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伏在地上聲如蚊蠅:“臣女宋魚兒,參加陛下。”
宋晚寧站在一旁,冷眼看著她這副模樣,咬緊了牙關(guān)才勉強控制住自己不發(fā)出一聲冷笑。
宋魚兒,真是個好名字。
姓是宋家的,名字是謝臨淵賜給她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千方百計騙來、搶來的!
如今,終于到了讓她全部還回來的時候了。
第130章
真相水落石出
一道道或好奇或玩味的目光投向宋晚寧和喬魚兒臉上。
宋晚寧甚至聽到了旁邊有人在竊竊私語:“看這二人長得確實相像,保不準真是私生女呢�!�
另一人輕聲笑道:“不過是陛下與太子斗法罷了,是不是又不重要,最后不過一句話的事�!�
一直沉默不言的謝臨淵走上前,冷聲喝道:“肅靜!”
而后轉(zhuǎn)身對皇帝拱手行禮:“啟稟陛下,兒臣尋得了人證,證明次女并非寧遠侯骨血�!�
“帶上來�!�
曹大娘跟在兩個禁衛(wèi)身后小心翼翼走了過來,想是從未見過此等場面,也沒見過這么多官員,嚇得“撲通”一聲直接跪在了喬魚兒旁邊,一句話也不會說,只顧著不�?念^。
還是謝臨淵看不下去,將她拉住了,提醒了一句:“陛下面前,先好好回話。”
被他這么一說,曹大娘才想起來這是來做什么的,忙不迭回道:“草民姓曹,原先是慶國沙棘鎮(zhèn)人士,后帶著兒子去了西夏�!�
聽見“沙棘鎮(zhèn)”這三個字,眾大臣紛紛面面相覷起來,眼神互相瞥著,神色各異。
見他們想到了關(guān)鍵,謝臨淵滿意地問道:“那你可認識旁邊這一位?”
來之前為防曹大娘露怯,不敢說話,他特地著人將問題排練了許多次。
果然曹大娘看了看喬魚兒后回答得不假思索:“認得的,她是在沙棘鎮(zhèn)出生的,小名叫英娘�!�
“你胡說!我不叫英娘,我娘才是!”喬魚兒突然暴起,撲到曹大娘身上扭打起來。
一旁候著的侍衛(wèi)立刻將兩人拉開。
喬魚兒仍不服,嘴里還在罵罵咧咧著,十分難聽。
“將她嘴堵上�!敝x臨淵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從袖中取出那塊有著宋老侯爺親筆的麻布,遞給皇帝身邊的大太監(jiān),呈了上去。
見皇帝看了一眼那證物,他才不緊不慢地開口:“此物確是寧遠侯親筆,只是上面寫的英娘,不是喬氏的生母,而是她本人。兒臣查到當年邊境匪患嚴重,寧遠侯奉命領(lǐng)兵鎮(zhèn)守邊關(guān),順便清理流寇。宮中檔案記載是于元月十八出發(fā),到沙棘鎮(zhèn)時不過二月,而喬氏不止一次告訴過兒臣,她的生辰是在八月十二。”
“敢問禮部張大人,短短六個月不到,寧遠侯是如何與西夏女子勾結(jié),并讓其生下喬氏的?”
謝臨淵轉(zhuǎn)身,目光在人群中略過,精準落在當時彈劾宋老侯爺?shù)膹埓笕松砩稀?br />
被盯得發(fā)毛,張大人慢吞吞走了出來,不過仍然嘴硬:“生辰之事,不過隨口一說,作假可比證物容易多了�!�
見他不肯松口,謝臨淵倒也沒意外,語氣緩和了些,低頭問向曹大娘:“大娘,你說,當年是怎么回事?”
曹大娘被他這么一問,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抬眼偷偷瞧了瞧周圍威嚴的場景,心中慌亂不已。
但想到來之前的囑咐,又努力定了定神,開始緩緩講述當年的事情。
“回大人......”
她從沙棘鎮(zhèn)旁邊的流寇說起,到救西夏女子,再到那女子生了孩子后投井自盡等等,一口氣全部說完。
包括宋將軍是何時見到那孩子,又是為何將那孩子帶走的。
一句句說得情真意切,說到動人處還不禁老淚縱橫,在場許多官員都被打動了。
喬魚兒卻異常激動,嘴里被塞著布條,說不了話,只能發(fā)出“嗚嗚”的聲音,四肢瘋狂掙扎著,要不是兩個侍衛(wèi)力氣大,說不定真能被她掙脫。
皇帝聽了半晌,才緩緩開口:“你是說,宋將軍當年是見喬氏長得像這位宋姑娘,才生了惻隱之心,將她帶回了京?”
“回陛下,確實如此。”曹大娘道。
張大人還是嘴硬:“若只是覺得長得像,為何會留一張那樣曖昧的家書,還給了自己的令牌?這分明是定情信物!”
彈劾寧遠侯這事,他是奉了陛下的命令,在陛下還未明確松口的時候,他必須咬著牙與謝臨淵對峙,哪怕是指鹿為馬。
“大人莫要胡亂揣測,那不是什么定情信物�!辈艽竽锕钠鹆水吷挠職�,才敢反駁身后那個穿官服的人,“那是英娘幼時在鎮(zhèn)子上因為無爹無娘,被其他孩子欺負,宋將軍看不下去才給她留的念想��!”
原來是這樣,竟是這樣!
宋晚寧懸著的那塊大石終于落地,幾乎要喜極而泣,可轉(zhuǎn)瞬間又被一股強烈的怒火席卷,渾身發(fā)抖。
她當著所有人的面走到喬魚兒身前,揚起手狠狠甩了她一個耳光。
打得自己的手都生疼。
喬魚兒被她這番舉動驚得連掙扎都忘了,僵在那里愣愣地望著她。
“這一巴掌是打你忘恩負義,我父親對你那么好,你卻與人勾結(jié)污蔑他清譽。”
宋晚寧說完,又反手打了她另一邊。
大廳里烏泱泱一群人,連呼吸都屏住了,太過安靜以至于清脆的巴掌聲格外明顯。
“這一巴掌打你貪心不足,為了一己私欲滿口謊言,毀宋氏名聲�!�
她一字一句說著,竟無一人上前打斷。
還是皇帝先看不下去,冷聲道:“還未定罪,宋姑娘莫要失了分寸�!�
宋晚寧這才走了回來,跪下請罪:“臣女一時激動,還望陛下恕罪。”
“罷了,便饒你這次�!被实蹟[了擺手,并未追究,“將喬氏嘴里的布條取出來,看看她還有什么話說�!�
喬魚兒左右臉上即使被厚厚的灰蓋著,還能看出兩個鮮紅的掌印,像瘋了一樣死死盯著宋晚寧。
嘴剛一恢復(fù)自由,就源源不斷往外吐著臟話,簡直不堪入耳。
就連張大人也聽不下去,高聲提醒道:“你若有什么冤屈盡管說,陛下會為你做主�!�
可喬魚兒根本不聽他的話,一個勁地罵著宋晚寧。
宋晚寧冷笑一聲,回道:“你如今也只能罵一罵了,不過你若肯召出幕后主使,或許我能替你求個情也未可知。”
事實雖然水落石出,但她沒有蠢到覺得憑喬魚兒一人便能做這么多。奉命屠盡沙棘鎮(zhèn)的人、從二十年前便布下這么一張?zhí)炝_地網(wǎng)的人,究竟是誰?
廢太子當年年紀也不大,不太可能是他。
他雖然倒臺了,在他身后出謀劃策,布局一切的人還藏在暗處沒有現(xiàn)身。
不得到準確的答案,她還不算完全安心。
“你做夢吧!我是不會告訴你的!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我要看你日日夜夜都痛苦掙扎,這輩子、下輩子你都是我的手下敗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喬魚兒徹底瘋了,除了罵宋晚寧以外什么也不說。
“帶走�!敝x臨淵臉色難看得不能再難看,皇帝還未發(fā)話,他倒是先吩咐侍衛(wèi)把喬魚兒拖了出去。
第131章
你準備如何處置喬氏
直到那道掙扎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中,大殿才終于重新安靜下來。
眾大臣們被謝臨淵這通無視皇帝的操作嚇得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一個個低著頭,眼睛卻止不住往龍椅上瞥。
“太子,你是否有些操之過急了?”
皇帝的聲音低沉,帶著極強的壓迫感。
宋晚寧在心里悄悄捏了一把汗,不敢抬頭去看他的臉色。
謝臨淵走上前來,卻也不跪,只是彎腰行了一禮,淡淡道:“此事已經(jīng)昭然若揭,留她在朝堂上也只會污了陛下清聽,兒臣便自作主張將其帶走,還望陛下恕罪�!�
“哦?這就昭然若揭了?”皇帝冷笑了一聲,質(zhì)詢道,“你倒是給朕說說,此案該如何了結(jié)?”
天子向來喜怒難測,這次似乎是真被謝臨淵氣到了,表現(xiàn)得異常明顯。
這個案子畢竟是多年前的事情,不管是證物還是證人,都算不得什么板上釘釘?shù)蔫F證,兩邊各執(zhí)一詞的情況下,看的就是審判者更相信誰。
宋晚寧站在一旁,只看見謝臨淵的側(cè)臉,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只能瞧見他的目光毫不避諱地與龍椅上的人對視,沒有半分怯懦:“回陛下,兒臣親自前往西夏調(diào)查過,這農(nóng)婦的身世與入西夏籍的記檔都與當年之事對得上,此乃鐵證,是無法造假的�!�
他頓了頓,扭頭向后喊了聲:“來人,呈上來�!�
一侍衛(wèi)迅速端著托盤一路小跑至他身后,托盤上放著一紙口供。
謝臨淵取了那張紙,遞給皇帝身邊的大太監(jiān):“陛下請看這上面的供詞,這是在西夏時由西夏官員審出的結(jié)果。上面清清楚楚地寫著那孤女是八月出生,與喬氏自己同兒臣說的生辰剛好對得上�!�
陛下看著紙上的內(nèi)容,一言不發(fā)。
張大人見狀,梗著脖子硬要反駁:“太子此言差矣,這也不過是一面之詞,沒準是誰先同這老婦串通好的,或者是和西夏那邊通過氣也不一定�!�
替陛下辦不好事是死,得罪謝臨淵也是死,他兩頭都不討好,干脆豁出去了。
謝臨淵聽聞此話也不惱,勾了勾唇角正準備開口。
宋晚寧突然走上前對著張大人道:“這位大人好一張巧嘴,空口白牙先是污我父親清譽,如今又在造謠太子殿下與西夏勾結(jié)?不知大人眼里還有沒有王法了?”
所有人都沒想到這樣一個看似溫柔的弱女子,竟敢在這大殿上站出來與言官對峙,真是難得的膽識。
說得還句句在理,讓人不得不心生敬意。
無數(shù)道目光落在宋晚寧身上,她卻仿佛渾然不覺。
眼里只看著那位強裝鎮(zhèn)定的張大人,繼續(xù)質(zhì)問:“我宋氏一族自大慶開國以來便效忠朝廷,屢次立下戰(zhàn)功,我父親與兄長更是為國捐軀!我雖養(yǎng)在深閨,是個無用之人,卻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如此污蔑于他!”
那張大人一把年紀了,被她懟的啞口無言,老臉通紅,差點沒背過氣去。
皇帝終于看不下去了,出言提醒道:“宋氏......”
可他話音還未落,宋晚寧轉(zhuǎn)身又跪在了階前,附身一拜:“陛下,就算您今日要治臣女一個不敬之罪,臣女也不得不一吐為快�!�
“我大慶這些年并非積貧積弱,何至于被北齊壓得節(jié)節(jié)敗退,丟了好些城池?”她直起身,扭頭掃視了一圈那些穿著紅色官服的文官,語氣沉痛,“武將在外拋頭顱灑熱血,為國效力,而所謂的言官打著直言進諫的旗號在朝堂上造謠生事,甚至暗地里使袢子,唯恐天下不亂�!�
“用這樣僅憑一面之詞的無端揣測潑了我父親一身臟水,太子殿下年少從軍,拼死守住北疆關(guān)隘,如今也要被造謠與西夏勾結(jié)?真是好大的膽子!我倒是想問問張大人,到底為何要視武將為眼中釘肉中刺,咄咄逼人?”
“若無上陣廝殺的將士,諸位言官也不會安然站在這里,有彈劾的機會!”
字字句句鏗鏘有力,令人動容。
謝臨淵聽她說完,眼神里的詫異褪去,只剩下了溫柔和炙熱。
整個人如同終年被陰霾籠罩的深山煙消霧散,變得清澈透亮起來。
若不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他真想將她緊緊摟進懷里,一刻也不肯松開。
然而宋晚寧在開口前并非想要為他說話,只是單純站在武將世家的角度,抨擊一下這些尸位素餐的蛀蟲罷了。
說完后無意間看見謝臨淵的目光,頓時覺得有些尷尬,卻也不好再解釋什么,硬著頭皮向皇帝謝罪。
“陛下,臣以為宋姑娘說得有道理,我等武將在外廝殺,卻有這起子小人在背后捅刀子,實在是寒心至極!還望陛下嚴懲造謠生事之人!”
江淮主動站了出來,替宋晚寧進言。
本來朝中文武不和已久,有他起頭,武將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跟著聲討起了對面的文官,一時間亂成一團。
“太子殿下有何見解?”皇帝像是被吵得不耐煩,向后倚靠著龍椅,閉著眼睛問道。
謝臨淵正了神色,沉聲回應(yīng):“依兒臣愚見,言官彈劾是其本職,只是不該如此毫無根據(jù)地污蔑,若不嚴懲,恐無法以儆效尤。長此以往,只怕朝堂上文武不和愈演愈烈,與國無益�!�
他頓了頓,拱手彎腰道:“兒臣懇請父王嚴懲造謠之人,還宋將軍和兒臣清白!”
“請陛下嚴懲,還宋將軍與太子殿下清白!”
身后,武將們齊齊開口,聲音震天。
“陛下,饒命啊陛下!微臣是冤枉的!”張大人“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哭天喊地。
皇帝皺著眉頭睜開眼睛,只說了一句:“來人,帶下去�!�
立刻進來兩個侍衛(wèi),精準地將嚇到癱軟的張大人拖了出去。
至此,今日的這出戲總算是唱到了末尾。
宋晚寧剛松一口氣,又聽見皇帝冷冰冰的聲音:“宋姑娘,喬氏一事委屈你了,你是苦主,朕想聽聽,你準備如何處置喬氏?”
第132章
他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這話問得莫名其妙,明明是她父親的案子,怎的苦主變成她了?
就算她是苦主,量刑定罪也輪不到她來吧?
宋晚寧被問得愣了片刻,想了想又俯身拜了下去,回道:“臣女多謝陛下抬愛,只是喬氏之罪已涉及欺君,她的罪不該由臣女定奪。臣女只求一個,還請陛下收回成命,將喬氏從我宋氏族譜上除名�!�
她不可能自己向陛下要求對喬魚兒處以極刑,但若輕易放過,或者只是給她一個了斷,心中又有不甘。
因此,故意當著所有人的面提醒陛下,喬魚兒騙了陛下,還由陛下親自下旨入了宋氏族譜,罪無可恕。
果然,陛下點了點頭:“這是自然,那便以欺君之罪論處吧。”
“陛下,兒臣還有事啟奏�!敝x臨淵突然開口,“喬氏惡毒至極,不僅蒙騙陛下,還害死過兒臣的孩子,兒臣自請親自處置喬氏�!�
身后的文武百官不知道他哪來的孩子,宋晚寧卻再清楚不過。
他們的第一個孩子,也是唯一的一個孩子,葬送在三年前寶華殿的那場大火里。
縱火的人早已被謝臨淵處死,可喬魚兒的這筆賬一直還未清算。
她沒忘,他也沒忘記。
皇帝知道他們?nèi)齻人之間的恩怨,沒有再問,直接同意了:“既如此,便交由你負責吧。今日之事便到此為止,以后誰再胡亂生事,污蔑肱股之臣,朕定嚴懲不貸!”
大殿內(nèi)其他人全跪了下來,齊聲高喊著:“陛下圣明!”
沒有人再提那無辜被屠了干凈的沙棘鎮(zhèn),也無人在意“罪魁禍首”喬魚兒當時才五六歲年紀,怎么可能安排下這一切。
最終只處置了一個彈劾的張大人,以及一個作為棋子的喬魚兒。
似乎又回到了海晏河清,其樂融融的場面。
可宋晚寧看著皇帝起身遠去的背影,覺得異�?尚Α�
“來人,將證人帶下去好好安置,過幾日送回西夏�!敝x臨淵召來幾個侍衛(wèi)吩咐道。
散了朝,官員們也不再逗留,三三兩兩地結(jié)伴走出大殿。
有些人臨走前還回頭看了看仍跪著的宋晚寧,與身旁之人竊竊私語。
“走吧,回去了�!�
宋晚寧回過神,看見眼前伸著一只手。
順著往上看去,是謝臨淵稍霽的臉色,彎著腰要扶她起來。
她本不想扶那只手,可跪得太久,兩腿麻得不像話,根本站不起來,搖搖晃晃差點摔倒。
沒辦法,只好將手搭了上去。
“多謝殿下�!边B站都還未站穩(wěn),便先急著道謝。
她像是鐵了心要與他保持距離,即使是撐著他的手,渾身散發(fā)的疏離感卻也像要把他推往千里之外。
謝臨淵心瞬間沉到了谷底。
他動了動唇,略帶著幾分自嘲地輕笑起來,低沉沙啞的聲音里,充斥著無奈:“你一定要與我如此生分嗎?”
如果宋晚寧肯明確告訴他,要怎樣做她才能原諒他,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絕對不眨一下眼。
可她偏偏這樣,什么也不肯說,不肯做,也不肯放下過去。
他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宋晚寧微微垂下眼眸,避開謝臨淵那復(fù)雜的目光,輕輕抽回自己的手,努力穩(wěn)住身形,盡管雙腿依舊麻木得厲害。