!�

    “反正他們幫你也算幫我了,我是不想再跟那些小嘍羅拖下去了。”徐來擺手說了,又問:“你準(zhǔn)備怎么辦?”

    靜了一下,蕭煥才又笑了笑:“不將我逼入不得不面對你們教主的時候,凌先生不會罷手的。”

    徐來挺輕松地吹口哨:“那么看來我們還有很多惡仗要打。”

    又笑了笑,蕭煥卻又輕咳了幾聲,沒有說話,把手中握著的酒杯送到唇邊。

    還沒沾到嘴唇的酒杯迅速的被一只手奪下來,徐來皺著眉:“別喝酒了,也不看看你自己氣色差到什么樣子!”

    還是笑著,蕭煥也沒和他爭,只是低頭俯在手臂上,很輕地咳嗽。

    又急又怒的跺了幾下腳,徐來扔了手里的杯子,連忙轉(zhuǎn)過身來,像幾天前那樣,如法炮制的在蕭煥背后連拍了兩掌。

    又是咳了一聲,把一口血吐在地上,這次蕭煥卻接著不停的咳嗽,又咳出了兩口血。

    看著他不斷咳血,徐來氣得手腳都有些抖,幾乎口不擇言:“身體差成這樣你就不要硬撐著!讓皇帝死在我手里,這種罪名我擔(dān)不起!”

    身體被肺腑中涌出的一陣陣寒意幾乎抽去了所有的力量,扶著桌子咳得直不起身子,蕭煥也不得不抬頭,勉強(qiáng)向徐來笑:“別……擔(dān)心……死不了……”

    為自己剛剛的失態(tài)愣了一下,徐來摸一把臉,看蕭煥的狀況實在不好,也不管失禮不失禮,方便不方便,半拖半抱的就把他往床上弄,嘴里說著:“是死不了……半死不活的更嚇人!”

    幾乎是被徐來拽著丟到床上,又聽到這句話,蕭煥想笑又被一口氣滯住笑不出來,咳嗽得更厲害,只好閉上眼睛專心調(diào)息。

    過了好一會兒才略微穩(wěn)定了氣息,蕭煥張開眼睛,看向抱著肩膀站在床前注視著自己的徐來。

    那張俊挺的臉上還帶著很大的怒氣,目光中卻已經(jīng)透出了關(guān)懷,看到他在看自己,徐來重重哼了一聲,眼中帶著探詢:“好點了?”

    微微笑了笑點頭,蕭煥深吸了一口氣,才說:“我是蕭氏……”

    “我知道,蕭云從是化名,你是蕭氏朱雀支的……那個人�!毙靵泶驍嗨脑挘χ�,“這么久了我還猜不出來,你以為我是個傻子?何況你剛才叫凌雪峰‘凌先生’,這世上能直呼他‘先生’的人,還能有幾個?”

    也笑起來,蕭煥輕咳著嘆氣:“你就不能等我……自己向你說明……”

    徐來皺了眉:“等你什么?等你說一句話都要喘兩口氣,我又不是聽你遺言,等你干嘛!”

    一句話說完,兩個人都笑了起來。

    徐來剛才的急怒也過去了,挑了長袍,索性在床邊坐下,閑閑的開口:“我聽過很多傳聞,說實在的,我沒想過那個人會是這樣的人……”

    “那么……該是什么樣的人?”蕭煥也笑,淡淡插話。

    “起碼不該是這樣一個人……”淡笑著說了,徐來搖頭,“我還以為那個人敏感猜忌、虛偽毒辣、隱狠無情、狂妄自大……”

    故意重重地咳了一聲,蕭煥笑:“可以了,這些就夠了……”

    徐來也笑,搖頭晃腦地有些得意:“在權(quán)臣挾制下長大的早慧天子,不都是這個樣子……”

    他把目光轉(zhuǎn)向床上那個臉色蒼白,閉著一雙深眸,胸口依然劇烈起伏的人身上,終于嘆息出聲,半是自言自語,“怎么你就要是我遇到的樣子!遇見你也算我頭疼!”

    第六章

    問前路

    “蕭大哥!”大喊了出來。

    猛地從夢中驚醒,蒼蒼伸手向前方像要抓到什么,這才驚覺自己是在馬背上,連忙扯住馬鞍,才沒有從馬背上一個倒栽蔥摔下去。

    睜開眼睛,正是烈日當(dāng)空的正午,沉悶光禿的官道依舊在眼前無限的延伸。

    無視于身旁黑衣的年輕人戲謔嘲笑的目光,蒼蒼揉揉眼睛,心情低落下來。

    剛才迷糊打盹的夢中,她夢到了多日沒有音訊的那個人。

    距離他無聲無息的消失在自己的生活中,似乎已經(jīng)過了很多天。

    白天里常常會想到他微笑的樣子,清醇的嗓音,這還是第一次,在夢里夢到他。

    夢中他依然像是原來那樣,溫和的向她笑,只是笑容后的臉色,蒼白的就像那個做噩夢的晚上,她在院子中看到的樣子。

    她高興的想去叫他,他的臉卻一點點的變淡,白云一樣不著痕跡的化去,消散在眼前。

    再也見不到他會是怎么樣的呢?

    蒼蒼不敢去想,她只是耷拉下腦袋,手指無意識的,一下下的摳牛皮縫制的結(jié)實馬鞍。

    那個人只怕不知道吧,離開他之后的日子,幾乎所有的時間都被用來想念和他在一起的時光。

    胸口脹脹澀澀的,蒼蒼飛快抬手,在眼角的什么東西滑下來之前,迅速抹去。

    “真沒骨氣,”她小聲嘟囔,“沒骨氣透了……”

    注意到這邊,轉(zhuǎn)頭過來的黑衣年輕人看到她這么孩子氣的動作,微愣了一下后,接著在嘴角挑出一絲幾不可察的微笑。沒有任何嘲弄和諷刺的笑容,掛在他冷峭的嘴角,意外的透著溫柔。

    “我們改道去蘇州�!钡陌堰@句話提前說了出來,他忍不住對自己皺了眉——怎么會想到要來安慰她?明明她不可能知道那個人也會去蘇州。

    身旁果然傳來一聲懨懨無力的“嗯……”,那個小姑娘繼續(xù)耷著腦袋,不知道聽清他在說什么了沒有。

    略帶好笑的搖搖頭,黑衣的年輕人一揚(yáng)馬鞭,準(zhǔn)確地打在蒼蒼的坐騎上:“要趕路了!”

    駿馬猛地加速跑了出去,連帶著被突然加速驚動的蒼蒼,一串得大呼小叫。

    徐來從沒想過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他現(xiàn)在趕著一輛馬車,亡命之徒一樣狂奔在官道上。

    又給馬加了一鞭子,他還抽空回頭看了一眼車廂,問了句:“醒了?”

    淡淡應(yīng)著輕咳了一聲,車廂里的蕭煥狐裘半掩散著頭發(fā),微瞇著眼撐住頭,半靠在車?yán)锏男咨�,膝蓋上還放著一個紫金的手爐。

    暗暗哀嘆自己什么時候淪落成了車夫兼保鏢,徐來還是很老媽子地又說了句:“前面有個驛站,我們今晚就住宿在那里�!�

    點點頭,吃藥后睡了一下午,蕭煥原本因為睡意朦朧而顯得有些淡漠的臉上,才總算掛上了平日的那種溫和笑意,看著徐來:“徐兄你也累了吧,換我趕車?”

    他不說倒還罷了,一說徐來的頸肩腰腿全都酸疼了起來,咬了咬牙,嘴上還硬撐著:“得了,你別再給我發(fā)病嚇人就行了!”

    笑了笑,蕭煥也并沒有堅持,只是拿掉膝上的手爐,移到鄰近車門的地方閑適坐下,看著車外的風(fēng)景,笑笑說:“好天氣啊�!�

    順著他的目光看向秋風(fēng)和爽的原野,遠(yuǎn)山近樹,天際的落日旁數(shù)朵通紅的火燒云,一身疲累的徐來也忍不住跟著感嘆:“真是好天氣�!�

    這距離他們匆匆逃離武昌城,已經(jīng)過去幾天了。

    當(dāng)聽到又有一批殺手氣勢洶洶地來追殺他們,徐來的第一個反應(yīng)就是,此地不宜久留!

    二話不說跑到馬市上買了兩匹快馬,馬匹到手后考慮片刻,又折回去把馬換成了一輛馬車。

    等他慌慌張張趕著馬車回到客棧,想蕭煥正吃了隨身帶的藥丸睡得昏沉。被徐來半抱著的塞上馬車,他居然還清醒過來一瞬,對徐來說了句:“麻煩你了,徐兄�!�

    當(dāng)初徐來還詫異他客氣干什么,后來幾天下來,總算才明白那句“麻煩了”的意思。

    此后一路,不管是趕路打尖,還是抵御追敵,蕭煥一概不管不問。任憑徐來在馬車外和殺手打得昏天暗地,蕭煥也只四平八穩(wěn)的在馬車?yán)�,連車簾子都不掀一下。

    有次徐來幾乎是拼了老命,才把那幾個難纏的高手制服,氣喘吁吁的回過頭來,卻看到蕭煥負(fù)了手站在馬車下,向他微微笑了笑,一派悠閑:“徐兄,方才那個人出驚雷掌的時候,如果你用一招疏影橫斜,早就贏他了�!�

    氣得徐來當(dāng)場就打了個跌。

    夕陽正好,蕭煥突然向徐來笑了起來,微瞇的深瞳里有依稀的暖意,伸手指向前方:“徐兄,驛站到了�!�

    前方的路上,亮起燈火的驛站外,飄著一角酒幡。

    早就在喉頭翻滾的酒蟲立刻鉆出來,蠢蠢欲動,徐來連連催馬,剛到驛站門口,不等馬車停穩(wěn),就跳下來,馬鞭甩手丟給迎上來的小二:“兩間上房!把爺?shù)鸟R喂飽了!”

    好笑的看著他,蕭煥也拉好玄狐大氅,跳下馬車,兩個人并肩走向已經(jīng)聚集了不少旅客的客棧。

    客棧門口,徐來卻突然頓住了腳步,蕭煥也在同時停下來,面前的白墻上,無比醒目的貼著兩行紅墨水寫就的大字:

    中原武林,俱是匹夫爾。

    靈碧教約戰(zhàn)四大山莊于虎丘。

    龍飛鳳舞,墨汁淋漓,看起來觸目驚心。

    “這……”徐來摸著下巴,皺眉研究,“我沒聽教主說過要一統(tǒng)武林啊�!�

    蕭煥還沒回答,就有兩個腰懸長劍,看起來也像江湖中人的旅客邊交談邊從他們身邊走過。

    “靈碧教不是一直偏安滇南嗎?怎么突然要進(jìn)攻中原武林?”

    “不大清楚,不過聽說四大山莊已經(jīng)準(zhǔn)備聯(lián)手御敵,少林武當(dāng)掌門也要到場�!�

    “當(dāng)真?那么這次是要去虎丘看一看了。”

    “是啊,事關(guān)我輩立足安命,一日之間,滿路驛站內(nèi)都貼上了這種戰(zhàn)書�!�

    “風(fēng)波又起啊……”

    皺了眉仔細(xì)打量墻上的大字,蕭煥笑了笑:“看來你們教主,是希望和我在蘇州相見了……”

    徐來也難得皺緊了眉頭:“不過總算有了個目的地,要去蘇州……”

    十一月十五,蘇州虎丘下。

    如今只是十一月初,距離靈碧教和四大山莊的約戰(zhàn)還有十幾天的時間,蘇州城內(nèi),卻已經(jīng)聚集了不少前來參會的武林中人。

    客棧中,隨時都能聽到大嗓門的問候:“王門主!幸會,幸會!”

    “沈副鏢頭!王某正要去貴鏢局拜訪,幸會,幸會!”

    “風(fēng)大俠!成某久仰大名!”

    “萬萬不敢當(dāng)!風(fēng)某人才是仰慕已久,恨不能早日結(jié)交!”

    “高老先生!”

    “非湘道長!”

    一聲聲傳來,連淋漓的秋雨,都擋不住撲面而來的喧鬧。

    烏篷的一輛馬車,悠悠的穿過青磚青瓦的街巷,在客棧的門口停住。

    趕車的車夫披著蓑衣,頭頂?shù)亩敷艺谧×舜蟀脒叺哪�。把車停好之后,他解下身上的蓑衣,露出身上穿著的白色單衣,接著拿起身邊的油紙傘,撐在馬車門口。

    馬車的門簾這時才掀開,走出了一位披著玄色大氅的人,年輕的臉,神色淡漠,徑直走到客棧的柜臺前,連聲音也帶著倦意:“一間上房�!�

    掌柜看不出來歷,連忙應(yīng)了,快速開好樓上的上等房間。

    玄氅的年輕人卻像已經(jīng)有些等不及了,一句話也不再多說,抬步就向樓上走去。

    跟在他身旁的白衣人低聲向小二交待了怎么照顧馬車,然后匆忙跟著玄氅的年輕人上樓,連頭頂?shù)亩敷叶紱]來得及摘。

    直到他們兩人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有些發(fā)愣的武林豪杰才緩過神來,其中一個脾氣耿直的當(dāng)場就“哼”了出來:“好大的架子!”

    合上房門,把樓下些微的騷動也關(guān)在門外。

    身披玄氅的年輕人不客氣地坐到大床上,一條腿蹺上床前的腳凳:“來,給爺捏捏腳�!�

    和他一起進(jìn)門的白衣人這才摘下頭上的斗笠,把斗笠放在窗臺晾水,低著頭應(yīng)了一聲,走過來要彎腰。

    玄氅的年輕人連忙把腳縮回來,笑:“不敢,不敢,我可不敢讓大武皇帝給我捏腳。”

    白衣人慢慢的繼續(xù)彎腰,解開自己腿上已經(jīng)浸透雨水的草鞋,聲音里帶笑:“誰說我要給你捏腳……”

    微愣一下,“哧”得笑起來,徐來解下自己身上的狐氅扔到床上,忍不住微嘆了口氣:“誰知道那些殺手居然能想到把你的畫像貼在蘇州城墻上……真是麻煩!”他馬上緊接著就想到昨天在蘇州城外撞到的那個間柳分堂弟子的情形。

    那個年輕的女弟子就等在他們必經(jīng)的官道上,遠(yuǎn)遠(yuǎn)看到他們的馬車過來,迎面截上來,語調(diào)居然還很輕松,第一句話就是:“我們堂主被教主罰到總堂面壁思過去了�!�

    接著第二句話:“教主說徐堂主也要和我們堂主一起去面壁�!�

    最后第三句話:“教主已經(jīng)帶著總堂的四位護(hù)法和光明圣堂的劉堂主趕往虎丘了,這幾天就要到�!�

    三句話說完,回頭十分瀟灑的走了,留下徐來和蕭煥在原地面面相覷。

    又重重嘆了口氣,徐來隱隱覺得頭疼,面壁什么的他倒還不怕,當(dāng)時不顧教主禁令相助蕭煥的時候,早就已經(jīng)想到了,只是沒想到這次教主真的親自來到蘇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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